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质之事事关国家利益,群臣此刻团结一体,皆同意让秦王入发羌为质。甚至连甄氏家族都不反对,原来刑部尚书甄泰因秦王不好控制,早就计划让皇帝废长立幼。如今秦王入发羌为质,于他来说正是天赐良机。
甄泰忙执圭出列言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与发羌交质有利无害,望陛下以大局为重。”
皇帝坐在龙椅上,身着衮冕,说道:“怎能无害?爱卿岂不知春秋初期周郑交质让周王室威严荡然无存,礼崩乐坏,这才为周王室的灭亡埋下祸根?”
“陛下勿恼,请陛下听我细细道来。”甄泰顿了顿道,“今日交质与周郑交质有三处不同。其一,目的不同,昔日周郑交质是为了缓和两国关系,想通过交质彼此亲近,此想法固然不可实现,而今日交质是权宜之计,是计较利益得失,他发羌想谋长久安宁,我大靖想解燃眉之急,各取所需。其二,背景不同,昔日周郑交质是由周王室提出,因此王室颜面尽失,今日是发羌自己提出交质,丢失的也是发羌的颜面,不过是西羌外族厚颜无耻罢了。其三,方式不同,昔日周郑交质是上国与诸侯国的交质,并非同一地位的交质,这才让人觉得屈辱,而今日的发羌虽是西羌外族,却从未服中原王化。且昔日周郑交质只有短短数年,因平王逝世而中止,因此未有成效,而今日交质长达二十年,其间我大靖必定国力日盛,期满之日,再与他发羌争个高下也不迟。
皇帝闻言,细想一番,觉得此言有理。交质之心已定,便问道:“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群臣左顾右盼,见无人提出异议,便纷纷附议。
御史大夫宋天凌出列道:“启禀陛下,臣无异议。可发羌只说了由太子入质并未具体言明何人,而我大靖尚未立国本,不知陛下欲选何人交质。”
大理寺卿卢俊出列道:“启禀陛下,臣近日听闻七皇子降生之时有‘荧惑占午宫’的星象,此皇子不详。如陛下不欲舍秦王,不如将七皇子立为太子,入质发羌。”
“陛下万万不可!”尚书令公孙初出列道,“我中原历朝皆是以嫡长子继承大统,发羌必定知晓,如若投机耍滑,只怕发羌一气之下又要强攻,岂不是违了两国和平的初衷?”
甄泰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对着身后的门下侍郎甄不凡使了个眼色,甄不凡出列说道:“启禀陛下,臣附议。况且七皇子生母为南蛮女子,立七皇子为太子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若是来日,七皇子完好归国,彼时立下大功,没有理由废他太子之位,难道真的要让蛮夷之人继承我大靖的大统吗?”
陛下闻言瞪了卢俊一眼,卢俊满脸羞愧,连道失言,随后悻悻退入班列。
“启禀陛下,臣身为秦王舅父,本不应开口。可俗话说,‘举亲不避贤。’臣一想到高祖创业不易,想到沙场战士不易,只好忍痛推举秦王。”甄泰作掩目欲泪状,言道,“且秦王为我朝嫡长子,理应为太子,望陛下以国事为重,切勿妇人之仁。”
群臣见甄泰推举自己亲外甥入质,皆感其大义,劝皇帝以大局为重。皇帝思虑片刻便亲起诏书,令甄泰携秦王入发羌为质,次日清晨出发。
皇后午后听闻太子入质的消息便深感不安,她知秦王为嫡长子,若要太子入质,秦王便是不二人选。只得暗自祈祷皇帝不要答应发羌入质的要求。等到甄泰携诏书来到正阳宫,皇后便知交质已成定局,快步迎上前急问:“兄长来此,可是要带走子楷?”
甄泰手持圣旨,叹了口气道:“皇后还是让秦王出来接旨吧!”
甄泰进入殿内,秦王已在殿内等候。甄泰有圣旨在身,是不必行礼的。
“秦王殿下接旨!”秦王和皇后应声跪倒,甄泰朗声念道:
“今发羌侵占我大靖西境,为免民生凋敝,生灵涂炭,朕决意与发羌交质。朕观诸子,独皇二子秦王子楷,聪慧贵重,气宇不凡,可担此大任。望秦王顾全大局,勿以私心为重,即日起程,入质发羌。”
皇后听完圣旨便瘫坐在地,秦王谢了恩,接过圣旨,扶起身旁的皇后说道:“母后请宽心,儿臣听闻发羌的兵马已攻打萧关数日,只恨自身年幼,不能为父皇分忧。今发羌求和,儿臣既然身为嫡长子,自当为诸皇子楷模,理应首当其冲。”
皇后哪里肯答应,只是紧抱着秦王,抽涰道:“本宫不管,今日本宫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人带走我儿。”不让他人靠近一步。
甄泰在一旁苦劝了好一会儿,皇后就是不肯,只是死死抱着秦王。甄泰心一狠,咬牙道:“臣奉陛下口谕,请秦王即刻前往宣阳殿见驾。”随后一挥手,身后几个侍卫便上前将二人分开。
皇后仍是不松手,可她毕竟是一妇人,力气比不上几个侍卫,自然被生生分开了。侍卫抱着秦王便跑,皇后哭嚎着追到宫门,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甄泰追上来劝道:“皇后娘娘切勿冲动,臣有一言,请娘娘静听。”
皇后并不回答他,却突然跪在他面前,哭着说道:“兄长,我求你了,你帮我劝劝陛下……”
甄泰打断她,说道:“皇后娘娘听臣一言,秦王入质发羌也并非是祸事,没准还是一件喜事。”
皇后顿感诧异,忙止住了哭闹,问道:“喜事?喜从何来啊?”
甄泰见皇后冷静了下来,便放下了半颗心,反问道:“皇后娘娘可听过,‘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此话来自《国策》的《触龙说赵太后》,皇后闻言已知晓半分,说道:“兄长此言,不过是让我效仿赵威后罢了。”
“皇后娘娘以为赵太后为何会同意长安君入质齐国?”甄泰道,“无非是想让长安君立功,可见赵太后为子孙思虑长远。今秦王殿下虽为嫡长子,可皇后娘娘无宠,难保日后陛下不另立他人为太子。而秦王若是功德圆满归国,太子之位便坚如磐石了。臣只问皇后娘娘一句,在皇后娘娘心中,是共享天伦之乐重要,还是秦王的太子之位重要?”
皇后娘娘闻言果然不再哭泣,抺了抺脸上的泪水。
“那固然是我儿的太子之位重要了。”皇后答道,转念一想却又问,“可那赵太后除了长安君,还有赵孝成王,本宫却只有子楷这一个儿子,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
甄泰道宽慰:“皇后娘娘多虑了,如今是两国交质,发羌即便是看在自家王子的份上,也绝不会亏待了咱们的秦王半分。易地而处,两国交质后,皇后娘娘可敢亏待发羌王子?”
皇后答道:“自然不会,子楷在发羌,咱们必定会善待发羌来的王子,咱们两国和平相处,不正是陛下期望的吗?”
甄泰点头答道:“正是,皇后娘娘尽管放宽心吧!”
如此废了好大一番力气,甄泰才把皇后劝下来。只是身为母亲,皇后终究还是舍不得,连夜督促殿中省整理了秦王所需衣物行李,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