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底记忆是忠实于我的,忠实得甚于我最好的友人。
它存在在燃着的烟卷上,它存在在绘着百合花的笔杆上,它存在在破旧的粉盒上,它存在在颓垣的木莓上,它存在在喝了一半的酒瓶上,在撕碎的往日的诗稿上,在压干的花片上,在凄暗的灯上,在平静的水上,在一切有灵魂没有灵魂的东西上,它在到处生存着,像我在这世界一样。
它是胆小的,它怕着人们底喧嚣,
戴
但在寂寥时,它便对我来作密切的拜访。它底声音是低微的,但是它底话是很长,很长,很多,很琐碎,而且永远不肯休:它底话是古旧的,老是讲着同样的故事,它底音调是和谐的,老是唱着同样的曲子,有时它还模仿着爱娇的少女底声音,它底声音是没有气力的,而且还夹着眼泪,夹着太息。
它底拜访是没有一定的,在任何时间,在任何地点,甚至当我已上床,朦胧的想睡了;人们会说它没有礼貌,但是我们是老朋友。
它是琐琐的永远不肯休止的,除非我凄凄的哭了,或是沉沉的睡了;但是我是永远不讨厌它,因为它是忠实于我的。
(载《未名》第二卷第一期,一九二九年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