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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英勇顽强的阵地战

老兵讲述[1]八路军

伍大贵:头一回和日本鬼子交锋——首战平型关告捷

卢沟桥事变后,在日寇大举进攻下,国民党军队一溃千里,华北局势十分危急。八路军背负着人民的希望,东渡黄河,任风雨吹打,任困乏袭扰,慷慨高歌向晋东北挺进。

那时,我们的装备,不仅远不及日寇,也远不及国民党军队。有的战士连土造步枪都摊不上,有的背着大马刀,有的背着手榴弹。在懦弱者看来,我们未免太不自量力了。然而,我们的战士都是中华民族最优秀的子弟,在强敌面前,他们有勇往直前的英雄气概,千万个人,一个决心,誓与日寇决一死战,为保卫祖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当时,我在六八六团二营八连。记得9月下旬,团部进行战斗动员,要知道,我军是从不打无准备、无把握之仗的,分析了战局,介绍了敌情,我们要在日寇板垣师团进攻平型关时,利用这一带的有利地形,从侧后猛击一拳,打一个大胜仗。头一回和鬼子交手,生怕哪里想不到,首长把这次伏击敌人的具体打法做了详细交代。黄昏时分,部队出发了,经过一个整夜的行军,一点东西也没有吃,拂晓赶到距平型关30余里的冉庄,在这里进行战斗准备。在我们团的两翼,都是兄弟部队,埋下了重兵。我们这么快到达这里,是日寇所意料不到的。

第二天深夜,部队开进在平型关至东河南镇沿20华里的山沟伏击日寇,清晨,我团全部进入阵地。上午7时许,鬼子全进入了伏击圈,指挥所命令:“攻击开始!打!”战士们盼望的时刻到了,两侧的山冈顿时热闹起来,机枪、步枪、手榴弹、迫击炮一齐发射,把拥塞在公路上的鬼子,一时打得人仰马翻。可是我们包围的一个旅团,有4000多人,块大不好一口吃掉。我们团长亲自指挥,一定要冲下公路,把敌人切成几段,抢占老爷庙的制高点,把鬼子消灭在沟里。我们战斗连布置在前哨,其他几个连分布在侧翼。

刹那间,巨大的冲杀声震撼山谷,战士们勇猛地向公路上冲去。我们连的两个战士就握住手榴弹,一跃而上,几个手榴弹甩进了鬼子汽车。两辆汽车中弹起火,拦住了敌人车马前进的道路。鬼子东奔西窜,战马惊鸣。然后,敌人终究是凶狠的,他们不顾伤亡,利用汽车和沟坎顽抗。我们的火力压不住敌人的火力,山沟里烟雾弥漫,三营伤亡很大。战士们前仆后继,往前跑,往前爬,往前滚,响声震耳,终于冲上了公路,同鬼子展开了白刃格斗。只见枪托飞舞,马刀闪光,吼杀声、爆炸声,搅成一团。

足足杀了半小时,鬼子支持不住了,纷纷藏到汽车底下。由于鬼子野蛮和骄横,战斗始终打得很激烈,但是,敌人不懂山地战术的特点,我军加强了火力,大部分敌人始终挤在公路上挨打。部队冲过了公路,就直奔老爷庙,占领了老爷庙的制高点。我们从两面居高临下,打得山沟里的敌人无处躲藏。这时,鬼子指挥官猛然醒悟过来,挥刀喊叫,指挥着兽兵争夺老爷庙制高点。此刻,敌人的大炮、快速骑兵全部失去了作用,只有穿着皮鞋的步兵,乱七八糟地成群地往上爬。我军沉着以待,瞄好敌人,等他们爬得上气不接下气,与我贴近时,才一齐开枪;手榴弹大显威力,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敌人冲上来,又垮下去了。后来,被俘的鬼子兵不得不说:“乖乖,大大的八路红军,不好碰,不好碰!”战斗打到下午1点多,兴庄至老爷庙之间的鬼子,很快被我干净彻底地歼灭在山沟里。

有名的平型关战役,全歼敌军1000余人,击毁汽车100余辆,缴获大量武器和物资。疯狂、残暴、凶恶的日本侵略军精锐板垣师团第二十一旅团,在中国人民的铁拳下,遭到了彻底的毁灭!这是抗战开始后第一个振奋全国的伟大胜利,大大打击了日寇的嚣张气焰,挫伤了敌人的锐气,初步稳定了华北国民党军溃退的混乱局面,振奋了抗日军队的士气。

(孙建宇 整理)

张富生:回忆平型关战役的实战情况

我叫张富生,垣曲县解峪公社核桃树村人,12岁时出外谋食,在晋军六十四军内当号兵,因吹不响每天挨打。在红军到达陕北,随军剿共时离开晋军,在陕北参加了红三团少先队。西安事变后,二方面军和陕北红军合编为延安卫戍队(司令员是肖劲光)。

当时我要到前线去,离开卫戍部队跑到洛川,到一一五师任班长排长之职,参加了平型关战役,负伤多处,至今仍有六处弹片。负伤后在陕北扶县养伤,愈后到留收处任警卫员。1945年日寇投降后到晋察冀军区接受张家庄物资,而后到河北十三中队搞后勤工作。石家庄解放后因胃病发作,经刘润涛首长批准,回家养病,在村里当过村长、主任之职。现为个体户,在古城镇经营百货,是残疾军人。

在洛川参加一一五师北上抗日时我当班长,后当排长。平型关战役我是亲自参加者,亲临其境,而后身受重伤致残。战争部署虽然我不知道,但听首长动员和总结的讲述是:1937年9月侵入山西北部的日军,向平型关、雁门一线进攻,企图夺取太原。八路军第一一五师以一个团和骑兵营于9月23日向灵丘、涞源、广灵之间前进,钳制敌人;以三个团于24日夜冒雨设伏在平型关东北的公路两侧山地,待机歼敌。25日7时,日军板垣师团第二十一旅团的主力进入设伏地区,八路军预伏部队突然发起猛攻,迅速将敌割裂、包围,展开白刃格斗。经一天激战,歼灭日军1000多人,击毁汽车100余辆,缴获大量武器和军用品。这一胜利打击了日军的气焰。

战斗详情:我自己回忆,战斗开始时是拂晓,整个平型关这个沟漕计20华里左右,两边是山,当中一沟,我军埋伏在两山根。敌人的板垣师团是个机械部队,开路旗上则写“天下无敌师团”。敌人进到伏击圈时,我军一声令下,人山人海,万枪齐发,射向敌阵,机枪声、排枪声、手榴弹声,混杂齐鸣。一条火沟,火星一条,齐声呐喊向敌扑去,敌人鬼哭狼嚎,人仰马翻,汽车打断,前后拥挤,汽油火光四溅,敌人死的死,伤的伤。经过三至四小时战斗,消灭了大部日军。

我的记忆是和战士一齐拼杀白刃格斗,节节胜利,为了和敌人争夺老爷庙,敌人曾三次冲锋三次反扑。战争结束时,虽然歼灭了许多日军,击毁汽车100来辆,缴获了大量武器和弹药及军用品,但没有俘虏日军人员。

(普居仁 整理)

田世恩:平型关前话当年

七七卢沟桥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向我国发动了全面进攻,祖国的半壁河山都被日寇侵占了。在这民族生死关头,中国共产党倡导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旗帜下,以国共两党为基础,率领全国民众,奋起抗战。我们东渡黄河,开赴抗日前线,1937年9月下旬来到灵丘大南山上寨乡。23日太阳快落山时,我们连夜赶到平型关30多里的冉庄村,做好战前准备工作。后半夜部队就又出发了。我们走的是羊肠小道,乌云把天空遮得黑锅底似的,半路上又下起瓢泼大雨,身上穿的单衣全都湿透了,脚下又滑。不久山洪暴发了,我们手拉手七八个人一组,很快渡过了一条齐胸深的河,继续行军,在五更天就赶到老爷庙这一带,马上进入阵地。我们三营就埋伏在公路南边这个沟沟里。

眼前这条长沟是通往平型关的古道,沿着这条沟往西,重镇平型关就在那一座座高山中,北面山腰上那座古庙就是老爷庙。当时,我们一一五师六八六团在老爷庙至白崖台一线,任务是把敌人拦腰斩断;六八五团在我们西边,他们是等我们把鬼子放进沟后,迎头痛击鬼子;六八七团在我们北边,任务是截击增援平型关的敌人。

上午7点,静静的山谷里传来了杂乱的马达声,前边是百辆汽车载着鬼子兵和军用物资在前面开路,200多辆大车和骡马炮队,随着跟进,接着开过来的是骑兵。车声鸣鸣,马蹄嘚嘚,声势浩大,那些日本兵,头戴钢盔,身披黄呢大衣,脚穿皮鞋,斜背着枪,叽里呱啦说说笑笑显得挺骄横。大概是因为道儿太泥泞,前面有几辆汽车停了,后面的车还往前挤。当敌人全进入伏击圈,一声令下,战士们个个生龙活虎,手榴弹、迫击炮弹像疾风似的往沟里扫下,炸得鬼子不知东南西北。正在小桥蠢动的一辆汽车摔在老杏树上,正好挡住了西进的鬼子,在枪炮声中混杂着马嘶声和鬼子的号叫声。顿时,嘹亮的冲锋号响了。号声刚落,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手榴弹爆炸,六八五团的战士冒着烟雾首先冲向公路,挺起刺刀,到处追杀敌人。二三百鬼子往老爷庙爬动,企图先占领这个制高点。我们营接到夺取老爷庙的任务,我带领全排战士立刻向老爷庙冲击。战士们满腔怒火的冲杀声,像霹雷似的震撼着山谷。当我冲到坡下时,忽见前面有一个鬼子正往老爷庙那边跑,我就挺着刺刀拼命追。突然,在我右边藏在尸首堆里的一个鬼子正要朝我开枪,在这我难以还击的时刻,只听到一声枪响,鬼子倒下了。我顺着枪声一看,原来是一个不认识的高大汉子救了我。

鬼子并不甘心失败,有一部分已经占领了老爷庙,公路上的鬼子还躲在汽车下负隅顽抗。我们紧跟九连往上冲,但火力压不住敌人,冲上去的英雄战士倒下了,我心里很难过。战友们的牺牲使我们心头的怒火烧得更加猛烈了,我猛地跳起来,放开喉咙喊:“把鬼子打下山去,为牺牲的同志报仇!”全排战士钻进烟雾里头,在侧面连队掩护下,终于冲上公路和敌人展开激烈的肉搏战,我端着刺刀朝一个矮个子鬼子刺去,不料那家伙一下推挡过来。我猛一松劲,又朝他的胸部刺去,那鬼子又用劲一挡,硬跟我顶起来。我得势往后一撤,抽出枪刺来,想把他的爪子斩断,可他又用枪一挡,我的刺刀弯了。正在这时,一颗子弹飞来,从我的右膀插过。我咬了咬牙,把腰一闪,掉过枪托,纵身一跳,对准那家伙的脑袋直劈下去。只听他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我又朝他的肚子上刺了两刀。肉搏战拼了半个多小时,鬼子顶不住了,就往汽车底下钻。这时喊杀声渐渐弱了,枪声稀了,鬼子在调整部署,我们乘机直奔老爷庙。当我们冲到半山腰时,沟里的鬼子又拥上来,向我们开火。三营长受伤了,仍坚持指挥战斗。顿时,二营转移过来,消灭了拥上来的敌人,英雄的战士继续往上冲。我带着两个班的战士冒着弹雨匍匐前进,离老爷庙顶上不远,我们的手榴弹一个接一个地扔过去,整个山头,黑烟弥漫,乱石飞舞。一排排战士端着刺刀像火箭似的冲上去,一个鬼子最少也要挨上两三刺刀,冲杀声和鬼子的惨叫声混成一片。英勇的人民军队终于占领老爷庙制高点,真是居高临下,势如破竹。鬼子又拼死向老爷庙发动数次进攻,企图想冲破重围,可是他们哪能逃出人民军队的手掌?数次进攻都失败了。举目四望,十里长的山沟里,到处是破烂汽车、大车,公路两侧,横七竖八地乱扔着敌人的尸体,有的还盖着一面面飞着“武运长久”的膏药旗。我们都禁不住地笑了。

(毛培贤 整理)

张清义:回忆长乐村的一次歼灭战

1939年8月,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军,集中四五千人的兵力,以优良的装备,像恶狼一样向我太行游击区中心的山西省辽县(现在的左权县)的岔棚口村和武乡县的长乐村进攻。敌人兵分九路,四面包围,实行“三光政策”(杀光、抢光、烧光),气势汹汹,不可一世。我军一二九师的七七一团和七七二团的全体指战员及太行一军分区部队、民兵共七八千人,在刘伯承师长、邓小平政委两位首长的英明指挥下,积极备战,做了战前组织整顿、思想动员、粮草准备、战略战术安排。我们由招拐耳镇出发,急行军,一口气行军八九十里,傍晚时分赶到长乐村附近。我们在长乐村方圆十里地周围的山头上、深沟里埋伏下,并立即修筑了工事,封锁了附近的道路。第二天天蒙蒙亮,日寇对我包围有所觉察,他们立即由东向西、由北向南企图向我合击。在这关键时刻,我军开火了。霎时炮火连天,炮声隆隆,硝烟弥漫,经过六七个小时的战斗,打得敌人乱成一团,人仰马翻,人号马叫。敌人有的撇下武器,有的卧倒装死,有的跪下磕头求饶,有的交枪乞求饶命。战斗刚一结束,领导命令我们五六个同志到山沟下打扫一处战场。我们一下山沟首先看到的是汽车就在眼前,路上还停着马车。突然,马车下面钻出了两个敌人,我们立即和这两个敌人开展了搏斗,何永伦同志不幸英勇牺牲了。何永伦同志是四川省苍溪县永岭人,他和我从红军长征直到抗日牺牲这一天一直在一起战斗、生活。他在战斗临开始前对我讲,如果他在战场牺牲了,请告诉他们家里人和乡亲一声。我们几人踏着烈士的鲜血,怒火万丈和敌人拼刺刀终于消灭了敌人。在这次和日寇战斗中,我们七七二团团长叶承晚同志也光荣地牺牲了。在长征时叶承晚同志是红四方面军九十三师师长代政委,长征后红军改编成八路军时,他为了顾全大局,听从党的分配当了一二九师三八旅七七二团团长。他一贯和指战员打成一片,时时刻刻关心战士和干部。在长征爬雪山过草地时,我们经常看到他把自己的马,让病号和走不动的同志骑,吃饭、喝水最困难时总是先让其他同志吃喝。同志们对于他的死十分悲恸。

这次战斗共歼灭敌人上千人,缴获了敌人很多弹药、武器、粮食、食物,俘虏了一批敌人,既武装了我们又武装了游击队和民兵,打击了日本帝国主义的嚣张气焰,更加鼓舞了统一抗战的士气。

为了悼念光荣牺牲的烈士,全军召开了悼念大会,朱德总司令、刘伯承师长也出席了大会,刘伯承同志讲了话。会上,还唱了一首追悼歌:

感受不自由,莫大的痛苦,

你的光荣的牺牲是在那艰苦的斗争中。

你英勇地抛弃了头颅,

你英勇地抛弃了头颅!

这时候同志们流下了悲伤的眼泪!大会结束后,举行了安葬仪式。朱总司令、刘伯承师长亲自和全团的干部将叶团长的遗体安葬在一个高高的山头上。

(张柏万 整理)

朱满潮:难忘的“芦芳”战斗

1937年9月,八路军一一五师利用晋东北平型关大捷,给了日本帝国主义一次狠狠的打击。消灭了日寇1000余人,并缴获了大量的武器弹药和其他物品。这一威震中华的战役,挫败了日本侵略者侵华以来号称“不可战胜”的嚣张气焰,同时也极大地鼓舞了抗日军民抗战到底的信心。一一五师取得平型关战役的胜利后,又转战在抗日烽火的最前线。

1938年初夏的一个夜晚,一一五师暂住在山东一个四面靠山的小镇子里。镇子里居住着1000多户老百姓,师部也设立在镇子里的一个大户人家里。由于当地两名汉奸的告密,我们全师被来自东平、汶上、莱芜、新泰等县一万多名日寇团团包围。日寇事先占了四面的有利地形。我们被围困在小镇子里。当时我们有被全部覆灭的危险,情况十分紧迫。听到枪声,同志们不约而同地集合在师部的周围,焦急地等待着师首长下达突围的命令。

就在这时候,我们的师政治部主任——肖华同志,迈着稳健的步伐站在大家的面前,用他那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做了突围前的动员。他说:“同志们!我们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有不怕苦、不怕死的革命精神,现在我们被敌人重兵包围,为了保存力量,更有力地消灭敌人,师部决定,部队立即轻装分散突围,只要大家能尽快地突出重围,就是胜利!”接着又部署了突围后部队的会合地点。

肖华主任的动员报告后,大家的心情都非常沉重。我们把身上所带的背包和物品统统留下,每人在胳膊上系上毛巾作为八路军突围的标记,又佩带好枪支弹药,做好了拼死突围的战斗准备。

正在这紧要关头,我师的一个骑兵连,奉命为突围的部队杀出一个通道来,冲杀了出去。这个骑兵连队,共有100多名英勇善战的指战员,他们的全部装备都是靠缴获日寇的战利品而武装起来的。在抗击日寇的多次战斗中,他们屡建奇功,是一支强有力的战斗队伍。目前,部队处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们又首当其冲,冲锋陷阵。

他们个个骑着高头战马,手中挥舞着锋利的马刀,面对着穷凶极恶的日寇,临危不惧,东拼西杀。只见他们一会儿朝东打一阵,一会儿朝南冲一气,一会儿又朝西打一阵,一会儿朝北拼命地冲,马蹄嘚嘚,刀光闪闪,杀声阵阵。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残酷冲杀,终因寡不敌众,败了回来,100多名英雄的战士,回来时只剩下了伤痕累累的十几名。大家看到牺牲了的战友和遍体伤痕的同志,心里不由一阵绞痛,充满了对日寇的仇恨。大家下定决心,与日本侵略者决一死战。

在敌强我弱的战斗情况下,硬拼只能给我们自己造成伤亡,为了保存抗日武装力量,我们立即按照师部的决定,分散隐蔽在小镇子四周的麦地里,当时地里的麦子还没有开镰,麦子有齐腰深,地里的蟋蟀发出一阵阵的叫声。天黑得像锅底一样,伸手不见五指。我们隐蔽的地方只离日寇的包围部队几步远,鬼子穿着大皮鞋就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他们叽里呱啦的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鬼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慢慢缩小包围圈,采取一网打尽的包围战术,包围圈层层密密、密密层层。我们就在敌人的眼皮底下,稍有风吹草动就有暴露的危险。大家焦虑地等待突围的有利时机。

突然,日寇的包围部队背后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枪声,火光冲天,硝烟弥漫。顿时包围的日寇部队,马上紧张起来,赶快从包围部队抽调兵力去增援打枪的方向。一时间,日寇的部队脚步杂乱,人声喧嚷,一阵混乱。他们的包围部署同时也被打乱了。当时我们也感到十分莫名其妙。但事不宜迟,这可是我们突出重围的天降良机。我们趁着黑色的夜幕,悄悄而胜利地冲出了重围,迅速地奔向我们的会合地点。

原来,是日寇的增援部队,由于天黑看不清前方是否是自己的同盟,又加上他们自己的联络信号失误,与正在实施包围的日寇部队发生了误会。一个认为是八路军在强行突围,一个以为是八路军的救援部队前来救援,就互相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交了火,重机枪、迫击炮打得热火朝天。日寇越打也越觉得不对劲,这时候天也渐渐地亮了。等他们到跟前一看,大吃一惊,才明白打了半晚上的仗,原来是他们自己狗咬狗的一场自相残杀,后悔莫及。回头再看,他们调兵上万所包抄的八路军,早已无影无踪。

一时气得日本鬼子暴跳如雷,哇哇号叫。为了挽回惨败的局面,好向其主子交差,他们反咬一口,说告密的汉奸是“谎报军情,欺骗了皇军”,把失败的原因统统推卸到卖国求荣的汉奸身上。为了发泄怒气和杀人灭口,他们砍掉了汉奸的脑袋,挂在山上的一座大庙里示众。然后又是一顿疯狂的炮轰后,拉上死伤的鬼子兵,灰溜溜地滚回了他们的老窝。就这样,一场血洗“芦芳”、消灭八路军的阴谋以失败而告终!

(朱国军 整理)

谢治国等:三八六旅大战彭城黄土岗

1938年春,正当日寇侵华走向高潮、中华民族面临着灭亡的危险时刻。日寇又集中了几万余人的兵力,向我华北太行山抗日根据地,分兵九路进行空前规模的大扫荡。我抗日根据地军民在共产党八路军的领导下奋起反抗,使日寇的妄想彻底破产。

农历五月初,邓小平、刘伯承领导的八路军一二九师三八六旅七七一团、七七二团,由陈赓率领来到了磁武县西王看附近各村。

初二前,我磁武县抗日政府组织十三支队大部兵力,开向磁武县破路去了,只有少量兵力驻守在彭城镇这个抗日前沿阵地。突然接到一个可靠情报,日寇在观台集结了大量兵力,又派出两个密探前往彭城侦察,妄图消灭我抗日县政府的十三支队。

这个消息很快传开了,整个彭城抗日军民高度警觉。

日头一到中午,日本密探离开彭城镇,回观台向敌人汇报彭城实情。

王维纲、纪德贵等抗日首长,跨马飞奔到西王看村,见到陈赓同志,说明了紧急情况。

初二傍晚,我一二九师三八六旅七七一团、七七二团神不知鬼不觉地开进了彭城镇,指挥部设在纸坊村;同夜又指示七七二团一营驻在彭城南河沟,准备正面抗敌;十三支队和地方武装配合七七二团二营秘密埋伏在黄土岗东边坡上,并占据九山沟高地,作为警戒和剿敌背后的主力。陈赓带一部分驻在纸坊村,准备战斗打响后从敌人左侧包剿过去,全面消灭来犯之敌。

五月初三天不明,在雨后的星夜,从观台开来1000余名鬼子,外加大量伪军。他们装备完美、武器精良。日本鬼子偷偷地从观台经界城开赴彭城镇西南一里多地的黄土岗上。

鬼子刚刚落脚,被我哨兵发觉,鸣枪报警。敌人随之乘势猛攻进入彭城镇西庄,又攻入保安村。我军开门应战,霎时进入了短兵相接。当我军从镇内,经村仗窑,逼敌后退到彭城镇外时,我主力部队立即占领了彭城镇南边的大碴堆(约有五十米高)。敌人到镇外后又马不停蹄、人不下鞍地反扑回来。我军居高临下用机枪向敌人扫射过去,敌人死伤甚多,残部又退回了黄土岗和我军南北隔沟对峙,双方对打。

我主力边打,边又在碴堆上分兵逼近敌人,占据了大碴堆南侧的小碴堆。敌人不甘失败,又从西边冲来几百个日伪军,逼近了我阵地前大碴南侧之下。我冲在前沿小碴堆阵地上的主力奋起抗敌,又一次展开了白刃战。敌人在平沟里前进不得、后退不行,怕在我阵地前沿撤退挨我机枪扫射失败更惨,就和我军决战。只见刀光闪闪,砰砰啪啪乱响,尸体卧倒遍地,鲜血横流。

这时我左右两路主力和敌后伏兵(七七二团二营)也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总攻开始了,冲锋号“嘀嘀嗒嗒”吹响了。我军全线从大碴堆上往下奔跑,喊杀声震天动地。英勇的三八六旅战士像猛虎下山一样直扑敌人占据的黄土岗。

就在这时,我军一名勇士腰压四五个手榴弹,手持短枪,爬到黄土岗敌人的机枪下边。敌人在堰上架有一挺机枪,左右又有两支步枪,正集中向远方冲来的八路军射击。我军战士乘敌不备,突然向敌人投出了手榴弹,随着烟雾从下边小梯田里伸手拖住了敌人的机枪筒子,当敌人看清情况时,这个战士已经抱起机枪,向敌人猛烈地扫射起来。随着我们的勇士一个个冲入敌阵,夺机枪、拼刺刀,白刃战全面展开。

接着第二批勇士又冲上来。第三批端着机枪掩护队,各个领导干部也手持短枪,冲入敌阵。

敌人有意撤退逃跑,但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很少的百十余名做后备掩护的人,仓皇向原路撤走。

战斗结束时已是下午4点多。

黄土岗上,敌人的尸体很密,一个压一个。有的鬼子靠在堰根被打死,也有跪在地上被打死的。尸体稠得简直难以插进手脚。总之,这一仗敌人死伤十分惨重。

我军牺牲的一个战士(十七八岁)死后双手抓着敌人的机枪筒子;有的勇士牺牲后两手搂着一个死鬼子,嘴里咬着鬼子的耳朵;还有的勇士牺牲时手里紧紧握着手榴弹,弹头上沾满了鬼子的脑浆。凡去现场观看的人无不肃然起敬。

从此以后,我八路军抗日声名大振。群众一提抗日,都不约而同地为一二九师三八六旅的勇敢杀敌击掌叫好。到处传颂着“我们有这么多英勇的八路军战士,就是鬼子再多十倍也不怕打不败他们”。

(柴俊敏 整理)

佚名:“百团大战”狮脑山战斗纪实

1940年,全面抗战已是第四个年头了,根据毛主席《论持久战》中分析的三个阶段,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但是日本侵略者,吞并全中国亡我全民族的野心不死,于1940年,东拼西凑从华北、东北等地抽调了一部分日军,企图向我大西北、西南大后方发动一次进犯。这时华北敌后各个据点都比较空虚。活跃在华北敌后的八路军和地方武装,在彭德怀副总司令的领导下,乘虚而入,向华北敌人的心脏发动了一次规模较大的战役,号称“百团大战”。这次战役是向正太路、平汉、晋铁路发动进攻,重点是正太路。

正太路是日本帝国主义在华北的一条重要交通运输线,东接平汉,西连同浦。太原往南还有一条通往“上党区”的白晋铁路。此路经常遭到我军和地方武装的破坏,有时不能正常通车。日本侵略者利用正太路沟通东西南北各个据点,调兵遣将,运送枪支弹药,随时对我晋冀鲁豫根据地进行灭绝人性的“扫荡”,实行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

这次战役,我三八五旅奉命对正太路进行大破袭,伺机夺取阳泉市。七六九团的主要任务是围困和消灭阳泉来犯的敌人,同时掩护民兵和民工对阳泉以西赛鱼、坡头、侧石段铁路进行破路活动。

农历七月,我军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向正太路开进。这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刻,再加上日本鬼子烧杀抢掠,群众生活十分艰苦。部队到达平定县时,吃粮遇到了困难,不说吃大米白面,连小米也没有,只好天天吃白水煮玉米、清水煮高粱,有时也能吃上一顿羊肉(当地羊多)炖南瓜芽,有时也免不了饿肚子。可是艰苦的生活条件没有挫伤战士对日本鬼子的刻骨仇恨,反而激起了他们勇敢杀敌的决心,他们胸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走上战场。

7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敌人发现我军向阳泉方向挺进,慌忙出兵,妄想阻止我军前进。这时七六九团奉旅长陈锡联的命令,给予到犯的敌人迎头痛击。下午3时左右,一营和三营把敌人逼退到阳泉市南面的“狮脑山”上,日本鬼子想依靠山头,背靠阳泉负隅顽抗。我军紧追不放,团首长命令一营三连向狮脑山东段攻击,三营九连攻打西段,其他连队待命增援。三连是一个敢打敢拼的连队,又是一个用日械装备(缴获)起来的老兵连,三八式大盖步枪、歪把子轻机枪、日本掷弹筒(小炮)都有。该连曾在1月负责护送朱德总司令去延安刚回来,有半年多没打仗了,战士们的手脚都在发痒,早就想打仗了。这次有机会打仗,个个情绪高昂,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冲上战场撂倒几个敌人。退守在狮脑山的敌军指挥官,手里拿着日本太阳旗东摇西晃地指挥作战。日本军的火力也比较猛烈,机枪声“咚咚”在空中作响,飞机在战士头上“嗖嗖”而过,我掩护部队的火力打得也很激烈,双方打得炮火连天,硝烟弥漫。三连和九连的战士,用各种姿势,利用地形地物迅速前进,部队到达冲锋山高地时,一营首长命令吹冲锋号,三连战士杀声震天,跑步前进,一排手榴弹打上去,战士顺着浓烟猛虎似的冲了上去,把日本鬼子打得屁滚尿流,弃尸而逃。他们缴获了敌人的轻机枪与步枪多件。三营九连攻击受到敌人阻击,一时受挫,攻打不利。团首长命令一营二连跑步增援,二连一排为突击排。当时我在一排机枪班当班长。我们有“俄式”转盘机枪,一盘装48发子弹。这时正是发挥机枪作用的好机会。我班随一排冲在前面和九连并肩协同作战,占领了一个有利的地形,我们机枪找了一个制高点,照准敌人的机枪猛烈扫射。子弹打在敌人机枪周围,冒起了一股股尘土。开始敌人机枪后面扒着两个日本鬼,机枪口还烧着火面,接着敌人的机枪也哑了,机枪后的两个日本鬼不动了。排长在旁边看得清楚,说:“打得好,那两个日本鬼子已被打死了。”排长说罢就去指挥其部队,不料敌人打来一发炮弹,排长中弹阵亡。可惜我记不起他的名字,借此机会向我们的排长——无名英雄表示哀思。由于九连的拼搏,二连的支援,狮脑山西段的敌人,顶不住两股力量的反击,而仓皇逃窜。这次战斗日本鬼子丢在狮脑山上的尸体就有二十几具,这是我们和日本鬼子作战中罕见的鬼子弃尸而逃的狼狈相。狮脑山战斗后,我们准备打阳泉。但由于敌人在狮脑山吃了亏,警惕性很高,戒备森严,再加上敌人坚固的工事,我军暂未攻打。

经过一段时间的战斗,友邻部队把坡头、侧石、小庄、芹泉到寿阳沿铁路线的敌人据点全部扫除,寿阳也打开了。我团二营在扫除敌人据点时,还缴获了一挺日本九二式重机枪。战斗的胜利,为大破正太路西段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狮脑山一战,打得日本鬼子心惊肉跳,龟缩在阳泉乌龟壳里不敢轻举妄动。我军组织的广大民兵和民工,开始对正太路赛鱼以西进行大破路活动。这时我连担任警戒任务,负责戒备从阳泉方向往西来犯的敌人,使民工们安心大胆地进行破路活动。民兵们都带着事先备好的破路工具——铁撬棒,用撬棒先把两根铁轨内侧的锚钉撬掉,甩到河沟里,再把两根铁轨撬起翻滚到路基两边,而后拔起两根铁轨下的枕木,横四根,竖四根,像双“井”字一样堆起来,堆到一人高,再去搬铁轨。这时,大家喊着号子:“同志们齐用力啊!铁轨抬上肩呀!”抬起以后,把两根铁轨放在堆好的枕木上,下面放一把火,枕木就燃烧起来了。火势越烧越旺,熊熊大火把笔直的铁轨烧成弓形,晚上从山上往下看,一堆堆等距离的火堆,直像正月十五闹灯火似的,满山沟通明,连起来看,又像一条长长的火巨龙,非常壮观。

百团大战正太路大破袭,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使日本侵略者占据的正太路几个月没有恢复通车,给了日本侵略者一次狠狠的打击。

郝云虹:气壮山河的大青山突围

承志丹青的历史定论

“大青山突围,是山东战史上空前壮烈的战斗。”

这是当时任山东省省委书记的黎玉同志,在听取了我的作战经过情况汇报后,对这次战斗赋予的历史定论。

事情是这样的。

1941年10月底,华北日军经过长期准备,先在济南、徐州集结,继之分进到临沂、蒙阴、费县、沂水等,对我沂蒙山抗日根据地完成战役合围部署后,以五万大军,在敌酋畑俊六亲自指挥下,发动了空前规模的“大扫荡”。敌人把这次战役行动,称作铁壁合围。当时,在沂蒙山区坚持敌后办学的抗日军政大学第一分校,奉命跳出敌人合围圈,经泰(安)、泗(水)、宁(阳)边区,到泰山根据地。12月初,学校奉命重返沂蒙山。但是在我们进驻沂蒙山的次日,就赶上敌伪军突然袭击,并在战斗演变过程中,形成了山东战史上有名的大青山突围战。因为这次战斗战场情况变化急骤,打得壮烈,伤亡多,下一步该怎么办,需要向省委详细汇报和请求。校长周纯全同志在我们突围后的当晚,就派我到从无线电信号中判断出的岸堤东北的丛山中,想法找到省委,作为校首长的特遣军官,向省委领导口头报告。

当天夜里,我在两名老侦察员的护送下,主要靠北极星光和经过路线附近地形以及目标方向三点构成的方位角,摸索前进。只在十分必要时,才悄悄到偏僻山村或独居村外的老乡家去,判明老乡的阶级和政治状况后,在不暴露自己的行动意图的前提下,核对一下地形道路,询问一下附近有无敌伪活动。因为是老区,群众条件好,我和两位侦察员又比较熟悉沿途村镇道路,所以,拂晓前,就顺利找到了隐蔽在群山里一个只有十多户人家的小村里的省委机关。管理科破例专为我们先做了一餐炒米饭,吃过饭又催促我们稍睡一会儿,等候首长接见。

黎玉同志是中共山东省省委书记,还兼任山东战时工作委员会主任。这种简称为战工会的省政权,是按毛主席制定的三三制原则组成的,即共产党人占1/3,抗日的国民党左派占1/3,无党派人士占1/3。但是,蒋介石只承认他委派的省主席沈鸿烈才算“合法”,我们党只好按照既团结又斗争的方针,成立了受抗日军民拥戴的抗日民主政府,黎玉同志实际上是兼任的省主席。早饭后,他叫作战参谋引我到他住的小民房中,朱瑞同志、罗舜初同志已经坐在小炕桌前的小凳上等着。他知道我都认识这两位首长,就只介绍了我说:“这是周纯全校长派来的联络参谋郝云虹同志。”都就座后,就开门见山地示意我:“你讲吧。”

当我汇报时,首长们边听边看着铺在小炕桌上的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在大青山周围的地形上,用红蓝铅笔标注着。

汇报完,首长们久久沉思不语。

是黎玉同志首先心情沉重地说出了那句丹青永志的评语。

“现在,抗日战争形势发展很快,到处都缺干部,培养一个干部很不容易,这一仗仅五大队就伤亡200多优选送学校深造的连排干部,山东分局还牺牲了组织部长李竹如、宣传部长陈明同志,我们的损失太大了……”

罗舜初同志当时任山东纵队的参谋处长。他实际负责分局和省委的后方军事工作,作为一位高级参谋首脑,不容许尽情流露出他压抑在心底的悲痛情怀。他仅简短说明几点情况。

“我们是从你的汇报里,才知道这一仗夺去了我们这么多战友的生命消息,难过呀!当然,没有烈士们的生命代价,山东全部高级领导机关和抗大全体人员,共计近五千干部就不能脱险。从这个意义上说,又是难能可贵的胜利。空前壮烈的拼搏,换取了转危为安的空前胜利!勇敢挑起这五千干部生命重担,果断突围,周纯全同志不愧为我军的名将!”

黎玉同志对他所下的定论,做了进一步阐述。

“4000多赤手空拳的干部集团,仅有你校五大队的几百条‘土牙五’(破旧杂牌步枪),每条枪才几发子弹,主要靠‘囊中炮’(敌人给我们近战最擅长使用的手榴弹所起的绰号),而敌人是鬼子的精锐部队,就连战斗力最差的土匪刘黑七,也曾在抗战前流窜华北五省,弄得一些军阀都很头痛。所以,大青山战斗,你们在敌我力量悬殊情况下,冲杀出来了,这就是胜利。黎玉同志讲‘空前’,并不是从通常意义上的歼敌和缴获,而是讲胜利突围来之不易,没有拼死搏战,要从敌人围歼圈里冲出来是不可能的。这将是山东战史上,抗大立下的有独特意义的战功!”

一直在边听边对着军用地图凝思的朱瑞同志,对在青山突围的历史性胜利,做了肯定结论。他是中国共产党中央山东分局书记,领导山东战略区党、政、军、民决策性的全盘工作。他虽然经常到抗大给干部讲课,很熟悉学校情况,显然为了尊重省委、山纵对学校的直接领导关系,在我汇报后的良久沉默中,他示意请黎玉同志先讲。

我贪婪地静听着首长们的指示,陶醉在这堂生动教育课的精神享受中。他们谁也没有讲话稿,却讲得那样富于哲理,那样寓言深刻。甚至首长们看普通一兵的神态,也具有我军官平等的身教感染力。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录音、录像的机器,如果当时实录下来,就是最真实的传统教育资料。其实,我那时连个笔记本也没有。说起来好像有些奇怪,当时我才20岁出头,如今却仍然记忆犹新。在我写这篇回忆录时,战争年代首长们那种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音容笑貌,还不断闪现在我眼前,响在耳边。至今,每当老战友重逢时,还自然相互在感情交融的畅谈时,不约而同地把战争年代、艰苦年代、幸福年代当成三位一体的同义语,正是对那时同甘苦、共命运、赤诚相待、生死相依的传统作风的怀念和眷恋。现在,有一种轻率批判我们在纵向比较中进行传统教育,增强民族自尊心的谈论。他们批判的可是我们小米加步枪打江山的传家宝啊!要刺绣祖国四化的美好图景,不也要有经纬交织的锦绣吗?

“现在我们虽然就要发起战役反攻,但沂蒙山还仍可能需要反复争夺,抗大立刻转移到滨海区根据地,我们将把这个决定,告诉一一五师。”朱瑞同志对下一步学校行动做出了决定。

为什么三位首长如此高度评价大青山突围的历史贡献呢?

这要从头说起。

全局胜利中的艰险拼搏

大青山突围战的前一天,学校从泰山区根据地回到岸堤西北山区待命。周纯全同志命我在两名侦察员的保护下,到一一五师请示学校返回后的活动方案。我到达师部后,陈士榘参谋长立刻接见了我。他在作战室里指着墙上标有敌我态势的军用地图说:“你先看看地图。”

当我凝视着根据地周围密密麻麻的蓝图时,他说:“根据地周围的敌人,正逐渐恢复‘铁壁合围’前态势,不必细看,新占我根据地腹心地区的敌人,是推行其‘治安强化运动’的支柱力量,这将是我们近期内作战的主要对象。拔掉这些据点,根据地也恢复这次‘大扫荡’前的状况了。”

他用手指了指垛庄、孙祖和其他敌人新设据点的位置后,接着说:“这次‘铁壁合围’是很有些来头的。敌人战役企图是华北满蒙化总体战略的一个试验,对敌我说,都是一次有决战意义的战略性战役。敌人的战役企图如实现了,就可按这次的模式,逐步推广,建立他们梦寐以求的‘华北新秩序’。对我军说,反扫荡的成败,关乎抗日战争两种不同的命运。所以,敌我双方,都全力争取对自己有利的结局。敌酋畑俊六亲自指挥,参加‘铁壁合围’的敌伪军,实际兵力已超过53000人,还不算土匪刘黑七等,原想在第一阶段,就用压倒优势,一举歼灭我军主力。但是,我们避开了敌人锋芒,跳出去了。第二阶段敌人叫分区反复‘清剿’,我主力分批回来,对分兵的敌人,各个击破,这是决定敌我胜负的关键性阶段,这一回合,敌人又输了。第三阶段,敌人想靠侵入我腹心地区几个据点,搞‘强化治安运动’,从全局看,这已是敌人的强弩之末了。用不了多久,拔掉这些据点,根据地就可恢复到‘大扫荡’以前的状况了。”

我越听越豁亮。毛泽东同志讲,即使战士也都应当有些战略头脑。以上的局势正可作为最雄辩的论证。一个多月来,我们吃糠煎饼,下咽时,嗓子疼;吃下去,肚子疼;大便干结带血,肛门疼。有十多天,一粒食盐也没有,夜行军腿软,有些同志得了夜盲症,要人拉着走。我是周校长指定做他的联络参谋,还负责侦察,黑夜白天地奔跑,草鞋很快就磨穿了。主任教员叶荫庭同志给我的一双布鞋,在夜间走山路我才舍得穿,白天平路打赤脚。女生队的军事课由我兼,她们心细情深,看到这种情况,各自从自己的衬衣下摆撕下几块,从棉衣里抽些棉花,用手捻成线,给我专做了一双特厚布袜。穿上它,既当袜,又当鞋。我们吃不饱,夜行军,在泰山区还和鬼子打了几仗,的确算得上异常艰苦了。但3000多人的抗大,3/4是赤手空拳,居然在人民群众掩护下,靠在内战、长征中积累了丰富实战经验的校首长的指挥,巧妙地和敌人旋磨打圈,钻拉网敌人的空隙。如此浩浩荡荡的非武装干部集团,在遍地烽烟的反扫荡中,居然安全保存了下来,对敌人“铁壁合围”的战略行动说,就已经是奇特的胜利了。如果从学校教育史的角度看,也算得上罕见的奇迹了。古今中外,您见过这样办大学的先例吗?

陈参谋长最后对我说:“学校连夜赶回到东蒙山,这两天如果夜间听到附近激烈的枪炮声,将是我军拔据点的战斗。当然,学校还要高度戒备,防备敌人突袭,因为目前是敌我做最后争夺的时刻!”

学校当夜就进入了东蒙山。

严重的形势勇敢的决断壮烈的拼搏

这夜,在东蒙山,我们只睡三四小时,大家都高兴地起来准备吃一个月来最好的一顿饭——碎麦粥。

太阳刚从大青山隙升起,东北山口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枪声。接着就看到五大队军士哨位点燃起烽烟报急信号。三八式步枪特有的“啪”声,实际报知信息,来犯之敌是日军主力,烽烟表明来者不善。校参谋处通知:“紧急战备,就地待命。”

战斗一开始,就呈现出紧迫急剧的特点。五大队前哨连还没赶到东北山口,争得了先机之利的日军,就夺占了临时编号的一号高地。军士哨撤下来,回到了前哨连,加入紧急抢上隅山对峙的二号高地行列中。由于他们的机断专行,为掩护全校的应急行动,赢得了难能可贵的时间。这次机动证实了一条真理,时间就是军队,时间就是生命。

二号高地的紧急抢占,迟滞了敌人突袭的速度。但西北山口上又响起了枪声,显然是从垛庄出动的鬼子。校部西南方向上,是土匪刘黑七的师部所在地,黑石峪上空连续升起了几次红、绿信号弹。这伙每人都有汪精卫和蒋介石发给的两套军装的惯匪,这次肯定要穿上他们伪治安军的制服,在他们的东洋主子指挥下,参加对我们的“围歼”了。

还不到一小时,敌人就摆开了向我们合围的架势。

“全校紧急抢占大青山!”

“向山纵(山东纵队简称)和一一五师发报告急!”

周校长果断处理了这最早出现的紧急情况,我们跑步奔向大青山。

在战时,对待校首长的命令闻风而动,已经成了学校的优良作风。几路队伍迅速、有秩序地移动着。我们刚刚到达两山峡谷的平坦干沙河中,已经夺占了二号高地的敌人用迫击炮、掷弹筒、重机枪,向正在暴露的开阔地上密集队形前进的人群集中火力攻击。有的战友被乱飞的弹片和猛扫的子弹打中,倒在干沙上,鲜血染红了白沙。战场上,敌人的炮弹炸点和步机枪子弹落地前特有的啸声,有时也自动起“向导”作用。过沙滩的队伍,自动神速地偏南飞跑,尽量避开敌机枪有效射程,减少在敌火下横向运动的伤亡,继续向大青山前进。紧接着,对我构成直接威胁的二号高地上的敌人,突然停止了对我们的射击。接踵传来了一阵急促而密集的手榴弹爆炸声。战场上的这种敌我装备火器发出的明显不同的声响,就是最真实、最迅速的无线电报。不必想,刚刚抢上二号高地的鬼子,被我们前哨连的反冲锋打垮,阵地又失而复得了。队伍飞快地通过了干沙河。

二号高地上反冲锋的胜利,也预报了更严重局势正在逼近的信息。大青山北最后一个三号高地的得失,将决定这几千人的命运。

“老郝,快去五大队告诉陈华堂,要死守住三号阵地。没我的命令,他要丢掉,叫他提着脑袋来见我!”

这位长征中红四方面军的著名战将,在战斗最紧急的关头,表现出战场上特有的令出山倒的英雄气魄。

我爬上三号高地,大青山北的第二道屏障被鬼子抢去了。我传达完命令,迅速回到校首长身边。全校刚刚疏散在大青山下的隐蔽山坳里,分坐在各自的背包上。几位校首长站在暴露的山头上,环视四周战况。

最严重的形势出现了。

距我们疏散隐蔽的山凹不远,大青山主峰东南山坡上,突然响起了几颗炮弹爆炸声,以炮弹触发的响声判断,是日军主力装备的九二式步兵炮,来自东南方向,可能是从临沂连夜赶来的鬼子正规军。

又是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

大青山主峰同二、三号高地夹缝山脊上,千人的队伍,从地平线下突起,正迅速向我们逼近。是敌人?既不成临战队形,又不进行火力准备,怎么敢于毫无掩护地向我跑来呢?是友军?附近并没有抗日的国民党军队,难道是老百姓?从队形和动作看,也不像。再说,老区群众都有战斗经验,也了解情况,怎么会向包围圈里钻呢?

“郝云虹同志,带警卫连快迎上去。部署开后,你前出阵地去查明情况,别开枪。”

遵照周校长的命令,我前去五六百米叫警卫连散开卧倒,我边跑边高喊:

“站住!过来一个人!”

对方跑出一人和我迅速接近,当到了相互能辨各自面容的距离时,我松了一口气。原来对方是山纵司令部的侦察参谋。情况紧急,来不及说多余的话,他急促说:

“主力都拔据点去了,我们这些有山东分局、战工会、一一五师机关和两个文工团的非战斗人员。只一个警卫连,分散在各机关和首长身边。陈士榘参谋长要我们统归周校长指挥。”

“跟我来!”

山东全部高级领导机关且无战斗力的1000多人,同我们3000多人的干部集团,在这奇特而危机的时刻,迅速会集在大青山主峰下的山坳里,同命运,共呼吸!

战场上枪炮声组成的战争交响乐,拔高了音阶,加快了节奏。

西南山一直持续着杂乱枪炮声——闷声闷气的“砰砰”声,是蒋介石发给刘黑七的汉阳造;少量三八大盖的清清脆声,是大汉奸汪精卫替他的日本主子,给这个奴下奴的恩赐。他们的盲目射击,虽远在最大射程之外,却可以向鬼子表功。而表面沉寂的黑石峪,倒也确实扼住了我们向西南突围的咽喉道路。西北山的鬼子,正和他们连成一线,占领了西蒙山的所有制高点。对我们构成直接威胁的是,二号高地之敌,已连续向我三号高地发动了三次冲锋,虽然打退了,但万一被敌人抢占,山坳里隐蔽的这4000多非武装干部,就面临全部听任二三百米内俯射火力杀伤的危险。大青山主峰我们无任何防御力量,唯一制约他们的不过是敌人攀上陡峭山坡这很有限的时间。

最严重的形势,正按秒计算地逼近中。

怎么办?

固守待援吗?

距此最近的我军,即使按最快的速度赶来,至少也要两小时。这两小时内靠什么守呢?有人无枪,有枪少弹呀!再说,主力都去拔据点了,谁能来援呢?

犹豫不决吗?

这是军事指挥上最大的禁忌,“拖”在平时还被以“稳”做借口,或用作“踢皮球”,战场上的分秒时间中,都包含着生命的代价,普通的军事常识证实,即使是错误的决心,也比没有决断强。我们这些在战火中锻炼出来的校首长,从来在应付任何严重情况时,都能从容镇定地找出可行方案的最优选择来!

向东向北突围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向黑石峪山口突呢?那里是“一夫当关”的险地。有一挺机枪扼住要口,也别想通过。

周纯全校长能征善战,可今天压在他肩上的重担,是1000多山东最高领导机关的干部,加上抗大3000多教职学员,4000多人,清一色徒手。仅有的是正大队几百条土造杂牌枪,已全部部署在三号高地上,正与敌酣战中。其余就是高干队、女生队、地方干部队、新台青年学生队和特种兵队等。在这种情况下,靠什么去战?没枪怎么战?可是,不管多么难,也要保护这4000多人的生命安全。古代作战不是有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先例吗?难道共产党人的军事家能被这眼前的危机难倒吗?

不!

周校长反复观察四周战况后,沉着镇定地说:

“马上向西蒙山突围!”

他说出这最勇敢承担责任的决心后,首先注视着政治委员李培南的反应。

“刘黑七欺软怕硬,只要勇敢冲突,我看定能突围出去。”

那时,我军领导实行双首长制,李政委肩上的负担同校长比较是“半斤八两”。他不仅果断赞扬了这个决心,而且这又是多么简短有力的战场政治工作动员呀!

“袁延烈同志?”

这位参加过北伐中攻打汀泗桥战役的教育长,迅速点头示意支持。

“向山纵、一一五师发报!我正向西蒙山突围!”

周校长命令机要参谋。

“阎副教育长,老郝也去,带警卫连冲出去!”

就在我们向警卫连传达校首长的命令和政治动员的短暂时刻,正大队作训参谋跑来了。

“敌人向三号高地猛冲,我们伤亡大,子弹都打光了,请求增援!”

也听到了周校长的命令:

“对你们大队长说,齐力增援,三号高地要拼死守住,人与阵地共存亡!我马上就去。”

多么斩钉截铁!这时候我能拿出什么万全之策?这时,一个山头,一分一秒,就是这4000多干部的唯一生命保证。出路只有一条,拼死战斗。

“警卫连跟我突围!”

阎捷三同志在这“成败一举”的关键时刻,承担了率先杀出重围的重担。他经过长征,早在内战时就在红军大学从事教育工作。在抗大,被我们这批教员,尊誉为“红色教育家”。他平易近人,诚恳朴实,但当接受了这冲杀重托任务后,立刻走在最前列,飞奔向西山敌人冲去。

“李竹如部长叫我们警卫连集中,归阎副教育长指挥,和你们一起冲!”

多么及时、可贵的主动请战!阎副教育长听到后说:

“太好了,两个警卫连成并列纵队,跟我来!”

当我们刚跑到谷地沙滩上时,二号高地上的敌人,中断了向三号高地的冲锋,转移火力集中向我们的突围队伍,猛烈射击。队列中立刻有人倒下,我回头一看,嗬!潮水般的人群,紧随我们而来,在敌猛烈炮火、机枪扫射下,平坦的沙滩上,我们的密集队形中,许多战友纷纷倒下。出现了冒生命危险抢救伤员,架着、抬着继续奔跑的景象。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一阵急促而集中的手榴弹声,从二号高地传来,五大队的英雄们,对敌人实施了主动冲锋,他们是在弹尽援绝伤亡惨重的处境下,用自己最宝贵的鲜血和生命吸引敌人的火力,掩护突围战友,减少突围人群的损失。多么崇高的自我牺牲精神!多么赤诚的战友情谊!在我们团结一致,建设祖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的历史时期,难道不是同样需要这种公而忘私的统率思想吗?这正是我们中国共产党人特有的、威力无比的精神武器啊!

当时,我们突围战斗分队的任务,是以最快速度逼近敌人。一接近西山坡,两个警卫连就疏开呈梯次队形,当进一步展开后,就向敌人实施了几次猛烈的齐射。伴随着突然发起的勇猛冲锋,吹响了震撼敌胆的冲锋号。就在这时,又一次出现了奇迹。论地形,敌人居高临下,论装备,敌人占绝对优势。如果敌我互换态势,可算是万金难买的歼敌时机,但在我们勇往直前的攻势下,向两翼溃散的反而是地形装备压倒优势的敌人。没有短兵肉搏,敌人就“有礼貌地”让开了一个突破口。我回头一看,多么壮观的战场景象!几千人的队伍,构成了排山倒海的大军。被这人间罕见场面惊呆了的汉奸队,他们从娘胎里带来的是怯弱的奴性。“怕”,是他们的本色,在无私无畏的革命英雄洪流面前,他们能有什么胆敢较量的精神资本呢?革命同反革命之间的战争规律,向来就是短兵相接勇者胜,尤其是在反抗异民族侵略的战争中,“勇”,是我们克敌制胜的无价法宝。

最后,还是“奇迹”结束了这次山东战史上空前壮烈的突围战。

在五大队激战中伤亡大弹尽援绝的时刻。

在突围后尾人群还正通过暴露平坦的谷地沙河的时刻。

大青山主峰已被鬼子主力占领的时刻。

东北、西北远方位上,从敌人背后响起了突发的猛烈枪炮声。占据四山绝大部分制高点射击的敌方火力,突然停止了。显然,我军拔据点的战斗,乘敌人空虚,提前打响了。失掉了乡镇据点的工事依托,意味着深陷我根据地战役反攻的人民战争汪洋大海之中,鬼子将会像大海中挣扎的绝望者,回救他们的据点,成了疯狂的侵略者,在灭顶之灾将临时拼命要抓的几束稻草。

火热的战场,顿时冷寂下来。

凶残向我扑杀的敌人在撤退中。

突围尾部人群脱险了。

当我们全部集结在西蒙山上初步清点人数时,单是五大队在同鬼子反复拼搏中,为拼死掩护领导机关和全校突围,就有200多连排干部学员献出了生命。山东分局才华出众的组织部长李竹如同志、宣传部长陈明同志,牺牲在谷地白沙滩上。

五大队报告,亲眼看到的敌人遗弃在三号阵地前的敌钢盔,顾不上清点,也是二百多。

西下的残阳昭告着我,没时间喘息和吃干粮,马上会有新任务了。周纯全校长叫我到他身边说:“马上带两个侦察员,到堤岸东北丛山中去找山东省委,如实汇报作战经过,请示咱们今后怎样行动。快去快回,到布袋峪一带找我们。”

当我们三人走下蒙山北坡时,已是满天星光了,垛庄、孙祖方向的枪炮声报知,我军战役反攻的初战,还在激烈进行中。

张亮、崔树欣、李鸿飞:护麦斗争记

1943年,冀中区这块模范的抗日民主根据地,由于1942年5月1日敌人大规模的扫荡,实行了“细碎分割”、“三光政策”、“铁壁合围”和“强化治安”运动,到处修碉挖沟,环境极为残酷。为了保存有生力量,我主力军转战外线,再加上连续两年大旱,真是天灾敌祸,民不聊生,七分区军民生活十分困难。

日本帝国主义为了扩大太平洋战争,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把华北当作“大东亚战争巩固的兵站基地”,扬言确保冀中,以冀中为重点,计划在河北省抢粮10万吨。

这年春天,滹沱河北面,麦子长势良好,扬花吐穗齐腰高。6月的南风吹荡着金色的麦浪,一起一伏上下翻腾。我冀中军民望着这丰收的景象格外高兴,决心保住这关系着军需民食、决定战争胜负的战略物资,一粒也不让鬼子抢走。然而盘踞在安平、崔岭、辛营、南寨、付各庄、义门、秦王庄、饶阳李岗、官亭、蠡县高晃、南庄、付家佐、博野杜家庄、凤凰堡、杨村等据点、岗楼上的敌伪军,看到这丰收在望的麦子,早已垂涎三尺,蠢蠢欲动准备抢麦了。他们急急忙忙封锁河流,收集苇席、麻袋,在据点内抓夫、抓车,要下手了。

中共冀中七分区地委,根据上级指示,在党的一元化领导下,发出战斗号令,动员全区党、政、军、民,坚决打击抢麦之敌,掀起护麦斗争的高潮。

护麦斗争的方针是:

一、以武装斗争为主。在敌人准备抢掠阶段,要先发制敌,主动出击;在敌人抢掠阶段,封锁敌人的据点,打击抢掠运输之敌,拔掉可能拔掉的据点,用军事力量保护人民的经济利益,保障人民联众快收、快打、快藏和开辟地区工作。

二、深入敌区,攻击敌人空虚的城镇或据点,牵制或调动敌人的机动兵力,陷敌于兵力分散或守备据点。

三、做敌伪军工作,实行里应外合,挤掉敌人的点碉。

四、在群众中开展反资敌、反抓捕、反抢掠和快收快打快藏的斗争。

6月,成立了以三十六区队和安平县大队为主的联合作战护麦斗争委员会(以下简称护委会),由安平县委书记张亮同志担任书记,其他成员有三十六区队政委廖鼎琳、区队长谷恒瀛、安平县大队长王东仓、副政委张根生、组织部长刘其恒等同志。

护委会在武装斗争为主的思想指导下,决定在麦子大面积的丰收高产区子弟兵的家乡五县毗邻的接合部同敌人周旋,保护群众利益。

这块地区南临滹沱河,北靠潴经河(俗称沙河),是冀中抗日根据地的心脏。它包括安平县东北部,饶阳县北部,肃宁县西南部,蠡县南部和博野县东南部。这里人烟稠密,几乎村村相连,什么三里村(东里村、南里村、北里村)、四店上(刘店、张店、赵店、寺上店),“一溜十八岗”,都是这一带的村庄。“一溜十八岗”就是有18个村子都带有一个“岗”字,方圆几十里的老百姓和在这一带驻过的八路军、游击队及地方工作人员,没有不知晓的,人人都能叫出几个带“岗”字的村名。如张岗、李岗、寺岗、王岗、孟岗、邢岗等。

滑岗、蔺岗、宋岗三村,离蠡县城30多华里,村北面环靠潴龙河的南堤坡,村子周围因有沙河的关系,历史上留下了一片沙地和几个沙疙瘩,长满了防沙的柳秆子。虽然日本鬼子“五一扫荡”后挖了县与县之间的封锁沟,地势有高有低,还算险要,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这支刚刚组建的既是战斗队又是工作队的队伍,包括三十六区队队部和所属两个连共240多人;安平县大队及所属二、四、五区小队160多人;博野县大队和博野县三区小队100多人,共500余人。游击健儿们一只手拿镰刀,一只手拿枪杆,活跃在这五县接合部地区,先后同1000多敌人连续打了几次大胜仗,粉碎了敌人的抢麦阴谋,保护了群众利益,在历史上写下了不朽的篇章。

6月11日 一日三捷

6月10日,三十六区队和安平县大队秘密进驻滹沱河北岸安平县二区义门岗楼附近的刘兴庄村集训,传达上级指示做保卫麦收的战斗动员。第二天拂晓驻义门岗楼的安平县警备团二大队长曹光率40余人出来抢粮,途中路过刘兴庄,首先被我岗哨发觉,打出了“嘎啪”的枪声。这枪声划破了黎明的天空,这枪声命令我部队迅速进入战斗。从此,拉开了护麦斗争的序幕。战斗刚刚打响,东方露出了鱼肚白的时候,一个伪军就当了我们的俘虏,这个伪军叫王根雨,经过教育又把他释放了。其他人见势不妙,迅速逃回义门岗楼。

战斗的枪声,被崔岭据点的日本小森中队长知道后,下令安平县的一部日伪军数百人赶奔刘兴庄与我决战。这时天已到中午,护委会得到情报后,决定由赶来参战的饶阳县三区小队带路向东转移,做到能打、能走,部队获得主动权,经过武毛营、中张庄、中左等村,往饶阳县的李岗方向进发。500多人的大队人马,白天行军一路纵队浩浩荡荡,距离拉了两三华里。这是1942年敌人五一大扫荡以后第一次亮出了我们这么大规模由隐蔽到公开活动的大部队,吓得李岗岗楼的伪军没敢打枪。我部队继续向官亭方向前进,走到王岗村西,恰好遇到官亭据点的日军一个班有十个鬼子、伪军一个中队(相当一个连),到李岗一带配合李岗岗楼抢粮。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穿黑色衣服的饶阳县三区小队30多人首先被敌人发觉,穿紫花(土黄色)土布衣服的大部分人,敌人没有发觉。这时,敌人就追赶我饶阳县三区小队。我指挥员立即下令从四面迂回,包围这股敌人,以战斗大班为单位,有的向北包围,有的向南迂回,有的在麦垄里匍匐前进,有的猫腰小跑,抢占有利地形,密密层层,层层不断,严严实实地包围敌人。枪声一响,伪军发现了这么大的部队,吓破了胆,一溜小跑逃回官亭据点。这时只剩下了日本鬼子,鬼子企图顽抗,呀呀乱叫“八路的大大的有”,一面向我射击一面后撤。十个鬼子被我从村外压缩到王岗村里,狡猾的敌人进村后爬在一座高房上,房子“拦水”较高,下面看不见。村里老百姓也非常惊慌,一时分辨不清这么长长的队伍是伪军还是自己的子弟兵,也四处乱躲乱跑。在这混乱当中,我军冲到村里后,护委会恰好进到这所院落里。敌人在房上,我们在屋内,敌人也不敢探出头来打枪。后来,侦察员发现北房上向东南大门口打枪,从枪声中分析出房上一定是敌人。这时警卫员要搬梯子上房去打,这样做敌人居高临下对我不利,当即组织手榴弹突击组从房门口向房上投手榴弹。手榴弹一个接一个,“轰隆隆轰隆隆”的爆炸声连成一片,硝烟弥漫,鬼子的血从“水道眼”里往下滴答滴答地流。三十六区侦察参谋陈刚林同志勇敢机智,从另一座高房上侦察,看到多数鬼子已被炸死,剩下三个在房顶的西北角趴着。他带头搬梯子边投手榴弹边冲上房顶,报销了两个鬼子,最后一个受了伤的鬼子从房顶上跳下来,被我战士一枪击毙。从鬼子的军装上看出,这个鬼子是昭和十七年(1942年)应征侵华的下士。就这样,十个鬼子全部报销了。

这次战斗缴获歪把机枪一挺、三八大盖八支、其他军用品一部。战士们对着歪把机枪眉开眼笑,你摸摸我看看爱不释手。兄弟部队你推我让,最后让三十六区队战士扛在了肩上。

在这次战斗中,我安平县大队伤三亡一,饶阳三区小队亡一伤三。

我部队一面打扫战场,一面急行军转移。部队走到离王岗只有三华里的孟岗时,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尾追的日本小森队长带领他的敌伪军赶到村西,走在前面的是六个骑兵,遭我伏击。该村有围村埝,我在村内,敌在村外,展开了有利的村落防御战。护委会命令安平县大队战士轮流交替作战,顶住敌人,让兄弟部队休息。就这样一直战斗到天黑,杀伤鬼子30余人、伪军20多人,缴获战马五匹。我虽然处在被包围状态,但敌人始终没有进入村内。趁夜幕降临的时候,我突出包围,主动撤出战斗,向东南直奔滹沱河。先头侦察兵弄到两条木船,护委会决定由护委会和三十六区队二连及七八个伤员乘船,其余蹚水。滹沱河每年旱季水面不宽、不深,河床较平,河水涓涓慢流,战士们把衣服枪举到头顶上,光着屁股前簇后拥,蹚着齐腰深的水,很快就转移到河南,和三十六区队一连会合。当天上的启明星还在眨巴着眼睛的时候,部队分别到达目的地——安平城东南。三十六区队驻饶阳县的南韩村、北韩村;安平县大队及其所属小队驻在安平县的耿屯、王屯、向屯等村。

6月11日这一天,我军旗开得胜,三战三捷。干部、战士也异常疲劳,护委会当机立断决定12日就地休息。

胜利鼓舞着战士,战士心潮激荡,个个情绪饱满,人人斗志昂扬,忘记了饥饿和疲劳,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情不自禁地引吭高歌,唱起了《游击队之歌》(我们都是神枪手……没有枪没有炮只有敌人给我们造……)和《保卫麦收之歌》。

12日上午,护委会张根生同志找王屯村干部了解敌伪活动情况,通过敌伪军工从安平县城北关敌人内线得到的情报,敌人在孟岗吃了败仗,在附近村庄要了上万斤干柴,在一个空地上点着了大火,正在烧被我打死的鬼子,取骨灰运回日本。

下午,饶(阳)、武(强)地区队和饶县大队都主动来找护委会联系,交换情况,联合对敌作战。

小森队长在孟岗吃了败仗,又没敢进村,气急败坏,疯狂叫嚣非消灭完在安平县境内的“八路”不可,要与我军决一死战,小森估计我部队一定转移到安平县城西南一带,就带领日伪军由孟岗奔安平城西南,准备在子文、辽城等村寻找我军决战。然而,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6月14日 小森之死

自以为聪明的小森队长,哪里知道,我英勇的战士们在滹沱河南稍加休整之后,又从原路返回滹沱河北,进驻麦子丰产高产区“四店上”、“三里村”一带,配合博野县大队打击博三区、蠡县六区范围之敌,开展友邻地区的工作。

部队进驻“三里村”后,安平二区区委副书记崔树欣同志前来汇报工作,介绍敌情配合作战,发动群众杀猪、募集鸡蛋慰劳子弟兵。护委会张亮同志驻到崔树欣同志家里,崔大娘、崔大伯看到这么多部队,又看儿子回来了,真是喜出望外,忙个不停,特意做了烙饼摊鸡蛋、炒腊肉、煮挂面款待他们。

“三里村”位于南寨、凤凰堡、杜家庄三个敌伪岗楼之间,为了封锁消息不暴露军事目标,实行了临时戒严。

我干部、战士一部挖单身掩体,一部帮助群众下地干活抢收麦子,崔大伯也配合监视哨在菜园里浇菜,军民并肩挥镰上阵。同时在群众中开展反资敌、反抓捕、反抢掠和快收、快打、快坚壁的宣传教育工作。地里割麦的、绑捆的、送饭的、送水的、人背肩挑、车拉人抬、熙熙攘攘的人潮,满地人影满地兵,咔咔的镰刀声和人们的欢笑声,奏出了一曲团结紧张军民鱼水情的交响乐。护委会的宣传干事把战士们的情绪总结了两句话,高度概括出英雄有用武之地的革命精神:

上战场杀敌人犹如下山猛虎,

挥镰刀割麦子好似得水蛟龙。

小森队长在子文村一带扑了空,得知我军在“四店上”时,又伙同他的九二炮队,连夜经过70多华里的行军奔袭“四店上”。当他包围“四店上”时,我军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早已转移埋伏到了“三里村”。这股疲惫不堪的鬼子又扑了空,像王八吃西瓜连滚带爬,横躺竖卧地倒在村边的大树下,天过中午分两路,一路南行过滹沱河回安平县城去了,另一路西去回崔岭大据点。小森队长就在西去的这一伙里。西去的这一股敌人,又分三股向“三里村”、“南北两和程村”突袭。其中有骑兵30多人,有的骑着白色鼻大马,耀武扬威地走到南里村东南边几棵大树空隙里。这时,张亮同志把望远镜递给大家看说,里边有小森那匹马。机枪手王友才说,在射程之内。当时歪把机枪和掷弹筒就架在中医薛老鲁家门前的高坡上,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楚。王东仓同志命令定好标尺,战士们摩拳擦掌,奋勇作战,准备擒贼先擒王。一声令下“打”,机枪、步枪、手榴弹一齐发出了正义的怒吼,敌人用重机枪还击,我用掷弹筒回敬,直打得敌人措手不及,四处乱跑,没有还手之力,眼巴巴地看着几个敌人从马背上倒下来。曾几何时那个扬言不消灭完安平境内八路军、游击队誓不罢休的小森队长,被我击中要害,在马背上脚未脱蹬,被马拖拉着跑了很远才掉下来。敌人伤了指挥官,立即停止了向我射击,采取“蛇脱壳”的办法收兵回营,向西逃跑回崔岭据点抢救小森。事后查明小森很快就一命呜呼了,死在我安平县大队3月11日从角邱岗楼缴获的机枪下。

村里的群众看到这一情景,笑逐颜开拍手称快,举起叉子、扫帚欢呼我军的胜利。往北去的那一股敌人也与我三十六区接上了火,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另外一股趴在南寨村北烧砖的破窑后边,一动不动。

在护麦斗争的日子里,护委会高度发挥了敌伪军工作和两面村政权的作用,让各村伪联络员向敌伪报告,说夜间村村都过八路军,八路军南来北往很多,神出鬼没不知去向。护委会的工作人员头戴钢盔,向敌伪岗楼喊话,指名道姓教育伪军,要他们做有良心的中国人,要身在曹营心在汉,不当铁杆汉奸,要枪口对外,做坏事没有好下场,立功赎罪有出路,吓得敌伪人员不敢轻举妄动。

护麦战斗队应博野县县委书记王进学同志和县大队长王维新同志的邀请,越过封锁沟转战博野、蠡县地区,到他们那里去开展工作。战士们雄赳赳气昂昂,披着夕阳的余晖从“三里村”出发,经杜家庄、凤凰堡敌伪岗楼中间越过封锁沟到达博野县齐村。吃过晚饭又穿过蠡县、肃宁县县界封锁沟和南庄的敌人据点,早上4点天刚蒙蒙亮时到达蠡县城东南30多华里的滑岗、蔺岗、宋岗三村。

夜间行军比白天凉快得多,天空清澈如洗,繁星闪耀,显得格外灿烂,月光下麦浪粼粼,一派生机。阴历五月初的月亮很快落下去了,村内没有鸡鸣狗吠,也没有鼾声,但村里村外像火一样炽热,像水一样沸腾。老乡们借着星光,有的用扇风车扇白天藏在麦秸下面的麦子,有的挥动铁锹挖坑藏麦子,连老大娘也忙着用簸箕簸麦糠,积极做到快收快打快藏的要求。

6月16日 三岗战斗

三十六区队二连、三连,安平县大队,博野县大队及所属区小队分别驻在滑岗和蔺岗。护委会驻在蔺岗村边的一个大院里。早上5点,护委会的有关同志察看了蔺岗的街道和周围的地形地物。蔺岗村北和潴龙河南堤紧靠,河中水少,村南是潴龙河历史上淤积的面沙,西边沙滩上是防沙的小树林,蔺岗到滑岗两村只有半里相隔,除北面靠潴龙河外,有一段道沟被流沙淤浅淤平,到滑岗后战士们已经洗了脚吃过了饭。

由于我部队人多、目标大,有个伪联络员向敌人告了密,致使驻军完全暴露。7点,侦察员报告说,潴龙河对面北高晃的敌人企图过河,同时又报告给他蠡县城内的主子,要护委会的同志迅速回去。当走到离蔺岗只有50多米的时候,敌人已抢先过了河,占领了潴龙河南堤坡,朝我方进攻。这时指挥人员一面还击,一面走进蔺岗村里。三十六区队一个大班在二连连长王文海同志率领下早已在村西头“迎接”敌人,他说,我们用轻机枪搞了他一梭子就不敢再追了。回到护委会已是上午9点,廖鼎琳、谷恒瀛、张亮、张根生等同志研究部署兵力,决定集中火力,等他个冷不防一股一股地消灭他。这一带过去是游击区,又是毗邻地带,影响较大,我们又是较大的部队,一定打出个样子来。还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把侦察员们充分发动起来到外线去侦察,加强战斗准备。这时,所有的指战员早已各就各位,睁大眼睛,气冲霄汉,子弹上膛,相机待发。10点左右,三十六区队在蔺岗的三连和二连的两个大班,已将抢先追赶我部的那股敌人,除消灭外,其余全部击退到潴龙河北堤,我固守了南堤。接着,侦察员报告说,蠡县、博野城内和南庄的日军80多人、伪军100多人向蔺岗扑来。护委会当即命令要集中火力御敌于堤外,不让敌人接近村庄。

在蠡县的敌人中,有一股伪警备大队骑兵队,大队长叫郑国志。这个狗特务,作恶多端,气焰十分嚣张,扬言说:我正找不着他们,他们反倒送上门来了,送到嘴边的肉哪能不吃,先捉几个活的游街示众,然后送保定献功。他身穿漂白衬衣,鼻梁上架着一副宽边墨镜,腰挎指挥刀,骑着高头大马,还不时地将刀抽出刀鞘,刀光剑影杀气腾腾,满以为我八路军就要被他束手就擒了。郑国志蔺岗进不去,趁中午时分向滑岗扑来,我埋伏在滑岗村西、村南两面的三十六区队二连和埋伏在村北面的以大堤为屏障的安平县二、五区小队,以猛烈的火力迎头痛击。当特务队进入我埋伏圈时,四面响起枪声,机枪、步枪、手榴弹一齐开枪,“嗒嗒嗒”、“轰隆隆”……直打得敌人晕头转向,溃不成军。

伪大队长郑国志在村西口,欲进不能,欲退不得。战士们紧握手中枪,怒火燃胸膛,临战不慌,以密集的火力,来“迎接”这个在当地“显赫”一时逆风臭40里的铁杆汉奸。在我三挺机枪猛扫下,眼巴巴地看到郑国志来了个嘴啃泥,和他的指挥刀一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连他骑的那匹高头大马也流出了肠子。其他受吓惊的马四处乱跑,有七八匹带伤的马跑到了我方阵地。昔日为虎作伥的骑兵队,今日成了丧家之犬,除被打死打伤的外,全跑进柳秆子地里。认贼作父卖国求荣沾满人民鲜血的刽子手郑国志,就这样用血偿还了欠下人民的累累血债。

战斗越打越大,战士们越打越勇。

枪声炮声震动了保定、高阳、肃宁之敌,蠡县的敌人也同时向这些地方告急求援。中午12时,敌人援军约千人,什么鬼子骑兵、步兵、自行车队、伪军、警察、特务、宪兵等,从四面八方接踵而来,占据了宋岗,从西、北、南三面对滑岗和蔺岗,形成了较大的包围圈,敌人自恃人多火力猛,狂呼乱叫。两小时向我发起了三次冲锋,都被我击退了。

战斗形成了相持局面。

麦收季节的中午,太阳像火,酷暑气温高达四十多摄氏度。战士们头顶烈日,脚踩黄沙,卧倒烫肚皮,跪射烫膝盖,鞋子里灌满了沙土烫脚丫,汗流如雨。有几个战士因口渴无水中暑而牺牲了,战士们含着热泪把战友掩藏到东魏村一座小庙里。

我军发扬了不怕困难、不怕牺牲和连续作战的作风,三十六区队由三连连长真秀峰带头,怒马当先,越冲越快,硝烟弥漫,尘土飞扬,打得敌人哇哇乱叫。我军以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堵住了敌人的进攻。安平县二、五区两个小队在村北大堤上和从北面包围上来的骑兵激烈交战,打得鬼子人仰马翻,骑兵变成了步兵。我为争取有利地形转向外围作战,一边打一边向蔺岗护委会靠拢,计划从蔺岗突围,与三十六区队并肩作战。由于道沟沙土堵塞淤浅,战士们交替掩护,匍匐前进,边走边打。安平县大队机枪班长王友才同志,是子弟兵的硬骨头,20岁出头,身高力大,膀大腰圆,两只粗大的胳膊像两根小檩条一样。他光着膀子,把上衣缠到腰里,两手端着歪把子机枪向敌人射击。博野县大队宋福元同志主动掩护突围,不幸的是安平县五区小队副政委王雷同志在突围中中弹牺牲了。滑岗离蔺岗只有一里之远,却打了40分钟才到达蔺岗阵地,靠近了指挥部。三十六区队三连一直固守在这里,兄弟部队并肩作战,战斗更加激烈。

蔺岗环绕在潴龙河南堤下面,有的房顶几乎与大堤相接,十几个鬼子占据了十字街的有利地形,把我三十六区队三连同安平县大队和指挥部拦腰分开,切断了联系。在这关键时刻,护委会命令安平县大队和二区小队要不惜一切代价,从东西两面夹击敌人,夺回十字街。二区小队有40多人,在副政委李鸿飞同志带领下和县大队配合默契,与敌人展开了争夺战,约打了一小时,终于把鬼子赶出了村。接着,护委会命令部队迂回集结村东口,向东南方向分两路突围。一路刚到宋岗村西口,又同截击的敌人交了锋,边打边突,边突边打,突到东魏村。在突围中,我四名战士、一名卫生员倒下去了。安平县大队长王东仓同志负了轻伤。在突围受阻的情况下,护委会命令另一路抓住敌人的弱点,一鼓作气冲杀前进,向前后左右的敌人猛烈射击。我来自田野的战士,个个英勇顽强。他们口中无水,肚里无食,枵腹战斗,终于冲出包围,转移到东魏村。这一路博野县大队特派员郑锡坤同志受了伤。到东魏村后,掩埋好小庙里的六位战友,又踏上了征途。

冀中大平原上,革命的路是不平坦的,经过北林里村、张七村,穿过蠡(县)肃(宁)公路时,前刘市岗楼的伪军向我们打枪,但不敢放下吊桥出来追我们。枪声很高,稀稀拉拉,这足以说明他们内心恐惧,我们有意识地没有理他。随后,有肃宁付宁佐的敌人从公路上又开来了一辆汽车,我们进行了还击,吓得他们没敢下汽车,又加大了油门夹着尾巴逃跑了。

我部边走边打,走走打打,打打走走,连续转移。傍晚,夕阳西下,夜幕来临才转移到后刘市村撤出战斗。夜间,由饶阳三区小队负责警戒工作和吃饭问题,安排三十六区队原地不动,安平县大队和博野县大队以及各县属小分别驻到北歧河、西歧河村。护委会布置各部在休息好的前提下总结这一天的战斗,找出优缺点和经验教训。

6月16日这一天,经过四次突围,打退敌人几十次进攻,打死打伤敌人100多人,我方也付出了一定代价,伤亡干部、战士50多人。安平二区小队20多人,个个将双膝烫肿,有的半个月不敢立直走路;博野县大队每个人的脚烫得脱了一层皮;总结中默默悼念战友,缅怀英烈。

在保卫麦收的战斗中,为祖国为人民而牺牲的烈士,在人们的心目中立下了不朽的丰碑,他们的光辉业绩和伟大精神将永远流传,不会磨灭。

6月19日 踏上新征途

6月19日,我能征善战、勇敢顽强的战士们,带着胜利的微笑,吹起进军的号角,高举起抗战第五年的旗帜,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分头活动,又踏上新的征途。饶阳、博野县的队伍向自己的活动范围进发,余部向西转移到安平城西北潴龙河畔的东西长堤和赵院村进行整训,待青纱帐起来保卫秋收;同时,派出两名侦察员去蔺岗一带了解战场情况,掩埋战友。得知敌人将南高晃附近几个村子许多老百姓的门板摘掉,用来抬死伤的鬼子和伪军。安平县五区小队副政委王雷同志身负重伤后,由一个轻伤的同志帮助他将枪支零件拆散埋到土里。他们宁死不当敌人的俘虏,赤手空拳和敌人搏斗,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共产党万岁”的口号,最后倒在血泊里,为祖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这响亮的口号是中华民族最高利益的所在。

敌人走后,地方干部眼含热泪把不知姓名的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掩埋好。

光荣属于为保卫祖国而战的英雄。

这一带的群众,听到铁杆汉奸警备大队长郑国志被我击毙的好消息欢欣鼓舞,奔走相告。他们反映说,这次胜利好似下了一场透雨,滋润心田。家家户户包饺子,表示庆贺。

我七分区《黎明报》报道了护麦斗争的胜利消息,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以“凶星的陷落”为通栏标题,在头版头条报道了在“三岗战斗”中打死郑国志的消息。

这一特大喜讯,鼓舞着干部,鼓舞着战士,鼓舞着冀中人民。

“谁要来抢米,给他个手榴弹,谁要来抢棉,就打他个伏击战,用我们的血和汗来保卫我们的米和棉”的嘹亮战歌,回荡萦绕响彻天空,震撼山冈,震撼平原,震撼全中国。

(刘耀辉 执笔)

樊润德:甄家庄全歼日军

1943年7月,抗日战争到了大反攻阶段。日本帝国主义者一面派特使和蒋介石频繁接触,一面调兵遣将,向敌后各抗日根据地发起大规模的残酷“扫荡”。从9月1日起,日军抽调五十九旅团、独立第三混成旅团以及一部分伪军,先后对我文水、交城、静乐、岚县、临县、方山、岢岚、五窑、河曲、保德等地进行了灭绝人性的大摧残。兽蹄所到之处,所有财产被抢劫一空,村庄被烧毁,无数同胞惨遭屠杀和蹂躏。通过“挤敌人”斗争的晋绥军民,在贺龙、周士第等同志的指挥下,奋起反击。经过半个月的英勇奋战,给进犯之敌以沉重的回击。敌酋眼见用大部队“扫荡”难以奏效,而且旷日持久,劳师无功,决定采取以退为进的战术,集中兵力,进犯我根据地。9月27日晚,敌五十九旅团八十五大队纠集700余日军和100多伪军,还有300多匹骡马民夫,从临县白文镇、窑子分两路出发,以强行军的速度,合击兴县,偷袭我晋绥边区领导机关。10月4日,敌军转到黄河东岸的黑峪口,见我边区领导机关已安全渡过黄河,于是,便向我河防部队进攻,并炮轰陕北盘塘镇的防河工事。我河防部队当即予以反击,给敌人以重大的杀伤。敌人受到打击后仓皇出逃,黄昏时到了赵家川口。此时,我晋绥军区指挥机关正在赵家川南面的友仁村,通过侦察得知敌人的兵力武器装备,并发现日军这几天拼命虚张声势,完全陷入草木皆兵的境地。虽然还没有遭到致命的打击,但由于沿途遭到我军多次伏击,知已伤亡了八九十人。部队疲劳,士气低落。我军在与敌周旋过程中,保存了战斗力,加之我军民熟悉地形,密切配合,完全有击败敌人的把握。晋绥军区首长分析了这些有利条件,认为可以打运动战,在运动中把敌人彻底消灭掉。作战方案确定以后,马上布置战斗。我军估计到敌人第二天拂晓很可能经小善畔、大善畔向康宁方向逃跑,于是立即命令二十六团、十七团和军区警卫营埋伏在小善畔两侧山头上,并对其他各部队和当地游击队、民兵的支援情况做了相应的部署。15日早晨2点多,敌人便从赵家川口出发,向康宁镇方向溃退。但是狡猾的敌人从历次的交锋中,早已领教过我军的厉害,一路上胆战心惊,唯恐中了埋伏。敌人刚到吕家湾小善畔,就与我担负警戒的三连接火了。战斗一开始就打得非常激烈。日军集中火力向我警戒阵地猛烈射击。我三连战士,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奋力反击。排长高岐同志的手榴弹打完了,便率领战士们用刺刀和敌人展开肉搏战,仅他一人接连刺杀了十余个日军。机枪射手孟献斌勇敢沉着,枪口指向哪里,哪里的敌人便应声倒地。战士们一面打,一面互相鼓励:“同志们,要勇敢杀敌啊!我们的兄弟部队马上就会把敌人包围起来的,决不能让敌人跑掉!”正当战斗进行得非常激烈的时候,转移到山沟里的群众,纷纷跑回村来。部队首长问他们回来干什么,群众说:“你们打鬼子,我们给你们做饭、烧开水。”有个老大爷说:“乡亲们看见咱们的部队赶着割电线,就估计到一定要打恶仗了。所以,全村的人都跑回来给咱们的部队帮忙。”就在这个时候,附近各村的民兵和游击队也陆续赶到了指定地点,他们积极要求分配任务,军民同心协力揍敌人。天亮前,我担任警戒的三连战士,狠狠打击敌人之后,主动撤出了阵地。鬼子占领了我警戒阵地,并继续向小善畔、大善畔方向扑来。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我二十六团早就在这里等候他们了。敌人刚进入伏击圈,我军就给了敌人一个迎头痛击,打得敌人晕头转向。敌人企图夺路而逃,他们集中了200多人在猛烈的炮火掩护下,向我二十六团一连三班坚守的一个小山头扑来。三排战士在连指导员李中林同志的指挥下,激战了三个多小时,打垮敌人数次冲锋。最后,三排只剩下六个战士了,这才奉命撤离阵地。敌人占领了我们三排据守的阵地,还没站稳脚跟,我十七团就像一把钢刀从敌人的侧面插过去。敌人招架不住,仓皇后退。我三排失去的阵地又被十七团夺回来了。下午4时,东方传来了“嗡嗡”的马达声。不一会儿,五架贴着“红膏药”的敌机向我七连阵地猛投炸弹。霎时,阵地上硝烟弥漫,尘土飞扬。七连指战员考虑到敌人很可能在敌机的掩护下向我发起猛攻,于是迅速地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工作。当敌人前进到距我前沿部队只有30多米的地方时,遭到我正面部队手榴弹的猛击,敌人招架不住向后撤退。过了一阵,敌人的第二梯队从我右侧翼猛冲上来,又一次遭到我军大力杀伤。恼羞成怒的日本鬼子连续挨了我军的两次袭击,不甘心自己的失败,稍作整顿,又组织兵力,发起第三次攻击。战斗打得非常激烈,我军的工事被摧垮了,阵地在燃烧;有的同志衣服着了火,身上烧起血泡,依然坚持战斗;有的同志负了伤依然不下火线。在战斗最紧张的时刻,我七连指导员陈德新同志指挥部队与敌人展开了白刃格斗。陈德新同志在激战中牺牲了。战士们高喊:“要给我们的指导员报仇啊!”战士们的满腔怒火变成了杀敌的巨大力量。青年班长王先芳负了重伤,连长要他退下去,他说:“只要我有一口气,就决不离开阵地!”敌人冲上来,他鼓起最大的勇气,向敌人投出了最后一颗手榴弹。在我军的英勇抗击下,连续打退了敌人的五次进攻。敌人妄图夺路逃跑的梦想被粉碎后,不得不退守在小善畔高地据守,企图伺机反扑。16日下午,敌人的阵地上飘来了一股腥臭味,一股浓烟冲向天空。原来这是敌人正在焚烧死尸。为了轻装突围,敌人把尉官以下的伤兵活活烧死,在我军的阵地上可以清楚地听到伤兵被焚烧时发出的惨叫声。我军意识到这是敌人准备突围了。不多时,敌人的炮弹便向小善畔以北我西吉村的阵地猛烈轰击。同时,有100多敌人向小善畔以西的冯家庄搜索前进。敌人真是黔驴技穷,他们妄图玩弄“声东击西”的鬼把戏欺骗我军民。但是愚蠢的日本鬼子只能自搬石头自砸脚。傍晚9点多,敌人果然向东南方向突围了,敌人完全按照我军事先设好的圈套,又一次被包围在甄家庄一带。日军在甄家庄东南高地拼命加修工事,企图负隅顽抗。这样强攻显然是于我军不利的。怎么能用较小的代价把敌人消灭掉?我军指战员召开了紧急会议。大家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采用调虎离山计,把敌人调去甄家庄,在运动中予以消灭。可是,战场选择在哪里比较合适呢?甄家庄再往东走是敌人控制的岚(县)离(石)公路,距敌赤坚岭、王狮很近。大家分析,敌人很可能伺机向东拼命突围。于是,把得力的军区特务团埋伏在甄家庄东面的郑家岔;三十六团埋伏在东北面的阳坡和碾码一带,并严密封锁了消息。为了诱敌主力,迫敌就范,我军又命令各部队和武工队带领民兵游击队到处破路,袭扰敌人的据点,使敌人自顾不暇,无力增援。负责包围敌人的部队,不断向敌人袭击,并在甄家庄南、北、西三面的小山头上积极加修工事,虚张声势,逼敌东逃。战斗进行了三天三夜,据守在甄家庄高山上的敌人没有粮食吃,也没有水喝,几天来都是凭着飞机空投的一点食物在那里做垂死挣扎。10月10日深夜,敌人终于冒险向东南山沟突围了。这是我军有意给敌人让开的逃生路。日本鬼子沿着我军事先摆好的路线仓皇撤退。岂知敌人又进入我郑家岔的埋伏圈,当时埋伏在郑家岔的特务团战士早就严阵以待了。当敌人的主力部队完全走进我伏击圈时,四连和七连的战士很快拉响了地雷,九连和十连从左右两侧用手榴弹猛烈袭击。霎时,郑家岔的山沟里火光四起,喊杀连天。日军死伤遍地,一部分侥幸活命的日军,见中了埋伏,不顾死活地向我阵地冲杀,妄想杀出一条血路逃跑。我军战士哪肯放走一个敌人。他们占据着有利地形,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我九连战士王治国的手榴弹打光了,于是冒着危险用迫击炮弹当手榴弹使用,炸得敌人东倒西歪。十连的战士用石头当炸弹,用刺刀顽强阻击敌人前进。敌人连续冲锋五次,均被打垮。不一会儿,我追击部队也赶到了,郑家岔周围的民兵、游击队配合我军把这伙残敌紧紧包围起来。此刻敌人的八十五大队真如一头浑身着火的野牛,横冲直闯,四处乱窜。但是,四面八方都是铜墙铁壁,漫山遍野都是喊声雷动的人民战士和参战群众。敌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10月11日拂晓,三架“吊丧”的敌机前来寻找被我军围困的日本鬼子。他们在甄家庄附近的上空盘旋了很久,却看不到地面上的联络信号,也找不到“皇军”的一个影子,于是便扫兴而归。号称八十五大队的700多鬼子兵,还有200多伪军,除了极少数的一部分摸黑逃跑外,其余全部被我军就地歼灭了。

岳小有:血战太行

回到故乡,如同鬼使神差,我首先到田野中去转。看着那养育自己长大的土地和曾伴随着自己成长的树木以及花草,感到格外亲切,同时更增添留恋故乡之情。当我来到村南的一块土地上,望见那一排排的坟墓时,我的泪水禁不住滚落下来,那悲壮、动人的场面也随之浮现在面前。

那是1945年春季的一天上午,50多名日本鬼子突然蹿入我村。这些惨无人道的家伙,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转眼之间,整个村子烟雾滚滚,火焰冲天,血肉乱溅。惨叫声、鸡飞犬叫声以及鬼子的狞笑声混杂在一起,令人胆战心惊……乡亲们在死亡线上挣扎着、呻吟着……

恰在这时,我八路军太行军区老二团的一个排途经这里。看到这一情况,战士们气炸了肺,一致强烈要求惩治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豺狼。排长看了看地形,分析了情况,然后命令一班埋伏到位于我村西南一公里处的运粮河西侧,准备阻击南边可能增援的日军。其余的两个班战士随他顺着河滩去消灭这股敌人,为乡亲们报仇。

不到20分钟,排长已带领两班战士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村正南,悄悄伸出头一瞧,村内的残景使战士们愤恨至极,随即将枪口对准了正在大街上耀武扬威、横行霸道的日本鬼子。只听排长一声令下:“打!”一排子弹出了膛,20余名鬼子应声倒地。这突然的袭击,使敌人惊恐万状,慌忙应战。

排长一见,又果断地命令战士们上好刺刀,然后喊了声:“冲呀!”第一个跃出河滩,端着刺刀勇猛地向村子冲去,战士们紧随后边。

这一冲锋使敌人更加恐慌,却暴露了实力。鬼子军官一见我军没有多少人,马上镇定下来,命令机枪扫射,其余的鬼子也凭着墙壁进行射击。

有七八名战士中弹倒下。排长又忙命令卧倒、匍匐前进。

两军出现对峙局面。鬼子向南方放出了一只灰色信鸽。信鸽很快飞到我村正南五里路的官庄村。不大一会儿,一大队全副武装的鬼子火速赶过来。

再说我军匍匐前进离村子将近50米时,排长凭着神枪法,接连击毙几名鬼子机枪手,机枪顿时停下。鬼子又慌了手脚,匆忙后撤。

排长见此,立即又命令发起第二次冲锋。战士们再次跃起冲向村子。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背后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又有几名战士遇难。村子里正在后撤的鬼子又掉过头来,排长吃惊地往后一瞧,只见100多名鬼子从南边赶来,腹背受敌,情况严重,他又断然命令:“向西撤退!”

在向西撤退途中,又有几名战士捐躯。当排长快到村西南角的一片大坟地时,扭头一瞧见只剩下身负重伤的自己了。

这片坟地足有特别大,其中古松参天,枝叶浓密蔽日,地上杂草丛生。排长拖着枪爬入墓堆群。接着,鬼子哇哇乱叫围了上来。排长伏在一个大墓堆后边。弹无虚发,一连又撂倒几个鬼子。当枪口又对准一个带着指挥刀的鬼子军官,一扣未响时才发现子弹打光了。

埋伏在桥西侧的一班战士呢?为什么不打南来的援军?原来,他们密切注视着大桥,却没料到鬼子援军未绕桥走,而是直线涉过了大约四尺的河水。当战士们得知这一情况时,鬼子已包围了大坟;又听说两班干部、战士牺牲得只剩下排长一人,战士们气愤极了,纷纷要求去和鬼子拼搏,为战友报仇。班长分析了一下情况,认为寡不敌众,不能硬拼,只有尽快将情况报告给团首长,让主力和我们配合消灭鬼子。于是,他命令两名战士火速去向团首长报告,其余战士随他悄悄向东移动。

再说排长为了使自己和枪支不落入敌人之手,便向一个石碑爬去,准备撞坏枪,然后自己再碰碑。可是当他爬到碑前,却没有一点气力了。鬼子离坟不到30米。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坟西边有一口砖井,他鼓足勇气,艰难地爬到了井边。扭头一瞧,鬼子已冲进大坟。排长用出最大一口气,喊了一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然后抱着枪跳入了井中,壮烈牺牲。鬼子们也被排长的这一壮举惊呆了。

100多名鬼子扬扬得意返回村子,继续烧杀掳掠,庆贺他们的胜利。太阳将要落山时,猛然间村子周围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声,“冲啊”、“杀啊”、“为战友报仇”的口号声划破长空。这是我老二团主力得知两个班全部牺牲的消息后,立即从几十里外飞速赶来,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村子。

鬼子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我英勇的八路军战士从四面八方冲进村子,直杀得鬼子尸横满街,血流遍地,少数没死的也当了俘虏。

我主力部队消灭这股鬼子后,随即又去执行新的战斗任务了。

次日,乡亲们含着眼泪将排长的遗体从井中捞出和其他战士埋在村南这块土地。

此时此刻,大地已呈红色,再望望上面茁壮成长的万物,使我油然想起鲁迅先生的话“血沃中原肥劲草,寒凝大地发春华”,心里充满了对烈士的崇敬心情。接着,又情不自禁感叹道:“几十年过去了,尽管他们没有留下名字,然而,他们那种为了民族的解放事业不惜牺牲自己宝贵生命的共产主义精神和可歌可泣的英勇事迹将永远鼓舞人们前进!”

无名英雄、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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