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到尘埃，也换不来他的垂爱
半夜的时候，路迟遇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光着脚走到客厅，昏暗的灯光下，一张脸很是苍白。
他给自己接了一杯凉水，然后又重新回到房间，从书柜最下层的一本书中取出了一张精心保存的相片。
相片上三个小孩坐在一起。中间的小女孩眉头微微皱着，眼里还带着点不安和茫然。两个小男孩都将手搭在她的脖子上，笑得很灿烂。
“既然知道她会动摇你，为什么还要接近她？”那晚，他与程渺不欢而散之后，许青皓问他。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用力地握着。
“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就像我握着这张照片，明明很想撕碎，却因为有你而珍重万分。
01.再起争执
第二天中午就开始了工作，因为前一天心惊胆战，程渺有些疲惫。
空荡荡的展厅里，只有他们三个相对而立，甚至连个帮忙扶梯子的人也没有。程渺移开眼睛，看向展厅里挂的作品。
听别人说再多，也不如自己亲眼一看。从取景到构图到色调，无一不显示，路迟遇把握得很棒，饶是她一个门外汉，也能隐约察觉出来相片背后的深意。
当然，只是很浅显的一点。
“拿过来。”
程渺想得出神，被路迟遇冷漠的声音给叫醒。她赶紧随便拿了一幅，递到他的手里。
他坐在梯子的最高处，微弓着身子，伸长手来够她手上的相片。他拿到手之后，又十分认真地将它挂放在昨天便已经画好的位置。
他严肃认真的样子让程渺再次一怔。
四五个小时之后，他从凳子上下来，将剩下的工作交给了程渺和於向晚。
第一次做这种工作的两人都显得有些兴奋。
虽然剩下的工作都是程渺和於向晚的，但对作品展要求极高的路迟遇始终没有做甩手掌柜，而是每天到场，抱着手臂在那儿指挥。
他身上有一股艺术家常有的偏执，总是爱推翻前面的想法以求更好。一来二去，她们的进度已经跟原本打算的不太一样了。
程渺常常需要在梯子上坐上两三个小时，不间断地抬手绘图让手臂一阵阵酸痛。
“继续。”每每她打算歇一会儿的时候，路迟遇的声音就会凉悠悠地蹿进耳朵里，她又只得继续抬手画。
在他的魔鬼般监督下，於向晚没良心地借口啦啦队训练逃走了，所有的任务都落在了程渺手里。
“路迟遇——”程渺低头看向双臂抱在胸前，微微倚在墙上的路迟遇，“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故意整我？”
她的声音带着点怨气，还有点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撒娇。
路迟遇淡淡抬头，瞟她一眼：“没那个兴致。”
程渺默默地收回目光，她怎么老觉得路迟遇在盯着她呢？
偌大的展览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四周静得能听见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程渺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连她自己也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她在路迟遇面前会如此小心？
“程渺。”在程渺险些憋死之前，路迟遇喊她，“你还有个问题没有回答我。”
程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你很怕我？”路迟遇站直身体走到梯子旁，仰头看着程渺。
虽然是仰视，却让她觉得压迫异常。
这个问题他曾在资料室里问过，后来因为许青皓和於向晚回来了，她才险险逃过一劫。
谁知道始终还是躲不过去。
程渺盯着墙面渐渐开出的蓝紫色的花，嘴唇一张一合：“没有啊，你又不是鬼，有什么好怕的？”她讪笑着。
“是吗？”路迟遇嘴角勾出一抹危险的笑意，抬脚踩上梯子。
梯子晃了晃，程渺赶紧站起身，将全身重心放在与他相反的一边，维持整个梯子的平衡。
“你要干什么？”程渺见路迟遇根本没有停下来的念头。
路迟遇勾着唇，目光懒洋洋地瞟在程渺的脸上，语气阴森森的：“你觉得呢？”
两人站在梯子两边，让人担心梯子随时都会因为不平衡而倒下去。
程渺没有说话。
路迟遇上了两级便停下，以他的身高已经足够平视程渺的双眼了。他瞧着程渺并不看自己，便伸出一只手，挑过她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为什么不敢看我？”路迟遇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蛊惑，他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程渺的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慌张。
“有吗？我可能只是太专心了。”程渺回应道。
“哦？”路迟遇将头往她的方向凑了凑，动作更加暧昧，“那现在呢？还专心得起来吗？”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程渺觉得心跳有些超速，本能地想往后退，却被他大手一捞死死扣在了梯子上。
“你放开我！”程渺双眼含怒。
他现在是趁着人少故意调戏她吗？明明他们之间应该剑拔弩张，他难道不是该恨她吗？
程渺立刻清醒，知道路迟遇是故意想要她难堪。
“放开？我放开你，你会掉下去哦。”偏偏路迟遇还装出一副为她好的样子。
话虽是这样说，他还是松了松手，果不其然，才刚一松开，程渺就因为失去平衡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臂。路迟遇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程渺脸上慢慢浮出尴尬和自嘲，其实她心里想着就算摔下去也不愿意再跟路迟遇靠近。但身体比内心诚实得多，她还是第一时间抓住了面前唯一能抓住的人——跟当初一样。
她心里挫败不已。
“路迟遇，这就是你的目的？”程渺讥讽道。
她眼里的怒气让路迟遇顿了顿，片刻之后，他笑了。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程渺盯着面前这个冷笑着让她难堪的路迟遇，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了想，还是对自己说：算了吧。
算了吧，就当是欠他的。
在心底软软地叹口气，程渺的声音小了下来：“路迟遇，不管你想做什么，我认输。”
这句话他应该等了好久。
对面的路迟遇不说话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像是一只猎豹在看自己的猎物。
许久之后，路迟遇才缓缓笑出了声：“程渺，你还跟以前一样，只知道滥用同情心。”
程渺身体僵在原地，她抬眼看向对面的那个人，他眉眼深沉，捉摸不透。
“路迟遇，你也跟以前一样，自以为是。”她咬牙回应。
路迟遇闻言猛地瞪视她，反手捏住她的双臂，他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力道。
程渺手臂吃痛，咬了咬牙，一把推开路迟遇。
路迟遇没想到她会突然推开他，震惊一秒之后灵活地站稳在地，然后伸手想要抓住同样摔下来的程渺。
手指刚刚触到她的衣服，脑海里突然又蹿出她刚才的表情和她那句不带情绪的话。反应慢了一拍，她已经跌倒在地。
隐约听得“咔嗒”一声，然后就看见了她皱起的眉头和轻呼出口的吃痛声。
梯子“哐当”一下倒在地上，险些砸破那张还未装裱的黑白天空的相片。
路迟遇凝眸盯着她，挣扎了一会儿，才上前伸出手。
程渺却看也不看他，咬牙扶着旁边的墙壁忍着疼痛努力站起来。右脚落地的瞬间，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种时候，逞什么强？路迟遇瞳孔更深。
“怎么样？”他的声音冷静而淡漠。
程渺尝试着往右脚上用了点力，强烈的钝痛立刻从脚踝上升到心脏，她苦恼地看了一眼自己迅速肿起的脚踝，在心里苦笑了声。上一次崴脚，还是小时候跟他从田埂上跳下来。
好像每一次都有他。
“死不了。”程渺没好气道。
路迟遇最讨厌听见她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他沉着脸盯着垂下头的程渺，许久没有说话。
半晌，他听见自己叹息了一声。
反正为她做过那么多不像是自己会做的事。
路迟遇走到程渺的面前蹲下。
02.我心依旧
程渺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身影，愣了半晌。
“还不上来？”路迟遇的声音闷闷的。
程渺往后退了半步，几乎快要贴到墙上。她的身后是已干的画作，上面是一枝被枯藤缠绕的玫瑰花。
路迟遇皱眉，回头看了程渺一眼：“需要我用暴力？”他似乎并不是在质问，而是在好心提醒她可能会遇到的结果。
他迅速地打量了程渺一眼，似乎在开始考虑怎么扛走她最省力。
程渺对上他的目光，最终妥协。
鼻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纯粹干净，宛如水和空气。程渺趴在他身上，双手松松地圈着他的脖子，偶尔会触碰到他的皮肤，她立刻不动声色地移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程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等她睁开眼，路迟遇已经在转角那棵桃花树下不知站了多久了。奇怪的是，耐心不算好的他竟然一直背着她却没有唤醒她。
想到这里，程渺突然怔了怔。
“钥匙。”察觉到背上的人已经醒来，路迟遇开口。
程渺立刻松开圈着他脖子的手，打算去够挂在他面前的小包。背包的带子不短，恰恰到他的下腹。程渺伸长手去够，身体自然也会更贴近他。
更近距离的触碰让两个人都怔了几秒。
随后程渺猛地弹开，动作之大，让路迟遇都惊了惊，险些没稳住她。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路迟遇什么都没有说，后退了几步，半蹲着将程渺缓缓放在树下的花坛上。待她坐稳后，他才重新直起身子，转身将挂在脖子上的小包取下递给程渺。
程渺被他温柔细致的动作吓得不轻，赶紧埋头翻找钥匙。明明以前很快就能拿出来的钥匙，她硬生生翻了三分钟。
路迟遇自顾自地从她手中拿过包，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再次俯下身，示意程渺上去。
“我自己——”
“别废话！”路迟遇的语气里带了点愠怒。
程渺沉默着重新趴回他背上，心思却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句“别废话”好久没有听见过了，如果没有那件往事，或许他们现在不会是这个样子。
於向晚没有在房里，看看时间，这个点她应该是在许青皓的办公室里“帮忙”。
房间刚打扫完一天，很干净，透着点玫瑰香气——那是於向晚的洗发水味道。窗户开了一半，有浅浅的阳光洒进来，落在靠窗的沙发和木地板上，平添了几分温馨。
路迟遇将程渺放在阳光照得见的那张沙发上之后，便自顾自去往厨房，从冰箱里凿了几块冰，用干净的塑料袋包上，试了试温度，又包了一层。
“先消肿。”路迟遇将冰块递过去。知道程渺不喜欢药味，他只能用物理办法帮她消肿。
她的脚踝微微肿着，在他看来却还是有些细了，好像轻轻一握就会捏断一样。他轻轻地将冰袋放在她脚踝的红肿处，不时移动一下。
程渺低头看着仔细帮她敷冰袋的路迟遇，道：“家里有消肿药。”
还是於向晚上次扭伤脚的时候买的。
脚踝上的手似乎僵了僵。
路迟遇没有抬头。他都忘了，这么久了，人都是会变的。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满和愤怒，然而看着手上握着的那纤细白皙的小腿，他努力压住了自己快要爆发的情绪。
路迟遇问了程渺消肿喷雾所在的地方，然后拿过来给她喷了几下。
“喝水吗？”路迟遇表现得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程渺囧道：“喝。”
一直到她睡觉之前，路迟遇都没有离开。
也许是真的困了，她倒在沙发上渐渐睡着了。这几天虽然课少，但每天除了要帮忙画插画，偶尔还会去许青皓的治疗室帮忙整理文件，所以也没怎么休息。
路迟遇看着她睡着的样子，伸出手想去碰碰她，然而还不等触碰到，他又重新收回手来。
——程渺，你轻易动摇了我的坚持。
可是，他怎么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路迟遇不打算停留太久，他今天还要去找许青皓。
站起身，他去房间里拿了一床薄毯搭在她的身上，然后才准备离开。
隐约听见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在振动。
习惯性地瞟了一眼，他气得额角青筋暴起。
杭一川。
路迟遇捏紧了拳头，快步离开房间，摔门而去。再留下去，他也许会忍不住对熟睡的程渺做些什么。
才睡着的程渺被猛烈的摔门声惊醒，她茫然地弹坐起来，感受到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才回想起睡前的一切。回过神的她拿过还在振动的手机，顿时睡意全无，接起电话。
“杭一川。”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在盛年酒吧，出了点事。”电话那头，杭一川的声音并没有太焦急。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却又带着一股强烈的笃定。
程渺没有思考，立刻点头：“好，我很快过去。”
“嗯，我等你。”
程渺坐直身子，喝了口水，就打算出门。她才刚刚站起，就因为剧烈的痛感重新跌进沙发里。
疯子！程渺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声。每次一遇到杭一川，她就什么智商都没有了，完全不顾自己。才来没多久，就已经因此被於向晚骂了很多次。
适应了一会儿之后，程渺重新站起身来，她有些不习惯地将身体重心放在左边，样子看起来好笑又狼狈。
抓起一件外套，她费劲地走到门边，然后换上鞋子。
只有杭一川能让她不顾一切地奔赴过去。想当初，她险些因为杭一川的一句话，拿上外婆的积蓄就跟他私奔。
……
接到滴滴司机打来的电话时，程渺才堪堪下到一楼。脚上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她的额头上渗着点冷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痛的，她强忍着说：“师傅你稍等一下，我马上下来。”
“小妹，去哪儿？”司机瞟了一眼坐在后座喘气的程渺。
“友谊路，盛年酒吧。”程渺快速地报了地名，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过，给那边也许正在焦急等待的杭一川发了一条信息。
“在车上，很快到。”
很快，杭一川就回复道：“好。”
程渺抓着手机，看着那个秒回的字，笑得很是满足。
“男朋友？”司机随意问了一句。
程渺想了想，轻轻摇头：“一个朋友。”
这边程渺的话音刚落，那边杭一川已经放下了电话，搂住身边的女生：“放心，我妹很快就过来。”
盛年是市里比较有名的一个酒吧，很多青春正好的少男少女都喜欢去。程渺虽然听说过，却是一次也没有踏足过。她站在酒吧门前，看了看自己裹在身上的风衣外套，又看了看那些穿着丝袜短裙婀娜走进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将手放在口袋里，她咬牙忍着痛，尽力以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走进去。
酒吧隔音很好，门里门外完全是两个世界。才刚进去的程渺被突如其来的音浪震到，险些撞翻一个路过的服务员手里端着的托盘。
“喂？杭一川，你在哪儿？我到了。”一到人多的地方她就犯迷糊，总是找不到路。
虽然周围音乐声很大，但程渺还是敏锐地听出了电话那头杭一川的不耐烦。
闷头找了好久，她终于看到了杭一川，他在一个不算角落的位置，周围坐着一堆人，盯着他的目光十分不善。
“这边。”不等程渺整理自己的情绪，杭一川已经朝她招手。
程渺目光落在紧紧依偎在杭一川身边的女生身上，紧了紧从进门之后便没松过的拳头，一脸平静地走过去。
“怎么了？”她尽量掩饰着自己的脚伤，还没走到杭一川面前，她就察觉那些目光转而落在了自己身上。
程渺满头大汗地停在原地。
“这就是你找来解决问题的帮手？”那堆人里一个看似领头的人朝她走过来，上下打量她。
程渺心里忐忑，看这些人的样子，杭一川是招惹上不该惹的人了？
“小姑娘，你有钱吗？”那人将手搭在程渺的肩上，笑得有些猥琐。
杭一川皱了皱眉，半拥着身边的女生走过来，一把捏住那人的手甩开：“陈三，你要的只是钱，不要太过分！”
手被甩开的陈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放你一马不等于你可以在爷面前猖狂。”
围坐的人都应声而起，看样子特别像是要动粗的前兆。
程渺赶紧将同样被激起戾气的杭一川往后推了推，冲陈三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示意他们三个商量一下。
陈三把玩着香烟，没继续斗狠就是默许了。
“怎么回事？”程渺挤到杭一川身边，小声地问。
这一堆人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但一看就是在社会里混的人，身上充满了戾气。
“都是我的错。”杭一川身边的女生先说话，声音里带着微颤和懊悔。
杭一川放在她肩上的手紧了紧：“是他们先动手动脚，你没有错。”
程渺捏紧了手边的桌角。
“对了，徐蔓，这是我妹程渺。”杭一川指了指程渺，然后又搂紧了徐蔓，“这是徐蔓，我女朋友。”
程渺面色不好，但在本就昏暗的空间里，杭一川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
“你好。”程渺额上又沁出几滴冷汗。
徐蔓对她点点头，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杭一川怀中：“你好，渺渺。第一次见面，没想到是在这里。听一川提过你很多次。”
程渺心不在焉，心想她们可不是第一次见面。迎新那天程渺见过她，於向晚说，她是C大音乐系的系花。
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她竟然就是杭一川的女朋友。
“陈三的人对徐蔓动手动脚，被我打了一拳，现在让我赔钱或者认错。”杭一川一脸的不在乎。
程渺点头，表示懂了。以杭一川的骄傲，当然不可能认错了。更何况，这件事也说不上是他的错。
程渺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钱，再看了看被人拦着重新坐回沙发上戾气十足的陈三，有些头疼。
她身上的钱根本不够赔给陈三。
03.大打出手
“商量好了吗？”陈三不是很有耐心的人，见他们彼此介绍上了，立刻火冒三丈又重新站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程渺。
程渺冷汗涔涔，她抬起头，佯装平静：“既然事情的起因是喝酒，不如这样，我跟你们喝。”刚才徐蔓说过，陈三最初只是想邀请她喝酒。
陈三抬起头，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眼前的女生。
她看起来不是经常来酒吧，虽然强装镇定，但一看就像只混进了狼窝里的小白兔。
“好！”陈三一拍桌子，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
见对方应了，程渺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了起来。她没怎么喝过酒，上一次喝酒还是在路迟遇离开初禾小镇的时候。
要是她不能让陈三喝得高兴，恐怕连自己也会搭进去。
“渺渺——”徐蔓抓住她的手，脸上写满担心。
程渺虽然心里不悦，脸上却还保持着平淡的笑容：“放心，只是喝个酒而已。”她酒量至少不算差。
陈三已经让服务员拿来了酒，五颜六色也不知道是什么酒。
杭一川用手挡住她：“陈三，喝酒这种事，我们男人来就行，别找女人下手。”
陈三不理他。
程渺是知道的，陈三只是觉得好玩才答应的，要是被杭一川搅和就麻烦了。她按下杭一川的手，朝他笑了笑：“放心，我酒量不差，你忘了当初你还输给了我。”虽然我知道，你是故意输给我的。
杭一川盯着她，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他的点头让程渺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你叫……程渺？”走过去的时候，陈三问道。
程渺点了点头。
“挑吧。”陈三将手一摊，不想让人觉得他在欺负女生。
程渺也二话不说，闭着眼睛随手挑了一杯，仰头就要喝。
“等——”陈三见她竟然一下子就挑了最烈的一杯，有心阻拦，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一个黑影冲了过来，一把抢过程渺手里的杯子，想也不想地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你——”陈三惊愕了几秒钟，随即暴怒地转向那个不知道从何处冲过来的黑影。
黑影看也不看他，转身就冲向了同样惊讶的杭一川。
“砰！”
一拳砸向杭一川的左脸。
变故来得极快，连陈三都没有反应过来。
程渺也在发愣。
黑影和杭一川纠缠在一起，她越看那个身影越觉得熟悉，顿时大喊：“路迟遇！”
她不知道路迟遇怎么跟来了？
路迟遇转过身，看向程渺的目光里充满了浓烈的恨意和怒气。
程渺被他看得有些不安，但她还是快步走上前跟徐蔓一起扶起倒在地上的杭一川。杭一川的左脸很快肿了起来，嘴角也带着点血迹，看起来狼狈极了。
杭一川凶狠地瞪着路迟遇：“你干什么？”但到底没敢过来，路迟遇那一拳揍得他有些后怕。
路迟遇并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程渺身边，抓住她的手腕，恶狠狠道：“走。”
他声音有些低哑，似乎是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路迟遇。”程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平和，想起之前他为她做的那些事，这一次他应该也是怕自己被欺负才出手，她并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你先松手。”
她的语气却让路迟遇蓦地一震，他俨然感觉到这是一个正常人对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小心翼翼。
路迟遇没有放手。
“路迟遇。”她又喊了一声。
“闭嘴！”路迟遇低声吼道，“跟我走。”
“她凭什么跟你走！”还不等程渺拒绝，杭一川就反手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被他们抓住手的程渺很清晰地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路迟遇手上的力度在杭一川抓住她另一只手的时候又加重了，她额头再次渗出冷汗。为了不让杭一川看出她的脚伤，她一直忍到了现在，好在杭一川的目光并没怎么落在她身上，才没有发现。
她忍不了多久。
“杭一川，你先放手。”她知道路迟遇是不会轻易松手的，尤其是在杭一川插手之后，只得将目光转到了相对好说话的杭一川身上。
杭一川闻言皱了皱眉，依言放开程渺，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带着一脸不爽回到徐蔓身边，重新将手搭回了徐蔓的肩上。
“路迟遇，我还有事。”程渺将得闲的那只手放在路迟遇的手背上，尽量温和地道。路迟遇手劲很大，她就算是用全力也不可能挣脱开来。
果然，杭一川放手之后，路迟遇也稍稍松了些力道，但始终不肯真的放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程渺，幽深的瞳孔看起来冷漠异常。
程渺又心虚了：“路迟遇——”
“你还想要保护他？”路迟遇的声音不算大，但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几个人耳中。
程渺脸色一白：“你在说什么？你不觉得现在的情况应该先解决问题吗？”
路迟遇冷笑一声，凑近她：“哦？解决问题？他凭什么要你帮他女朋友解决问题？”
他抬起眼皮，冷漠又挑衅地看了杭一川一眼。他心里很清楚，以杭一川好面子的程度，要不是因为程渺在场，杭一川现在肯定巴不得冲过来跟自己打一架。
“程渺，你不是他妈，为什么要帮他解决问题？”路迟遇继续讽刺道。
话音刚落，程渺冷然盯住他，声音一僵：“路迟遇！”
见程渺生气了，路迟遇才慢慢露出笑意：“总算不用那种看精神病一样的目光看我了。”
程渺惊讶，他竟然是这样想的？
“路迟遇——”她从来没有把他当成精神病。
路迟遇松开程渺的手腕，看见她被自己捏红的手腕，脸上表情更差了，随后一把将她拉向自己这边伸手揽住。
“你没有告诉他，你崴了脚？”他淡淡地瞟了一眼一脸镇定的杭一川。
“喂，死小子！”被遗忘了很久的陈三总算忍不住怒吼。
短短几分钟，陈三像是看了一出大戏——先是被突然出现的路迟遇给惊到，然后又看见他迅速地揍了杭一川一拳，还未发话，又等来了两男争一女的戏码。
但是，他陈三带着的这一大群人就被自动屏蔽了？
“少演戏了，赶紧的，怎么解决？！”陈三提着一个酒瓶指着几人。
徐蔓将看向路迟遇的目光收回来，躲在了杭一川的怀中。
程渺几次想从路迟遇的怀中挣脱出来，但都被对方用更大的力给锁了回去。她瞟了一眼只顾着保护徐蔓的杭一川，顿时很不是滋味。
“问题是他惹出来的，你们自己找他解决。”路迟遇脱掉自己的外套，干脆将程渺给抱起来，转身要走。她现在应该也快站不稳了。
他的外套稳稳地落在程渺的身上，她小小的身体俨然一只裹在外套里的小宠物。
“路迟遇，你帮他一次吧。”程渺抓住路迟遇的衬衣偷偷恳求。
路迟遇的瞳孔缩了缩，更黑了几分。
程渺其实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但她还是想争取一下，所以她又叫了路迟遇一声。
“不用了。”
就在她思考着要如何央求路迟遇的时候，身后传来杭一川的声音。
路迟遇似乎早就知道杭一川会反对，所以他转过身故意看向杭一川，勾唇笑了笑：“也不是外人，渺渺又这么求我了，我也不是无情的人。”
他淡淡地看向陈三：“明天一早，你去路氏集团楼下，会有人把钱给你。”
程渺的手在他胸口一颤。
路迟遇微不可察地勾唇，很好，看来她还是记起来了，从前他喜欢叫她渺渺。但是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在他的口里出现过了。
“路迟遇！”暴跳的杭一川被徐蔓抓着，这才没能冲上去。他捏紧的拳头一下砸入旁边的沙发上，闷声一响。
陈三没有心思参与他们的恩怨，不耐烦地挥挥手：“路氏？你以为我是傻子？谁知道你什么身份？我可不想去了之后被人当成垃圾丢出来！这事今天就得解决！”
“杭一川，”路迟遇没有回应陈三，他转向杭一川，脸上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嘲讽，“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不要再找程渺，不要仗着她心软来使唤她。”
他说得还算委婉，至少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将程渺的喜欢公之于众。
程渺心虚得面红耳赤，压低了嗓音吼：“路迟遇，你闭嘴！”
路迟遇低头看了她一眼，忍住想要将她丢在地上的冲动，道：“程渺，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