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张大师早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跟着师傅开始学这门本事，现在五十二岁，整整三十年。
黄大仙庙这一脉的道士们比起茅山、正一这些门派的道士们而言、捉鬼破邪这方面的法门较之偏弱，他们更多的是运用福德信仰的力量来窥视某个人的“命运”，所以和地府打交道的频率没有和神仙打交道的频率高，张大师知道牛头只是想借着自己的“地头蛇”身份帮他更快地达成目的，而不是忌惮他。
牛头的修行年限远远地早于张大师的神主黄大仙，而且二者的修行侧重点根本不同，简而言之，牛头对张大师的好感有限。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要想欺骗某个比你强大的人，最重要的点就在于让对方认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张大师巧舌如簧，费了不少心力才说动了牛头，最后提出自己愿意替对方清理这个摊子。
牛头不在意到底是自己亲自处理、还是别人帮忙，他在意的只是不要浪费自己的时间、毕竟现在是这一年最忙的时候——上元节也快到了。
但牛头对张大师的信任有限：有些看似是正义阵营的修道者仗着自己的地头蛇的身份、自大欺瞒地府公务员，打着帮忙的旗号、实则暗自将冤死横死的“奇死鬼”瞒了下来给自己炼邪物，被闹大了最后判官亲自出手、抓到地狱里求死不得求死不能的傻子也不少。
于是牛头将自己手边的小鬼差给留了下来，就是吩咐了一句“在这件事情解决之前你就跟在庙祝身边帮忙”之后，转身就回去了。
小鬼差扎扎木愣了半天。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电梯口的三人已经上了电梯、电梯正在朝上行驶。
“……你们好……”扎扎木有些窘迫地看着身边站着的、看起来像是正常人的、正在他身边冷得瑟瑟发抖的两人，尴尬地打了声招呼。
但冷得牙齿都打颤的关医生和李叔都仿佛没有听见的样子，关医生抱手搓了搓手臂上立起的鸡皮疙瘩，跟李叔道：“叔叔、怎、怎么突然这么冷啊？我记得医院电梯空调没这么冷的啊！”
李叔也冷得有些手脚冰凉，只是年纪大了习惯夜里出门披一件薄外套的他比年轻的短袖子侄抗寒能力大一些，李叔舔了舔有些冰的嘴唇，道：“我也不知道啊……大师，突然好冷啊！”
扎扎木局促地挠了挠后脑勺，又像是反应慢一拍似的突然意识到两人觉得突然好冷是自己的原因，连忙后退两步跑到电梯角落里去了，小鬼差道：“对不起，我才死没多久，还没掌握好自己的鬼气……”
扎扎木是很腼腆的，但张大师并没有因此而装作自来熟的样子，而是那种对待平级、很礼貌地先跟扎扎木说：“不好意思，鬼差先生，我这两个朋友很少跟着我出来做事，没有靠近过灵体、还不适应。”
扎扎木连忙摆手道：“不用什么先生的，叫我扎扎木就好了。”
关医生和李叔又看见张大师神神叨叨地在那里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关医生侧了侧头低声问道：“叔叔，他在说什么啊？怎么觉得那么怪？”
还不等李叔回答自己，关医生又道：“咦，李叔你有没有觉得突然又不是那么冷了？”
关医生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头上电梯中央空调口：“难道空调真的坏了？”
张大师看了一眼关医生，道：“你们觉得冷是因为刚刚站在鬼差身边了。”
关医生一听张大师的话第一时间就是眼皮一抽，下意识的想法就是“这个神棍真是不死心，这样了还想着说服我”。
可信这些的李叔却吓得朝两边蹦了一下，撞到了关医生的手边。
又听见张大师冷飕飕的声音响起：“反了，他在里面。”
李叔吓得身子一颤，紧张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要那么明显、脚步却迅速地朝着电梯门贴去，道：“大、大师，怎么、怎么会有鬼差啊？”
张大师说：“这个鬼差先生的辖区丢了两只鬼，来抓鬼的，你别怕，你寿数未尽鬼差不会抓你。”
李叔听着张大师是话之后确实也没感受到那股子寒意了，又渐渐轻松下来。
可固执地仍然站在原地的关医生却开始冷得牙齿打颤了，张大师瞥了他一眼没有提醒，免得好心当做驴肝肺，便用鬼话跟扎扎木聊起天来。
——其实也就是在套取情报。
小鬼差三魂七魄都不稳定，情绪几乎全都表现在形体上，急切的时候脸蛋发红、愤怒的时候脑袋会像气球一样胀起来、惊讶的时候眼珠子会像撞了弹簧一样蹦出眼眶……
懵懵懂懂的，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像是倒豆子一样全都倾囊而出了。
但他知道的也不多。
起码小鬼差告诉了张大师丢的那两个鬼魂其中有一个确实就是何展评老爷子，和张大师一开始猜测的一样。但让张大师没有想到的是何老爷子居然不是横死冤死的“奇死鬼”、居然是寿数已尽的“正死鬼”！
可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张大师分明从何老爷子的面相上看见的是正常面相啊！
最起码不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短命相”啊！
张大师第一反应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第二反应是小鬼差是不是记错了，最后全都推翻。
还不等深皱着眉头的张大师想明白，“叮”的一声过后，电梯到了。
五官科。（包括眼科）
还不等下电梯，张大师就感觉到了两道鬼气就在前方不远处！
甚至还带着一丝活人气息！说明刚死没多久！
同样感受到着两道鬼气的还有小鬼差扎扎木，他用那加持了的鼻子一嗅，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和钦佩的表情，赞道：“不愧是庙祝啊！这么快就找到那两个逃跑鬼了！”
张大师已经对今日的运气彻底失望了，他连忙赶在小鬼差动用锁魂链之前跑出了电梯、朝着鬼气的地方跑去，想赶在小鬼差做事之前先把两个鬼给拦下来——起码给他一点点时间把事情搞清楚！
扎扎木还以为张大师多正义、多积极，还在后面感慨道：“这才是正义之士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