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后的有川顾不上和妻子刚才的言语冲突，脚步登登地往楼上爬，妻子和儿子正在饭厅用餐，瞄了一眼往口中送饭菜的儿子，他直接扭向妻子那边，她正一脸平静的看着餐盘，貌似刚才的争吵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有川以眼色行事，唐语马上明白过来，只是还不清楚刚才的电话有多紧急。
“发生了什么？“唐语挡在没有门的饭厅前，语速平缓地说。
“爸爸出事了“有川生怕儿子听到什么，他用尽量清晰低沉的声音说明。
“他不是在医院嘛“
“是的，可这件事...“
没等有川说完她就决定动身，虽然对父亲的事妻子都没上心过，但这种慌张严肃的表情确实还是让妻子意识到发生的事不可小觑。
有川搓着冰冷僵硬的手指，他一低头就看见自己沾雪的皮鞋，身后还有几个脏脚印。
妻子换好外套后，到饭厅和儿子交代了几句话，儿子的反应看来是对发生的事有一个大概的估计，甚至隐隐猜到这件事和父亲有关，但他并没有想要同行的意思，有川也不想带上他。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唐语的速度不算快，有川也没有当时接到电话那般焦急了。越往下走，黑暗就包围得越紧，妻子从挎包里抽出了手机，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照明，有川则是立刻跟上，在黑暗的环境里，哪里有光哪里就有安全感。
大概十分钟前，有川接到一通的电话，电话在空旷的夜里飘扬，他本来觉得这是妻子自知愧疚，才来说服有川回家，谁曾想电话的联络人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只要有电话是他打来的就不会是什么好事。
事实就如猜测的那样。
只是这样的消息让人心生黯然。
据有芩描述，当晚负责值班的护工，在病人出去吃饭的时候，会临行检查卫生，往常的这个时候，有广都是一个人呆在病房里，静静的等待有芩的妻子送来晚餐。
可今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偌大的医院里，根本就找不到父亲的踪影，问过同在一个病房的病友，也没人清楚父亲到底去了那里。
“所以呢？你觉得爸爸会去那里？”逆着路灯行走的妻子整个脸埋在黑暗中。
“父亲他现在根本就不理我，我也不清楚他会去哪里？”
“你去见过他了？”妻子扭过脸。
有川一五一十的把那天发生的情况讲给妻子听。
他拦了一辆车，跟司机报了医院地址，汽车就开始行驶了。
在出租车里，妻子对着手吹白气。
“爸爸应该在怀恨你吧！”
有川一脸歉意的低下头。
“你哥哥呢？他就没有一点头绪么？”
“如果有头绪的话，应该就不会联络我了”
妻子叹了口气。“在外人看来，有芩好像很关系父亲的样子，谁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大事就托给你这个儿子，小事他可是上赶着冲上去”
“别说了，先把这件事过去吧”有川有意要结束话题。
“要是妈妈没有那么早去世，也许这个家也不会那样”
“谁能想到呢？”
“你根本就对这个家不管不顾好么？那是你的母亲，不是我的，就好像她是我的妈妈一样，我对我妈还没有那么好呢”
“现在不都过去了嘛”
“你总是很有理由”
“你有过问过父亲的事么？”
唐语被问的说不出话来，就算找个再多借口，也改变不了，她对有川父亲的事几乎没有过问。
“连医院的人都找不到，我想我们去了也没什么办法吧！你快想想父亲有可能去那里了吧”
有川低下头，他在思考妻子的话，要说父亲能去那里，他完全无任何头绪，但医院里能藏身的地方不多，一个老人家，在这座城市里也没有任何的亲人，除了两个喜欢互相踢皮球的儿子外，他真算是老无所依，想到这里，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但更深的一点就是，假如母亲没有死，那父亲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怎么样？”唐语问。
“应该不会在医院里”
“那是肯定的，那么大的医院到处都是监控，难道连个老人都找不到么？”
“会不会是老房子里”有川说。
“你也知道那所老房子在那里吧，两地怎么也相隔了十几站，就算是开车也要半个小时，父亲他会走那么远？而且那所房子马上就要面临拆迁了吧”
“可现在还没有商谈好”
“商谈的事都是有芩妻子办理的吧”
“啊...”有川有意想避开这个话题，但无可避免的又被提起了。
“商谈的事，你完全不操心，看来你眼中根本没想到这个家”
“那是父亲的房子”
“可你父亲对此也几乎没什么表示，倒是你嫂子，一直安的什么心就不用我说了吧”
“她怎么样就随她去吧，父亲的安全现在是大事”
说到这里，计程车已经到达了医院，有川付过钱后，两人下了车。
医院的大院里几乎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看来现在还没有人选择报警。
有川带着妻子，来到他上次探望的住院部。
坐上电梯后，他们来到二楼，有川又一次经过上次的那副玻璃裱过的招贴画前，空荡城市的背影印在上面。
一路来到父亲的病房，已经有不少医生和好像是出谋划策的病患家属聚集在一起。
“来了”哥哥的声音有些沙哑，这声音的辨识度很高，就算在一堆声音里分辨也很容易。
“附近都找过了么？”有川问道。
“基本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我们在想要不要报警，但...”
这时一位穿着制服像是主治医师的男人插嘴道。
“失踪案的通报时间是有限定的，而且这是在医院发生的事，警察一般为了不引起骚动，很难对我们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那可怎么办啊”在有芩身后的嫂子脸色很差，她一直在反复念叨这句话。
“有没有那些疏忽的地方，比如门诊部大厅的角落之类的”妻子提出这个想法。
刚才那个男医师摇了摇头。
“且不说，现在那么晚了大部分病人几乎都在住院部，就算是门诊部的死角，我们也吩咐保安和各大医疗人员细致的检查过了，可就是找不到您父亲的身影”
有川烦躁的挠了挠后脑，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医院附近的地方你们也都查看了么？”有川问
“周边都是由保安他们查看的，应该还没发现”他口袋里的手动了动，里面应该有联络安保人员的通讯设备。
“我再去看看”有川对着妻子说，他往病房里瞄了一眼，看不见上次的老婆子，人群中也没见到她的身影。
离开人群后的有川匆匆的坐上电梯，就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妻子迎了上来，有川急忙按下开门键。
“你就在那里等着啊”
“我不想看你哥哥”
“行吧，快进来”
唐语迈入了电梯。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了？”唐语问。
“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
“嗯？果然你还是发现了什么么？”
“如果记得不错的话，应该很有可能”
唐语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跟着丈夫走出了电梯，有川拉开住院部大厅的大门，厚重的大门能挡住大部分的冷空气。
“你觉得那些人会靠谱么？”
“不管如何先看看再说”
唐语不知道丈夫心中在想什么，但这个时候不相信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有川站在大厅石阶前的空地上，一面回望住院部病房的窗户，一面测量着什么，然后好像是找了目标，他最后一次回望身后的窗户后，就迈开脚步，唐语顺着丈夫看的地方也看了一眼，那好像是一间病房的窗户。
医院的正对面是四通八达的小胡同，有川基本不顾身后的追赶的妻子，只顾一边回头，一边浏览着胡同里一座一座的房子，说来也奇怪，为什么在这种狭窄偏僻的胡同里会有不少做买卖的人家，而且这样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很快有川在一个拐角处站立住。
唐语马上跟上丈夫，然后就在丈夫看过去的地方，看到了躺在雪堆里的有广，他穿着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衣服，整个畏畏缩缩的蜷在挂着老旧招牌的墙角里。
有川慢慢的向前靠近，唐语跟在身后，只有鞋子压在雪地上所发出的挤压声。
除此之外就是两个紊乱的呼吸声，凑得很近才能看到，那个老旧的招牌上写着，手工缝纫的字眼。
有川知道，那是父亲又想母亲了，因为母亲就喜欢给这几个孩子织毛衣，手套，慢慢长大的孩子可能会嫌弃，但父亲每次都心满意足。
父亲怎么会找到这里呢？有川毫无思绪，或许是母亲在召唤父亲了。
他马上搀扶起有广，这时他觉得，父亲的身体好轻，而且本以为无意识状态下的成人躯体会笨重无比，但一瞬间的感觉就是轻。有川去查看父亲的状态，他充满皱纹的眼睛里，写满了无望和悲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