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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你开户了吗?

1996年伊始,市场跌得一塌糊涂,几乎没有人对这年的行情抱有什么希望。上证指数跌到512点,而深证成指更是创出自1992年以来的新低924点。正当绝大多数人极度悲观,甚至懒得关注行情之时,股市却在央行连续降息、货币政策放松的利好环境下,悄然发生着根本性的转变。相较上证指数,深证成指的表现尤为强劲有力。到了4月份,深成指涨回千点之上,身边讨论股市行情的人明显增多了,虽然人们还是认定只是反弹行情而已。到了5月份,一个月的时间里,深成指又猛涨了70%,到了1700点。此时,人们开始意识到这波行情不一般,于是生怕踏空,纷纷把钱投向股市。

同年9月份,深圳成指已经攻上2800点关口,股市的火热如同盛夏的温度,让所有人都感觉燥热难耐。此时的股市变成了一座硕大的金矿,原先略显悲催的老股民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个个都挖到了大金块,一扫三年的阴霾,赚得盆满钵满。在那时,你可以不假思索地任意买进一只股票,就可以赚取高额的利润。用钱生钱,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最划算的买卖了。各行各业的淘金者们在赚钱效应的驱使下蜂拥入市。几个月以来,新增加投资者开户数为800多万,总数超过2100万,股民已占城市人口相当大的比例,可以说是进入全民炒股的时代。炒股则从赚钱这一内核,生发出更多的含义。炒股成了新风尚,如果你不炒股,不仅会被别人嘲笑,而且会被贴上落伍、与社会脱节,甚至是没文化、不懂经济的标签。以前大家见面问候语是“你吃饭了吗?”,现在则改为“你开户了吗?”

任强是我在单位的同事,关系比较铁,是那种下班之后可以一起喝喝酒的哥们儿。他非常羡慕我能伴上大户,平时常旁敲侧击地想入伙。有一次,任强请我喝酒,借着酒劲,他似醉非醉地一个劲向我倒苦水,还跟我讲了自己买股票的经历。

几天前,任强到开户的营业厅想买进一支看中的股票,但当他填好交易单后,却怎么也挤不进去。正当任强一筹莫展之时,他看见离营业厅不远处有几个农民工蹲在马路边等活。任强灵光闪现,跑过去请来一个农民工,对他说:“你把我这条子递进大厅的柜台里,我就给你二十块钱。”二十块钱对于农民工来说,无疑是一笔不错的收入。而且不就是挤队递单子吗?对于浑身都是蛮劲的农民工而言,应该算是小菜一碟了。农民工觉得这钱太好赚了,迅速接过交易单,玩命地向交易柜台冲去。当他冲进那水泄不通的人群时,立刻遭到旁人的斥责:“你挤什么?不怕老子扁你!”农民工见势不妙,立马退出来嚷道:“算啦!算啦!你这20块钱的生意我不做啦!”说完便又回去趴活了,任强顿时感到一片茫然。

最后,任强总结道做个散户真是不容易啊!我完全明白任强的意思,前一阵子我还想跟张国庆提这事。但见了面之后,张国庆的电话响个不停,尽是些想入伙的人打来的。见此情形,我也就不便开口了。我把这些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任强之后,他也不好再强求了。

任强伴大户的愿望其实是每个散户共同的心声。要知道,当时深圳所有的证券交易大厅每天都人满为患,拥挤不堪。渴望致富的散户们在那令人窒息的蒸笼里挥汗苦战,挤成一团。当交易厅出现异常躁动时,往往会发现体质较弱的股民被抬出去抢救。

去年还在为生存绞尽脑汁的王军,怎么也不会料到,如今却要考虑如何保证安全,防止出现踩踏事故。王军使出了我们今天看来令人不可思议的怪招:股市开盘后,营业部工作人员手持箩筐,挤入潮水般的人群中,循环往复地接收那雪片般飞来的交易单,然后将交易单倒进交易柜台,由柜台的工作人员一张一张地输入交易信息,至于那些交易单是否全都输入了交易系统或是否成交,股民们当时是无从知晓的,只能在次日查询是否成交。如未成交,再继续演绎昨天的故事。后来,交易厅实在变得异常拥挤,王军为了缓解交易厅的压力,在厅外安装了两台股票信息接收机,很多股民顶着近40度的高温,站在人行道上看露天行情。

在那段炽热的岁月里,我记得有这么一段小插曲。有一天下午,股市突然停止交易,股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吼叫、谩骂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王军拿起扩音器,站上柜台,对着股民们喊话,让他们冷静,先回家等待通知。至此,躁动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人们各自散去。当晚听新闻,才知道当天下午的交易线路不堪重负,造成了堵单的意外事故。第二天早晨,股民们围在一起高谈阔论,认为今日股市必然大跌,开盘后便纷纷卖票,没想到大盘在短暂翻绿后,各路热钱又蜂拥而入,大盘又恢复了往日的壮观景象。

1996年7月15日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的万科终于解套了。三年的时光,三年的期待,虽显漫长。但对于早已麻木的我,却觉得如白驹过隙。这三年,名义上我是没有离开过股市,实际上却是彻彻底底的旁观者。经验的积累也许是这三年在股市唯一的,也是最宝贵的收获。股市上的抑郁只是人生的一个片面,我在事业上却是尤其的顺风顺水,一年前就被提拔为分公司的副总,不仅年薪达到五十万,公司还给配了一辆车,一套单身公寓。所以,对我而言,解套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三年前被认为是巨款的七万元,已经真的变成了毛毛雨了。我不禁感叹社会的沧桑巨变,同时也非常庆幸自己能够站在时代的潮头之上!

胡克锋听到杨中华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总,不由地竖起了大拇指:“表舅您可真牛!”

杨中华谦虚地笑着说:“我这是处在那个青黄不接的年代,才能有这样的机遇。如果换做现在,恐怕还得等上七八年。”

“您的这番话让我想起,读书时经常争论的话题: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走出校园之后,我越发觉得‘时势造英雄’更适合我们这些普通人。”一年多的社会历练让胡克锋成熟了许多。

“你说得很精辟,谈到英雄,在股市里只顾自己赚钱的人,算不上英雄。只有那些带领大伙一起赚钱的人,才称得上英雄,给我们讲课的罗刚就属于这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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