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的一生之中,三十年短得不值一提——那不过是眨眼间的事;然而在本书写成后的三十年间,凯恩戈姆山脉的确发生了不少事情,有些还相当引人注目,在媒体和电视屏幕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阿维莫尔正在喷发,并将持续喷发。
推土机一路狂奔,碾进山间。
在本没有路的地方,道路被开拓,随后被重塑。
滑雪者动作敏捷,神色欢欣,精准而优雅地完成一个个奇迹式的俯冲和飞跃——有时难免也会一阵挣扎——但心情总是兴奋不已。
缆车上上下下(一个小男孩不幸从缆车坠亡)。
山的高处有座餐厅,因为有太多人蹬着靴子走来走去,从那里到凯恩戈姆山山顶的路变得肮脏不堪(太多靴子,太多骚动,但随之而来的也有太多提亮心情的欢乐!)。登山者有了新的栖身之地。凯恩戈姆俱乐部的成员扩建了一座位于因弗雷缪尔的小屋,他们自己铺地板、装床铺,将其安置妥当作为落脚的地方。
格伦莫尔为那些好学的人提供了住所和训练机会,教授其技能并提供测试。年轻的士兵在这里学习探险技巧,定向越野爱好者遍布这片土地(然而,拉瑞克赫鲁隘道至今尚未被征服成为大众之路的一部分)。驯鹿不再只是试探性地出现,而是在此定居。
自然保护协会为飞鸟、走兽、植物提供了安全的遮蔽处所(却阻止游民——厚脸皮的我就是其中之一——靠近它们)。
生态学家研究着生长模式和水土流失的问题,在光秃秃的斜坡上重新播种。
山间救助队开展着了不起的救援工作,用直升机把卡在岩脊里的伤员救出,将精疲力竭的人带回安全的地方。
但也有人未能得救。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偏离了他们的路线,尸体直到数月之后才被发现,女孩的双手和两膝因为在雪堆里爬行而满是擦痕。直到如今,我依旧能想起她还活着时的脸(她曾经是我的学生),那是一张理智、热切而欢快的面孔。她本该活下去的。七十个男人,带着狗和一架直升机,进山搜寻一个未能及时返回的独行滑雪者,最后却只找到了他的尸体。一群学生天色已晚却未找到本该入住的小屋,只好躲在一堵雪墙后面。虽然女老师做出了英雄般的努力,但次日清晨只有她和一个男孩活了下来。
所有这些都和人息息相关。但在他们身后,屹立着大山本身,是山的本质、山的力量、山的结构,以及山的气候。这对于人类对山所做的,以及在山上所做的一切来讲,都不可或缺。假如山不在那里,人根本无法做出这些事情。因此,三十年的时间也许可以让一个人所做的事情发生变化,但了解这件事本身对这个人来说依旧必不可少。这就是三十年前我试图在这篇手稿中所做的事情。那是二战末期和战争刚刚结束后的几年,世界混乱不定,而写作为我提供了一个轻松的秘密天地。当时只有尼尔·古恩读过这篇手稿,由于我们对于上述经历的想法一致,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会喜欢它了。他提供了一些关于出版的建议,但也告诉我在那种时候很难找到出版商。我在他的鼓动下写了封信,在收到委婉的拒信之后把手稿扔进了抽屉,此后它一直默默躺在那里。我已经老了,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再次读到这篇手稿时我意识到,这篇关于我和一座山的缘分的故事,直到如今依旧和当年一样真实而美好。毫无疑问,这是一份爱的相遇;而充满热情的爱,正是通往理解的那条小径。
娜恩·谢泼德,一九七七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