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凌,你这是做什么?”夜色沉了,阁中通向外面的门已下了钥,少琼看着一身黑色劲装站在观风台上的绽凌问道。
“去山中。”绽凌将头发随意用玄色发带束了,转身欲向台阶下走去。
少琼一把拉住绽凌的手臂,急急的说道“大师兄白日里说过不要着急,等我们再查探下那灰衣人的目的,你如今去,万一…”
“没有万一!”绽凌回头斜眼看向少琼,“我无望阁是大门大派,若有正门正派之人来此避祸养伤的,岂有不知会之礼。莫盟主死后,江湖争权如糊粥一祸,谁又躲得开,我青灵山虽说避世已久,但如今的天下,岂又让你一家独善其身?莫家前不久不是还派了人来欲与我们结交联盟,难道不是想借我派之力重登盟主之位?那苍松派,金刀门等这些派的走马探子难道没有来来往往?”
“绽青说的对,就算是探子,那月华洞,有什么可值得此人刺探的!而且还是三番五次。”少琼紧了紧绽凌欲抽走的手臂。
“有图尚可查,无图之人的心更难测,何况,如果无图,为何多次前来。更可疑!”绽凌甩开少琼,转身投入深深的夜色中。
“二少主,”护卫见到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绽凌后赶快跪下施了一礼。
“起来吧,可有异动?”
“还没有,不过我们暗中已增加巡逻的人手,也扩大了搜索的范围。”
“知道了,退下吧。”绽凌立在这处暗哨处,漆黑的双眸也似融入这片黑暗中,双眼望向去往月华洞的必经之路:开阔地不易隐藏,常去的几个地方也增加了不少守卫,只有地势险峻之地平日人迹罕至,守卫也困难,绽凌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今夜他要化被动为主动,先于灰衣人去月华洞匿了,他要守株待兔,不管今夜其出不出现,守个十天半月,不信他不出现。
月华洞位于青灵山顶,因西边就是悬崖,而后面就是叶家坟茔所在,上山又陡又难行,极少有人上去。但是一旦登顶,登高望远,却是一片好风景,云雾环绕,月跃其上,映的清潭碧水波光粼粼,潭后有一块平地,生着不知明的野花丛丛,月华洞隐其之后,却没因这水这花而潮湿,随着轻风带走潮气,人若居其中,饮酒赏月,也是人生一快事。
绽凌此刻就在这月洞前立定。之前清潭四周多见此人的踪迹,绽凌细听周围的声响,没有人的气息。于是绽凌缓缓走入月华洞之中,这月华洞说大不大,说小也并不小,月光照进来,在洞口似撒下一片白银,绽凌闪身躲入其后的黑暗,敛了气息,闭上眼睛,将神识全开,静静的等待着未知的结果。
过了许多都没有任何的声响,一切仿佛浸在了宁静中,忽有鸟扑闪着翅膀呼啦啦的飞过,绽凌就在此刻睁开的眼睛,一个灰色身影已然落在清潭边上,圆月就在这人的背后,仿佛这人是从月中突然出现,身上还披着月光———是他身上似笼着的轻纱反着光,可在这片宁静中并不引人瞩目,反而恰是这轻纱反射的光,将其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这人身姿并不粗壮,奇就奇在这人的脸孔上模糊一片,像云雾笼罩般,让人看不真切,也并不像蒙着面纱,绽凌不知道这人怎么做到的。前几次绽凌见这灰衣人恰是这灰衣人下山之时,他追击时也不过见灰影一闪,并没有看清具体形貌,只觉此人轻功卓绝,远在他之上,如今这样静态的看他,才发觉这人身姿轻盈,绽凌本应紧绷的神经却并没有意想中的戒备,反而有一瞬的失神,头脑中闪出一句话“腰身袅袅,娉婷娇俏”。这显然是个女人。只见这灰衣人并没有携带什么武器,落地之后,盘腿坐于清潭旁一块石头上开始运功,不多时便见清潭上浮起了一片白雾,又和了今晚的月光,升出了一种奇异的光华,比纱衣的反光更明亮,竟如仙气一般,不知哪里来的幽风,连野花的香气也向那人扑去,一时间周围气场似全都活了过来,气息循环往复,这人便是这气息的中心。
绽凌从未见有人有如此的运功之法,惊诧间步履踉跄,踩断了一根枯枝,“啪”,声音在这宁静中格外的清晰。只见灰衣人反应极快,周身“仙气”一下散尽,如一只轻盈的鸟般,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向后仰去,在空中一个转身,直向山下飞去。绽凌立刻运起轻功去追,树影统统被甩在身后,山中护卫门甚至没有看清身影。
绽凌为阁主次子,必然得到叶晋德的真传,与绽青武功相比,一柔一刚,虽为弟弟,习武晚,江湖排名也仅次于绽青几位而已,武功在阁中也算数一数二的高手,如今竟追不上这人,眼见灰衣人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绽凌心中添了几分烦燥,再次提气想要加快步伐,却觉胸口气息一滞,一股疼痛涌上心头,刹时如被大锤重击,身形再也稳不住,从树上跌下来,一口鲜血喷出。绽凌没有顾得去擦,紧紧地握起手,一拳捶在地上。躺在地上实在是懊恼这次又没有追上灰衣人,却没想到,灰衣人竟又折回,绽凌如临大敌,全身绷紧,强撑着要起身,但胸口疼痛又一次袭来,绽凌眼前一晃,几欲晕倒,瘫在地上无可奈何,如菜板上的鱼肉等着被人宰割。
“别白费力了,再运功也许会死噢~。”灰衣人戏谑的声音响起,一听便是用内力变化过的,她走近了绽凌,绽凌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想着死前看清此人面目,可终是徒劳,那如云如雾的一团将此人的相貌藏于其后,眼见此人逐渐逼近,绽凌心中叹了一声:“竟如此就死了。”
“哟,我只是不让你运功,可没说让你运脸啊,这脸色变化还真是怪精彩的。”灰衣人调笑道。
“要杀便杀。大丈夫可杀不可辱!”绽凌用了力吼道,想着附近若有埋伏的人,或可示警他们。奈何他气滞不畅,也发不出多大的声音,只是挣了个面红耳赤。
灰衣人伸了足尖踢了踢他:“别白费力气了,我与你无冤无仇,不会做那趁你病要你命的事,但没准你再不乖乖的,你自己可能就把自己害死了噢。”
“既然无冤无仇,你三番五次前来,到底想干什么!”绽凌想死也要成为一个明白鬼。
“小兄弟,你知不知道问题太多会让人烦哎。”
“我......”绽凌没想到灰衣人竟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让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弯下身子点了绽凌胸口几次大穴。绽凌顿时觉得疼痛好了很多,可是连刚刚努力喊的力气也使不上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绽凌捂着胸口虚弱的呻吟道。
“看你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的不怕死?”灰衣人轻笑起来。
“人固有一死,早晚......早晚而已......”拼了最后的一点力气。
“哟,还挺有骨气的嘛,都这样了还表态呢。”灰衣人不知在哪里寻了根树枝,点了点绽凌胸前:“这里疼了不止一次了吧,前两次你追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很痛啊?”
“哼!”话也没力气说了。
“好大的气性!这么长时间以来,为了追上我,颇费了些精神练功吧?”调笑的语气带了几分凌厉。
绽凌无力再言,直直回望灰衣人。灰衣人见状,从身上掏出颗丸药,绽凌已无力气,只得被灰衣人撬了嘴,硬塞了进去。少顷,绽凌倒觉得有些力气回来了。
“只是增加些精神而已,不是什么神丹,也不是什么毒药。”灰衣人嘻嘻笑道,“你这人有趣。”
绽凌从她的身上觉不到杀意,可是又不知灰衣人想干什么。
“你的武功从何而来?”灰衣人问道。
绽凌一愣,不知灰衣人为何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歇了半晌勉强说了句:“自是长辈亲授。”
“若没有长辈呢?”
“翻阅前人典藉。”
“那你的武功中‘你’的部分是什么?”
“自然是年复一年刻苦的训练!”
“训练之外呢?”灰衣人又问道。
“训练之外…”绽凌迷惑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认真听从叶晋德的教导,武艺也一日千里,但对于训练之外还有什么,他还真没想过。
“前人武功从何而来?典藉又从何而来?”灰衣人又问道。
“这…”绽凌躺在地上,仰望着四周的树,觉得自己像掉在一个洞中,那些树比平日更加高大,努力向上望去像一个幽深的漩涡,只看到顶部透出的天上点点星光,却不知到这漩涡到底多深。
“点你的穴道不过是防止你用功过急,气息凝滞,等日初时分自然就没事了。不过你要是想不清楚这些问题,下次还追不上我。”灰衣人说罢,运起轻功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