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到‘坨坨鸟’蛋的他大跨步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正兴高采烈地往回赶,脸盆大的蛋被大卫寄放在了老奥克的驴车上,但这是属于明天的高兴。
今天的快乐,是男孩怀中被体温暖热的银项链——一根黄白色细线串起一块泛着微弱银光的、薄薄的金属片。
大卫·罗兰·耐特福努诺,是一个猎户的遗孤,年仅12岁,来自唐恩小镇附近一个靠近小密林的贫穷小村庄——布鲁诺思。
这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村子,加起来不过二十多户人家,百十个人,哪怕是最落魄的骑士都不屑于成为这块土地的领主。
名义上,他们是属于唐恩镇的唐纳德爵士的领民,但他们从未交过一铜纳尔的税,因此严格来说,他们属于非法居民。
每个月月末的祈祷日,布鲁诺思的村民们会凌晨起床准备,天微微亮时便结伴前往唐恩小镇,将他们手中的野菜、干蘑菇、兽皮、猎物、亚麻布等运往中央广场的流动集市贩卖,并会尽量赶在第二天上午启程返回村子。
这是一年来最为顺利的一次赶集,在这次路途中,大卫甚至都没有听到野兽的嚎叫,而且结果也十分喜人。
再付出了两只野兔、一窝鸟蛋、一匹亚麻布后,他换到了2盎司盐巴、一条银项链以及一颗足够他饱餐几顿的‘坨坨鸟’蛋,并且余下了2铜纳尔。
“大卫,今天的收获如何?”
一行十余人中,大卫作为唯一一个未成年人,本就格外受人关注,而今他兴高采烈的模样也被大人们一一看在眼内,却又被视作年轻人仍未被现实磨灭的高昂热情罢了,时间会令其退却的。
可亨特尔不这么想,作为大卫的抚养人,他了解这个年轻人,自己老伙计的这个独子继承了他父亲的沉稳,至少比村子里那几个毛孩子要显得成熟些。
因此他不由得看向驴车上那颗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红褐色滚石,并试图从大卫的口中得到答案。
“一颗坨坨鸟蛋,亨特尔叔叔,我花了3个铜纳尔买下来的。”
大卫显得有些兴奋,他不能总是依赖亨特,这么大一颗蛋足够他吃上好多顿,如果拜托亨特尔阿姨帮忙腌制的话,那就能吃上更多顿了。
“坨坨鸟?是那个卖主告诉你的吗?”
“是的!坨坨鸟,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是吧!”
亨特尔浓眉一挑,他既恼怒又欣慰。
他干了20年猎人,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坨坨鸟’,也没听说过有哪种正常的野物能生下这么大一颗蛋,更何况直觉告诉他,那就是个死物。
伸出手揉了揉大卫的黑发,亨特尔笑道。
“小家伙,你会成为一个男人,一个好小伙子!不过......”
他埋下头,在大卫的耳边,尽可能小声的说道。
“孩子,10颗布布鸟蛋都换不来3个铜纳尔。孩子,你要记住,世界上没有不公平的交易,只有你忽视的代价!”
布布鸟是最常见的野鸟之一,它们的蛋大概有两根手指头蜷缩起来那么大。
说罢,不等大卫回过神来追问,他便一挥毛绒绒的大手,一指高悬天空的太阳,朝着身边的伙伴们大喊道。
“伙计们,迈开你们的脚步,如果在日落之前咱们能赶回村子,我就把我珍藏的腌鹿腿拿出来,熬上一锅香喷喷的肉汤,咱们美美的吃上一顿!”
洪亮的嗓门,配上亨特尔神色飞扬的大脸,他口中的每一个字似乎都灌注了魔力,慢吞吞的一行人仿佛迎来春天一般,他们一边咽着口水一边高呼应和,大踏步往村子的方向赶去。
大卫沉默着,慢慢被抛在队伍的最后方,一步一步,缓慢前行
红日西沉,夜幕将之未至。
天空渐渐染上的橘黄色,一群群不知名的飞鸟在丛林边上盘旋嘶鸣着。
林间的趟道上,一行人按耐住辘辘作响的饥肠,奋起最后一股力气加快脚步往灯火昏黄、袅袅炊烟处赶去,就连缺了几颗黄牙的灰驴也不甘示弱,拖着沉重的双轮木车带起半卷尘沙飞快地向前进。
越过休耕地,路过冬麦田,眺望不远处泛着淡金色微光略显稀疏的麦子们,想来今年秋天又是个好收成。
傍晚时分,
布鲁诺思村里三座奢华石制建筑之一——猎人亨特尔的家中,灯火通明。
几乎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聚在此地,女人们在后厨们忙得不可开交,那陈旧暗淡围裙更添几分油光,男人们在客厅里端着杯子大口大口喝着苦涩粗劣的自酿麦酒,敞开嗓子谈笑风生。
穿着亚麻衣裤的半大小子在房门外的院子里跑来跑去,像是发了疯一般肆意地嬉笑打闹,这可是他们为数不多可以肆意欢乐的时光,并不是每一顿晚餐都能让这群精力过剩的小子们感到满意,为了不被半夜饿醒,他们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生活总是能让人克服自己的天性。
在这个热闹非凡的聚会中,一个倚在厨房门口的小女孩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她默不作声地看着屋内吵闹的大人们,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亚麻色的发丝。
“艾玛?艾玛!”
并不洪亮的叫喊声总算是将女孩的心思拉了回来,她有些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没有半点褶皱的衣服,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头回答。
“是的,妈妈,我在呢!”
喊话的是厨房里一位略显富态的中年妇女,亨特尔的妻子,看见女儿心不在焉的样子,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取出一包用油布纸包好的鹿腿肉塞到女儿的怀中,低声说道:
“去吧!我的小艾玛,记得早些回来,我会为你留下一份晚餐的。”
“啊?”
艾玛手忙脚乱地接过母亲递来的油布包,油灯的昏黄灯光下,她的脸显得格外的红润,只匆忙地撂下一句话,便转身冲出门口。
“我...我去上个厕所,马上回来。”
看着女儿飞快离去的背影,亨特尔夫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与此同时,刚准备去地窖取些麦酒而路过厨房的亨特尔被飞奔出去的女儿吓了一跳,刚要喊住她问个情况就被夫人大声喝止了。
“亨特尔,喊什么,她只是去上个厕所!”
还没过神来的亨特尔又被妻子的喊声吓了一跳。
男人真是不识趣,亨特尔夫人赏了丈夫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身走入厨房。
感到莫名其妙的亨特尔只能无辜地看了看手里的空酒杯,又看了看通往后院的紧闭大门,除非翻墙,否则那是去地窖和厕所的必经之路...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
村子的最南边一座简陋的小木屋,这是大卫的家。
曾经大卫和亨特尔一家是邻居,都住在村子北侧的中央小广场,但随着父亲意外过世,在亨特尔的操持下,村长发动全体村民集资买下了原本属于大卫的房子并加盖一层改为钟楼,也是布鲁诺思村最高的建筑物。
本来按照亨特尔的意思,大卫应该住在他家才是,可年仅6岁的他却坚持要买下村南边这座废弃的小木屋,自己一个人独立生活。
屋内,大卫面带苦涩地看着地上这颗所谓的‘坨坨鸟’蛋。
水煮、火烤、石头砸,能用的方法他都试过了,这颗蛋却仍旧纹丝不动。
或许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大卫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即便这不是一颗蛋,也应该是一块不一般的石头——梆硬的那种。
大卫长长呼出一口闷气,摸摸了干瘪地发不出声音的肚子,一把抄起身旁的一把短柄铁锤,这是他趁着村里的铁匠大胡子安东赶去亨特尔叔叔家聚会时偷......借过来的,这也是最后的办法了,再不行他也只能认命了。
心意已决的大卫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大喝一声,便抡起锤子往下砸。
rua!!!
咔嚓~咔嚓,伴随着一阵被怒吼声掩盖的碎裂声响起,一道道细小的裂纹在蛋壳表面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紧接着,锤子无比准确地砸中目标。
Duang!
一直坚不可摧的蛋总算有了动静,蛋的顶端破碎开来,四溅的蛋壳碎片打在大卫的身上,让他连连后退,被击中处无一不是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可正当他想要向前一探究竟时,门外传来的那一声温柔,却带走了男孩全部的注意力。
“大卫,你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