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居地处华清峰顶,是华清峰与天最为接近的地方,故而称其为“云顶”。
云海烟波,清泉溅石,松林风晚,月色溶溶。透过烟波云海,隐约可见山间零星灯火,那是掩映其中的弟子居。
在云顶幽居了二十年的掌门玉棠,被明夜火急火燎地请了出来。
这是她二十年来第一次踏出鹤居。二十年了,这风景,一点都没变。云顶鹤居与梨苑、夜居皆在烟波云海之上,其间以松林幽径相连。松林幽径并未砌石阶,而是一条碎石小道,沿途也并未设下灯台,故而需秉烛或持灯方可夜行。
“年纪轻轻的,做事不要这么风风火火的,毛手毛脚看得我眼晕。”她一手托着盛满糖渍青梅的白瓷小罐,一手提着一柄莲花灯笼,一路慢慢悠悠地跟在明夜身后。
“我的掌门大人,这会儿出事的可是您嫡亲的徒孙。你怎么比我这个外人还不着急?”明夜在前头疾步赶路,听着玉棠不紧不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由猜想这掌门是不是在云顶待久了,所以看破红尘俗世了?他疑惑转头,却发现掌门手里不知何时竟还拿了一柄灯笼,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明夜一直觉得自己的性子已经十分慢条斯理了,可没成想,这掌门呆在云顶二十年,已经将慢条斯理修炼到了极致:“我的掌门大人,”明夜微微抬了抬手中的火把,“我这火把不比您那灯笼亮?还劳您大驾亲自提个灯笼。”灯笼一晃一晃的,走得快些就能把这灯笼给烧了,还怎么赶路?
玉棠唇角轻勾,瞳色暗红的眼睛里蕴满了笑意,莲步轻挪,依旧没有要加快脚步的意思:“不过区区小毒就让你们束手无策了?”
“这哪是小毒?您又不是不知这毒草自九嶷而来。这等毒性,又岂是我跟师兄两个凡夫俗子可以解得了的?”明夜听着玉棠的语气,不禁忿忿不平,“您老一点都不懂我俩的苦。”
玉棠对明夜的这种暗捧十分受用:“确实。在这华清门内除了我,也没人能解得了此毒。就算是毒入骨髓、病入膏肓,我也能把他给拉回来。”
“是了,我的祖宗!”明夜着实忍不了玉棠这不紧不慢的样子,直接快走几步到玉棠身边,一手夺过莲花灯笼吹熄了里面的烛火,一手抓着玉棠的胳膊就大步迈开,“祖宗,您要是再不去,师兄绝对能搅得我夜居天翻地覆。”
玉棠被明夜拉得急了,忙道:“好好好,我快点儿便是。你且松手,我,咳,本掌门要自己走。”玉棠猛咳了一声夺回莲灯,这才想起自己才是这一门之主,也该端着架子。
二人走到梨苑,苑中只几盏路灯,数间屋子中只有主屋边上的那间次屋里透出微弱的灯光。明曜只有一个徒弟,那么次屋里的,必然就是徒孙了。
她将灯笼放在地上,端详着院中之景:“还是和以前一样也没怎么变嘛。”说着便往次屋走去。
正当她准备敲门之时,却隐隐感到门内有一股强大的法术涌动。她立刻分辨出这是水系之法,且这法术之感与她之前所碰到的不同,异常纯净,纯净得过了头。
她停下准备敲门的动作,改而以手结印,想试探门中之法。
门内,明曜一脸深沉地坐在离木榻不远的椅子上,神色晦莫能辩。
就在不久之前,因毒素侵入脏腑而人事不省的徒弟突然自心口发出一道水色流动的光芒,瞬间将明曜弹离了穆衍一丈远。
好生强大的灵力。明曜伸手抚了抚心口的钝痛感。
那道水色流光自迸发之后便一点一滴地蚕食被毒素入侵的地方。水色流光所过之处,因毒素浸染而发黑的皮肤竟然恢复了正常。最后,穆衍的周身都被这道水色流光给包裹住了。
千里之外,流芳洞府。
珈蓝本在流芳泉心眼之处静坐休憩,忽觉心眼灵力微动,一时惊醒了过来。她伸指与心眼相探,才发现竟是那人引起的异动。虽然微不足道,但恐怕这异动可能会让九嶷那群凡世之人惊愕不已吧?
珈蓝收回探听心眼的指尖,这才突然想起一年之前她负气从华清门离开之前明夜问过她的事情。
“真是糟糕。一时赌气,竟忘了将此事告知她。”珈蓝慵懒地躺到了长榻之上,一臂枕在脑后,从广袖中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打了个呵欠,自嘲着笑道,“罢了,一年倒也不算太久,她都在那儿呆了千年,再多这一年也无妨。”只是辛苦自己再跑一趟红尘江渊而已,也不算太麻烦。
一道微光闪过,珈蓝转瞬便出现在了红尘江渊。
愁云漫天,阴风萧瑟,一条渡艘挂着盏黯淡白灯摇摇晃晃地停靠在江边,尤是见过了不少惨淡场面的珈蓝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里是九嶷罪仙的流放之地,也是轮回之地。
“敢问阁下是哪家的仙君?此处乃是红尘江渊,等闲是不可随意走动的。”
珈蓝正准备顺着江渊前去寻人,不料身后却来了人。于是轻笑一声转过身去。她倒是要看看,如今的九嶷,除了在神尊位子上坐着的那位,还有谁敢让她做“等闲之人”?
这一看不打紧,倒是让珈蓝乐了:“我当是谁?原来的彼岸花一族的小仙君。”
那小仙君一见珈蓝正脸便知晓了珈蓝的身份,心下惶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神君恕罪!小仙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
珈蓝打量地瞧了瞧这彼岸花族的女仙,心道这一族自被贬红尘江渊之后便一代不如一代,没一个能瞧得上眼的。只是这女仙身边怎地还抱了个陶罐?便问道:“你抱着这陶罐作甚?”
那小仙紧了紧怀中的陶罐,嗫嚅道:“再过几日,便是花海盛开之日。彼岸花千年一开、千年一落。虽然我族被贬至此,但花开乃是大事,半点马虎不得。于是小仙便奉命在此侍弄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