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叫本宫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何以魔门对我的行踪了然,还特意设下了这般的陷阱,委实叫本宫丢面。
我等仙家,修行护体,可以不眠不休,但仙兽却是不能不睡的,它们每隔一段时候,都必须休息。
麟儿这几天跟着我,却着实没休息过,我一弹指,让麟儿睡了过去,见它呼吸平稳,我又挥了条毯子给它盖上了。
我一个人在房中,左右无事颇觉无趣,忽觉心念一起,便想要瞬移到月留房中,看他在干些什么。
本宫又心想,虽然仙家无禁忌,但本宫这样贸然到上神房中,到底有失本宫仪态。嗯,思来想去,干脆到院子里,直接敲门吧。
本宫最近,春心颇动。
我立刻闪身便到了地字一号房院外。住在地上,就是有条好处,有院子。
然而,却闻到了一股极为难闻的味道。
本宫讶异地睁大了眼,且不说,月留在天上,如兰公子的雅称,他住的地方,怎么也不该传出来这种味儿。
我再仔细嗅了嗅,却赫然发现,这像那修炼了千年女妖的味道。
我一激灵,见月留房中有一盏昏暗的亮光,细瞧却瞧不出来。走到门口,里面传出窸窣声,本宫呼吸吐纳,好半天才按捺住那颗砰砰跳的心。
自打来了这朱仙镇,就没安宁过,成天价不是妖气就是魔气,我倒想看看,哪个不长眼的妖精,胆子大到敢来勾引上神。
我开了天目,推门一脚踏进房门。
闪瞎了本宫的一双眼。
可不是那千年妖精,身上的一股股腥臊味把整个屋子都熏臭了。那妖精拖着黑色海藻一样的长发,将她半边脸盖住。我一瞬间以为这些都是什么美女蛇。
而这美女蛇,偏生还含情脉脉盯着月留看。
我手中捏着白刃,想也不想劈下去:“妖孽!”
那女蜘蛛精也发现不对,立即挥手,就看一大团蜘蛛网扑向我,我立刻后退躲了过去。
女蜘蛛精看见我,娇媚一笑:“你是什么人?”
这年头妖精都嚣张成这样了,月留一个赫赫威名的天界上神,平时连妖王遇见他的气息都要绕道走,这女妖竟敢夜半潜入房内?
月留看向我:“梦璃。”
那女蜘蛛精神色一变,忽然之间有些不信地看过来:“你,就是天界公主?”
我好整以暇看着她。本宫不是公主,难不成你是。
蜘蛛精抿抿嘴,忽然对月留一笑道:“奴虽然比不过公主漂亮,但公主这样的配给神君,奴实在替神君委屈。公主心性那般朝秦暮楚的人,一边爱着尊上,还要绊着神君你,委实太过分。”
这毁谤真是天降一口大锅,让本宫忍无可忍:“你说本宫爱着谁?你哪家的尊上?”
蜘蛛精瞥眼道:“公主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万妖皆归魔尊统领。能让奴称之尊上,自然是他。”
本宫头顶如乌鸦飞过,越发的黑脸了。虽然本宫从隐罗山醒来时,就时刻提醒自己,维持风度,维持气度。可此刻,被这妖精几句话说的,委实有些沉不住气了。什么叫本宫扯着她家尊上,还绊着月留?本宫几时跟那个风流鬼魔尊有过牵扯了?!
蜘蛛精倒乖觉,目光又恋恋盯着月留:“奴曾见过我家尊上一次,颜魅惑吸人,很是勾引。却未曾想,月留神君之容,也,竟也……真叫奴身不由己。”
我捏起法诀,决定她要是再身不由己下去,干脆把她劈去幽王殿修行。
月留叹道“你走吧。我与公主姻缘七世,自有天命。也不是你三言两语可以挑拨的。”
我听到挑拨二字更是气愤,这些魔门中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女蜘蛛精叹息:“上神若是改变了心意,可到十里山蜘蛛洞府找奴家,奴家绝不像那公主,一定对神君一心一意……”
我直接一道白刃劈过,说时迟那时快,这一瞬间,女蜘蛛精直接扭身飞扑出去,在我眼皮底下消失无踪。
空中还留下一声妖娆嚣张的咯咯笑:“上神,你守着这三心两意的天界公主,到底有什么乐趣……”
本宫气的胃疼,恨不得再追上去把这妖精的嘴巴撕烂。
本宫一天中被诬蔑两次,还都是被诬蔑心猿意马朝三暮四之罪名,枉本宫在天庭万年孤单影只了,居然被此等泼脏水,实在低落,很低落。
房间那股腥臭味久久不去,我挥了挥袖子,转了个身。
脸上犹有怒气。
月留轻轻拂了一下手臂,袍袖带起微风,顿时,房里气息一阵清爽,腥臭味逐渐被遮蔽,换上一丝优雅香气。
月留问我:“这样可好?”
我颇觉窘迫,道:“我来的不是时候。恐怕打扰公子了。”
月留一笑,笑容如隐清风,说:“不要在意那女妖的话。”
我心头微暖,却还故作镇定抬头看了看木质的天花板,哼了几嗯,道:“本来是想跟月留你说说今番阴阵的事,以为你也不休息。也罢,这会子天还没亮,本宫先回去看护麟儿,明日我俩再谈。”
“不妨事,”月留看着我开口道,“反正也快天明了,梦璃你想说什么便在这说罢。”
我张了张口,半晌,还是轻叹道:“你先休息一会吧。”方才被那蜘蛛精缠半天,我看他也有了倦色。
看他衣服还那样扯着,虽不复平日温雅,倒隐隐见得有些狼狈。
我怜惜心发作,竟不自觉地走过去,伸手将他的衣裳抚平整。手停留在他胸前,我吸了几口气,片刻又不禁看着他笑:“这可怎生是好,如此秀色可餐的上神在这,要是再被人窥伺,有个三长两短的,等回了天上,定成了本宫保护不力,过失重大。”
月留道:“与你有甚么关系。”
我一本正经说道:“天界可以没有公主,却不能没了上神。”
不知为何,在听到我这句话的时候,他身子颤了颤,抓住了我的手,抬起了头看我:“既是不放心,你便留下吧。”
我开始以为他开玩笑,不由露出笑说:“留下干什么,与公子共枕夜话?”
我真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本宫、本宫修炼百年,反而这定力,都不如从前了,倒是脸皮比从前厚了不少。一张嘴就说些不过大脑的混账玩笑话。
月留看了我半晌,缓缓露出一丝笑:“你也累了,嗯,既要休息,你我便一道在这里歇一歇吧,顺带聊几句,也两不误。”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他,硬是问了句:“歇在哪?”
“公主说共枕夜话,自然是……”月留朝床上摆着的枕头瞥了瞥,又一顿,“其实躺下去,即便不用如凡人般入睡,也颇有一番意趣。”
我嘴角牵扯了一下,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
闪电般缩回了自己的手,我转身,踏步,“我去看看麟儿怎样了……”
本宫不做那忸怩的神仙。
月留在我身后道:“麟儿不会有事,它是神兽,妖魔不敢近它身。”
我心里明白,这却是实打实的实话。看麟儿在戏子楼的表现,威风八面,就算它这只麒麟还没有成年,嗯,额,这还是月留他第一次用麟儿这个称呼。
嗯、嗯了半天,我道:“还是去看看,放心。”
月留道:“那我随你一道去吧,也睡不着,免得有什么异动再来。”
本宫听闻此话,立刻转身,盯着他脸上,从嗓子里挤出话来:“那我一定要把公子守好了。”
眼里看着那张床,心道,本公主素来大方。
衣袖一扬,坐到了床边。
和月留并排躺着,感觉,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我看月留:“你晚上都是这么睡的?”
“嗯。”真是贴近百姓的上神。“你呢?”
我道:“睡了三百年,对睡觉一事实在没感觉了。”
月留默然。
半晌,我轻笑一下:“听了刚才蜘蛛妖的话,我越发觉得,这三百年,我确是被司命星君洗了记忆了。”
月留眉眼朝我看来,低低问:“为什么这样想?”
“也许我百年前犯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让父君联合司命,不得不让我忘却。”我边说着,边觉得大有可能,于是笑了起来,“神仙不会失去记忆,不管多了多少年,除了灰飞烟灭,否则记忆永存。我此番屡次忆不起往事,除了受过天条处罚,别无其他解释。”
月留动了动:“梦璃……”
我一笑,主动翻了个身。躺在床上的滋味,委实比打坐清修不同。凡人都爱偷懒,但这偷懒,却又何尝没有许多神仙享不到的乐趣。倘若我果真在百年间受过天罚,那么月留身为天书执掌者,也定然胸中一清二楚。那么他此番在我身边,又是为何。
月留的声音朗朗传过来:“今日那鬼阵,没伤到你吧?”
我心里笑了笑,他果然知道我法力已大减。我道:“没有,我想不通,为什么魔君的人会知道我们的行踪。”
停了停,月留道:“天宫公主下界,怎么也不算小事。定然有哪走漏了风声。”
我顿了一下,又翻过身,笑道:“说不定是冲着你来的,上神公子下凡来,妖鬼都想亲近亲近。”
月留的脸近在我眼皮底下,他轻笑;“那就我俩同舟共济吧。”
本宫掩胸低低一笑,转过脸假模假样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