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6 年,在浪漫之都巴黎,一个如女人般纤柔敏感的艺术男青年,爱上了一个如男人般疏狂不羁的文艺女青年。只是女青年浑身贴满“雪茄”“男士长裤”“烈酒”的标签,让优柔的男青年近之情怯。
幸而女文青号称万人迷,用各种欲擒故纵的招数手到擒来,让爱情的火焰围剿蔓延,烧过了樊篱。在他们厮守的九年间,男青年从他的缪斯身上汲取了充沛灵感,井喷似的创作出问鼎人生巅峰的音乐作品,直到他们分开,男青年纤美的心灵枯萎,临终遗言依然是“想再见她一面”。于是,后人从历史中见证了这一对没有名分却胜却人间无数的灵魂眷侣。
这位男青年,就是让周董顶礼膜拜的音乐家肖邦。女青年则是女权主义的精神领袖作家乔治·桑。“肖邦的每一首夜曲里,仿佛都有她的影子”。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不朽的《夜曲》,这段惊世骇俗的爱情恐怕沦为文青互相勾搭互相猎杀的风流“野史”。同样,如果没有这段绝恋的沉淀神髓,诸神年代散落的音符不会被后人惊喜喟叹地奉为神迹后,仍然忧伤优美得敲响千百年外灵魂的震音。
自从肖邦离开了乔治·桑,就再也没有重要的作品问世。可见没有音乐的爱情就像没有甘霖润泽的标本,没有爱情的音乐就像筛去精魂的孤歌。
肖邦想不到,几百年后有个叫陈珊妮的女人艺高人胆大,一边自我揶揄着“变成一般轻浮哼唱,肖邦最恨”,一边把他传世的《离别曲》变成了流行歌,还找来宝岛女神预备咖田馥甄用撕云裂帛的高音轻叩黑白键声部,竟也毫无违和感。
音乐的密匙从云端播到赤土,艺术的橄榄枝向世人低垂。你无须是肖邦式的旷世奇才,也能从上帝那里分一杯羹。
一切以艺术形式得以铭刻和纪念的感情,都值得激赏。文学太端庄,画作太隐晦,音乐恰是最销魂的一种。好的音乐绘声、绘色、绘影,隔着刚刚好的暧昧又不轻浮的距离。
作为一个热爱音乐的小青年,想必你一定看过Once,民间艺人和卖花女邂逅于爱尔兰街头,情爱漫溢不如拨弦浅唱,长相厮守不如琴瑟和鸣,一首首清雅脱俗的小情歌给这部电影灌注了灵魂,缔造无关风月胜似风月的情缘。
其实它更重要的是要告诉我们:生活里有太多的琐碎足以将人磨钝,幸好还有音乐,兜住我们心底尚未崩坏的部分。波云诡谲的蛮荒情场,幸好还有音乐,凝住哪怕只有霎那的真纯。情难独奏、一奏倾情,音乐所承载的誓约,比钻戒罕有,比玫瑰长寿。
如果你爱上一个Artist,或者被一个Artist爱上,都是极其荣幸和不幸的事情。感情不仅你知我知,还唱得天下人皆知,像文在敏感风中的刺青,又酷又美艳,叫人在捕风捉影里心醉神迷。但文上时难洗亦难,一旦成为歌中人,就永生不得翻案。
陶喆跟多少女人的名字扯在一起,我们只会记得Melody;耍宝毒舌的小S居然也可以写出唱出小清新的For my husband,整首歌被她弄得这么具有实验性,我们的心也跟泡在试剂里似的,软得脱水;从《黑白配》到《最重要的决定》,神经大条女范玮琪默默地唱着她坚定坦诚的小情歌,修成正果;经济适用男品冠一闪婚,我们才后知后觉原来他盛邀词神写《爱情在香港转机》,是因为在香江有个放不下的她;王菲唱过那么多神叨叨的歌,我们还是挑得出《誓言》给神仙眷属的传说做封缄,将《迷魂记》看作一段童话的终结,再从《矜持》里听出思凡的预兆……
有段情让你突然变得对这个世界充满勇气,镜头前躲躲闪闪的感情在歌曲里大肆泼墨,各位用生命唱情歌的人,值得嘉许。
流行音乐天然跟爱情花开同株。哪怕一段教科书般刻板的寻常感情,一旦被它装裱起来,也化腐朽为神奇。我始终记得某年看陈奕迅演唱会,骚来骚去的医生突然好严肃好深情地唱“无问狮子双鱼前面有没有惊喜”,把我感动得连鸡皮疙瘩都恨不得竖立起来大合唱,其后,不管他被扣上多少“阿徐败家罄竹难书,胖子多情辣手摧花”的罪状,“被离婚”几次,我都坚信天佑这对打不散的爱人,反正就是有种“这歌押在这里你俩就一辈子不许变”的理直气壮。
但凡一个热爱流行曲的人,内存里一定会有那么一首或几首歌,比其他的歌更特别更有分量更念念不忘更魂系梦牵,否则你不会爱音乐爱得如此痴缠。八卦如我,喜欢搜索每一道音轨里暗排的密码——这一粒狠绝的字暗度了往事,那一对凄绝的词参透了身世。高低抑扬的五线谱上,那些著名的与非著名的跟音乐有关的情事,暗播情结。
唱歌人有时比我们的执念还深,杨千嬅当妈之前的最后一场演唱会,拖上老公丁子高出来对唱《飞女正传》,遂了多年的愿——真的“壮观得犹如悬崖的婚礼”。
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如期谢幕,不过好歌有好报,超龄少女恨嫁多年,在“狼虎之年”(香港八卦刊语)带着全香港人民嫁女的兴奋心情,跟长相不赖的真命天子喜结连理,给我等剩女带来了无穷的希望和……惆怅。
近年来听到最动人的歌词故事是《天梯》,讲的是重庆一对老夫妻。男方刘国江,与大他 10 岁的寡妇徐朝清相爱。为了躲避世俗眼光,他们私奔进了海拔1 500 米的深山老林。从此幕天席地,回到石器时代,过着刀耕火耨、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为了让爱人走出山外,刘国江像愚公一样,日出而作、日暮方歇,一锤、一钉、一人,穷其一生在悬崖峭壁凿刻石阶。他比她先去世,在他的有生之年,共为爱人开垦出了 6 000 多级台阶,一座爱情天梯,虽不可横越世俗的樊篱,却冲破了天际,通往神仙眷侣的天堂——“几多对持续爱到几多岁,不轰烈如何做世界之最。”
2011年全球最热单曲Someone Like You使一个憨厚直爽的胖姑娘Adele 麻雀变凤凰。得益于一段全球闻名的失恋,Adele 在伦敦爱尔伯特音乐厅唱起Someone Like You,台上台下一片泪海滂沱,自斟自唱的独身女孩,面带羞怯的小姑娘,双手合十的老妇人,搂着彼此唱得拥抱都在晃动的甜蜜情侣,一同起立鼓掌欢呼的场面振聋发聩——简直是让全世界人民都知晓你有多不识货——不知把她甩了的那个男孩,此时心里如何五味杂陈。
阿呆把写歌当成自我疗伤,享有全球千万销量的专辑《21》全都是为这个离开她的男孩而写,Someone Like You创造了宅女拯救世界的奇迹——有点黑色幽默、有点欣慰也有点心酸。所以我们的阿呆可以在演唱会上梨花带雨地说:“歌里的男孩强烈地改变了我的生命,但我不再感到痛苦,我也为他骄傲。”
…………
一首歌也有它的生平,告诉人们它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那是它商品属性背后的宗脉与性情。千千阕歌,将一段段情事唱成情诗再凝固为情史。爱已成歌,唱歌的人就成了风景——此生无憾的美。
最近刚刚参加了一场婚礼。由于中式婚礼不流行“无论贫穷或富有……”的誓词,若是念出文绉绉的情诗,恐怕又会让台下的人酸掉大牙,想要抒情一把,那就只能唱歌了。每台婚礼一定会有一出压轴表演,男女情歌对唱。
新娘怀着坚决不对口型的诚意真唱上阵,奈何新郎五音不全只能对嘴。要挑刺的话,那可真是遍体硬伤:现场音响混响过浊,新娘的音有点飘,新郎的音画同步还存在时差。至于那广告软文般的空洞歌词,也在我吐槽的射程之内。不过那天我突然被这种形式感动了。歌曲提供了一个幸福的模板,普通人借着它,以更显诗意、更易传播、更具共鸣性同时也更质朴真实的方式来发酵这种幸福。这就好比黄伟文说最感动他的一版《会过去的》,是《恋爱起义》里当年还是素人的阿Sa与周俊伟几乎荒腔走板的版本——流行曲,就是给素人记载生命的。
此时我的播放器正好跳到Selena Gomez的Love You Like A Love Song——爱你就像爱情歌,歌名很美,不管这个“你”,是存在于过去时、现在时还是将来时。
每逢放空,我都会无意识地哼起歌来,慢歌噬你的心,快歌酥你的骨,抒情歌一针挑中你心事,小清新把细节馏出甘甜,妖歌的意象钻入你毛孔……我爱情歌有多深,简直超过了爱人。
爱你,就像爱情歌。甚至有时,爱你,不如爱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