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女孩叫杨帆,漂亮又文雅。在笑声朗朗的饭桌上,不声也不响,一边吃饭,一边闷着头看诗集。书本离她的眼睛很贴近。别的女孩说:嘿!别把饭吃进了眼睛里。
杨帆羞羞地说:忘了戴眼镜。
饭桌上一片咯咯的笑声。女伴儿拿过她那本书看了看说:呦!看诗哩!她们抢过那本书轮着看,可她们并不是看诗,而是对诗集夹页上的照片感兴趣,她们说:哟,这就是写诗歌的人哪,还是个女的,长得不好看。于是那本书被冷落在饭桌上。
她叫舒婷你们知道吗?我给你们背她的诗吧,诗名叫《致橡树》。杨帆背诵得很投入: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缘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不这些都还不够/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女孩们真的听不懂,但还是说:真是好诗!长得不好看还真写出了这么好听的诗!杨帆你长得好看,你会写诗吗?
杨帆低下头不说话了,她的饭勺在别的女孩的饭盒里翻找,翻找得很专注,翻找着土豆烧牛肉的精华。饭盒的主人推了她一把说:别把土豆也吃进你的眼睛里!
杨帆抬起头笑了,女伴说:杨帆,你看看你自己的眼睛,你的眼睛真好看,你不戴眼镜时比戴眼镜好看得多!
于是大家都看杨帆的眼睛,说她的眼睛比诗好看,还看什么诗啊!
女伴们的笑声夹杂着洗饭盒的声响,然后咯咯地笑着陆续走出了饭厅。杨帆一边走路一边还看她的诗集,差一点撞到楼梯的栏杆,正碰上了经理,经理说:杨帆,你这个书虫儿,我给你说啊,有人反映你了,在岗位上还看书,在岗位上看书要罚款的啊!
杨帆红了脸,两手紧紧地把诗集贴在胸上,怕别人抢去了似的,像犯了错误的孩子匆匆走开。
下了夜班已经很晚了,集体宿舍的晚上是女孩们兴致飞扬的时候,仍然是咯咯咯的说笑声。杨帆哗哗啦啦翻着旧报纸,戴着眼睛细细地阅读。
同伴们要打扑克,把她的报纸铺在了凳子上。这让杨帆很心疼,抽出来那报纸,给他们换上了她洁白的手帕。
同伴们嘲笑她说:是什么破报纸,密密麻麻的字就像蚂蚁爬。
杨帆只是专心看报纸上的诗歌,看着看着扑哧就笑了,笑得同伴们都扭头看她,看着她说:哎哟!真是不得了!诗歌让我们漂亮的姑娘走火入魔了。大家都诅咒诗歌是魔鬼,接着边打扑克边谈论爱情,谈论着情爱男女的缘分。
杨帆把那份报纸扔过来说:看看什么是缘分吧,你们诅咒的诗歌魔鬼告诉你们什么是缘分。
那张报纸上印着一首《缘》的诗歌,这让女孩子们感兴趣。有一个女孩就念了出来:缘/是同一轨道上的两列火车/向相反的方向驶去/总会相遇/缘/是川流不息的人群/两双真诚的眼睛/偶尔的一瞥/便有爱的印记留在心底/缘/是他希望有你/而你也渴望有她/然后紧紧拥抱/让两个人做同一个梦/欢声笑语蜜语甜言里/你是她/她也是你。
女孩们都说好,都赞不绝口。诗歌的作者叫红孩儿。
大家都断定:这个红孩儿一定是男的。有一个大胆的女孩儿说她要嫁就嫁给他做老婆。
宿舍里咯咯地笑个不止。
杨帆说:其实阿,咱们女孩儿的笑声就是最美最美的诗歌。
大家渐渐地也爱看报了,或者说,每当杨帆看报纸,她们都关注报纸上不断出现的红孩儿的名字。都说:哟!这个大诗人红孩儿写得真多啊。特别是声明要嫁给红孩儿做老婆的那个女孩,朝思暮想着红孩儿。
杨帆凑近那个女孩耳边说:你要嫁就嫁给我吧!
于是一个消息不胫而走——杨帆就是诗人红孩儿,杨帆原来是个了不得的诗人!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从此,同伴们对她刮目相看了,女孩们都爱读诗了。
女孩是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