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杜白鹿依然能在半梦半醒间清晰地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太阳半耷拉在空中，像是被磨砂材质的玻璃杯罩着一般，灰蒙蒙的。
一切都灰蒙蒙的。
她拉着用了很久的黑色行李箱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箱子上的托运条还没来得及撕，和地面摩擦发出来的声音让人微微皱眉。
大概是坐了太长时间飞机的缘故，意识有些模糊，摘了墨镜的杜白鹿眼神看起来还有些迷离。
最后还是来接机的小姑娘先找到她，小姑娘叫小葵，看着就像个职场新人，穿着规规矩矩的套装，有些局促，为了活跃气氛努力在找话题。
杜白鹿懒地去想叶氏地产怎么会派个菜鸟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着天，极力隐藏声音里的倦意。
真得好累……
那天的阳光虽然不好，但好歹没有雾霾。
接机口熙熙攘攘的，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横幅，应援牌，还有不少人扛着相机“蓄势待发”。
即便不常回国，杜白鹿也很快反应过来眼前是什么情况，因为没带隐形眼镜，她看不太清楚，只好问身边的小葵。
“今天是哪个明星要来啊？”
阵势好大。
小葵第一次被派来做接人工作，一开始听说对方是华人还暗自庆幸，起码语言上不存在障碍。
等见了面，看着明显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杜大设计师，心里才生出一丝“怯意”。
再加上从见面到现在一直是她找话题，杜白鹿只会简单地说“嗯”“是吗”“好”和点头，像朵高岭之花，不，就是一朵高岭之花。
高岭之花突然主动和她搭话，她一晃神，“啊？”了一声后才反应过来。
“是……是于年！他回国了，好像和您是一班飞机，今天有个活动……”
小葵话还没说完，身后的人群就爆发出了巨大的叫喊声，两人都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然后不约而同地回头查看。
动作太过一致，两个人相视一笑，倒是缓解了刚认识的陌生与尴尬。
“走吧。”
杜白鹿摇了摇头，心里难免感慨了一句。
任她脑洞再大，也没想过回国见到第一个认识的人居然会是他。
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从未离开过，挺可笑的。
倒是听白安说过于年当了艺人，只是没想到这么红。
接她的司机在停车场，只是今天不知怎么，机场附近的路况不太好，车子半天过不来。
小葵有些尴尬，一边鞠躬一边道歉:“对不起啊，我们来的时候停得远了点，可能要麻烦您多等一会儿了。”
“没事，慢慢来，不着急。”
杜白鹿毫不在意，颇有闲情地观察着周围环境，和她走的那年好像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绿植换了品种。
“要不我们走过去吧，我看这儿一时半会儿也疏通不开。”
她顺手指了一下已经涌出来的人群，于年也在粉丝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戴着黑色的渔夫帽，墨镜，黑色的一次性口罩，用全副武装形容也不为过，杜白鹿都怀疑他能不能看清路。
他被助理推着行李车护在身后，偶尔抬头，左右动动脖子，应该是飞机坐久了，不太舒服。
正指着，于年的头突然朝她们这个方向定格了一下。
紧接着，他就摘下墨镜望了过来，本就骚动不堪的人群因为这个动作更是尖叫四起。
一双眼睛被宽大的帽檐遮住，就算摘了墨镜，也看不清楚。
杜白鹿没有眼镜等于半个瞎子，再加上离得不近，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
大学时期杜白鹿就经常见于年戴帽子，各式各样的帽子，现在做了艺人，帽子更成了他不可或缺的装饰品。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给自己的感觉还是没变，还是那么“遗世而独立”，杜白鹿得出来这个结论。
“于年好像在看咱们这边呢，姐，你们……认识啊？”
刚下飞机就碰到认识的人，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杜白鹿下意识陷入了回忆，听到小葵这么一说，她才把自己拉了出来，好像，是在朝这个方向看……
不会吧，视力这么好？看到我了？
转念一想，估计不太可能，他们又不熟，连打招呼的关系都算不上。
更别谈多年不见，认出来了还特意看你几眼。
“啊？不认识，以前一个学校的，你知道的，他是风云人物，所以……”
“了解了解。”小葵秒懂。
说起来，第一次真正知道于年的名字，还是大三下半学期p大的校园歌手大赛。
她是活动负责人之一，印象特别深刻，他的歌声和舞台风格很难让人不惊艳。
后来，于年得了第二名，名字传遍了全校，现在学校论坛上估计还能翻出当年关于他的帖子，比赛视频在网上估计也能找到。
杜白鹿不想再多留，“咱们走吧。”
“哦哦哦，好。”
两个人拉着行李，打算走去停车场，身后的大明星又不知做了何举动，粉丝笑声此起彼伏。
走了没多久，司机把车开了过来，路过刚才停留的地方，接于年的保姆车已经到了，他正坐在车上和粉丝挥手道别。
坐在副驾驶的小葵掩饰不住羡慕:“于年这两年真得越来越红了，我听说晴空娱乐最近和他也有意向合作一部剧，不过还没敲定呢。”
“晴空娱乐是？”
见杜白鹿感兴趣，小葵连忙解释:“我们集团旗下的文化公司。”
小姑娘看着二十岁出头，大学毕业没多久，应该正是追星的年纪，听语气还带着点酸意，杜白鹿感觉有意思，多嘴问了一句。
“你不喜欢于年啊？”
“没有没有。”小葵连忙摆手。
“我去拼盘演唱会还有音乐节的时候，听过他的live，实力真的强，多少也算个路人粉吧，我就是羡慕，什么时候我家哥哥才能这么火，有这么好的资源。”
“你偶像是？”
“萧肖，姐你认识吗？”说起爱豆，小葵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奈何杜白鹿好久没有关注过国内娱乐圈，完全没听过，只好迷茫地摇头。
“你不知道也正常。”小葵完全没有被打击到。
“我都习以为常了，他和于年一样都是选秀出身，不过于年是个人出道，他是团体，他们那小破团真的是，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温不火的，还遇到个破公司，说起来，于年当初还去小破团的总决赛当过表演嘉宾呢……”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小葵吐槽欲爆棚，骂公司，骂黑粉，骂对家。
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两人不是追星姐妹，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弱弱地双手合十，满含歉意看着杜白鹿。
“抱歉啊姐，我是不是太吵了，一说起爱豆我就忍不住。”
“没事。”
杜白鹿回之一笑，她完全理解，因为白安每次谈到偶像也这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说的那小破团不会是MaX吧？”
“咦？姐你怎么知道！”小葵惊讶地捂住了嘴。
“我朋友曾经给我发过一个视频，好像就是他们成团夜。”
杜白鹿还记得那天她忙得天昏地暗，改图纸改得都快疯了，白安突然给她发过来一个链接。
寂静的深夜里，消息提示音显得异常突兀，打断了所有节奏。
她暴躁地揉了两下头发，平息了一下心情，才打开链接，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
“MaX十二人最终成团，总决赛于年惊艳献唱”
封面是一张大合照，灯光闪烁，彩带飞舞，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正是青春飞扬的年纪，个个看着帅气逼人。
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杜白鹿强忍着骂人的冲动，回了消息。
“大清早的，你不赶地铁，发什么疯！”
难得见到闺蜜秒回，白安直接切换成了语音。
“你怎么还没睡觉，你那边应该是晚上啊？”
“不是，我没疯，你自己点开看呀，超级震撼。”
“我以前只知道于年牛逼，但没想到他这么牛逼，那高音，那台风，简直了！”
杜白鹿当时用手使劲搓了两把脸，强迫着自己打起精神面对异常亢奋的白安。
“我知道他厉害，你小点儿声，小心地铁上的人朝你行注目礼，我现在正画图纸呢，画完我再看。”
“好好好，你先忙吧，一定要记得看啊。”
“注意身体，别总是这么拼命。”
“拜拜，爱你么么哒。”
结束腻歪的对话后，她继续画图，熬夜爆肝，不过到最后，也没点开视频。
也许是忙忘记了，也许是真的不感兴趣，总之那个视频就那么被关了小黑屋，后来白安还不忘问她观后感，她瞎编了几句，倒也成功蒙混过关了。
现在突然被小葵星星眼地看着，她多少有些心虚，总不能直接告诉人家，其实她只看了个标题。
“挺帅的，唱歌也不错。”杜白鹿补了一句，封面上那群少年的模样早已记不清了，但偶像嘛，夸他们帅气总不会出错。
“谢谢夸奖，嘿嘿。”
粉丝听到别人夸自己的爱豆总是高兴的，小葵对杜白鹿的印象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姐，我们先去酒店放行李吧，然后吃个饭，再去公司如何？”
“都可以，听你安排。”
这次工作，其实是被强制安排的，杜白鹿私心杂念种种，还带了丝忿忿不平。
导致她挺佛系的，说得不好听点儿，甚至有些“自暴自弃”。
不然照她往常的工作风格，早就直奔公司了，现在她只想先好好吃一顿。
时间还早，吃饱了才有力气工作啊——杜白鹿也只能这么宽慰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