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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马丁的自行车

当约根提着面粉和找回的零钱回来时已经有点儿晚了。

母亲马上就会叫他吃午饭的。一场游戏又要开始了,时间已经不多。约根这会儿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来到下面公路的拐弯处,因为他刚才看到那儿有一帮孩子。

在哈默比,好像所有人家都在同一时刻吃午餐似的,所以孩子们都在那儿等着他们的妈妈做完午餐叫他们。他们有的蹲在公路的排水沟边,有的躺在草地上,一个个都显得无所事事,因为他们觉得午饭前没必要再玩什么新的游戏了。

约根坐到了孩子们的中间,因为他想知道是否有什么新的情况。所有的孩子看上去都有点儿蔫。他们说话轻声轻气,一举一动也都显得有点儿磨磨蹭蹭。不过约根觉得,他们只是在等待什么希望。

这时大男孩们懒洋洋地围坐在一块大石头前,并且一个个靠在石头上。他们当中没一个是站着,或独自一人坐着的。埃里克在啃咬手里的草茎,然后把它们一截一截地吐到远处。托勒举起一只手,用手中的树枝朝大石头抽着。奥勒·彼得只是坐在那儿愣神。

小男孩们围坐在那儿,有的不吭声,也有的互相在嘀嘀咕咕说话。

只有马丁坐在他那辆几乎不怎么新了的蓝色自行车上骑来骑去。大家仍觉得这辆自行车非常棒。这是一辆十分时髦的带有变速器的自行车,所以马丁骑起它来比别的孩子骑那些旧自行车快得多。

他一会儿骑得飞快,一会儿又骑得十分慢;一会儿来个大转弯,一会儿又来个小转弯。那些孩子在那儿等待吃午饭,无聊地看着马丁骑着自行车在他们面前来来去去。

大男孩们有点羡慕地注视着他。

托勒终于问道:“你能借我骑一下吗?”

马丁摇了摇头,他似乎正等着别人向他提出这个请求,然后他可以讥笑别人,并说:“不,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不行!”他果真这样说了,随后又拐了一个很大的弯。

“别这么献丑了!”托勒说。

马丁没有回答。

“过来,把你的自行车借给我们骑骑吧!”奥勒·彼得请求道。

可是马丁装着什么也没有听见。

这时那些小男孩也开始请求道:“让我们骑骑吧!就骑一圈!求你了!”

可是马丁根本就不听他们的。他在跟他们开玩笑,就是要让他们求他。当他们问,为什么他不肯把自行车借给他们骑一下时,他脸上一副嘲笑的样子。

“你至少可以让我试一圈吧。”埃里克有点儿生气地说。

“一圈也不行!”马丁叫道,“不行,不行,就不行!”

他喊了那么多“不行”,喊得有人把耳朵都捂上了。

可他还在他们面前骑来骑去。时间也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还要作弄一下其他人,譬如说约根,因为他才来。

约根觉得马丁太可恶了。又没人要把他的自行车搞坏,他们只是想向他借来骑一下,可他却这样不遗余力地作弄别人,太卑鄙了。

突然,有一个妈妈的声音在哈默比的上空响了起来:“克——里——斯——丁,吃饭啦!”

这下,大家都知道,大部分家里的午饭都做好了,于是大伙儿都一哄而散,回家去了。

约根也往家里跑去了。玛丽亚不在这些孩子中间,所以他也不可能问,她是否愿意同他一起到猫头鹰屋那里去。不过午饭后还有的是时间。

尽管这是一个十分平常的星期四,午餐后仍然还有冰冻甜食。约根大口大口地吃着,直到肚子里一点儿空隙都没有。他吃得肚子都撑大了。吃饱后他必须躺一会儿,得让肚子里的东西尽快消化掉。他刚一躺下就立刻睡着了。

当他醒来时,还觉得肚子饱饱的,不过那种胀鼓鼓的感觉已经没有了。约根已经不觉得累了。他走出房门,他要去找玛丽亚。天空中乌云聚集在一起。眼下已到了下午很晚的时候,不过离上床睡觉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约根站在房屋前,朝四周打量了一眼。他突然发现马丁在下面的公路上。他埋头走着,迈着吃力的脚步走得相当慢,同约根平时不高兴时走路的样子一模一样。马丁朝路边的石头踢了一脚。他耷拉着脑袋,两眼注视着自己的脚尖。

这时他已经来到约根的跟前。“告诉我,你看见我的自行车没有?”他问。

约根摇了摇头。

“吃过饭后你看到有人骑过它吗?”

约根还是摇了摇头。

马丁一下子完全变了样!他不再像平时那样神气活现了,两眼充满了沮丧的神色,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他不再是约根原来认识的可恶的马丁。约根几乎认不出他来了。在这个马丁面前他一点儿也不感到害怕,他甚至敢向他提问题了。

“你的自行车怎么了?”他这样问道。

“什么人把它骑走了。我找不到它了。”马丁回答说。

马丁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这种样子在克努特或者约翰内斯身上约根是有可能看到过的。可是在生活中,他怎么也不相信,马丁也会有哭的时候!

“到底是谁把它偷走了呢?”马丁问。他的声音也变得有点儿哽咽了。原来如此!这个不可一世的马丁也会哭!以前有谁会想到呢?

马丁变小了。在约根眼里,他一下子缩小了,成了正常的马丁。以前约根总是把他看成一个庞然大物。现在他才觉得,他并不比托勒、埃里克、奥勒·彼得以及别的大男孩大。

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敢正眼看过马丁!

看来,马丁实在是太喜欢他的那辆自行车了,不然的话,他绝对不会因为丢了一辆自行车而哭的!

真奇怪,马丁也有他所爱的东西!平时他尽爱搞破坏,别的孩子玩的时候,他还专爱去捣蛋。

约根突然觉得这个马丁怪可怜的。他站在那里,几乎惊奇地发现,他有点儿喜欢这个马丁了,尽管他以前常常不把他放在眼里。约根决定要帮助他。突然他听到自己在说:“马丁!别哭了!我会帮你寻找,一定的!”

马丁注视着约根,他没有笑话他,也没有讥笑他,他也没有生气。

“真的吗?”他问。他甚至看上去还有点儿高兴。

“是的。”约根说,尽管他还不知道,他该怎样去寻找。

“我也不明白,它究竟哪里去了?”马丁说。

“不会很远的。”约根说,因为母亲有一句口头禅:要找东西,就不会找不到。

马丁朝约根笑了笑,这是一种友好的微笑。他说,他也要继续去寻找了。

约根朝伊甸园跑去了。他要马上把猫头鹰屋和马丁自行车的事告诉玛丽亚。

玛丽亚对这一切感到很兴奋。她首先要去看看猫头鹰屋。她觉得这是最激动人心的,然后她再去帮助找那辆自行车。

他们朝那条通往覆盆子矮树丛的小路走去。约根一直在前面走着,直到那股恐惧感袭上他的心头才停住脚步。他把那条通往猫头鹰屋的小道指给玛丽亚看。树林中一片寂静,也许这是因为马上就要到晚上的缘故,树林也要睡觉休息了。阳光透过树枝斜照进树林,在林地上投下了斑斑驳驳的亮点儿。

可是,树林中的光线越来越暗,天气也越来越凉。

这时一股凉意从约根脊背上掠过,这使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过也驱使他坚定地踏上了通向猫头鹰屋的小道。

在绕过那片覆盆子矮树丛时,玛丽亚走到了前面。她问约根,她是否要搀着他的手。可是约根说,这没必要,他没那么害怕。不过,他这是在撒谎。

他们沿着那条小路慢步走着。

“就在那个拐弯的地方。”这时约根耳语道。

玛丽亚在那片绿色的林中空地边站住了,这一边正好被冷杉树的阴影罩住。约根紧紧挨着她。两人朝那所小屋望去,只见那所小屋的玻璃窗是破碎的,屋顶是坍塌的,门同以往一样仍是半开半闭。

“现在,”约根心想,“现在那只猫头鹰就要从门内冲出来了!”

他抓住了玛丽亚的手以防万一,可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这就奇怪了。每次他独自一人来到这里时,他总会觉得门好像敞开了,里面有个怪物冲出来跟在他后面跑。

玛丽亚点点头。“不错,”她说,“这肯定是一所猫头鹰屋。这看上去很像猫头鹰喜欢栖身的小屋子。”

他们朝那所小屋走去。

“你不是想要进去吧?”约根害怕地问。其实,他非常希望玛丽亚有这个胆量。可是他同时也在想,她最好还是别进去。

“如果有猫头鹰在里边,我们去把它赶出来!”她回答说。

约根感到浑身发毛。他不想一同跟去,可是也不想独自一人待在那里。要是让玛丽亚一个人进去,那他也太卑鄙了。早知道这样,还是不把这件事告诉她好!

他紧跟在她后面,相差只有几步路。她跑起来可能要比他快,如果她突然放开脚步逃跑,那么他也会不甘落后的。他觉得这件事太可怕,所以最好还是早做准备,以免事情来得太突然。

可直到他们来到门前还是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他们站在那儿,又朝这座小房子打量了一下。

“它看上去一点儿也没什么可怕嘛。”玛丽亚说。

“不,”约根说,“别进去!”

这是对的。当他们此时站在房屋门前,透过破碎的玻璃窗朝里边张望时,约根看到,这座房子的背面还有一扇窗户,而里面并不像他原先想像的那样漆黑一片。

不过那扇门仍然是可怕的。它插在门墩上,半开半闭,似乎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孩子。

玛丽亚当然不去注意这种情况。她径直朝房门走去,并一把推开了房门。门嘎嘎嘎地发出了响声。约根害怕起来,可是他马上发现,这是一种愉快的声响,一阵向他们表示欢迎的声音。

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朝他们扑来。奇怪!

玛丽亚走进去了,胆量十足。约根不敢进去,心里还在发毛。

“你看,约根,”玛丽亚从里面传出声音来,“这儿多么漂亮啊!快进来,你自己瞧瞧!”

里面并不怎么暗,有足够的光透过窗户和房顶的裂缝射进屋来。光线阴影在地面上构成了美丽的图案。

在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墙上挂有一只吊橱。玛丽亚爬到一把椅子上,把那只吊橱的门打开,里面除了几只蜘蛛和一些死苍蝇外什么也没有。

墙上贴着几张画,它们是马和花什么的,都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看上去很美。

“这儿不是很好吗?”玛丽亚开心地问,“我们在这里可以尽情地玩了!”

这只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约根朝四周打量起来。这儿真是美极了,可是使他感到奇怪的是,居然连一只猫头鹰都没有发现。

“住在这儿的猫头鹰究竟藏在哪儿呢?”约根问。

他想,每次他来到这里,总看到这扇门是开着的。

“我有点儿觉得,这所房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猫头鹰。”玛丽亚说,一边注视着一只搁在地上的大纸盒。这只盒子里装满了有瑕疵和裂缝的杯子、碗等器皿。

“也许它藏在烟囱里。”约根考虑了一下说。

玛丽亚朝烟囱中张望,可是除了烟囱尽头一片蓝天外,什么也没有看到。

“没有,”她说,“这儿不可能有猫头鹰!”一般来说,猫头鹰总是躲在它们的小屋子里的。可是这里看不到一只猫头鹰,这里也没有哪个角落能藏住一只猫头鹰。

可是这扇门每次都是自动打开的呀!这一点对约根来说是千真万确的!

“有时候人们看到的东西,其实根本就不存在。”每当约根脑子里充满什么幻想时,母亲就一直这样安慰他。

难道这门自动打开也只是他脑子中的幻想吗?

他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玛丽亚又朝那只大纸盒弯下身去,这时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她指给约根看一样奇怪的东西。

只见在那只盒子后面,在屋子里幽暗的角落中有样东西在闪光。他鼓起勇气走近前去。

“天哪!快来瞧!”他突然叫道。

玛丽亚一步跨到他跟前。“不!真不可思议!我简直要疯了!”她说。

原来,那儿居然藏着马丁的自行车,它还同上午那样,在闪着蓝色的光亮。

“它怎么会到这儿来的呢?”玛丽亚问。

约根知道。“猫头鹰,这是猫头鹰干的!是它把这辆自行车偷来的!”他喃喃地说。

玛丽亚摇了摇头。“不对!”她反驳道,“这不是猫头鹰干的!也许是有人要气气马丁,所以就把他的自行车藏到这里来了!”

约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当他们把自行车已经找到的事告诉马丁时,马丁起先还不相信。不过他还是跟他们一起来到了猫头鹰屋,亲眼证实了这件事。

“太谢谢你们了!”他说,“非常感谢。”他笑着说,显得十分友好。

“究竟是谁把它藏在这儿的呢?”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玛丽亚耸了耸肩膀,约根没吭声。他不想把有关猫头鹰的事告诉马丁。玛丽亚觉得,现在这件事对他不是很重要了。马丁推着自行车从森林里穿过。

他一会儿吹吹口哨,一会儿又哼哼小调。他还不时停下来,抚摩一下自行车。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因为他担心自行车有可能会被弄坏。还好,它完好如初。

他对约根和玛丽亚谢了又谢。不过他怎么也不明白,约根怎么会料到,在这儿能找到自行车。约根回答说,他也不知道,他无意之中走进这小房子,结果在那儿发现了这辆自行车。

当他们来到公路拐弯处时,已经有许多孩子聚集在那里了。大家都听说,马丁的自行车不见了。马丁真幸运,自行车又找到了,所以他也不想追究,到底是谁把自行车藏在了猫头鹰屋。

他坐在自行车上,来回骑了几圈。

接着,他把自行车挨个儿地借给那些大男孩骑了骑。然后,那些会骑自行车的小男孩也被允许骑了骑,他们骑的时候马丁跟在边上跑着,一边抓住自行车,以防他们摔倒。

当然,约根也可以骑上一骑,而且当大家都骑过后,他还可以同马丁一起骑在自行车上兜上几圈。

这种场面令人激动,使人觉得十分开心。大家的心愿都得到了满足。

约根突然觉得,他现在才真正认识马丁。马丁是他所认识的最可爱的男孩。他真心希望马丁会永远保持这样可爱。

“我觉得挺纳闷的,这自行车怎么会自己跑到那儿去的,”过了一会儿,马丁说道,“也许有人想作弄我。”

可是约根说他也不知道;玛丽亚说,她不相信有什么猫头鹰。她断言,森林中的小房子里根本就没有猫头鹰。然而约根知道,她这种说法不一定对。那儿肯定有一只猫头鹰,不过他现在对它已经不感到害怕了。显而易见,就是这只猫头鹰把马丁的自行车拿走藏到那座小房子里去的,这样好让约根去找,与此同时它也好向约根表明,他根本就用不着怕它。它这样做,是因为它要同约根交朋友,是要向约根证明,它是一只可爱的猫头鹰。

下次约根再到覆盆子矮树丛那里去的话,他再也用不着害怕到那所小房子跟前去了。他甚至还可以独自一人走进去,真的。

事情当然也会有这种可能,那扇门被打开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不过,猫头鹰的存在一定不是他的幻想!

约根真希望,猫头鹰真的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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