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瑜是自私的，明知道自己的眼睛害死了人，但却仍然无法接受被人挖掉眼睛——别人的死，终归是别人的事，可眼睛是自己的，挖掉眼睛，她就会瞎，后半辈子都会瞎。
张大师也是自私的，因为老友被姜瑜的眼睛害死，所以不管到底是不是姜瑜故意的，他都产生了要挖掉姜瑜眼睛的念头——而且眼前这个男人瞎了，也好过他用那双害人的眼睛继续给人带来死亡。
姜瑜口齿不清地说：“我帮了你的忙，你答应过我要教我控制眼睛的方法。”
“现在你却说要挖了我的眼睛？”
此话一出，张大师变得沉默。
张大师心情复杂地看着一边脸高高肿起、嘴角和眼角都破皮流血、俊美不复的姜瑜。
‘他说得不错，我有言在先。’
张大师忿忿不平地想道，但接着他又想起死在姜瑜眼睛之下的诸多生灵，不止是自己的老友何展评，心中被压抑下的要挖掉姜瑜眼睛的心思又复燃。
张大师的沉默让姜瑜感觉到了其中希望，于是她又劝道：“你连试一下都不愿意，凭什么称作‘大师’？”
“杀人也不是我愿意做的，但我又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我终于弄明白这双眼睛了，你却连给我一个努力控制眼睛的机会都不给，就要挖掉我的眼睛？”
姜瑜也不忿。
‘他说得对。’张大师要挖姜瑜眼睛的念头开始动摇了。
“求求你！大师！”姜瑜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一弯就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在了地上死死地磕了一个头，“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教我怎么控制这双眼睛！”
可即使张大师的念头产生动摇，现在在姜瑜的磕头跪拜面前却保持了如金般的沉默。
这沉默让姜瑜心慌，于是她又是一个磕头磕在了地上：“求您给我一个机会！大师！”
并一个磕头接着一个磕头实实在在地叩在了地上，颇有一种“你不答应我就不停下来”的趋势。
张大师的神色复杂，面对姜瑜的恳求——与其说是恳求，张大师更愿意认为这是一种逼迫——最后他垂下了眸子，语气中不带情感地道：“好，我给你一个机会！”
说完这话，张大师仿佛是不想再看见姜瑜，从地上起身离开了院子。
——出家人讲究因果缘法，最开始他向姜瑜作下了承诺说要教姜瑜控制他的眼睛，即使那个时候张大师不知道姜瑜的眼睛才是害死老友的祸根，但这个承诺是跟姜瑜“看他一眼”所交出的交换。
姜瑜“看了一眼”他，所以张大师就得教姜瑜控制姜瑜的眼睛。
但走出小院、顺手关上院门的张大师最后目光深邃地看了姜瑜一眼——何大夫的仇，不能不报！
张大师现在看着姜瑜和这院子里满地的麻雀尸体，想起的就是老友何展评冰冷、凄凉、乌青的尸体，和老友侄子关医生的哭嚎和悲痛欲绝的样子。
‘你学会控制自己那双眼睛的时候。’
‘就是你失去眼睛的时候！’
……
……
张小瑜跟老板张阿姨道了“拜拜”之后，偷偷又来到了那间小院另一头的墙角。
昨天晚上的那处地方被那个凶神恶煞的老板给盯住了，她一介小小弱女子可不敢捋虎须。
张小瑜将道路的垃圾桶给拉到了她挑中的新墙角下，一时呼吸被屏住、垃圾的腐烂酸臭味窜进了鼻腔，叫她直欲作呕。
她干呕了一阵，连忙屏气、踩在高大的垃圾桶上动作轻巧地攀上了院墙。
上墙容易下墙难，张小瑜可能没想到院内的地平面比院外柏油马路铺设的地平面要矮，要下墙的“墙上女子”吊在墙头脚丫子晃悠划拉半天都没触到地面。
于是张小瑜舔舔嘴唇鼓起勇气来，又费力将自己拉长了一点（将攀住墙头的手给再松了一点），谁知就这么一松、力气没把握住，哧溜一下就给这姑娘给送下了墙！
“嘶——”张小瑜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来，顺势就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双手立马捂住左脚脚踝——而她又不敢揉，她摔下来的地方距离草地距离可不近，这一下张小瑜感觉自己的左脚崴得可是不轻，连捂一下都觉得刺痛刺痛的。
可即使张小瑜一个女孩子身子轻、又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发出明显的声响出来，却依然惊动了屋子里的人。
“谁？”屋子里的人一边喊了一声，一边打开了屋子里面的灯，“大师，是你吗？”
只听见随着人声的还有脚步声，显然张小瑜被发现了。
夜里开不开灯对已经决定不睁开眼睛的姜瑜来说似乎并不重要，当她坐在床上发呆、惆怅、胡思乱想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当然，这音调的声音要是放在今天之前，她也许并不一定能在院墙外的喧嚣声掩饰之下敏感地发现。
但今天张大师走了之后姜瑜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听力显著提升了，在现在她的耳朵之下捕捉到这声音已经不再是难事。
姜瑜以为是张大师，于是打开了屋子里的灯之后穿鞋想要出去迎接——她不需要开灯，但张大师应该需要。
但来人并不是张大师，姜瑜忘了，如果是作为庙祝的大师来了的话、可是会有院门打开的“吱呀”声，而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既然被发现了，刚扭了脚的张小瑜也不掩饰了——反正她也确实是来找这个“杀猫凶手”的，虽然她一开始是打算偷偷摸摸地报复。
张小瑜单脚用力、扶着墙壁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咬着一口银牙恶狠狠地道：“什么大师啊？我来找你算账！”
一边偷偷摸了下腰间被油纸包着的脱毒巴豆粉。
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迅速地扫过院内、落在了角落里搭着的水桶子上。
而就在这时，姜瑜从屋子里走出来了，她穿着单薄的衬衣，脚上套着一双人字拖，疑惑问道：“你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女孩子？”
张小瑜第一眼发现的，就是姜瑜被揍得半边脸肿得老高的伤势。
她的手下意识从腰间挪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