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的环境中，两人之间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然后便越来越频繁。
直到有一天，苏小安站在他面前，让他回去。
那一刻，穆冉是松了口气的。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长久的沉默。
两个人在彼此相处之间早已经没有了共同话题，刚开始的向往与憧憬，在现实面前，不得不低头。
年少时的爱恋，像是春日里盛放飘飞的樱花雨，在时节过后，碾落成最平凡的样子。
分别的那天，苏小安站在破败的门前，脚边是过道里散乱的垃圾，空气中漂浮着什么东西腐败的味道，少女低垂眉眼的模样似曾相识，穆冉却没有再上前一步。
苏小安低着头，突然说道：“我不后悔。”不后悔想要摆脱贫瘠的生活将他从云端拽下，这个少年，曾经照耀了她整个世界，让她无所畏惧。
是什么时候不一样了呢？
是她妄想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时候。
可她不后悔，尽管如今的她一无所有。
穆冉回到了穆家，依然是令人艳羡的穆家公子，可他也知道，在背后嘲笑他的人比比皆是。他才真正成为了笑话。
而他和苏小安，也像是两条不小心相交的线，又各自走向背离的两方。
穆冉在回到穆家开始真正担起责任之后，有些事情也渐渐看得明白了。
他偶然间在街上见过林宛婧一面，骄傲明艳的姑娘站在金色的阳光里，火色的裙摆飞扬，漂亮的眉头微皱，带着以往的骄矜。
只是皱眉的神态也依旧动人，这是他以前从没注意到的美丽。
他在远处看了一会儿，正准备上前，一个长相帅气的男人突然跑到了她的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个他从未看见过的开心笑容。
他脚一下子定住，再也迈不开来。
他想起之前大义凛然的少年，突然喉头发紧。
不过这些欢若都没有怎么在意。她从森南学院顺利毕业，以绝对优异于第二名的成绩进入了一所知名大学。
并在大学时接管了沈家大部分产业，成为沈家真正的掌舵人。
沈父虽然不像沈母，但他在外那么多年，万花丛中过，难保不会鬼迷心窍。就算他能坚定，也不能肯定那些小情儿不想来个母凭子贵，孩子生下来还能掐死不成？
万一有什么私生子什么的，岂不是令人糟心？
她倒不是很在意，就怕乔木雪在意。
已经改名成沈木雪的女孩从高一到高三，一点点成长，填志愿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填了欢若之前的大学。
这可苦了顾知西。
就他那个成绩，追妻之路遥遥无期。
——
又是一年春去秋来，街边的几颗银杏树仿佛保留了两个季节的色彩，绿的碧绿，黄的金黄。
欢若看了一会儿，就听见身侧的车门传来被人打开的声音，已经出落得越来越美丽的乔木雪坐了进来，低着头默不作声。
“怎么了？”她声音清悦，依旧是最初的模样。
乔木雪睫毛颤了颤，她转头望向一如往昔的欢若，她看起来依旧是少女模样，眉眼依旧，给她的感觉依旧。
这么多年，她身边没有一个人。
而她已经要结婚了。
她轻轻转动着纤细手指上的戒指，前段时间，她答应了顾知西的求婚。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在刚才，她也见过了苏小安。
二十出头的年纪，她却憔悴得仿佛已经三十多岁。两个人相对而坐，沉默不语。
还是苏小安先开了口，“看起来你过得很好。”
自然是好的，姐姐对她很好。
也知道了很多她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欢若从没想过要一直隐瞒，到了她觉得合适的时候，她就将沈母以及沈家的事都告诉了她。
她去看过沈母，但就像欢若说的那样，她跟她记忆中的那个保养得当，温柔慈爱的女人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但那时候这些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她有疼爱她的爷爷，有心爱的顾知西，也有最最喜欢的姐姐。
还有很多很多。
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失去的时候也不会觉得难过。
她已经有最好的了，所以便没有那么在意。
姐姐什么都算好了。
“我做了一个梦。”苏小安突然说道，她沧桑的面孔上多了一丝笑意，让她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少女模样，“一个很长很长的美梦。”
她低着头，诉说着梦里发生的事情，乔木雪安静地听着，甚至有些她含糊而过的地方，她都能说出来。
苏小安说到最后，一双已经不再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乔木雪波澜不惊的面庞，她突然笑了，然后眼泪刷刷地就流了下来。
“你果然也知道。”
她抬手轻轻擦去眼泪，“这不是一个梦，对吗？”
“是与不是，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乔木雪说道。
“是啊。”苏小安安静下来，“但你比我更早知道这一切，你是来复仇的。”
乔木雪没有说话。
“你一直都在怪我。”
“对。”
“我有一点不明白。”
“你说。”
“按理来说，林宛婧才是杀死你的罪魁祸首，虽然我抢了你的身份，但我也为你报了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应该这么恨我。”
就算林宛婧是因为她才对她动的手，也不能就独独放过林宛婧而不放过她。
那时候乔木雪已经死了，就算她抢走了她的身份，对于乔木雪而言，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她人都死了，还在乎什么身份？
“那，你是为了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吗？”乔木雪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的梦没告诉你答案？”
“……”
苏小安蜷缩在沙发上突然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她当然知道啊，除了乔木雪之外，还有一个人，跟梦里判若两人。
“沈晴初……”
沈晴初！
那个因为她而死去的沈晴初。
“我没有杀她。”
“所以我也没有杀你。”甚至没有做任何事情，只是在她犯错的时候推了一把——就是因为她什么也没做。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无法原谅。
“就为了这个？就为了这个！你就为了这个？！”
乔木雪看着她癫狂的样子，冷漠地走向了门口。
“乔木雪！”
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她没有回头。
“你以为你赢了吗？”苏小安的声音带着疯狂，她赤红的眼睛带着疯狂的仇恨，“她根本就不是你姐姐！”
“沈晴初，你姐姐沈晴初，她早就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乔木雪浑身血液都变得冰冷，她手搭在门把上，却半天都没往下压。
她的手在颤抖，可她面上却依然毫无波澜。
苏小安笑得更癫狂了。
“你知道……你居然知道！你居然知道！！！”
是啊，她知道。
苏小安都能察觉到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可是……
“那又怎么样呢？”她低低出声，房门在她身后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