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姜瑜不是近视。
当门诊眼科的医师应关医生的拜托仔细看过姜瑜的情况之后，遗憾地朝关医生摇了摇头。
“小关，你这个13床的确不是个近视。”以前是住院部眼科副主任、现在被调到门诊眼科养老的秦主任遗憾地摇了摇头，“他的视网膜不对焦，虽然看起来跟近视症有点相像，但是又有些老年人白内障的感觉，特殊镜片没有办法改善你13床病人的这一情况。”
“甚至眼部各主要器官都很健全，肉眼情况也都还好，以我几十年的经验看来实在是没有手术指征。”
秦主任拿出手电筒检查轮椅上姜瑜双眼的对光反射（一种生理现象，主要检查眼睛的对光敏感反应），检查完之后道：“对光反射有点迟钝啊，但也有可能是绷带绑太久了导致的，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小关啊，我看你这13床与其盲目安排手术，还不如推给中医看看。”
秦主任说：“我几十年的西医都找不出原因的病，你不一定能发现，还不如推到中医科去，请中医科那些医生看看。”
可他们医院的中医科……那是摆设啊！关医生欲哭无泪。
关医生所供职的医院是一家全西资的医院，就连拥有主任职称的医生都大部分是外国人，当初关医生为了考进这家医院还不得不在考完医生执照之后、往外交部递交申请去英国熬了整整两年，才成了全医院自成立以来唯一一个靠自己考进来的华人外科医生。
可即使这样，关医生还得在眼科熬不知道多少年，才有希望转普外科做开腹肝胆脾这一类的大手术。
这样的一家医院，你指望它的中医科能怎么高明？
中医科的科主任还是个美国长大、华人街药铺家庭的“香蕉人”……还只有四十岁。
但秦主任好歹也给关医生指了条路。
秦主任自然也知道自家医院中医科的实力，但他作为医院的主任级医师、还是那种“元老”级别的，他本质上不允许自己给同医院的医生推荐外院的援助，不过他都提出“中西医共诊”的提议了，这小关医生总不可能还傻到不会偷偷摸摸找外援吧？
直到这时候姜瑜才明白自己今天被关医生推出来是为了什么了——一大早牙都没刷、脸都没洗就出来了，坐到轮椅上被带到这儿来给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医师摆弄着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姜瑜都无比配合。
当听见医生们谈论关于近视症的话题的时候，姜瑜自己也不由得四处张望了一下，开始在心中比较起自己现在的状态和近视时候、不带眼镜的状态来——
前世上大学的时候为了外形上的美观，姜瑜开始换框架眼镜、改戴隐形眼镜，而隐形眼镜容易上眼，所以换了隐形眼镜之后姜瑜不戴眼镜的时间也不短，可是现在自己的状况和前世近视的状况可大不相同。
前世五百多度近视，摘下眼镜之后虽然看不大仔细事物的细节，但具体轮廓都一清二楚，但现在——
姜瑜张望了周围的环境，发现不仅事物轮廓变得界线不明，她在看人的时候还会有重影，眼中的事物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透明包装袋之后又包上了三层白纱。
秦主任在和关医生说话的时候，姜瑜下意识专注地看着秦主任说话，却渐渐开始产生头晕、眼花的感觉，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尽力撑，竟然发现秦主任的形象在眼中开始渐渐清晰了些！
她有些惊讶，但眼看着视力越来越清晰，她却发现自己的眼中秦医生那人影的重影也跟着他的人影一样越来越清晰了！
那重影比秦主任的人影矮一些，好像哪里和秦主任的人影有什么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姜瑜却体会不到了——
不仅仅是因为她看不清，更是因为……
姜瑜感觉头晕越来越难受，就像是晕车晕船一样，她实在撑不住、突然一下呕了出来——
“姜先生？！”护士小姐惊呼一声，她第一时间发现了姜瑜的异样，连忙上前来扶住差点因为低头呕吐而从轮椅上摔下来的姜瑜！
“姜先生？你怎么样！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关医生连忙蹲下身来询问。
姜瑜呕了一会儿，只呕出了一些清水和一些胶囊残渣，得益于她还没吃早饭，她难受的又干呕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好一些了，朝关医生摆了摆手。
姜瑜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头晕不那么严重了，至于到底是因为吐过所以好些，还是闭上眼睛才觉得好些，姜瑜现在还是很难受，所以没怎么去感受。
护士小姐扶着姜瑜靠在轮椅上，这时大家才发现这个13床的患者脸色竟然一时间苍白得可怕，嘴唇有些发青，就像是个急性重度贫血患者一样。
可事实上姜瑜的血常规检查是没有问题的。
“小关，你还是给13床复查几个检查吧，他看起来不仅仅是眼睛不舒服啊！”秦主任说道。
关医生叹了一口气，在谢过秦主任之后、垂头丧气地为姜瑜重新缠上绷带，然后和护士小姐一起推着姜瑜回到了病房。
这个患者……可怎么办啊……
……
姜瑜由护士小姐扶着送到了病床上，护士小姐说待会儿会给她送营养餐来，然后离开了病房。
别的病人都有家属或者朋友送各种各样的补品、补汤、水果之类的，可姜瑜却没有家属也没有朋友，警察方面特意叮嘱了医院如果遇见有人来找和姜瑜描述类似的失踪人口的话，一定要派人通知。
但医院始终都没见到这样的人。
可即使如此，关医生也从来没见姜瑜病房里向阳的地方少过花卉、水果——全都是护士小姐们送的。
关医生一直怀疑，如果不是自己那些单身的女性同事们都不在自己这个科室上班的话，是不是13号病房里那些花卉、水果中也会出现医生们的礼品？
不得而知。
然而姜瑜看不见，也就说明护士小姐们送的那些带有强烈暗示的花卉——白送了。
自从眼睛除了问题、必须绑上绷带之后姜瑜别的感官就愈发敏锐，比如昨天“立功”的听觉，又比如现在察觉到一点哪里好像不对的嗅觉——
姜瑜对自己病房里的味道很熟悉，花束中的康乃馨、玫瑰、风信子、薰衣草……果盘中的凤梨、苹果、草莓、葡萄……浴室中较淡的消毒液、沐浴乳、洗发水……阳光晒过的被子、洗过的被单、带着淡淡霉味的地毯、床架的铝铁金属……
她住了快八天了，甚至她还能用嗅觉察觉到某些护士小姐身上香水或者洗发水、体香的味道。
但她从来都没闻见过——
烧腊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