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钟敲响,金镛城城门一开,太后便带着赵王来到了庆天阁,随行的还有张正、赵王的家奴阿晏和一行侍卫。赵王早已成年,一年前才成了婚,娶的是太学院萧祭酒的孙女,三个月前已诊出有了喜脉,太后和子焕都欣喜不已。
正殿中,子焕和太后正一边博弈一边寒暄着,赵王在一旁观棋。
“皇祖母,您一向是畏暑的,可千万当心着,别中了暑气。”言罢,子焕一粒黑子放在了棋盘上。
“你这傻孩子,如今都快中秋了,能热到哪去?”太后欣慰地笑道,“况且今年的夏季好似比往年要凉爽些,皇祖母去行宫避暑也就一个月便回宫了。”
“正是,正是,孙儿也觉得今年的气候像是比前些年要凉爽,如今这秋风习习的,您可得多着些衣物,千万别着凉了。”子焕道。
平日里子焕虽也关心太后,却不像今日这般讨好。太后见子焕言语中皆是殷勤,便已猜到五六分,却佯作不知。
“如今天气虽稍有转凉,可皇祖母一向身强体壮,不碍事的。”
言罢,又听见“啪”地一声,太后白子落地。只见棋盘上的白子如重重壁垒一般将子焕的黑子紧紧围住,牢牢困在其中,杀死了一大片。看来已是一盘死局,子焕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白子。
“你又输啦!”
“是皇祖母赢了,孙儿输得服气。”
一旁的赵王打趣道:“往常你还能赢上几把,怎么今日如此不济,连输了三把?这真是你的实力?”
“子焕若是赢了皇祖母,便是你棋艺精湛,皇祖母高兴,若是让皇祖母赢了,便是你一片孝心,皇祖母也高兴。”太后笑道。
子焕正觉得尴尬,恰巧成庆来到了殿中,端了一壶酒上来。子焕接过酒,亲自给太后满上了一杯酒。
“皇祖母快尝尝孙儿酿的这桃花露,这是前些日子采集桃花瓣及其花瓣上的露珠酿成的酒,这酒味道甘甜,酒劲也不大。皇祖母好酒,平日里多饮些也不会伤身。”
赵王佯作生气状,道:“看来今天子焕的这个忙只有皇祖母才能帮上喽,我是个多余的,就先走一步了,也省你一杯酒。”
言罢,赵王起身假意要走,子焕随手一把拽住赵王的衣袖,按在座上。
“赵王哥哥说哪里话?我还有一事要请教呢!”说完又给赵王满上了一杯。
子焕先干为敬,太后和赵王也一口喝完。只觉得这酒香甜可口,又不失酒味,忙笑着讨要第二杯。
“赵王哥哥,我近来在读《礼记》,其中有一篇《月令》,里面有一句话,我百思不解。”
“《月令》以时述天文历法、自然物候。此文我是读过的,却也不难,不知哪句令你不解?”赵王道。
“‘是月也,天子乃教于田猎,以习五戎,班马政,命仆及七驺咸驾,载旌旐,授车以级,整设于屏外,司徒搢扑,北面誓之。天子乃厉饰,执弓挟矢以猎,命主祠祭禽于四方。’这句作何解?”子焕问道。
这句话原也不难理解,旨在得告诉君王要顺应天时,秋天应该狩猎并用猎物祭祀。子焕去年闹着要骑马打猎的事,太后和赵王也听孟延提起过。此刻子焕一说,二人都明白了他的用意。
赵王笑道:“我果然没说错吧!这个忙只有皇祖母才能帮得上。”
说完,他二人便一齐看向了太后。只见太后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脸上笑意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
“你便这般急切地想要逃出城去吗?”
子焕闻言,跪倒在地,说道:“孙儿并非是想要逃出城去,孙儿只是想去看看外面的景色,想去骑马狩猎。”
“这么说来,你是不想逃出这金镛城了?”太后问。
“孙儿固然是想的,不过孙儿知道此事难成,只怕这辈子都得守在这城中,这个命孙儿不想认,可也不得不认。不过这外面的花花世界,皇祖母是见识过无数遍的,自然不稀罕,可孙儿不一样,那外面的世界于我而言,是天堂。哪怕只见识一次,孙儿也甘心了。”
子焕说完,将棋盘上的如厚重壁垒一般的白子拾起了一颗,白子便有了缺口,反而是那黑子,连成一串,宛如一条蓄势待发的黑龙。
“孙儿心思,便如这盘棋局。”
太后听完随手将那一片白子摘了个干干净净。
宣阳殿内,皇帝正在作画。
林永从殿外匆匆进来,附耳道:“禀陛下,太后和赵王殿下来了。”皇帝赶紧起身相迎。
行过礼后,皇帝便一把拉过赵王,道:“文箐来得正是时候,朕的这副《嫦娥奔月图》是要送给母后的,只是这轮满月是点睛之处,朕不敢轻易下笔。你一向擅长作画,不如你来代笔。”
赵王笑道:“陛下可要说好了,文箐若是不小心毁了陛下大作,可莫怪罪!”
皇帝同样笑着回应:“此画既是献给你皇祖母的,怪不怪罪还是问你皇祖母吧!”
“不怪罪,不怪罪,你二人都是一片孝心。快些动笔吧!”
赵王提笔就上,他或勾或点或皴或染,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一轮明月便跃然纸上。
只见画中嫦娥衣带翩翩,腾云冲月亮飞去。那满月如银盘一样挂在夜空中,银白透亮,周边却不见半颗星辰,在空旷的背景里,极显缥缈孤寂。
皇帝见后不住点头:“不错不错,果然是点睛之笔,文箐是画功见长啊!你最近娶妻生子,朕还以为你在作画上会耽误,是朕多虑了。”
文箐见皇帝取笑他,一时尴尬得语塞。
“母后看看如何!”皇帝又将手中的画展开给太后看。
“文箐下笔,自然没什么不好的。不过……“太后迟疑道,“不过这嫦娥奔月怎么看着有些凄冷寂寞。”
“嗯!”皇帝闻言也点头称是。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被禁在广寒宫,自然该是冷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