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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克星

仪凤四年(679年,不久改称调露元年)二月,李治获悉一个极为重要的情报:吐蕃赞普芒松芒赞(松赞干布之孙)去世,其子八岁的器弩悉弄(又译为赤都松赞)继位。此时正是传说中主少国疑的时候,因而李治再次动起了兴兵吐蕃的念头。所以他找来身边的亲信大臣商讨此事,没承想却得到了这样的答复:吐蕃有论钦陵当政,大臣和睦,不可图啊!

事实证明,这位答话的仁兄的确很有眼光。按照某些藏文史料的记载,芒松芒赞实际上是死于唐高宗仪凤元年,即三年前。吐蕃方面为免唐军闻讯来攻,特意隐瞒了赞普的死讯,等到国内政局稳定了下来,这才以文成公主的名义向唐朝报丧。而论钦陵主政下的吐蕃君臣和睦,更是真知灼见。

据载,芒松芒赞去世时,年幼的器弩悉弄正与舅舅麴萨若在羊同(即象雄,今西藏自治区阿里地区)征兵,不在国中,而器弩悉弄有一个六岁的弟弟刚好待在论钦陵军中,吐蕃国内上下大都畏惧论钦陵的权势,认定论钦陵肯定会出于自身考虑,让更小、更好控制的那个接班,于是大家都做好准备,打算支持拥立器弩悉弄的弟弟为赞普的这一英明决定。可是,事情的结果却大大出乎意料:论钦陵与麴萨若一起拥立了器弩悉弄。

这是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的,当然,此时此刻向众人显示自己的公忠体国的论钦陵也万万不会料到,自己那辉煌的前景和噶尔氏家族长达百年的荣光将彻底断送在他的手上。

李治虽然不知道吐蕃方面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那些事,但是,他完全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所以,他紧接着问了另一件事:“朕欲出兵西域,何如?”

“方今吐蕃入侵,刘审礼全军覆没,眼前干戈未息,岂可再出师西方!”

当时,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及其别帅李遮匐已经与吐蕃人联手,在打安西都护府的主意,丝路的畅通由此再次受到威胁,局势岌岌可危,朝中为此早已经是一片主战之声,力主尽快解决这一问题。因此听到这样的回答,李治难免感到意外。

幸好,对方还有下一句:

“如今波斯王卑路斯死了,其子泥洹师还在京师,我们应当派遣使者将其送回国,在途经西突厥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匍的领地时,伺机动手,可兵不血刃,将他们生擒活捉。”

这个想法是极好的,但是实际操作起来谈何容易,带队的人需要有当年东汉班超那样的大智大勇不可。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更是难找。

但李治是极其幸运的,因为在他眼前就有一位。

就是这个答话的仁兄,裴行俭。

裴行俭,绛州闻喜人,时任吏部侍郎。说来巧合,他和李敬玄一样都长期负责人事工作,二人被时人并称为“裴、李”,在看人选才方面很有一套。事实证明,裴行俭看人的眼光岂止是毒辣,简直是变态辣。他所引荐提拔的程务挺、张虔勖、崔智辩、王方翼、党金毗、刘敬同、郭待封、李多祚、黑齿常之等人,尽为名将,其余的虽不太出名,但官至刺史、将军的也多达数十人。以致京中的人被裴侍郎瞅上一眼就激动得浑身发抖(高兴所致),由此私下寻思着自己是不是有啥不为人知的优点让裴侍郎发现了,搞得整宿难以安眠。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裴行俭高居大唐国民导师排名之榜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轰动。

长于择优用人,这是李敬玄和裴行俭的共同点,也是他们唯一的共同点。

如果说,李敬玄是一门通的专家,那么这位裴行俭应该算是个多面手的全才。此人晓阴阳、善算术,还十分擅长书法。李治曾经命他在白绢上书写《昭明文选》,裴大师领命后当即开写,写成之后,李治赞许不已,特赐绢帛五百段,作为裴先生的润笔费。而裴行俭本人也对自己的书法水平颇感得意,他曾经对人说:“褚遂良(当时著名书法大家,裴行俭的好友)如果手上没有精致的笔和上好的墨,便不能说写就写,不看笔和墨的好坏而能挥笔即书,还写得工妙敏捷的,只有我和虞世南而已。”

据我所知,裴行俭绝对没有吹牛,更牛的是,他不但写得好,而且还有相关的理论著作(《草字杂体》)传世,其销量据说不弱于今天卖得最火的某中华字帖(屏蔽一字,以免广告嫌疑)。

然而,裴行俭最强的技能并非书法,而是兵法。

相信早有朋友想起了之前我们对此人的铺垫性介绍。没错,他就是隋末猛人裴仁基之子,瓦岗寨超级名将裴行俨(银锤将裴元庆的原型)之弟,唐太宗李世民事实上的养子(长年资助抚养费),灭国级名将苏定方的传人。

现在,这位继承了父兄师父之所能所学的裴行俭终于要正式脱下儒装,踏上他的名将之路。

调露元年(679年)六月(一说是仪凤二年,西元667年),朝廷册封泥洹师为波斯王,任命裴行俭为安抚大食使,统兵护送泥洹师回国。

裴行俭一行一路向西,马不停蹄,很快便到达了西州(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吐鲁番市)。由于裴行俭曾经担任过西州长史一职,在当地有着良好的群众基础。这次,大家听说他路过西州,纷纷出城,前来迎接。裴大师亲切接见了当年的好朋友们,他走进西州豪杰子弟中间,与他们亲切交谈,细心地了解了近几年来西州的发展情况,然后裴大使将他们中孔武有力、身手敏捷的都召集了起来,交给了他们一个光荣的任务:随我西去。

就这样,裴行俭秘密组织起了一支一千多人、由当地的官员大族精英子弟组成的部队。这将成为他制胜的利器。

要说裴行俭不愧是搞人事工作的大牛,人际资源十分强大,自从入驻西州后,前来拜访的朋友熟人可谓络绎不绝,连续几天进进出出的人就没停过。而裴大使似乎也不愿扫了老朋友的兴,他对外公开表示鉴于目前天气正热,不利于远行,因此自己在这里会等到稍稍转凉之后再动身,请朋友们不必急着来。

裴行俭似乎对每天吃吃喝喝的生活并不满足,所以为了丰富下生活,裴行俭又把安西四镇诸部落的胡人酋长们聚集了起来,提出要搞一个为期数日的大规模游猎活动。

裴大使既然有此雅兴,大家自当奉陪。

于是乎各部落壮士争先恐后报名参与,以期在这位人事部二把手(吏部侍郎)前一展能耐,谋个好前程。很快,有近万人聚集在了裴行俭的麾下,在裴大使的引领下,大伙儿纵马上前,兼程西进。

裴行俭带着近一万好猎手来到了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的驻地附近,他很有礼貌地向阿史那都支处派出了使者问安。阿史那都支笑了,朝廷钦封的大使路过本汗的牙帐也不敢疾驰而过,而是恭恭敬敬地主动遣人来问安,这不正说明长安那边知道自己不容小觑吗。

当然,令阿史那都支感到更为高兴的是,裴行俭确实如他派出的细作打探来的情报讲的那样,已经彻底腐化堕落了,整天只会吃喝玩乐。唐朝高官如此大唐有何可惧!

阿史那都支这边还没笑完,裴行俭那里又派人来了。

这一次,裴行俭表示自己来一趟不容易,今天恰巧有幸遇到可汗,因此希望来一次非正式会晤,大家只谈游猎娱乐,不谈政治时事,但为交流感情。

阿史那都支有些犹豫了。因为他原本同李遮匍都约好了,等到秋天大唐使团路过时,大家一起动手灭了使团,并以此为契机宣布起事。如今,裴行俭带了这么多的人来,虽然说是打猎,但会不会对自己不利呢?

事实证明,阿史那都支的预感那真的是很准。裴行俭的确是来打猎的,而猎物的确就是他。

之前的放话,西州的悠闲,现在的打猎,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麻痹阿史那都支,让猎物放松警惕,好当场就擒。而现在是最为关键的时刻了,是成是败,就在一念之差!

阿史那都支出现了。与他一同出面的还有他的子侄兄弟等五百余人。裴行俭远远就露出了笑容,并朝着阿史那都支前来的方向挥手致意。

阿史那都支见状相当不好意思:看来本汗是多想了啊!裴大使还是很和蔼热情的嘛!

这才是多想了。裴行俭的那个手势不是跟阿史那都支打招呼用的,事实上他是在示意后方的小伙子们:你们的猎物已经现身了。

来自各部落的棒小伙们一拥而上,跃马竞出,风驰电掣般将阿史那都支一行围在了垓心。

阿史那都支依旧是乐呵呵的,因为他真是没反应过来啊。不等阿史那都支和他的人做出反应,裴行俭一声令下,阿史那都支等人便被当场制伏,乖乖地被裴行俭带走了。而由于人头攒动,人流密集,那一边阿史那都支的手下们看不真切,完全不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还以为首领被裴大使请去吃饭了。

裴行俭一将阿史那都支等控制起来便马上命人从阿史那都支身上搜出了契箭等信物,然后,裴大使便派人拿着阿史那都支的契箭前去通知其手下各部的头头脑脑们一起前来赴宴。这些酋长们毫无防备地来了,随即也被当场一网打尽,悉数被捕。

阿史那都支等人很不爽,因为他们才知道自己被狡猾狡猾的裴行俭给忽悠了。不过,有一点裴行俭是没有忽悠大家的,那就是,他的的确确是为可汗和各位头领们准备了饭菜,而且还不止一顿。

在裴行俭的安排下,阿史那都支等人被连夜押送到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北部托克马克市、当时为大唐条支都督府所在地)软禁,西突厥各部一夜之间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尴尬境地。

第一个猎物捕获成功,接下来该轮到第二个了。

拿下阿史那都支的当晚,裴行俭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掩袭李遮匍。

赶路的途中,裴行俭和他的轻骑兵们凑巧遇上了阿史那都支的一个使者。这位仁兄是阿史那都支派往李遮匍那里报信的,现在是回来复命。不过他不是一个人,与他结伴上路的那位是李遮匍派出回访的使者。

裴行俭找来了李遮匍的使者,问了一个很有深度的问题: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咱就是一个跑腿传话的,您老人家别吓唬我行不?您要我带什么话,我给您高保真地带到就是了。

行!就放你回去给李遮匍传个话,告知他阿史那都支已经被擒,其下各部已然大乱。若欲一战,我这里统领这些健儿等你来战,如要投降,速速缴械!

出师未捷阶下蹲,如有下次真得选对人啊!

李遮匍走投无路,长叹一声,只得率部归降。

就这样,裴行俭兵不血刃地结束了一场蓄势待发的大规模叛乱,使得当地百姓躲过了一场无妄之灾。

有时候战胜凶狠的对手并不需要压倒性的武力,而只需要勇气与智谋。

收拾了阿史那都支、李遮匍,安抚了他们的部众,裴行俭命波斯王自行返回本国,自己则将参与谋叛的相关人员押解回长安。

临行前,裴行俭觉得碎叶城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且城池基础好,很有做大做强的潜力,于是他撤军前特意留下副将王方翼镇守安西,嘱咐他重新整修碎叶城。王方翼认真贯彻了领导的决策,带人将碎叶城进行了整体加固与修缮。十余年后,碎叶城逐渐取代焉耆,成为安西四镇之一,几十年后,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李白则在此地降生。

如此看来,裴行俭当初那个看似不经意的决定,还真是意义深远啊。

得知裴行俭擒得阿史那都支、李遮匍归来的消息时,李治没信,不是不相信裴行俭的能力,是不相信事情办得能这样快。等人到了面前,皇帝陛下已经有些激动了,不仅是因为叛乱被平定了,是因为他又发现了一个能干肯干的好同志。

于是,李治激动发言如下:

“爱卿文武兼资,可以同时授予文臣武将两种官职了!”

随即当场下令草诏,拜裴行俭为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

这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任命,因为在裴行俭之前,能同时担任行政与军政两大系统中的高级职务的,也就是凌烟阁里供着的那哥几个。以科举文官身份就任的,裴行俭是第一个。

既然得到了大领导的高度认可,裴行俭自然一分钟也不敢怠慢,常常埋头干活,通宵达旦,直到调露元年(679年)十月的那一天。

调露元年(679年)十月,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传来了:漠南单于大都护府(今内蒙古自治区和林格尔县)下辖的东突厥阿史德温傅、阿史德奉职两部一起造反了!突厥人的这次造反与以往不同,不仅阵势极大,有二十四个羁縻州的东突厥酋长们全部响应参与,聚集了数十万人马,甚至组建了领导班子,共同拥戴据说与始毕可汗血统上最近的阿史那泥熟匐为可汗。更要紧的是,他们击败了由单于大都护府长史萧嗣业、右领军卫将军花大智、右千牛卫将军李景嘉等统领的平叛部队,给唐军造成了重大伤亡(史载:为虏所败,死者不可胜数),同时又成功煽动了契丹人和奚人携手反叛,现在人家已经联手打到营州(今辽宁省朝阳市)了。

当年魏徵最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直效忠唐朝的漠南突厥本部突然变脸成为大唐的心腹大患!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是因为突厥本部进入汉地时间已长达半个世纪,对中原文化已经比较熟悉,对唐朝政府的公务操作及唐军的作战套路更是了如指掌,之前出征的萧嗣业被一战击败就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因此,要想平定如此了解自己的敌人,真的绝非易事。

此外,突厥本部所处的位置就在并州、幽州的北部地区,在草原骏马的帮助下,彪悍的突厥人可以直接威胁到唐朝腹地,甚至直逼长安。再加上突厥人如此大规模的叛乱势必会影响到邻近的契丹、奚人以及漠北的回纥、东北的靺鞨等少数民族部落,如若处理不当,唐朝的整个北方领土将遍地烽火,叛乱四起(事实上,此时唐朝东北方向的防御体系已几乎陷于瘫痪),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大唐会有全面崩溃的危险。

情势危机,必须拿出最猛的药来治此大患。

调露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朝廷以裴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统兵平叛。

其具体部署如下:

东路军,由幽州都督李文暕统领,所部六七万,取道幽州(今北京市)。

中路军,由裴行俭亲率,将兵十八万人,取道朔州。

西路军,由检校丰州都督程务挺指挥,领兵五六万,取道丰州(今内蒙古自治区五原县)。

以上三路唐军,共计三十余万人,均接受大总管裴行俭节制指挥。史称:唐世出师之盛,未之有也。

各路大军连绵数千里,在裴行俭的调度下有条不紊地前往各自的目标地域去直面他们的敌人。时至此刻,行军中的每个人都很清楚,这是攸关国家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在边境线上,他们不可再退,因为,身后即是祖国。

调露二年(680年)年初,裴行俭率军抵达朔州。

突厥人很快得到了这一重要情报。此时,裴行俭已经是名声在外,特别是其在西域智擒阿史那都支的事迹更是在突厥人间广为流传,可谓家喻户晓,然而,这边的突厥人对于裴猛人的到来却并不感到慌张,因为,他们有着自己的制胜之道。

跟大多数的破敌秘诀、武功心法一样,突厥人所谓屡试不爽的制胜之法其实同样很简单,总结起来只有三个字,那就是:劫粮道。

唐军与突厥骑兵不同,出战在外不能随便打个猎,烧烤下,撒点盐巴就解决吃饭问题。唐军的士兵们是要吃粮的,而且所需的粮食还很多,需要专人运输与护送。所以,在走到哪儿,哪儿打猎,哪儿吃的突厥人看来,粮道就是唐军的命门。只要断了他们的食物来源,再能征善战的部队不出五日,必定崩溃。之前的萧嗣业大军就是这样被玩报销的。因而,这一回,突厥人准备故技重施,再来一次。

让突厥人喜出望外的是,这一次来的唐军似乎并没有吸取萧嗣业的教训。承担运粮任务的唐军士兵三三两两,而且大多是老弱之兵,让人远远望见就有一箭射倒,再跑过去补上几刀的冲动。所以当那支有三百辆粮车的唐军运粮队出现在突厥骑兵的眼前时,突厥人如饿虎见肉般立刻猛扑过去。

押运粮草的唐兵果然如预料中的那样不济事,望见有人来劫粮,数百唐军二话不说,一口气就奔了出去,转眼间就没了影踪,只留下原地一长列粮车。

突厥人欢喜不已,乐呵呵地带走了唐军丢下的粮车,在他们看来,这又是轻松的胜利。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就在突厥人驱车赶往泉水旁,解鞍放马,准备歇息之时,一场3D版的大变活人突然在他们眼前上演:一群壮汉不知怎地一下子从粮车内闪出,是举刀就砍,搭箭就射。突厥人猝不及防,瞬间被打得落花流水,只得四散而逃。

然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没能逃出去。

刚刚跑出一段距离,喊杀声突起,埋伏在道路两侧的唐军伏兵发起了进攻。

路上设伏也就算了,可恨的是,这些唐军并不主动现身,而是不知道躲在哪些角落里,用强弩玩点射。看到身边的同胞接连被带着凌厉风声的箭矢射杀,突厥人的内心彻底崩溃了。突厥劫粮部队至此基本覆没,仅有少数运气好的出色骑手得以逃出生天。

相信你已经看出来了,这支运输队是一个圈套。

裴行俭对萧嗣业的战败是有过分析研究的,他一眼就发现了,突厥人的进攻方式都是套路啊!

裴行俭早就料到突厥人会故技重施,于是,他决定将计就计。

具体说来是集中了三百辆粮车,不装粮,改装人。每辆车上都埋伏五名壮士,手持陌刀、强弩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并以数百名老弱士卒担任护卫,目的只有一个——诱使突厥人跑来劫粮,再给以突然的重创。

而裴行俭唯恐突厥叛军死得不够彻底,所以又贴心地在险要的必经之路上提前埋伏下了精锐埋伏,要求务必予敌震慑性打击。

事实证明,裴行俭的目的达到了。从此之后,突厥骑兵见到唐军的运粮队就自发自动地远远躲开,就怕再着了裴先生的道儿。

唐军运粮队的安全问题就这样永远地解决了。裴行俭现在可以专心致志地考虑破敌大计。

战前,裴总司令对战局进行了清晰的梳理:根据情报,漠北的回纥等部在接到皇帝的命令后,已经按要求自北而南移动,做好了夹击突厥的准备,突厥北逃的路可以说被封死了。东边的程务挺是程名振的儿子,这小伙子十分骁勇,看到突厥人就追着打,敌人对他颇为畏惧;西路军的统帅李文暕是李唐宗室襄邑王李神符的儿子,此人虽不像程务挺那样能打,但长期在北疆驻守,防守的经验丰富,阻挡突厥骑兵不成问题。所以,裴行俭告诉属下官兵,现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自己的这支军队敢不敢与突厥骑兵硬碰硬,和能不能一鼓作气力克敌人。

我们务必要打赢这场战争,否则敌人将长驱直入,将战火燃遍北方,以铁骑践踏我们的中原。

退后一步是家园!

为了我们的家园!

调露二年(680年,后改为永隆元年)三月,裴行俭率领唐军在黑山(今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西北)大破东突厥叛军,随即继续追击残敌,连续几战,将突厥人从一个崩溃打到另一个崩溃。新任可汗阿史那泥熟匐没有对接连的败北发表任何意见,但他的部下却吃不消了,所以阿史那泥熟匐被部下所杀,人头被献给了唐军作为归降的纪念品。

不久之后,此次叛乱的另一领导人阿史德奉职被临阵生擒,叛军就此土崩瓦解,唐军则得胜班师。

然而,突厥贵族复国之心不死,整日梦想着恢复突厥帝国的辉煌,于是在裴行俭走远之后,东突厥末代可汗颉利的族侄阿史那伏念站了出来自立为汗,然后派人找到了逃到狼山(今阴山)的阿史德温傅,提出合作。阿史德温傅自然喜出望外,立刻整顿余部出山,同阿史那伏念一道继续侵扰唐朝北部各州县。

永隆元年(680年)七月,突厥大军卷土重来,一举包围了云州(今山西省大同市),把来视察工作的地方领导、代州都督窦怀悊给围在了城里。

可是,突厥人实在是不够走运,因为他们围住了一个自己根本惹不起的角色。

这个人就是前东路军统帅、右领军中郎将程务挺。

小程跟他爹老程一样都以勇色过人闻名军中,但这父子俩也有些许不同,那就是小程为人更实在,所以下手砍人时也更狠更黑。

听说自己被围了,小程很是兴奋,操上家伙带着所部就开门冲了出去。

城头之上,只见突厥阵中烟尘四起,人仰马翻。程务挺左冲右突,横冲直撞,搅得突厥人叫苦不迭,开始节节后退。城内守军趁机冲出助攻,突厥将领见情势不妙,无奈下令撤军。

虽说开局不利,但阿史那伏念并不灰心,因为他早已为自己寻觅了一个强劲的盟友,那就是吐蕃人。

混在同一个世界(中国),秉持着同一个梦想(搞死唐朝),突厥和吐蕃虽然相距万里,但很快走到了一起。双方约定协调行动,在从青藏高原到蒙古高原广阔地域上给唐朝画上半个圈,然后层层推进,直到将可恶的唐人通通赶到海里,然后彼此手牵手共享中原的花花世界。

开耀元年(681年)正月,突厥人与吐蕃人开始联手落实起自己的这一计划。

突厥这边,以骑兵侵扰唐朝北疆的原州(今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市)、庆州(今甘肃省庆阳市)等军事要地,并显示出了与吐蕃军队协同配合,夹击唐朝陇右地区的态势。

吐蕃方面听说突厥本部叛乱的消息,早在七月就单方面宣布与唐朝结束和平外交关系,并马上派出军队进攻了河源城(今青海省西宁市境内)。可惜,吐蕃人的运气同样不太好,因为他们面对的也是个猛人——黑齿常之。

黑齿常之干净利落地将敌人击退。吐蕃人没有占到便宜,但也不想就此罢休,所以失落的吐蕃军队将矛头对准了茂州(今四川省茂县)。

当初,唐朝为切断吐蕃人与羌人的联系,特意命剑南道在茂州西南修筑了一座安戎城。如今,吐蕃人找到了尚未归附唐朝的羌族人(史书专有称谓:生羌)为向导,攻陷了这座城池,并且派兵驻守,招纳附近各族部落。于是,益州西部、西南部以及云南等地的少数民族纷纷投降了吐蕃。

至此,吐蕃尽据羊同、党项及诸羌之地,其国境已东扩至大唐益州的西北部,与凉、松、茂、巂等州接壤,最远直达今云南省境内。西面攻克龟兹、疏勒等安西四镇,北抵突厥,南邻天竺,方圆万里,境内汇集了党项、羌族等众多民族,进入了全盛时期(诸胡之盛,莫与为比)。

相较于膨胀中的吐蕃,李治更担忧的还是突厥。至于原因,我们之前已经讲过了。为了防止突厥骑兵进一步突入唐朝腹地。李治决定再次祭出突厥杀器:裴行俭。

正月二十三日,唐高宗任命裴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右武卫将军曹怀舜、幽州都督李文暕为副大总管,统兵二度讨伐突厥。

裴行俭是正月下旬接到的任职令,从京师要走到北方最前线,在当时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出事,也就是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

惹出事端的是裴行俭的副手曹怀舜。

按照安排,曹怀舜作为大军先锋,统领一路兵马进入草原寻找敌人的确切行踪。这时,曹副大总管得到群众报告,称,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傅目前都在黑沙北部扎营,而且二人身边只有二十名骑兵跟随,只要出兵够快即可将二人当场生擒。

曹怀舜激动了:这是老天眷顾,要让我功成名就啊!

于是曹怀舜立即点好兵将火速出击,仅留老弱在瓠芦泊(今山西省大同市北)固守。在轻装简行,倍道兼行的长途奔袭后,曹怀舜和他的士兵们终于抵达黑沙。

到地方一看,傻眼了,黑沙除了黑得早,全是沙外,基本上是一无所有,不要说是人影,就连个马蹄印都根本没有!

曹怀舜意识到,自己被人忽悠了,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温傅根本不在这里!

事情的发展证明,曹怀舜猜错了。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温傅的确在这里,只不过人数上要多得多得多。

在唐军上下觉得白跑一趟,垂头丧气地走上回头路时,他们与一队人马不期而遇。

来的是薛延陀的一个部落,他们正打算去投奔阿史那伏念,没承想碰到了唐军。其头领深感颇有缘分,便就势归降了唐军,跟着部队一道徐徐南下。

眼看已经接近长城了。只要进入长城,所有的人就都可以安心了。对曹怀舜而言,此行虽未捉到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温傅,但是却招抚来了一批薛延陀部众,功绩小了许多,不过终究还是有的。对士兵们而言,长途骑行的疲惫终于可以得到缓解了,哥儿几个是真的不想再动了。而对于薛延陀人而言,能进城看看也是不错,反正唐朝、突厥谁都是爷,抱哪根大腿都无所谓,重要的事是值得抱。

就在一行人各怀心事的时候,阿史德温傅领兵来了。

由于阿史德温傅的兵多而不精,曹怀舜的兵则精而不多,所以两军略一交手就各自撤出了战场。

这下子连傻子都看得明白,事情要糟糕!阿史德温傅那厮定是叫人去了。曹怀舜立即下令全军提高战备,同时全速行军,争取赶在敌人的增援到达之前撤入城中。

但是因为长期奔波,刚刚又打了一仗,士兵们的体能消耗极大,部队的行军速度受到了很大影响,因而在唐军行至横水时,阿史那伏念统领的大队人马出现在了人困马乏的唐军面前。

危急时刻,曹怀舜等人表现出了惊人的临战应变天赋,他同幽州都督李文暕、副将窦义昭、刘敬同三人所率的部队合兵一处,结成方阵,边打边撤。

实践证明,这样的部署给突厥人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饶是骁勇善战、来去如风的突厥骑兵面对这一方阵也没啥好办法,只能硬冲。就这样结结实实地激战了一整天,突厥人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直到那阵风起。

起风了!风势很大。不幸的是,唐军是正面迎风的那部分。这也就意味着,唐军的士兵们要顶着大风作战,同攻势丝毫没有减弱的突厥军队坚持拼杀。

接着打是最理想的状态,但实际情况是很不理想。由于风刮得实在是厉害,唐军士兵们眼睛都睁不开,作战什么的就不用提了,基本上是失去了战斗的能力。阿史那伏念敏锐地发现了对手的这一破绽,趁着顺风之利,他组织起全军发起了最为猛烈的一次进攻,唐军再也坚持不住了,军中顿时出现混乱,曹怀舜等人见势不妙,立刻丢下军队跑路,唐军由此大败,死者不可胜数。

曹怀舜是真没辙了,沮丧之余,他只好效法当年的薛仁贵,召集残部筹了一部分钱给阿史那伏念,并约定讲和,杀牛为盟,这才算捡回一条命来。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曹怀舜私自领兵出战且战败贿敌的丑事很快被捅到了上面,李治大怒,下令把这人直接拉出去剁了,好在曹怀舜的人缘不算太坏,经过大臣讨饶,得以免死,但被流放岭南,前途尽毁。

这回轮到裴行俭尴尬了。到了前线无兵可用,能打的基本都打没了,火烧眉毛的情况下,练新兵又太不现实,于是想来想去,裴行俭决定,智取。

智取的方式说得具体点,是反间计。至于裴行俭这个反间计是怎么实施的,说实话我真想好好讲讲,但很遗憾,我做不到啊。因为遍查史料,材料中只提到了用了个反间计,但都没详写是怎么用的,我个人也不好胡乱猜想,随便乱写,所以在此我只能负责任地告诉大家:这计怎么使的,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这计使得很有成效。

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温傅两个人没过多久就相互猜疑起来。看到计策奏效,裴行俭决意推波助澜,再加一把劲儿。

阿史那伏念出兵攻打曹怀舜等人时,为保安全就把老婆孩子和辎重物资都留在了金牙山(可汗建牙帐之山均可称为金牙山),自己统领轻骑兵外出作战。裴行俭探知了这一情况,便密令部将何迦密出通漠道,程务挺出石地道,兵分两路前往掩袭阿史那伏念的老巢,把阿史那伏念留在那里的东西连人带物带回来。因此等到阿史那伏念与曹怀舜等人约和来,阿史那先生的脸色都变了:老婆孩子、物资通通地不见了!

还没等阿史那伏念哭出来,又一个坏消息传来了:由于连日奔波劳累,现有许多战士染上了疾病,暂时无法继续作战。

这就真没办法了,即便现在立刻调头追人,估计也打不过敌军。无奈之下,阿史那伏念只好率军继续北进,退入沙漠地带,以防唐军乘虚来攻。

裴行俭的确如阿史那伏念所料派出了程务挺等将率领单于都护府的士兵(边军,战斗力较强)跟踪着突厥人,但裴行俭的目的不是追击,而是迫使阿史那伏念主动投降。

投降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军撤走后,咱又是一条好汉!

被唐军追逐得心慌的阿史那伏念当即暗中派人传话,表示愿意生擒阿史德温傅赎罪。作为回应,裴行俭答应对其之前的作为既往不咎,免去一死。

当然了,阿史那伏念同时表示,鉴于自己已深入朔漠,且病号众多,所以要走投降的正式程序,需要几天的准备时间。

裴行俭答应了。

阿史那伏念很是高兴。投降什么的本就是缓兵之计,骗人的鬼话,堂堂唐军主帅竟然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了,看来真的是时来运转了啊。

就在阿史那伏念驻军细沙休养生息、等待恢复元气之时,属下突然跑来向他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我们被唐军包围了!

裴行俭深知,阿史那伏念这伙人反复无常,而对方提出的稍缓几日的要求恰恰证明了他们在犹豫,如果不在这一关键时刻帮助阿史那伏念坚定下决心,招抚工作是无法开展的。更为关键的是,裴行俭已经摸透了阿史那伏念的心思。他知道阿史那伏念会自恃自己距离唐军很远,而做出唐军肯定不会很快赶来的判断,此时突厥人必定会放松警惕,不设戒备。因而刚好可以出兵对其进行威慑,迫使阿史那伏念就范。

一切正如裴行俭的剧本安排的那样上演着:刘敬同等将的部队突然出现,阿史那伏念大惊失色,不能及时整顿部众应战。在战况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唐军主动让开了一条出路,示意阿史那伏念从此离开,并不再追击。

就这样,阿史那伏念安全逃出了包围圈,他也清楚了自己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以及那样做的理由。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

“阿史那伏念来了!”

这一嗓子没有激动,有的只是恐惧。

可以理解。因为来归降的阿史那伏念毕竟是可汗,虽说是自封的,但无论何时也不能失了身价,所以他带齐了自己的全部部众,数万人,数万马,威风凛凛的赶来归降。借用史书的原文描述是:烟尘涨天而至。

声势着实不小!

听到斥候(侦察骑兵)惶惑的报告,唐军将士有些不淡定了。这全副武装、倾巢出动的架势哪里像是来投诚的?明明是来赚城门的!所以大家的意见是不要开门,嘱咐守军做好迎战准备,以防不测。

相较于部下的紧张,裴行俭显得十分镇定,他平静地告诉全军,这是阿史那伏念来了,没有错。不过他不是来攻城的,而是生擒了阿史德温傅前来。不过所谓受降如受敌,做好戒备还是必需的。于是裴行俭下令全军整备,同时派出一名使者出城前往阿史那伏念处代自己表达慰问。

如裴行俭所料,阿史那伏念此来只为投降。在使者的引领下,阿史那伏念来到了裴行俭的军门前请罪,并送上了见面礼——阿史德温傅。

阿史德温傅被执,阿史那伏念请降,突厥人掀起的风浪再度被高深莫测的裴行俭平息。在前后两次与突厥人的博弈全程中,他从未大动干戈,只是动了动嘴唇和脑子(偶尔派人跑上几段路),便息事宁人,大事化小,连最后解决敌人首脑都是借力打力,坐收渔利。如此心计与谋略实在令人叹服。

当裴行俭带着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温傅班师回京的那刻起,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这位智谋过人,能力出众的大总管将凭借这次的丰功伟绩名正言顺地进入宰相的班子,成为继刘仁轨之后又一位出将入相的朝中超级重臣。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众人的预期。

永隆二年(681年)十月,礼部尚书、检校右卫大将军裴行俭提出,身体不适,请求离职回家,长期休养。

一般来说,身居要职,但却主动要求走人的,原因无非两个。一个是自己不想干了,另一个是别人不想让自己干了。对于裴行俭来讲,以上两个原因,兼有。

有必要事先澄清的是,李治对裴行俭的态度始终没变,如果非要说有变化的话,那也是更加欣赏和更加信任。这一点从李治知悉前线凯旋后的一系列命令中便可见一斑:

十月初,初得捷报,遣户部尚书崔知悌为特使,携带大量慰问品北上劳军。

壬戌,特命于举行隆重的献俘仪式,令裴行俭为首的平叛军诸将领献上定襄之役的战俘。

乙丑,以破突厥,天下复安,下诏改元。改永隆二年为开耀元年,用来铭记这次不朽的胜利。

皇帝陛下的这一连串举动无一不显露出他对裴行俭的看重,那么裴行俭为何要辜负浩荡皇恩,选择退休呢?

这个情况比较复杂。不过在我看来,感到良心不安,有负他人,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裴行俭认为自己辜负了的人,是阿史那伏念。

之前我们讲到过,裴行俭同阿史那伏念谈投降,一个最基本的交换条件就是,阿史那伏念方面提供队友(阿史德温傅),裴行俭则保证给阿史那伏念一条生路。

然而回朝之后,阿史那伏念、阿史德温傅等为首叛乱的五十四人却无一例外地被拉出去公开处决了。

这倒不是裴行俭食言而肥,而是有人从中作梗,告了他,且攻击得比较狠。

上书攻击裴行俭的人,是侍中裴炎。

照裴侍中奏疏中所说的,阿史那伏念是由于被张虔勖、程务挺领军逼迫,再加上回纥等部自北向南施加军事压力,自忖走投无路,这才投降的。什么传闻中的反间计、釜底抽薪、逐虎驱狼等谋略通通并不存在。裴行俭完全属于因人成事,实际上并不存在任何功劳。

所以,裴炎认为,裴行俭不该赏,阿史那伏念必须杀。

裴炎的这封奏疏可谓用心险恶,因为那段文字之下隐藏着一个两头堵的陷阱。如果裴行俭否认了裴炎的说法,那么他同程务挺等部将的关系势必恶化,将来即使裴行俭在军队中还做统帅,别人也不一定再买账,用心办事,他在军中的威望必然受到影响。而如果裴行俭不表态,就相当于默认了裴炎的说法,那么功劳是程务挺他们的,裴行俭什么也没有,算是白白跑了一趟。

裴炎静静地等待着裴行俭的表态,在他看来,裴行俭无论怎么回答,自己都将是最后的赢家。

面对质疑,闷不吭声肯定是不行的,必须要给予回应。裴行俭回话如下:“浑、浚前事,古今耻之。但恐杀降之后,无复来者。”

这是一句不太好懂却又寓意深长的话,我来给诸位解释一下。所谓浑、浚,指的是西晋初年的大将王浑和王濬(又写作王浚)。看过《三国演义》的相信都有印象,这里就不详细介绍了。而所谓“前事”,与众所周知的“后事”没啥联系,它指的是当年西晋出兵灭孙吴的事。

弄明白了这几个关键点,这句话就容易理解了。

当年王浑、王濬二将伐吴争功之事向来为古今之人所耻笑(潜台词是:老子不屑与你争!),我担心的只是今天杀降之后,自此再也不会有愿意归降的人了。

每每遇到那些动不动就问候他人家中女性成员的人,我的头脑中往往会映出裴行俭的这句话。对于某些人的某些言行,不生气,不在意即可,犯不上与之对喷,引得他人耻笑。我自飘然而去,留他丑态百出,这样方能显示出彼此的修养与层次,且过得比他舒心快乐就是了。所以裴行俭的作为诸位可以借鉴。

朝中奸人宵小当道,裴行俭不堪与之为伍是他申请离休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外,别人不想让他再干下去也是很关键的一个原因。

许多书上都说,裴行俭之所以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是因为当时的宰相裴炎嫉妒他的大功,唯恐裴行俭晋封为宰相后抢了自己的风头,于是乎就抢先出手,告了个黑状,意图将裴行俭御于宰相班子之外,趁早杜绝隐患。

这个说法是正确的,裴炎确实容不下裴行俭这样的能人,有心排挤。但事实上在裴炎肆无忌惮地攻击背后还有更深层的原因,那个原因叫做天后。

在天后看来,裴行俭的档案实在是太黑了。

长孙无忌当政时,裴行俭和他关系亲密,经常来往走动,褚遂良是他的好朋友,两人时常切磋书法技巧,李治提议废王皇后时,他曾出面反对,如此前科,能在朝廷里做到高官已经是奇迹了。虽说裴行俭本人能力确实出众,但要天后做到不记仇,把裴行俭收为己用,对两个人而言未免都不太现实。

既然不能用,自然不可用。所以赶走裴行俭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天后希望裴行俭走,裴行俭本人也去意已决。现在就看李治的表态了。

皇帝陛下的态度很有意思。他同意了裴炎的意见,下令处死了阿史那伏念,抹去了裴行俭的功绩并未奖赏,还批准了对方的离休申请。看起来,皇帝陛下站在了老婆大人的一边。但转天,李治就突然下诏封裴行俭为闻喜县公。巧合的是,裴行俭的政敌裴炎正是绛州闻喜(今山西闻喜)人氏。这也就意味着裴行俭成了裴炎老家的东家,假如裴炎兄不考虑搬家改籍贯的话,务必要对裴行俭这位本家笑脸相迎,否则……

这手安排充分证明了一点:李治真是老奸巨猾了。

棘手的朝臣内部矛盾被老滑头李治巧妙化解了,然而突厥人似乎像打了鸡血般,搞起叛乱根本停不下来。

一年后,西突厥十姓在阿史那车簿率领下再度闹了起来,李治派人前去邀请回家休养的裴行俭出山,担任金牙道行军大总管,率领右金吾将军阎怀旦等三总管分道讨平西突厥。

不过,大军虽在,将军已老。

永淳元年(682年)四月,裴行俭病逝于家中,享年六十四岁。

朝廷下旨追赠为幽州都督,谥曰:献。

鉴于其子裴光庭年幼,孤儿寡母生活不易,李治特别下诏,令皇太子差六品京官一人检校裴家家事,直到其儿孙长大成人,得以自立为止。

这是李治能够想到的,为裴行俭做到的最后一件事。

裴行俭离世了,李治很伤心,但他实在没有时间悲痛太久,因为西域那边的烂摊子还亟需由自己选将前往收拾。

然而李治做梦也没有料到,这支平叛军最终也没能派出去——因为叛乱已经被人平定下去了。

平定叛乱的人叫王方翼。

王方翼,字仲翔,并州祁人。此人就是五年前裴行俭受命出征阿史那都支、李遮匐前,特意找李治要来的副手。平定阿史那都支后,王方翼被裴行俭留下来担任包工头,全权负责碎叶城的建设,王方翼就此以检校安西都护的身份留在了西域。

后世有很多人认为,裴行俭当年留王方翼在碎叶是有意而为之,那位猛人早就看出西突厥不会老实太久,而王方翼又是个将才,因而死前就埋下了伏笔,让这个后起之秀继承自己突厥克星的名号,拯救西域百姓于水火之中。裴行俭的眼光是否能有那样长远,我是不太能肯定,但事实证明,裴行俭的确没有看走眼。实际上,早在王方翼更加名不见经传,尚担任朔州尚德府果毅时,就有人认定他是个难得的人才,为此特地向朝廷隆重推荐过他,希望皇帝能对此人破格提拔,出任鸡林道总管一职。后来由于西北战事之故,王方翼未能东行,而是被临时改派为沙州刺史(到任前又调任肃州刺史),因此错失了一次提前出场扬威的机会。

对了,差点忘记说,那个对王方翼青睐有加的人叫做刘仁轨。

一个人能先后被唐高宗时期并驾齐驱的名将看中,视为可用之人,这足以证明王方翼此人是很厉害的。

然而,相见之初,王方翼让人感到更厉害的还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的背景。

王方翼的家世背景着实不简单。其祖父名唤王裕,武德初年曾任随州刺史,后来讨了个老婆,姓李,名字不详,但是个人见到了都要给个笑脸,因为她是唐高祖李渊的妹妹、同安大长公主。

驸马的孙儿比之王子皇孙是差了一个档次,可在那会儿论成分怎么说也称得上小爷了。生活水平就算比不上今天也该差不到哪里去。可事实是,王方翼差点连饭都没得吃。

究其原因,还是他运气不太好。

王方翼的老爹王仁表混得还算不错,贞观年间已经是岐州的地方长官(刺史)了。凭他家与皇室的关系(李世民的表兄弟),转入中央,进到三省六部的管理层也就是个时间问题。可惜的是,王仁表没能战胜时间,过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父亲死的时候,王方翼还是个孩子,家里也再没兄弟姐妹。他的母亲李氏显然在处理婆媳关系问题上很不擅长,因而父亲死后不久,他和母亲就被奶奶同安大长公主赶出了家门,被迫移居凤泉别墅。

凤泉别墅听起来很不错,但实际上很不好。这座宅院地处郊区,荒废已久,且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在今天估计可以直接用来拍惊悚片。然而小小年纪的王方翼初来乍到并未感到害怕,因为年少懂事的他很清楚,此处将是他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家,也是唯一的家。

从此来来往往的路人经常能看到一个少年与几个老仆人一起在忙活着,不是开垦荒地就是植树造林、修葺房舍。

几年之后,人们惊讶地发现这里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座颇有规模的庄园。原本应该萧条荒凉的郊野此时不但有数十顷良田,粉刷一新的房屋,以及茂林修竹、四时草木。

这一切,都是王方翼凭借自己勤劳的双手打拼来的。

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劳动生活磨炼了王方翼的意志,让他养成了凡事亲力亲为的好习惯,并且练就了强壮的体魄,一个打几个都不成问题。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孟轲

孟子的这段话,对于王方翼来讲绝对不是空口白话,而应该算是他人生的真实写照。

自主成材的王方翼机会很快就来了。

永辉初年,扮演恶婆婆角色的同安大长公主薨了。王方翼一家至此终于可以搬回京师居住。王方翼的人生也由此翻开了新篇章。

由于王方翼的堂妹当时贵为皇后,王方翼这个堂哥的待遇自然不能太差。所以他获得了自己在高宗朝的第一个职务:安定令。

安定就是今天的甘肃泾川,所以安定令不是什么中枢神经抑制类药物,而是安定县的县令。在任职期间,王方翼这个县令做得很起劲。他奖励耕织,鼓励生产,打土豪,惩劣绅,收拾了为害乡里的恶霸皇甫氏,自此威名远播,十里八乡的流氓地痞、强盗土匪听说有这么个硬茬在安定,都安静了。不得已要出去工作的时候,那也是远远绕着安定县走,生怕一不小心撞上了王县令,被顺手安定了。

一晃官员考核的日子到了。安定县合境平安,人民生活水平和幸福指数都有了显著提高。王方翼的政绩不用说,自然是优秀。因而在受到朝廷的嘉奖后,王方翼得到了晋升,出任瀚海都护司马。

这之后王方翼的宦海生涯可谓有沉有浮,惨的时候因部下的过失被贬为边防区小军官(朔州尚德府果毅),好的时候被直接升为地方长官(肃州刺史)。说是遍尝官场荣辱,历经人生起伏。然后,他遇到了裴行俭。

再往后的事情,我们前面已经讲过了。王方翼作为裴行俭的副官来到西域,随即扎根西域。现在,裴行俭过世了,烽火又已燃起。是保卫西域的时候了。安西都护王方翼平静地披上了铠甲,挂上了武器。

王方翼人到的时候,突厥叛军正在围攻弓月城(今新疆霍城县)。所以,很明显,王方翼的第一作战任务是退敌。

众所周知,突厥骑兵机动性强,奔袭野战是其强项,而攻坚破城的能力相对要弱些。因而在这种情况下,最保险的制胜手段是,趁敌攻城不备之际,与城中守军里应外合发起攻击。这种打法遇到普通的军队一般能一举解围,就算敌人比想象中的要顽强,等援军守兵合兵一处,共同入城强化防守,假以时日,久攻不克的敌军也会选择放弃,这敌人也就退了。

可是,王方翼没有选择这样的打法。他是在伊丽水(今伊犁河)摆好了阵势,做出了同突厥人野战的架势。

放弃打坚城防御战,偏要来马战,王方翼的脑子是进水了吗?

当然不是。

王方翼有着自己的考虑。

当突厥人发起了叛乱时,一些小部落和地方实力派也蠢蠢欲动,打算趁机浑水摸鱼,占便宜。因此当时的西域可谓大打在干,小闹不断,局势正处于完全失控的边缘。凭借唐军在西域现有的军力,要想将这些叛乱者一一收拾掉,那是不可能的事。而如果要等朝廷的大部队来,西域估计早就易手了。

叛乱者们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根本原因在于他们听说裴行俭不在了,而且很清楚在朝廷发兵赶来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实施自己的计划,实现自己的目的,各种现实的可能性都告诉他们,可以成功,可以嚣张,没人能制止他们,没人敢制止他们,所以,要解决这一问题,就必须让这些叛乱分子产生畏惧,就必须找到他们中最强大、最凶悍的那股势力,然后以对手最引以为傲、最擅长的方式击败他!

这个对手,自然非突厥人莫属。于是王方翼毫不犹豫率领所部向着河对岸的突厥人发起了进攻。

诸君随我,破敌扬名!

战斗结束了,王方翼和他的士兵们经过苦战大破敌军,斩首千余级。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到来。

听说安西都护大驾光临,还击败了阿史那车簿。西突厥叛军中的另一重要部落势力三姓咽面集体激动了,他们派人同阿史那车簿取得联系,发兵十万,与阿史那车簿合作跟王方翼对峙。

他们本以为王方翼会畏于自己人多势众,不敢来应战,谁知,那位王都护好像是不怕死的,居然主动屯兵热海,看意思是来讨战的。

那不打上一仗就实在不好意思了。

于是突厥人同唐军在热海展开对战。

激战中,一支羽箭飞来,正好射穿了王方翼的手臂。

主将受伤,这在战况正激烈的情况下可是最为致命的问题。因为一旦主将因伤脱离指挥岗位,部队必将军心动摇,士气受到打击,严重的话甚至有直接丧失战斗力的可能。

对于这一点,王方翼心知肚明。

因此中箭后的那一刹那,王方翼眼疾手快抽出佩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截断了箭矢的箭杆。由于王都护手快且准,他左右的兵将居然都没有发现主将中箭的这档事儿。

突厥人够多,王方翼够狠,双方在热海地区连续交手了几次,都是不分胜负。

没办法了,只能来阴的。

突厥人找到了王方翼部下的一批蕃兵作为内应,示意他们找个机会劫持了王方翼逃过去谋个远大前程。

这些蕃兵本来就不认为自己是大唐人,国家利益、民族大义什么的自然谈不上,于是他们毫不为难地做出了选择——拿王都护的人去换个部落高层做做。

虽说王方翼平日里待大家不错,可做大兵很辛苦,做大官很轻松。不需要有啥心理障碍。

日子一如既往,战事依旧胶着。为了实现突破,王方翼下令召集各部军队长官们开一个会。

会议伊始,王都护就首先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军需物资到了。

和往常一样,蕃兵部队作为军中的特殊存在,享有优先其他人领取军用物资的权利。于是会议结束后,蕃兵的长官们依次出营,到军需部门的营帐处去核对物资。

然而这一次,他们看到的不是摆放整齐的军需品,而是一排明晃晃的钢刀。

王方翼早就探知了这帮人的图谋,但他了解清楚情况后,始终密不作声,直到等到这一天才开会处理这批叛党。因为这一天,风很大,刮得四处作响,正是掩盖行刑声响的好时机。而为了把事情做得更加隐蔽,王方翼特意命人擂起战鼓,敲响军锣,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事实证明,王方翼的这次锄奸大会是一次成功的大会,圆满的大会。图谋不轨的蕃将七十余人被一网打尽,而他们的部下们也没发觉(一说参与叛变的蕃兵总计七千余人全部都被以同样的套路引来干掉了),一场兵变风波就此被化解于无形之中。

整顿完内部,王方翼立刻整军出兵奔袭阿史那车簿和咽面部落。阿史那车簿和咽面部落做梦也没有想到,王方翼真的来了,但却不是一个人。毫无防备之下,突厥人被打得措手不及,大败而走,西突厥部落首领突骑施等三百人被生擒于战场,西域由此重归于平静。

西域平定了,王方翼因功被提升为夏州都督。第二年,久闻其名的李治下令召王方翼进京商讨西域事宜。

李治在奉天宫接见了这位新一代的突厥克星。在一道吃饭的时候,李治的目光突然被王方翼的衣服吸引了。

那是一块血渍。

李治好奇地向王方翼询问血渍的由来。

王方翼如实回答:这是热海苦战所致。

在听完王方翼对热海战况的回忆后,皇帝陛下热血澎湃,不能自已,随即提出了一个要求:你能脱下衣服吗?

李治提出这一要求绝无非分之想,作为一个资深军事发烧友,他老人家只是想通过检验王方翼身上的伤口,间接领略下那向往中的金戈铁马的生活。

看到王方翼满身的伤痕,李治叹息良久,当即下令厚赏王方翼。

这之后,王方翼听从祖国的召唤,哪里需要他就出现在哪里,先后讨平绥州妖贼白铁余(与另一猛人程务挺搭档配合)、突厥首领阿史那元珍,降服桑乾、舍利二部。爵封太原郡公,终成一代名将。

西突厥闹,东突厥闹,突厥闹完,吐蕃闹。唐高宗李治在位的最后几年,大唐的边境线几乎从未平静过。

虽说李治早已主要分管军事外交方面的工作,但连年不断的各种战事和相继发生的生离死别已经令李治的病情雪上加霜。

永淳二年(683年)十一月三日,李治觉得自己不行了。他下诏取消了定于明年举行的封禅嵩山大典。然后找来了御医。

秦鸣鹤,时任御医,主治各类疑难杂症,从事临床医疗工作数十年,临床经验丰富,医术精湛,尤其擅长针灸治疗。

在了解到病人头部一直疼痛难忍,且目不能视的临床表现后,秦大夫给出了诊疗建议:银针刺颅。

出血,就有救!

没等病人反馈意见,病人家属不干了:这人可以斩了,竟想在天子头上刺出血来!

天后的这嗓子有些突然,但正是这声怒喝,将秦鸣鹤一下子由医患关系的角色拉回到了君臣关系的角色里来。

秦大夫闻言惊醒,这虽然是个病人,但却是这个帝国身份最为尊贵的病人,自己刚才实在是失言了啊。于是他立刻跪地叩头,请求饶命。

李治似乎并不生气,他看了一眼地下瑟瑟发抖的秦鸣鹤,用极度平静的语调回复道:爱卿但刺无妨,效果未必不好。

就这样,在李治的首肯下,秦大夫为他进行了相关的针刺治疗。

刺完后,李治觉得效果不错,他的眼睛似乎能看见东西了。

天后看起来也很高兴,她举手加额感谢苍天,连呼“天赐也”。

于是医术精湛的秦鸣鹤得到了来自天后的赏赐:彩缎一百匹。

十一月二十四日,久未露面的皇帝陛下从奉天宫返回东都洛阳,文武百官齐集在天津桥南拜谒迎接。然而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竟然是皇帝陛下最后一次公开露面。

此时,距离李治活在世上的时间还有十天。

十二月四日,李治下达了两道诏令:

一、改元。虽说这一年眼看快到年根了,但为了皇帝陛下健康长寿,特地改永淳二年为弘道元年。这叫图个吉利。

二、大赦天下。除了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之徒,全国所有犯人通通无条件予以赦免,令其重新开启他们的新人生。这个在今天叫做攒人品。

可是,这一切并没用。

李治本想亲自驾临则天门,在城楼上宣布大赦,但因喘气不顺,他已然无法骑马,所以只好改为把百姓代表召到殿前宣布赦令。而就在当天夜里,宰相裴炎等人突然接到紧急通知:即刻入宫见驾,受遗诏辅政。

十二月四日,深夜时分,唐高宗李治驾崩于贞观殿,终年五十六岁。

遗诏有命,太子李显于灵柩前即皇帝位,园陵制度,务从节俭。军国大事悬而难决者,可听取天后意见。

临终遗愿,延寿一两月,回到长安,回到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天地神祇若延吾一两月之命,得还长安,死亦无恨)。

龙驭宾天数日后,群臣上谥号曰:天皇大帝(这个霸气),庙号高宗。

文明元年八月,庚寅,安葬于乾陵。

李治的一辈子到此彻底结束了。现在,是时候给出一个评论了。

李治是一个怎样的人?一个怎样的皇帝?这个问题既可以很简单,用两三个词概括出来,又可以很复杂,写一篇硕士毕业论文,乃至于一部史学专著来作论述。但是我们这里篇幅有限,不会讲得太复杂,当然,也不糊弄,所以也不能太简单。

许多人不知道(或者说知道了也不敢相信),大唐近三百年的历史上,唐高宗在位时期帝国的疆域拓展至极致,最大面积曾一度达到了一千二百三十七万平方公里,其国界东至朝鲜半岛、库页岛,西达中亚的咸海。南至今越南顺化一带,北抵北海(今贝加尔湖)以北的西伯利亚地区,设有安东、安西、安北、安南、单于、北庭六大都护府,统领管辖突厥、回纥、靺鞨、铁勒、室韦、契丹等众多民族。仅看这一点,无论是他被称为千古一帝的父亲,还是他那有着半世明君美誉的孙子,都要望尘莫及。在中国历史上,能办到这点的,真的,没谁了。

因此有人说李治在唐朝皇帝中功绩可以排在第三,个人以为,这一评价是比较中肯的。

除了善于抢地皮外,在用人选材方面,李治也很有一套。李治的知人之明和知人善用均可与李世民相媲美。苏定方、薛仁贵、裴行俭、刘仁轨等名将是他一手捧出来的,卢承庆(“宠辱不惊”这一成语的原创者)、许圉师(有个叫李白的孙女婿)、杜正伦、张文瓘、魏元忠(徐敬业的克星)等能臣是他亲自提拔起来的。对后世有着至关重要影响的科举制度,是在他统治期间成为读书人入仕的重要途径,并且逐渐形成了以凭功名入仕为荣的风气(当时曾任宰相的薛元超在晚年自述平生三大憾事时,排第一的就是没能参加科举,进士及第)。

最后,李治这个人也的确十分重情重义,待人很好,他就像是我们平日生活中的那个邻家大叔,和蔼可亲,古道心肠。如果他不是从事皇帝这一特殊职业,相信应该会有很多朋友,人缘很好。

可惜,皇帝这一特殊职业从不要求从业者具备可圈可点的个人私德,而古今中外的历史也无数次以残酷的史实证明了:能当好皇帝的,一般都不是啥好人。所以,在后世许许多多人的眼中,李治算不上是好皇帝。因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指出——这人连自己的皇后都管不了。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你连家里那口子都镇不住,还浪个啥!

诚然,坐视武后发展壮大,权倾天下,这可以说是李治这辈子最大的败笔。

这个案子,反正我是没法儿翻。但我还是要多说一句,病痛中的那次偶然授权,势必是历史的必然。因为武皇后这个女人,真的不寻常。

要怪就只怪李治太幸运(或者说是太不幸),遇到了一个城府、能力等综合素质完全足以碾压自己的女人,继而被对方完全克制住。

这都是命啊!

所以,我看懂了这个人。

一个被彪悍的老婆压制住的人,一个屡屡承受丧子之痛的人,一个曾勤于政事的人,一个一直在病痛中坚持工作的人,一个力图走出父辈阴影的人,一个建立了自身不朽功勋的人。

一个不世出的奇女子背后,默默到沉默的男人。

简单地说,李治是个复杂的人。

只能说,面对这个靠实力说话的世界,他还不够强大,更不够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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