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灯光忽明忽亮,原本温暖的屋子,不知为什么,突然像凭空降了几度,冷得叫人竖起汗毛。隐隐的一声轻叹,竟在瞬间便叫人寒了心,无端有了人生无常的感叹。
左宁站起身,“既来寻我,便是有事相求,何必弄出这些古怪。你赶紧现身,我们一起喝杯清茶且不是更好。”
话音才落,房间内登时又明亮了,一个穿鹅黄长裙的苗条身影自门口缓缓走近,“左小姐,幸会!”
二人在沙发坐定,左宁顺手递上茶盏,黄裙女子伸手接过,“多谢。”
左宁诧异地睁大眼睛,“你有实体?!”这么多年,她竟是第一个能接过茶杯的“人”,其他的,都是从中间穿过去的。
黄裙女子点点头:“我不是冤魂怨鬼,我是一个幻化成人形的露珠。所以,我有实体。”
“哦,”左宁了然,“那,如何称呼?”
“叫我朝露便可。”
“黄叶白苹朝露冷,人生易尽朝露曦”。
朝露笑笑:“可叹我没给自己取个好名字,所以百年坎坷,至今人不能安心投胎。”
“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解开你的心结好安心上路吗?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完成你的心愿。”左宁握握她的手,冰凉却柔软,让人生出怜惜而亲近的感觉。
朝露微微颔首,眼睛望向窗外,“从哪里讲起呢?就从我的原形开始说吧。”
我本来是一滴露珠,机缘巧合,吸收了世间的灵气,五百年的修炼,终于有一天幻成人形。
我喜出望外,正想着跑出山林去体验人世生活,却被一个道人拦住去路。
“你做什么?”我问他。
道人摸摸胡须,对我说,“你仙根未稳,虽已化成人形,却并没有多少灵力。现在就踏入人世,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
我吓坏了,忙问道:“仙人可有办法助我?”
“若想灵体不破不灭,唯一的途径就是修仙。”
“修仙?好好好,我愿意修仙!”我忙不迭地答应。
道人又道,“修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期间的劫难坎坷,不知道你受得不受得。”
“受得受得!”我没经过思考,就连声应下。
“听起来你似乎是悔不当初?”左宁插言。
朝露点点头,“是的,很后悔。”
“为什么?”
朝露两行眼泪潸潸而下,“若不是我答应得太快,怎么会受足了这三世的磨难,又怎么会在黄泉路上徘徊数百年却无法投胎轮回?”
“三世?”左宁又是一诧——那样单薄的身躯,真想象不出这三世的磨难是如何历过来的。
朝露擦掉泪水,接着说,“只怪当时年少,若是放在现在,我宁愿一世安之后便灰飞烟灭,也不愿像如今这般,纵使不死,却是非仙非鬼非人非物。”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下场?”
“当时道人说我如果经历三世磨难,便会飞升成仙。我信了,也做到了。却怎料三世之后,因历经坎坷,心中尽是怨愤,周身戾气难掩,所以,上天不容我成仙,而我,也只能又一次费尽周折,去找到了那位道人。”
“那他可又给你指了明路?”
“他说,只要我解开心中的怨结,消掉身上的怨愤,便可重新投胎做人。哪怕是重新修仙,也是未尝不可。”
“那……你照做不就可以了。”
朝露苦笑,“这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几百年了,我一直在想尽办法消掉自己戾气,每每去投胎,却一次次被挡住,这怨愤,竟是如影随形,去不掉了。”说罢,掩面低泣。
左宁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好在不一会,朝露就平复了心绪,继续道:“俗话说的好,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左思右想,若要消除心中的怨恨,就必要回到我生活的那三世。重新经历一番,或许,能把自己的心结就此解开也说不定。”
左宁扶额:“你的意思是要我带着你回到你三世的生活中去重新过一次?我的天,这要几十年上百年才行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得来?!”
朝露慌忙起身,“左小姐,求你!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回到过往,也只有你能给我带来一线生机。求你!我过够了无根漂泊的日子,哪怕我重新做得一日人,我也死而无憾了。求你!左小姐!”说罢,一弯膝,跪在了左宁跟前。
左宁慌忙扶她起身:“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既然找上了我,我自然会想尽办法帮你。”说完又叹了口气,“只希望这次幽冥引不要那么实诚,若是那边一日这里也一日,我回来之后,可真是成了老妖怪了。”
朝露终于破涕为笑,仿若春花盛开,连左宁都忍不住赞叹:“你笑起来真好看,若是重新投胎做回女子,不知要迷倒多少公子王孙。”回头看看悬挂于墙上的石英钟,“时候已经不早,来,把你要去的时间用你的指尖血写在我的手心里。”
朝露听了照做,左宁随即把手心按在幽冥引的印记之处。很快,二人被如蚕茧般的尘雾包围,消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