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我们去墓地祭奠长眠于地的父亲。哥哥在外地上班，工作繁忙，但还是专门赶来，虽然我们知道这种怀念的方式，不能为天国的父亲带去什么，但我们却年年如此。我想仅仅用寄托哀思很难诠释我们的心情，虽然父亲逝去多年，但音容宛在梦中，话语犹在耳边，那个一生刚强的老人，与命运抗争，与苦难搏斗，最终却撒手人寰。如果真有生命的轮回，我们祝福，我们祈祷，在这哀风愁雨的时刻。
纸钱在燃烧中盘旋飞舞，袅袅烟雾模糊了我的视线，在这个冰冷的土堆中，父亲真能体验到一了百了吗？真能感受到儿子孝敬的温暖吗？真的能够了无牵挂吗？我宁可信其有。尘世中的烦恼不在惊扰我的父亲，人间的苦难远离我的父亲，让他静静的生活，静静的体会在他活着的时候渴望的那份安闲与自在。
面对这座孤坟，我们还能做什么呢？在不经意之间，想起了父亲“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的古老教诲，想起父亲带领一家老小愚公移山般的盖房场面。拥有一院新房，那是父亲的骄傲；能让家园周围绿树环绕，那是父亲引以为荣的自豪；能让儿子读书支撑门户，那是父亲一生一世的希望。我们上学，父亲从不给我们讲什么大道理，奖状是衡量我们学习好坏的唯一标准。当我们拿着奖状报喜时，父亲春风拂面笑容灿烂。当我们学习上有一点马虎时，父亲的惩罚又是那样不近人情。为了父亲心中的那片绿洲，我们唯有努力，我们别无选择。但父亲对我们的爱是深邃的、永恒的。
记得父亲送我上师范时，正值盛夏时节，父亲背着行李，在城市的大街上一边赶路一边询问，不时用手拉着我，生怕第一次进城的我丢失。但我们抵达学校，父亲放下行李，看到他湿透的后背，我的泪水只往上涌，已经成人的我，一路上居然没有帮父亲一把，甚至连一句谢意的话也没有，现在每每想起，自责和愧疚时常吞噬着我的灵魂。
父爱如山。父亲对我们的要求有时近乎苛刻，四个孩子谁都不愿面对生气的父亲，那时的父亲很可怕，似乎没有父爱的影子。但父亲为了维持这个家的生计，为了养活一家老小，到煤窑做小工，到山中背煤，在严寒酷暑中奔波，从不在我们跟前说半个累字，从不说半个苦字，现在每每想起，心中升起丝丝酸楚，为我们的少不更事，为父亲的无私付出。
令我记忆最深的是兄长赴滇参战的那个夏天，父亲在树下抱着自己心爱的收音机，收听有关对越自卫反击仗的新闻，那时的父亲脸上写满了忧愁，唯一的解脱就是不停地吸烟，静静地想着心事，不说一句话，默默地望着天空发呆。记得有一天中午，我看到父亲拿着兄长的照片，细细的端详着，眼里噙着泪光，这是我在记忆中第一次看到父亲在流泪。在我考入师范的那一年，兄长也立功归来，父亲喜不自胜，不胜酒量的父亲每日喝的红光满面，那是父亲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父亲走了，在一个深秋的清晨，带着对这个世界无比的眷恋，带着对人生无尽的遗憾，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父亲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家产，但给了我们做人的准则和生活的勇气，临终前“好好活着”的嘱托，包含着多少爱意和希望；留下的那一排排的白杨树，是父亲一生的见证，一如父亲坚强的身影，伴我坦然面对生活的沧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