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阵过堂风,从门缝里灌进宿舍,又重重地将门给砸上了。白墙上的灰尘簌簌扑落,丝线左右摇摆,牵动娃娃的四肢,摆动的头颅似乎微微转动,朝向了宿舍的闯入者。
“尼玛,吓死我了!”
啪地一声,女生用左手摁开了日光灯的开关,右手则摸上了自己的胸口,一边轻拍安抚,一边发出了崩溃的抱怨。
节能灯的光芒普照大地,映出了整间宿舍的模样——
这是一间四人宿舍。四套组合家具的形制完全一样,上铺是床,下面是衣柜和书桌,构建出了专属于大一女生的小小空间。然而,与其他三张铺盖着萌物花纹的床铺不同,在最靠近宿舍门右手边的位置,不锈钢的床架上,挂着一个傀儡娃娃。
是的,傀儡。
傀儡娃娃的手脚无力地垂落着,却又连接着一根根极细的铁线。或许是风的缘故,铁线连同娃娃的手脚,轻轻地摆动着,摇摇晃晃地,被悬吊在床铺的边缘。
娃娃的脑袋是用樟木雕刻成的,只比乒乓球大上那么一点点。眉眼五官,雕得非常精致,还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色彩——这令进门的女孩觉得毛骨悚然,因为傀儡娃娃那双点了黑漆的眼珠子,就好像是直勾勾地在凝视着她一样。
女孩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哆嗦,然后爆出了一个不雅的字眼。就在她积攒着怒气值的时候,身后的宿舍门,再度发出了声响。女孩扭头,一看来人,立即拔高了音量,发出了尖利的斥责:
“曲!玄!思!能不能管好你的破木偶,不要让它再来吓人了!”
被称为“曲玄思”的女孩,皮肤有点微黑,五官秀丽可人,弯弯的眼睛里似有盈盈水波。她的右半边眉毛,在末尾三分之一处藏了一道白色的小疤,将眉毛分成了两截。她扎着一个利落的马尾辫,虽然个头又瘦又娇小,但却显得十分精干有活力。
曲玄思眨了眨眼,望向被室友称为“破木偶”的悬丝傀儡,然后尴尬地笑了笑,忙上前两步,将娃娃从床铺边缘解下来,小心翼翼地用一条丝绸围巾包裹好,然后轻轻放在了衣柜的最深处:
“好了好了,我收好了。抱歉哈,我不知道你会先回宿舍,就放娃娃出来透透气……”
“一块破木头,还要透什么气?!”女孩的音量又提高了一个八度,“你是故意搞出这个破玩意儿,想吓我们的吧?”
曲玄思的右眉微微一挑,那截断眉就显得格外凌厉。但下一秒,她又换上了笑容,抱歉道:
“没有的事,你多心了。娃娃我已经收了,我保证你不会再看见她。”
她这么一说,女生也只好闭上嘴,气鼓鼓地做回到自己的书桌旁,打开了电脑,刷起了最新的剧集。曲玄思舒了一口气。
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曲玄思,万万没想到,在两个小时之后,当她去图书馆看书的时候,在她的宿舍里,另三名室友竟然背着她,开启了一场DISS大会——
“我说,你们有没有看过《鬼娃娃花子》?是一个可老的恐怖片了!”
女生A,也就是先前大骂“破木头”的女孩,率先提出了疑问。
对床的女生B和女生C,统一步调地摇了摇头。但是,在否定看过这种老旧恐怖片的同时,她们已经GET了自家室友的话外之音: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曲玄思那个傀儡娃娃,我也觉着有点怪怪的,看着瘆得慌……”
B的话,让A猛点头:“没错!我就觉得那玩意儿恐怖兮兮的,你没看美国电影日本电影里都那么演,但凡是这种怪娃娃,多少都有点那个……”
女生A压低了音量,有点神经兮兮地瞥了曲玄思的衣柜一眼,仿佛是忌惮里面的东西一样,然后用手指做了一个向下弯曲的手势。
“这么邪门?”女生C惊叫一声,脸色煞白,“那咱们怎么办?”
“撵,出,去。”
女生A一字一顿,说出自己的观点。
B和C面面相觑,下一刻,她们同时点头。
一场“阳谋”,在曲玄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样展开了——
晚上20:00。
当曲玄思离开图书馆,回到宿舍的时候,刚一打开门,就对上了三尊“门神”:
“曲玄思,你听好了——”
女生A抱着胳膊,双臂交叠,她霸气十足地下达了最后通牒:
“现在我们给你两条路。要不,你把你那个破木偶扔了。要不,你就搬出咱们宿舍。”
面对室友们一致对外的态度,曲玄思愣了愣。但她的惊愕也只延续了半秒,下一刻,她竟然是微微扬起了唇角,勾勒出一抹浅淡的弧度:
“这还需要选择吗?”
她的反问,让室友A露出了微微疑惑的表情。只见曲玄思波澜不惊地走向她的床铺,先是从柜子里侧拖出了行李箱,然后打开衣柜的柜门,将叠好的衣服塞进箱子里。
室友们——不对,前?室友们,一齐瞪大了眼。在她们看来,这根本不是一道选择题,她们也只是撂下狠话,想逼曲玄思扔掉那个恐怖兮兮的傀儡娃娃罢了。她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曲玄思选择的,不是她们三个大活人,她们还比不过一截破木头!
“你……你有病啊!”
女生A俨然是本宿舍的代表发言人,但此时此刻,她却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憋出一句“有病”。
然而,被指控“有病”的曲玄思,一言不发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当她干脆利落地将东西收好,将床铺被褥全部打包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从衣柜深处,抱出那尊被丝绸围巾包裹着的傀儡木偶,轻轻地放在臂弯中:
“开学第一天,我进入这个寝室,咱们四个刚刚见面的时候……”
曲玄思右手抱着娃娃,左手拉开被塞满的行李箱的拉杆,她站定在宿舍门口转过了身,冲三位前室友淡淡地笑了笑:
“那时候我就跟各位说了,我叫曲玄思,来自于福建泉州,我爸给我取名叫玄思,是‘悬丝’的谐音。他是一个手艺人,做了一辈子的悬丝傀儡。我从小看傀儡戏长大,我也喜欢这门手艺,我希望你们也能接受和喜欢我雕刻的傀儡娃娃……”
说到这里,曲玄思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
“在我们一起住宿的这短短一个星期,我自问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各位的事情。我的娃娃大部分时候都被锁在了柜子里,我尽量不去碍各位的眼。如果这样,你们还不认可,还一个个没事找事,想逼我丢掉娃娃的话,我的结论只有一个——”
“恕我直言,在座的三位,都是垃圾。”
曲玄思的嘴角,维持着看似礼貌、实则嘲讽的上扬的弧度。下一刻,她跨出宿舍。连同这一段“辣鸡”宣言,一齐被甩下的,还有宿舍大门——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