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是被掉在脸上的话本子给砸醒的。
她只记得当时兵荒马乱的,她保住了险些被葬送的大周江山,也因此准备以死谢罪。
毕竟,这江山是她沉于美色才险些丢的。
只是她那皇帝侄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她的鸠酒换成了泻药……
好家伙,她没有七窍流血而亡,倒是差点拉死在恭房里,恼羞成怒的她抓起鸡毛掸子就抽了皇帝侄儿一顿。
想她沈素,怎么也算得上是青史留名的奇女子,要是真的死在恭房里,那还不让人笑丢了牙?
打的皇帝侄儿的屁股不敢挨凳子,她才稍稍消气,也因为这么一个插曲,她歇了谢罪的心思。
如往常一般,她洗漱过后窝在床上拿了话本子看,看睡着之后再睁眼……
好嘛,贴身伺候她的那些宫人个个都年轻了十来岁,跟吃了返老还童丹似得,吓得她差点大叫妖怪!
好在她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在一群“妖怪”的环绕下,也很快就镇定如常,敌不动,我不动,先探了虚实再说。
直到她坐在铜镜前,看到她张细嫩的小脸……嗯,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等再度醒来,她捋了捋之前发生的事,似是明白了什么,让人去拿了她的那些话本子来。
本来是想从话本子里确认一下她是不是重生了,结果从前着迷的那些话本子,如今看来却是乏味的很,这不举着话本子就睡着了,可是苦了那被砸的鼻梁,本来就不怎么挺来着。
可她还是奇怪不已,话本子上那些重生之人,不是前世眼瞎落得个凄惨下场,就是眼瞎落得个凄惨下场,因为怨念执念都颇深,才又重活一世,先是决心弥补所负之人,再是脚踹白莲徒手虐渣什么的……
可她沈素,虽算不上一生顺遂,却自认为没有啥憾事,更没有什么所负之人和要虐之人,怎么就莫名其妙的重生了呢?
“殿下,皇上来给您请安了。”门外的宫人出声唤道:“您可是要现在起身?”
这声音将沈素的思绪拉了回来,能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还没被咔嚓,确实是她身边伺候的宫人没错了。
“且请皇上坐下饮茶,我这便起了。”
沈素自七岁之后,就再也没让人近身伺候过了,穿衣洗漱这种事,都是自己来的,这在几乎事事都要人伺候的宫禁之中,也算是一道奇景。
拾整一番,净了面又换了衣裳,也没挽发就直接出去了:“衡儿可用过饭了?”
看着才半人高的小侄儿,沈素面上多了几分宠溺,瞧瞧,这白白嫩嫩的小豆丁比十年后的皮猴子顺眼多了,至少不会给她喝泻药水!
沈之衡扑进沈素怀里,软声软语的撒娇道:“还没用过,衡儿想和姑母一起用饭。”
“那便摆饭吧。”话音方落,宫人就已经鱼贯而入,没多一会儿就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姑母吃!”沈之衡小手抓着筷子,略有些吃力的夹了一块鱼给她。
沈素瞧着他乖巧懂事的样子不由得乐了,夸奖的话正要出口,忽又想到了什么,让她顿了下来。
这小子虽说瞧着可爱,白白嫩嫩的看着就招人稀罕,可自打在她跟前养了几年,原本的乖巧就像喂了狗似得一去不复返,整日里小祸不断,也不知道随了谁。
明明她哥是个儒雅又持重稳当的人,这小子的生母宸妃,虽说心眼不咋地,可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结果生出来的孩子却是个为祸四方的小霸王。
今个却一反常态变得懂事了,明显有问题!
“衡儿今个都做了些什么,给姑母说一说。”沈素看似是在夹菜,其实一直悄悄盯着沈之衡呢。
果然见他神色变了一下,明显有所紧张,是心虚之象!
“衡,衡儿今天,今天跟夫子读书识字……”
话没说完,就有宫人进来屈膝禀道:“殿下,王师傅和阮师傅求见。”
哐当!
沈之衡失手打碎了手边的饭碗。
就知道这小子又惹祸了!
王师傅和阮师傅可不就是她给这小子安排的教习师傅。
“先请去偏殿喝茶,我随后就到。”沈素淡声吩咐,看起来好像和平常一样。
可沈之衡了解自家姑母,这分明就是暴风雨的前兆,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利落起身,笔直地跪下,将罪行坦白:“姑母,衡儿错了,衡儿不该因为贪玩给两位师傅的茶水里放泻药,请姑母责罚。”
又是泻药!
好小子,原来这是打小就有坏毛病!
也不前世是怎么糊弄过去的,她竟然不知道这事?
沈素回想起前世的这时候,沈之衡不肯册封生母宸妃为太后,只尊她为宸太妃,尊被她那痴情哥哥追封为孝安皇后的昭妃为孝安慈太后,气的宸妃吐血,刘氏一党也因此动作不断,又是哭诉又是死谏的,烦的她头痛不已。
好不容易强行镇压了那些不安分的人,身心俱疲下,她去了皇陵,想和哥哥说说她这一年来的压抑和疲惫,以及被迫接下这烂摊子的幽怨,结果皇陵阴凉,她不慎着了风寒,病了好几日。
等她病愈,王阮两位师傅已经请辞了,她再三挽留也没留住,因为那时候这两人已经携带家眷出京很远了!
好小子,原来还敢欺上瞒下了!果然是打的轻了。
沈素面色沉了又沉,想到了那杯被换成泻药的鸠酒,手指骨捏的嘎吱作响。
这一世她莫名重生,还没来得及去皇陵,自然也就没病,倒是没错过这小子干的好事。
沈之衡见她许久没有出声,反倒是脸色越来越沉,终是知道害怕了,心中浮起惧意,怯怯的喊了一声:“姑母……”
“哼!”
沈素想起在恭房呆到腿软就不想搭理他,冷着脸起身往外走,去了偏殿见王阮二人。
而另一边,宫城偏南靠近角落的位置,一排仄暗低矮的下房整齐林立,一青衫少年在其中一间房的窄炕上猛然惊醒,像是做了极可怕的噩梦,衣衫上深一块浅一块的被冷汗浸透。
但很快他就转惊为喜,看着微微发颤的指尖,眸中满是庆幸。他又四下环顾了好一会儿,确认了一番身体的变化,方才彻底的松下一口气。
他真的回来了!
真好!
老天垂怜,真的让他重新回到了原点,那一切就还有机会不是?
只是想到这样一个可能,他便忍不住的激动起来,用了好久方才将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稳了下来。
他不停的告诫自己,如今还不是去见她的时候,他不能心急。可是心底的思念却压抑不住的,疯狂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