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月26日,星期六
俄式变脸
我很早就醒了。进淋浴房后,听到有人走进我房间。我快速洗漱完走出来,见穆斯塔法坐在床上。
“早上好,老伙计。”他说,“易卜拉欣向您致以问候,并送来一份礼物。请您试穿一件贝都因长袍。”
“殿下美意,鄙人不甚惶恐。”我答道,“我很乐意试一下,恕我片刻更衣时间。”
“殿下请您去天台跟他会面,之后再用早餐,大卫。”他说。我赶忙穿上,感觉长袍很舒适。然后,穆斯塔法领我去了天台上。
“易卜拉欣在鹰狩。”他告诉我。
“哎呀,希望他早日康复。”我把鹰狩错听成了咳嗽,回答道。[6]
穆斯塔法乐了。“不不,老兄,我是说他在遛鹰。”还真是。那是一只雄鹰。我走近,见它在空中俯冲,然后飞回主人戴手套的手上。
“早上好,多德。”易卜拉欣用大卫对应的阿拉伯名字招呼我,“天气很不错吧?”
我表示认同,并称赞了他高超的驱鹰水平。
“它是一种沼泽鹞。”他告诉我,“它在训练中进步很快。”他呼唤一位老者过来带走老鹰。老者到后让老鹰转移到自己手上,替它收紧脚带,套上头罩,然后带回豢养所。
“请吧。”易卜拉欣道,“我们去共进早餐。”我和穆斯塔法跟他走进室内。
餐桌上摆满了水果。只有我们三人在场时,易卜拉欣问我对他的国家观感如何。我告诉他,就我所见很不错。他跟我说,他希望为人民造福,要从教育抓起。我说,这是普遍适用的治国良方。
此时,高塔科夫走进来,向我们都问了早安,我们也问候了他,于是他也入座了。
他刚开始吃,一个约莫4岁的小女孩就闯了进来。她一言不发径直冲到高塔科夫身边,扑在他腿上。她才扑上来,高塔科夫就蹦了起来。
“走开,小鬼!”他说,“有没有礼貌啊?”高塔科夫蹦起来后,把她粗鲁地挣脱开,孩子只得站起来。我见易卜拉欣唇边浮出一丝笑意。(扑上来、蹦起来、挣脱开,此处我写得何等押韵,愿君共赏之)
她白了他一眼,往我的方向走来,爬到我腿上。扭动几下,坐舒服后,她从桌上抓了几颗葡萄。她把一颗丢进嘴里,又挑了一颗丢进我嘴里。
“哇,谢谢你,小朋友。”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琪。”她回答,边吃葡萄,边把自己的名字拼了一遍,吃一颗说一个字母。
我情不自禁地抚摸苏琪的脑袋。她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一看就很活泼。她显然很受宠爱,因为易卜拉欣和穆斯塔法都没有责备她擅自闯进来。
“我四岁了。”苏琪说,“你几岁?”
“苏琪,”易卜拉欣说,“这么问不礼貌。”
“我不介意,殿下。”我告诉他,接着回答苏琪,“我四……十岁了。”
“好老。”她说,我忍俊不禁。
“多德勋爵,”易卜拉欣说,“恐怕小女有时稍有冒失,请恕她无礼。”
“殿下,”我跟他说,“我自己的女儿这么大时也很惹人喜爱。您不用客气。”
早餐结束后,苏琪牵着我的手,邀请我去看她的小马。我回答说,如果她爸爸不需要我的话,我乐意奉陪。苏丹对宝贝女儿显然很宠溺,欣然应允,但让她别留我太久,因为他稍后要与我谈话。
苏琪咯咯咯地笑着,带我走开。我被她带去参观皇家马厩,见到了她的马驹“龙葵”。我们愉快地度过了一个小时。她是个可爱的孩子。参观结束后,她又拉起我的手,把我带进屋里。所有侍从看见她都笑意盈盈。詹妮走来,假意生气地说她找苏琪找了好久。“真是个任性的坏孩子。”她笑着说。
我走回餐厅去,看到了穆斯塔法。
“您想去王座室吗?”他问道,“在那里您可以见识殿下主持公道、英明决策的情景。”
我们一上午都在关注易卜拉欣。他对所有觐见者都认真对待、一视同仁。他正如当代所罗门王一样主持公道,没人有怨言。
下午,穆斯塔法带我去城里逛了逛,还参观了引远山之水供城市之用的罗马式水渠。我们在六点左右回到王宫,苏琪奔过来欢迎我,邀请我共进晚餐。我跟着她走进餐厅,看到她的父母已经等在这里了。
“哈,”易卜拉欣说,“每当她不想吃蔬菜时,就会找朋友求助。”他和詹妮大笑起来。
我和苏琪坐在一起,看着她把菜拨弄到叉子上。她费力地把菜送进嘴里。她第二次叉的菜里也有些胡萝卜,她请我吃。
“不,谢谢你宝贝儿,我可以在黑暗中看见东西。”我告诉她。
她困惑地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吃了蔬菜。
她就自己把一叉子食物都吃了。
“能关一下灯吗,爸爸?看看管不管用。”
大家都笑起来,我说要想实现这个目标,可得吃不止一口。
她毫无怨言地吃完了整顿饭,虽然偶尔会给我叉几口菜,但那是纯属礼貌吧。
她吃完后,我们都跟她说了晚安,让仆人带她去睡觉。然后我们坐定继续用餐,这时我才发现高塔科夫不在。我问穆斯塔法高塔科夫的去向,他跟我说,如今石油一事已成定局,高塔科夫已经回俄罗斯了。没听到一丝风声,我很讶异,同时也有点失望,因为我显然没有完成使命。
晚餐很顺利,尽管我心情不佳,但还是拼命找话聊。饭后,我说自己打算明天回国,就跟大家道了晚安。回到房间,写完日记后就睡了。
1991年1月27日,星期日
乳胶手套惊魂记
我给沙特的机场打了电话,他们很帮忙,为我订到一个航班。我打电话让茱莉亚来接机,然后下楼去吃早饭。
早上易卜拉欣没在。穆斯塔法告诉我,他有急事外出了,我心知肚明,其实他是没必要跟我谈话了。早餐后,詹妮和苏琪来跟我告别。穆斯塔法把劳斯莱斯汽车开过来,送我去机场。
在回沙特的路上,穆斯塔法跟我聊天,问我这趟旅程开不开心。我感谢他,说我很开心,尽管很遗憾没能跟易卜拉欣会谈。穆斯塔法也无意借此机会解释一下,为什么不给我陈情的机会就敲定了石油事宜。
到达机场后,穆斯塔法向我伸出手。我高兴地跟他握了手,因为与他相处很愉快。我在机场给自己买了些香烟(要藏着不给茱莉亚看到),给茱莉亚买了香水,给伊莎贝尔买了指甲油。
飞机准点起飞。整个航程轻松愉悦,周围没有爱孙如命的老奶奶。到达后,我取了行李箱,走向“无需申报”通道。一位外表冷峻的官员示意我过来,问我有无需要申报的物品。我给了否定的答案,忍住没问他凭啥认为我得选申报通道。
“没带香烟?”他问。
“只有200支。”我答。
“没带酒?”
“没有。”我说。
“礼物呢?”他问。
“就几瓶香水和指甲油。”我答。以为完事了,没想到他让我打开行李箱。当然,这样做不过是给我点压力。我感觉身上开始出汗了。即便心里没鬼,我在给他开箱时还是紧张得要命。他越是在箱子里乱翻,我越是紧张不已,生怕有人在里面藏了什么。他对我的慌张有所察觉,说要跟别人说句话就回来。
过了会他回来了,旁边还多了一位正在兴高采烈戴乳胶手套的官员。我正开始担心碰到了最坏的情况时,却听到他说:“谢谢,勋爵大人,没事了,可以走了。”
我准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这无疑让他更加疑心了,但为时已晚。我抓起行李箱,溜之大吉。
茱莉亚在门口迎接我,我们拥抱了一下。“我刚才打听你在哪儿,”她问我,“有个抱着箱乳胶手套的小伙子很搞笑,说他去瞧瞧看。”我又抱了一下救命恩人。
回家路上,我们聊了聊此行情况。我说没能完成任务,但想不通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易卜拉欣不找时间跟我聊。我跟她详细说了遇到的人,包括小苏琪。
“你肯定尽全力了,亲爱的。”她安慰我说。
“我的全力显然不够格啊。”我回答,“伯特伦爵士准会大失所望,再也不要我替政府办事了。”
我们大约五点到家,乘着一时兴致,接了伊莎贝尔一起去吃比萨。J夫人告诉我,我不在家时,她聘了一位名叫格丽泽尔达的管家,明天就来报到了。
到家后,我说想早点睡,把礼物给了姑娘们,然后开箱拿出行李,藏好香烟。
1991年1月28日,星期一
杀人的心都有了
早上八点左右,我感到床边有动静。我迷迷糊糊地想到,还没给J夫人端去咖啡,有点惊慌失措,没睁眼就从床上一跃而起。我听到一声尖利的惊呼,睁开眼。一位陌生女人站着,拼命地避开眼神,而我也拼命地想用脚趾头够睡袍、套到身上。总算办到了。
没等我问她是哪位,在我卧室有何贵干,她就开口了。
“您的电话,爵爷。是一位伯特伦爵士,说有要事。”
我走去接电话,慢慢想起来,这位准是格丽泽尔达。
“大卫老兄,我九点钟前来拜访,可以吗?”没等我答复,他就挂了电话,让人好生气恼。
格丽泽尔达通知我,茱莉亚夫人已经去了马厩,问我要不要喝咖啡。我谢了她,表示一杯咖啡再好不过,请她替我拿到客厅去,我换好衣服后会来喝。
我冲了澡,急忙穿好衣服,8点55分时在客厅喝咖啡了。敲门声传来,我见格丽泽尔达去应门。不一会儿的工夫,她就带着伯特伦爵士回来了。
我正打算为我在贝利塔纳办事不力道歉,他却打断我的话。
“祝贺您,亲爱的朋友。”他说,“皇家政府对您感激不尽。不敢相信,您办事竟然如此麻利。易卜拉欣苏丹请我代为感谢您对他女儿的关心,看来她对您很是念念不忘呢。贝利塔纳随时欢迎您。”
“啊,嗯,这没什么。”我一脸茫然地说。事情办成了。怎么会呢?不过,虽说我很庆幸,莫名其妙地完成了使命,可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伯特伦爵士再次表示感谢,并问我是否愿意承担新的任务。我答应了,他似乎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他问我。他说再联系,跟我握手告别。
茱莉亚回来时,我仍然满面春风,可以向她宣布,我马到成功了。
“我早就知道了,亲爱的,”她说,“你离开贝利塔纳后,一位叫穆斯塔法·法格的先生给我打了电话。他说忘记告诉您最终结果了,不过我想,最好等你听到正式消息再说。”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杀人都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