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深入泉山,手刃贼首的刘治?”
见冯疾的模样,刘治心里暗道:
我原本只是乡间黔首,好游侠,虽有名声,亦不出乡,里,到了县里,不免为人所轻,而如今,却因此事闻名郡里,除了任务完成获得的奖励,这些名声才是最大的财富。
这些想法在刘治脑中飞速闪过,手上动作也不慢,答道:
“正是在下。”
“好!”
听到刘治肯定的答复,冯疾当即大声叫好,目光灼灼的看着刘治
“贼首聚众为贼,宿为郡之大患,县所不能敌,而君以七尺之身,深入贼穴,为民除害,真可谓大丈夫!疾,素好侠士,闻君所为之事,心向往之,只恨不得相见,每念至此,便觉恹恹,想不到,今日得偿所愿。”
虽然冯疾所说不似作伪,但刘治不敢托大,垂首道:
“县尉过誉了。”
冯疾眉头一皱,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阵咳嗽声打断。
“公子,您刚刚到任,还要去拜见县君呢。”
声音的来源正是随冯疾一同过来的随从,一共十人,皆身着棉衣,腰悬佩剑,一身轻侠打扮。
“哎呀!”听到随从提醒,冯疾这才一拍脑门
“险些忘了这事!”
听得弋阳县官吏目瞪口呆,这新任的县尉怎么感觉不太靠谱啊.......
冯疾向刘治作揖赔罪,刘治急忙还礼,转而对对着王傅说道:
“让县丞见笑了。”
王傅哈哈一笑
“县尉正值少年,与游缴年龄相仿,聊得入神也是常理,哪里有见笑一说,不过时候也不早了,县尉先随我去拜见县君吧。”
“有劳了。”
说罢,众人便随王傅二人往县衙走去,一路上,冯疾的随从不时把目光投在刘治身上,似乎对刘治颇为感兴趣。
回到县衙,管邱原本对这种买官之人颇为不屑,但见冯疾颇为俊朗,且执礼甚恭,便没有对其太过苛责,勉励了几句,就让王傅带他去熟悉职务。
果然,不管什么朝代,都是看脸的。
冯疾原本还打算过后和刘治饮酒畅谈,可当诸多属吏将积压了数月的案宗摆出,冯疾看着整个桌案的竹简,直接呆住了。
需知他这县尉是买来的,自幼就不曾看过齐国律法,要他仗剑拿贼没有问题,可如今要他断案,那可真是难为他了,不过好在有宋佐等人的帮忙,倒不至于一筹莫展。
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根本就不把这些案宗放在心上,本就是买来的官,何必为此浪费心神。
但冯疾本就是游侠心性,自尊心极强,心知自己的职位来路不正,县中官吏多有轻视,便更想证明自己,这些案宗他绝不会草草了事。
叹了口气,冯疾自知想要把这些东西弄完至少需要几日,便像过去自己在家一样,想要邀请刘治在府中留宿,刘治思索片刻,便应承下来,冯疾颇为惊喜。
到了酉时,管邱和诸多弋阳县大族设宴款待冯疾,席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但作为主人公,冯疾只觉得浑身别扭,恨不得立刻回去,但又脱身不得,只能强颜欢笑。
酒宴一结束,冯疾耐着性子和众多县绅一一道别,之后就逃似的回去了。
等回到府邸的时候都已经将近亥时,但正堂内依旧摇曳着烛光。
府中的家仆对冯疾说,冯疾出去赴宴没多久,原先的大多属吏便各自回家去了,只留下刘治,宋佐两人,到现在还不曾用过晚食。
冯疾听闻这话,脸色一变,一把揪住家仆的衣领,瞪大眼珠斥责道:
“尔等无礼走奴也敢怠慢我的宾客!当乃公的刀不利否!”
说着另一只手就要拔刀!
顿时把那人吓得肝胆俱裂,这县尉府的家奴并不是冯疾带来的,不清楚他的脾气,但怎么也没想到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回禀一下,竟然还有性命之忧。
“县尉饶命!饶命啊!”
感受到死亡的威胁,那家奴拼命挣扎,嘴里声嘶力竭地讨饶!边上的家仆也被冯疾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态度吓住了,一个个低下头,身子微颤,哪里敢发出声音。
“县尉且慢!”
冯疾面露凶相的望向声音来源,看清说话之人后,这才缓和下来。
刘治二人原本在堂里翻看竹简,听到外面这么大的动静,急忙出来查看,结果一出来就看见冯疾一手提人,一手握刀,刘治还没搞清发生什么,宋佐已经先一步开口制止了。
冯疾虽然面色缓和,但手里的动作却没变,他笑对着刘治二人说道:
“有劳二位深夜在此,待我解决了这走奴,再向二位赔罪!”
说着就一使劲,把手上那人按跪在地上,手中的刀作势就要砍下!
跪在地上的家奴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心知自己难逃一死,索性闭上眼睛!
“慢!”
说话的功夫,宋佐已经疾步走到冯疾跟前,伸手挡住了冯疾的动作。
冯疾眉头一皱,看向宋佐的眼神也不再友善,宋佐眼中毫无惧色,说道:
“按《兴律》,任何家主不得无故处决家奴,县尉难道不知吗?若县尉执意杀人,那还请说明原由,否则属下,绝不会放任县尉随意杀人!”
冯疾的目光越来越冷,宋佐也不甘示弱,眼神更是犀利起来,场面安静的诡异,跪倒在地上的家奴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一旁的刘治也不知如何开口,但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冯疾真要对宋佐不利,那自己哪怕得罪冯疾也要保住宋佐。
十数息后,冯疾原本冷冽的目光顿时一变,大笑道:
“好!君一腔正气,不畏强权,让某大开眼界,方知郭强令之事不虚也!想不到,某刚来一日便结识了两位豪士,吾此行不虚也!”
郭强令乃是郭雎,兴和年间,渔阜郡人士,其任封平县县令时,县里有豪强严家,其家主乃是大阉赵苑的门客,深得赵苑信赖,仗着赵苑撑腰,严家横行县里,祸害百姓。
郭雎深恨之,暗地里收集罪证,待证据确凿后,欲带兵拿下严家,时封平县县尉士晏畏惧严家,不愿出兵,郭雎便带着自家族人及募得的乡间游侠,攻破严府,诛拿首恶。
之后压着严家众人来到西市,当众诵读罪证,当日西市的百姓足近万人,郭雎每读一句,百姓中便有人痛哭流涕,待所有罪证读完,所有人望向严家众人的眼中只有仇恨。
郭雎不做停留,下令将严家一百余口尽数诛杀,百姓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封平县严家至此只剩十数人,皆是妇孺。
严家家主严刻在洛阳听闻此事悲痛欲绝,誓要诛杀郭雎,便向赵苑进言,痛哭流涕,说此举乃是世家针对内侍,若此事不予重视,那么日后赵苑再无人可用,赵苑深以为然。
之后,在赵苑的运作下,郭雎被捕下狱,准备压赴洛阳,这下封平县百姓哪里肯干,便把派来押送的狱吏围了起来,齐国民间尚武,风气剽悍,想要带走郭雎绝无可能。
就在这时,身负枷锁的郭雎站了出来安抚愤怒的百姓,这才让狱吏脱身。
被关押在洛阳时,严刻贿赂狱卒欲杀死郭雎,却不想那狱卒仰慕郭雎高义,不光没有伤害郭雎,反而给郭雎报信。
之后,郭雎的事迹传遍齐国,洛阳的诸多官员对其展开营救,不能弄死郭雎,严刻便让狱卒每天对郭雎严刑拷打,逼他承认自己编造的罪行,狱中的刑罚几乎都给郭雎上了一遍,可郭雎硬是挺了过来。
等最后郭雎被放出的时候,已经没了个人样,十个指甲都被拔了,浑身散发着恶臭,左臂已经烂掉了,右手也只剩四个指头,身上没有一块没有血痕。
接郭雎出来的官员都不由掩面而泣,只有郭雎仰天大笑。
此事之后,郭雎彻底扬名,哪怕赵苑阻拦也官至廷尉,最后成为了搬倒赵苑的重要一员,严刻也在家中畏罪自杀。
郭雎一生勤廉奉公,不畏强权,为时人所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