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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冯三春百里寻恩人

在白雪茫茫的原野上走着一个人,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年代里是很少见的现象,孤身一人在大荒上踏着残冰剩雪踽踽而行。而且她一直是徒步在原野上。这个人就是冯家烧锅冯掌柜的女儿冯三春。那张脸和脖子就像唱戏的上装一样匀匀地抹了锅底灰,就成了一副黝黑的面孔。她把枪用油布包了埋在了她家的墙根下,到水洼子的蒲草塘找了十几个又粗又长的蒲棒蘸了麻油,用一个布搭子一边装蘸油的蒲棒,一边装着煮熟的狼肉,带着几盒火柴,穿着皮袄,戴上皮帽子,脚上穿着一双牛皮的毡鞋,拄着一根榆木棍出发了。现在因为她焦躁和悲伤引得咽喉肿痛,说话沙哑,再加上这身穿戴,是一个十足的邋里邋遢的庄稼人。

冯家烧锅彻底散伙了,爹死妈亡,弟弟被她打发到舅舅家去了,整个屯子因为冯家的破败,其他人家为了活命也都陆陆续续搬走了,出去要饭的、投亲的、靠友的,好端端一个村庄成了空无一人的死亡之地。一场洪水,一场路劫,把好端端一个村庄毁灭了。她临走前到父母的坟上看了看,坟上落了雪,形状很圆润。看着那个坟丘,她很难想象,一个月前两位老人还都有着鲜活的生命,还用爱抚和赞许的目光看着她,母亲还帮她梳头,父亲每顿饭都往她碗里夹菜,那种亲情的温暖让她很享受。转眼这才几天啊,两位老人就成了泉下之人。那边相连着的几个坟丘,就是和她一起出去买粮的人,也都静静地躺在这里。她给父母烧了纸,也给这几个人烧了纸;她给父母磕了头,也给这些人磕了头。她说:我很想你们,真想和你们一块去。可是打从你们给我托梦,我想好了,我得活着,我要去为你们报仇。她站在岗子上回身望着那死气沉沉的村庄,脸上就流下了泪水。她一下子就号啕大哭起来,她哭得不是凄楚,是一种悲壮,一个女人的悲壮。

这一年的大水让林甸东南十几个村屯荒弃了,变成了荒地和废墟,人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几十年经营的生存家园,留下了那些空空的房舍逃命去了。到第二年开春桃花水一下来,大水漫进屋内,浸泡到老秋,那泥土筑就的一座座房屋,就会墙倒屋塌,小村转眼就成一片废墟。

现在的冯三春,她要先奔三家户去看恩人华云龙。她感激华木匠救了她,还帮她去拉回了那几个被土匪打死的亲属和雇工。她决定看过华云龙后就去找青狼报仇。她上路是披着一大幅白花旗布,为的是在雪地里障人眼目,减少麻烦。她走进三家户是傍近中午,村子里静悄悄,走了三四家都没有人了。到了第四家,进门看见炕上躺着一个干瘪瘪的老头。听到她进屋的动静,老人欠了欠枯槁般的身子有气无力地说:缸里还有水,窖里还有几棵白菜,你煮煮吃吧。他以为是走路找饭吃的人。

冯三春听了心里酸酸的,她说:大叔,我不吃,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老人眨动着浑浊的两眼看着她问:谁?

冯三春很小心地说:你们这个屯子的华木匠。

老人显得有气无力地说:他家就在村东第一家。

我去那边看看。冯三春急着要去华家,去感谢华云龙,怀里还有三四百江洋票子留给他,给他孩子和媳妇买件衣服。

你不用去了。老人冲着她很艰难地说:他家一个人都没有啦。

他家怎么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心有些发抖。

前些日子他回来,媳妇就死了,俩孩子冷丁吃一顿饱饭撑死了。她僵在了那里,觉得身子木木的,不能动弹了。她勉强抑制住猛烈的心跳,压低了声问:他呢?

不知去了哪里。老人那浑浊的眼睛看着她,嘶哑着嗓子说:我估摸他准是找那个青狼去了。

青狼,又是青狼。她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心为之一颤,那颤,不是怕,是一股恨的张力。她问:他为啥找青狼?

老人长出了一口气说:前一个月,青狼的马队路过这里就洗劫了这个三家户,把他家的猪啊牛啊都给杀了,他媳妇和青狼争执起来被他手下的人把腿打折了。

哦!她的心猛地哆嗦了一下,这个为匪的青狼真是人间大逆,真该千刀万剐。她舀了一瓢水喝了,觉得走得太累就说:大叔,我走得太累了,在你这歇歇脚行吗?

行,行啊。你要嫌屋子冷,就出去抱些柴再烧烧炕。热乎点你躺着也舒坦。她出去抱了柴就坐在炕下烧起来。

大概这一缕升腾起来的浓烟有些招摇。无论是茫茫雪野的映衬,还是那蓝天下的自我张扬,反正那股浓烟在这空旷而寂寥的银白色世界里特别显眼醒目。不一会儿院子里就有了人的说话声,她赶紧跑出去看,是一队人马接踵而来,陆陆续续进了院子,一个个穿戴不一,但都挎着长短不齐的枪支。冯三春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对土匪不惧怕了。她想正好,得想法问问他们是哪伙匪徒,要是青狼,更得想法认识他,找机会报仇。她正这么想着,一个大胡子走上来说:小子,做啥好吃的啦?

她瞥了大胡子一眼说:什么好吃的也没有。

那你大白天烧火干啥?大胡子看着这个黑脸膛的小伙说。他一点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因为这些日子,冯三春很少洗脸,那张秀气的脸总是那么黝黑而肮脏。

屋子冷,烧炕让屋子暖和暖和。她也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的目光回答。

进了院子的这些人噼里啪啦下了马,毫不客气地就扑扑通通进了屋。见锅灶上真没做饭,火炕上躺着个老头儿。大胡子说:这不是要死的人吗,咱不能在这儿歇脚,这多晦气啊。

又是胡三源胡说八道吧?随着声音,进来一个气度不凡,上唇生着浓密胡子的五十岁左右的人。他指着炕上的老人对大胡子说:三源,你知道他是谁吗?这个老头儿可是三家户开荒辟地最早落脚人老叶头。叶大哥为人仗义,办事讲究,帮助过我陆青山。听他这么说,胡三源变得畏懦起来。躺着的老人挣扎着要坐起来。冯三春赶紧过去搀扶着。老人看着面前,上唇留胡子的人说:真是你啊,陆青山?

是我,叶大哥,你别动,躺着吧。被他称为陆青山的人过来扶着老人的身子,安抚着他再躺下。看了一眼旁边的冯三春问:大哥,伺候你的这个小子是谁呀?

是个过路人。老人有气无力地说。

陆青山看着冯三春,仔细打量了一刹说:小伙子,你行,心眼好使。他转过身冲外面喊:金虎!

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跑进来。

陆青山说:给这爷俩留一袋子米。

金虎答应着出去,不一会儿有两个小匪从外面抬进来一袋子米放在地上。

陆青山对老头说:叶大哥,我们还要赶路,留下这袋子米你们先吃着,过几天再打发人送啊。

陆青山啊,你还可怜我这土埋脖的人干啥?老人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说。

看你说的,知恩不报非君子。我陆青山不是什么君子,一个土匪也得讲究点人间道义啊。

冯三春听着,看着,心里直劲琢磨,当土匪的还有这么好的人。那么他领的这伙土匪一定不会乱抢乱夺,乱杀无辜。她很激动地说:陆青山大叔,我跟你走吧。

陆青山看着她呵呵一笑说:孩子,好人别为匪啊,我当初是被逼的,没办法,你呢,没仇没恨的可别走这条路,为匪早晚得做枪下鬼呀。

冯三春想想也是,自己还没见着华木匠,暂时还真不能跟他走,听陆青山这么说也就顺水推舟没再强求。

陆青山的绺子转眼就走了。她给老人用陆青山留下的那袋米做了一锅饭,自己带的狼肉给老人热了一块。

老人吃得很贪婪,就问她:啥肉这么香啊?

她告诉老人是她打住的狼。老人很赞许地点点头。她又帮老人把米袋藏在菜窖里,然后又去村里的水井把屋里的缸挑满水。厨房里抱满柴。这天晚上她在老人这儿歇的脚。第二天吃过早饭她说:大叔,我走了。

老人说:孩子,你往哪儿去?

去找华木匠。

为啥找他?

他救过我的命,我想见见他。

你是……

我是冯家烧锅的人。

哦。你们冯家烧锅是你爷爷在那儿开荒立屯啊,你爷爷是个硬汉子,当年他挑着个担子,领着你爹硬是一步一步从关里走过来的,遭了这场天灾……

大叔,不光是遭了天灾,还遭了人祸呀!

怎么啦?老人看着他问。

我们给屯子里父老乡亲去拜泉拉粮度荒,让青狼给劫啦,被他打死六个人,我们也是家破人亡啦。

青狼,青狼!这个杂种,他家老根上就不是好东西,他们家和陆青山是两条道上的人。一个是狼一个是人。孩子,你在大荒上走,这大冬天的,挨饿受冻是常事,你把给我做的饭攥成团带着吧。

大叔,我有吃的。冯三春很感动,她的兜子里还有煮熟的狼肉。

老人家说:你还是带几个饭团吧。她把狼肉又给老人留了一块。她想想,也是,漫漫大荒上,行路难,吃饭难。她攥了几个饭团放进破褡子,她不但准备了吃的,她最看重的是自己拿的几盒火柴,以备一旦遇到狼好点火驱赶。她告别老人背着破褡子上路了。她从三家户出来一直奔西北,到李家围子听人说,有一个单身木匠被一伙胡子硬逼着去杏树岗了。她猜测这个人可能就是华云龙,别人恐怕没这个胆量,孤身一人敢在荒路上走。现在看看眼前的路,漫漫大荒野上不也是孤身一个吗?第二天中午,她正坐在一个草岗上休息,远处出现了一个马队,她知道自己要站起身,马队就能看见她。她想了想把褡子往雪里一埋,用一大幅白布把身子一盖,趴在坡下的一片草塘里,马队从她附近路过,竟没发现。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她的背褡子里除了吃的还有一瓶子油,几块破布,这是引火用的,还用一块油布包着沾油的蒲棒,漫漫荒路上,区区一个人,一旦遇到狼,她就立即点火。第三天,她走到九岗子,这是一大趟九个漫草岗,岗子不高,其中一个岗上堆着人们秋季打的草,草堆矗立在一个草岗上,她走累了,就决定到草堆下歇歇脚,走到草堆前,发现了一个赶着毛驴车的货郎子也歇在这儿。人到中年的货郎子看见她就笑着说:你这人挺有胆量啊,是往哪儿去啊?

杏树岗。

去干啥呀?

找人。

什么人?这个货郎不厌其烦地追问。她没隐瞒说:找我哥哥。

干啥的?

木匠。

啥事这么急,让你一个人出来找啊?

全家就我们俩,不是我一个人出来找,还能有谁?

货郎子一顿盘问后看看天,就说:晌午啦,得吃口东西吧。说着从驴车的木箱里拿出一张干巴饼,掰了半块扔给冯三春。冯三春接了,从自己的褡子里拿出一块狼肉撕给货郎子一块说:就着这个吃。货郎子有些惊讶,问:哪弄的?冯三春说:自己打的。吃过东西,货郎子说:咱们搭伴走吧。两个人相伴着走了一天。

这天晚上在一个屯子里住了一宿,吃过早饭,两人出了村,在一个岔路口,货郎子说:在这儿分手吧,你去杏树岗得继续往西,我呢往北。冯三春说:谢谢大哥照顾。货郎子笑了说:你呀,一个女孩子家,路上可要时刻小心,少说话,得学得像男人才能在外面混。

她惊讶极了,愣愣地看着货郎子说:你不是专门卖货的吧?

货郎子一笑说:你看我像干啥的?

冯三春羞红着脸说:你的眼神咋这么毒啊?

我呀,常在江湖上走,见的人多了,啥样的人见面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请问大哥真实姓名?

在下葛九章。

谢谢大哥这两天的照顾。

你说错了,我让你搭车也免去了我的孤独,一个人一天天跟着两头驴,在大荒路上跋涉,就急着到屯子里见到男女老少说个话,就盼着挣几个钱早点回家见到老婆孩子。他这几句话把冯三春的眼睛说潮了。葛九章说:你去的地方是土匪常出没的地方,你要万分小心。

知道了葛大哥。葛大哥,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呢?

我呀总是在路上走着,啥时候走不动了,也就不走了。两人依依分别,冯三春与这样的君子分别有些失落。

葛九章是常年奔走在这片大荒上的有特殊身份的货郎子,这年头在这地方当官,一是管放荒开垦,二是收租和管理官盐,三是办教育管治安。最让他们头疼的是活跃在县境内的土匪,他们为了能及时掌握土匪的行踪,就秘密地安置了这样的人,以货郎子为掩护,行走在四乡八村。前些日子县里的驻防军能在毕家围子东把全胜和三江那两股土匪打得落花流水,就是葛九章摸清了这两股土匪的底细,及时向黄知事密报,才打得这么漂亮。他在半路上遇到冯三春,陪着她走了两天,现在他准备绕道霍地房子回县城歇几天。

冯三春又走了大半天,到杏树岗的时候是中午。她没想到杏树岗这么远。这个小镇要比林甸那面村镇有活泛气。这里除了有养羊、养牛的人家之外,很少有种地的,小镇的街面上有不少店铺,杂货铺、铁匠炉、粮米行、酒馆、药铺、皮革行,最热闹的地方就是那个大车店和几个小酒馆。许多南来北往的车马都住到这里。一些外来人到这里买东西,抓药看病,人来人往很兴旺。

她走进小镇就找了个台阶坐下歇脚,从破背褡子里拿出饭团子嚼起来。她边吃边注视着前面这条小街,两侧一水的草房,都是独门独院。这时从街的那边有两个人抬着盆口粗的木头走过来,边走边说:说是大当家死了,也没见小桃红咋悲伤啊。

有啥悲伤的,当家的死了,人家再找,开裆的娘们,总比死裆的爷们好过。

这口棺材全是好木材。

好不好有啥用,死了死了,死了就拉鸡巴倒。听说是青狼在他背后扎了一刀子。

那个青狼下手真他妈的狠啊。两个人边说边走了过去。她听着,看着,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赶紧吃完饭团,就在后面跟了过去。抬木头的进了一个大院。她也毫不客气地跟了进去。

院子里摆满了白茬木板,白花花地堆积了满地刨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木香味。正房的窗下支着一个大案子,一个木匠正在那儿躬身推刨子,那雪白的刨花,一团一团地从刨口飞出来。另一边有两个中年人在用大锯破板材。抬木头的两个人把木头抬进院子放在一块空地上就走了。推刨子的木匠推了一阵直起腰身用单眼吊线看板口平不平,他们都在各自地忙着,谁也没注意进来的这个陌生人。

冯三春看那两个拉锯的里面没有华云龙,推刨子的人脊背对着她,她就走到木匠的对面。她走进这个小镇之前,在镇外的一道水沟边,就着化的雪水洗了一把脸,这阵儿,一身男装的冯三春站在一片阳光里,阳光使冯三春难以掩饰的女儿天分,在那顶皮帽子下呈现出一派光彩四溢的迷人风韵。忙碌的木匠只是无意地瞄了她一眼没理她,但他的脑海里倏然闪过一个身影,觉得这个人不是这个院里的人,那张脸还有些熟悉,就撂下手中的刨子仔细瞅了一瞅,这一瞅让他愣住了,很惊讶地叫了一声: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冯三春无声地一笑,没说什么。

你咋知道我在这儿?华云龙很惊疑地问。

我在李家围子打听到的。她努力掩饰着心里的激动。

特意找我?华云龙看着她很惊疑地问。

找你。她两眼不错神地看着他说。

找我干啥?他压低声音问。

有事和你说。她的声音很平缓,但内心像烧开的水,难以平静。她两眼很是情深意长地看着他。

啥事?他四外瞅瞅很关切地悄声问。

喂,华木匠,你可要抓紧啊。一个妖媚的女人从院外走进来说:明天可要成活啊!这个女人打断了冯三春要说的话。

华云龙看着进来的女人说:明天上午就交工。土匪里不能说“完”,说“完活”是受忌讳的。

好。说着女人走到近前,看着穿着一身男人装的冯三春问:这是谁呀?

她……华云龙疑迟着没说出来。

冯三春机灵,一笑说:我是他弟弟。

哦,华木匠,你不是说你就孤身一人吗?女人两眼看着华云龙问。

我是他叔伯弟弟,他家的人只有他自己,我家也是只有我自己了,就出来找他。冯三春两眼溢满了泪水,很圆滑地说。

这个女的是朱铁匠的老婆小桃红,听冯三春这么说,加上她这身男人打扮,没看出是个女的。就说:那,你就和你哥在这儿干活吧。

行啊。冯三春自然很高兴。华云龙在心里掂量着,这个冯三春跑这么远来找我,究竟为了啥呢?

白天忙忙活活干活没觉得怎样,两人没顾得说许多话。华云龙也没多问。晚上吃完晚饭就去了伙房,这伙房全是男人们住的地方。他可为难了,晚上可怎么睡觉呢?他低着头在前面走,冯三春就在后面跟着,华云龙在想,这伙房里全是爷们,好在自己把一头靠着墙,那就让他在我的里面挨墙睡吧,唉,也只能这样了。两人进了伙房,屋里有七八个人在这里,有躺下的,也有抽烟的,还有唠闲嗑的,一铺大炕人已满。华木匠领冯三春进屋有几个人注意了。有一个贫嘴的人看出了破绽似的笑嘻嘻地说:嘿,华木匠,这是谁啊?

我弟弟。华云龙回答。

你弟弟?你这弟弟,是真弟弟还是假弟弟,咋长得细眉俊眼的,像个娘们啊!众人都把目光盯到冯三春的脸上。这下冯三春再机灵也窘住了,华云龙一拍炕沿说:你这是不是没屁在捅嗓子眼啊。大伙轰地笑起来。

你说不是娘们,脱了裤子让大伙看看。这小子不依不饶的。

华云龙被弄得也很窘,真的要发作时小桃红手下管事的进来对华云龙说:华师傅,当家的让你和你弟弟去厨房那个偏厦子住。华云龙假装推辞说:在这儿住也行。听他这么说,冯三春暗中拉了一下他的衣襟。管事的催促他说:快过去吧,为的是让你早点歇着,明天早点起来把活干利索。华云龙来了一个就高骑驴,赶紧领着冯三春出了屋。

那个贫嘴人不甘心白挨华云龙的戏骂。见华云龙领冯三春走了就撵到门口说:今晚儿,你摸你弟弟的地儿,你弟咬住你的棍儿,你们俩稳稳当当办点事儿。一屋子男人都是在土匪堆里混的人,一天到晚都是骂骂吵吵不停,说骚话,干龌龊事时时刻刻都有。他这番话惹得满屋子里又是一片哄笑。

两个人跟管事的到那个偏厦子,是在厨房的里面,有一铺热乎乎的小炕,睡两个人宽宽绰绰。还有现成的被褥。管事的说:你俩就早点歇着吧。明天的活计可千万让内当家的满意啊。

华云龙说: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耽误事儿的。

管事的一走,冯三春就跟着送出来,四处瞅瞅回身把门关好插上。屋子里就他们俩了,冯三春瞅着他不吱声,一下子变得羞涩了。华云龙说:你找我干啥?

冯三春撒娇地说:你帮了我大忙,还不行人家来看看你啊?

就是看看啊。那你也看到了,明天就走吧。

为啥呀?冯三春不解地问。

这地方是土匪窝。华云龙很担忧。

土匪窝咋啦,他们还能吃了我?冯三春满不在乎。你……说点别的行不行?她白了他一眼抿嘴一笑说。

说啥?他愣愣地看着她。

华大哥,因为我们家的事,总觉得欠了你很多。我就惦记着过来看看,到了三家户才知道你家的遭遇。说到这她低下头哭了,她哽咽着说:要不是在我们家耽搁那两天,你们家也许不会……

别说了……那是天意……唉……华云龙深深地叹口气,闭上了眼睛,有晶莹的泪花从眼角落下来。冯三春赶紧伸出袖头给他擦拭。她说:华大哥,现在咱俩都一样了,都是孤身一人啦。走这一路上我想,你要不嫌弃,咱俩就搭伙;要嫌弃我,我看看你就走。她说得那声音很凄楚。华云龙眼里含着泪看着她,看得出他心里很沉重。可能她的话勾起了他心里的苦与恨,他想起死在他怀里的媳妇,还想起死在炕上的孩子,浑身有些发抖。冯三春坐在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哭着说:你的亲人没了,我的亲人也都没了呀。

华云龙牙咬得咯吱响,冯三春晃着他的胳膊说:你说话呀,行,还是不行?

他抬眼看着冯三春说:我的家没了,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往后我是一个人在外面吃走食,四处奔波,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你跟着我多委屈呀,你可是有钱人家的千金。

冯三春流着满眼的泪水嗔怪地说:你呀,就少说别的,你就说,行,还是不行?

华云龙爱抚地摸着她的手说:你能受得了这样的大苦大难吗?

她使劲白了他一眼说:我要是怕这些,还能跑二百多里路找你啊,你呀,那股豪气咋没了?她用手使劲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华云龙一下抓住她的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流着满脸泪说:只要你觉着行,我有啥不行的?这都是命啊!

冯三春在他怀里哭了,她咬着牙说:咱俩一定要把青狼杀了。

把他杀了。他也狠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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