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光束照进塌上,人们睡眼惺忪,准备开始新一天的生活。院子里还是寂静的,只有鸟儿在叽叽喳喳的叫着,清脆又悦耳。
木槿苑,大门被“咣”的一声用力推开。
“快来人,快来人啊,侍女呢?侍女呢?”一个男人粗壮而又急切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静谧,喧嚣的,嘶吼的,慌张的。
几个动作麻利的女仆还没系好腰带就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人光着双脚,下身穿着野狗皮做的齐膝裤引,赤裸着上身,一个稻草编的的斗笠牢牢地扣在他的头上。
因为劳累和焦急,他的眼珠布满了血丝,红得令人发颤,双目突出,好似要逃出眼眶;紧皱眉头,双颊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紫得发黑。他浑身都湿透了,连胡子上都是水珠,不知道是汗水、泪水还是雨水。
只见他手里拎着一块用草绳穿起来的还在时不时滴滴答答淌血的肉。
“立原……立原卫士长,你……你回来了?”
“快,让我见芋英夫人,时间要来不及了,她在哪儿”立原部回来了,他终于活着回来了。
但侍女似乎因为早上还没睡醒,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原部早就冲进了芋英山子的房间。
看到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芋英山子,他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山子,我回来了,马上你就可以醒过来了,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立原部似乎忘了他之前的身份,突然如此真挚的表达自己的情感。
说着,他便将刚刚捕回来的鲸肉放到桌子上,用随身的小刀割下一片嫩肉,放到芋英山子的嘴边。
无果。
这个威猛而又沧桑高大的男人快要急哭了,再不吃下去时辰就要到了,辛辛苦苦在海上漂了五天的成果就要灰飞烟灭了,不过这倒是其次;看着这个女人无可救药的躺在这里,哪个男人会不心急呢?但是谁又能吃下去呢?
“山子,我求求你,求求你吃下去吧”
他把鲸肉放在她的嘴里。
还是无果。
“来人啊,来人啊,快拿锤子来”立原部在屋内疯狂地大声的喊道。
闻声赶来的侍女给他递来了,他在桌子上用锤子将鲸肉凿碎,变成泥状,然后一口一口喂进了芋英山子的嘴中。
鲸肉慢慢融化在口中,然后随着唾液进入食道。立原部恨不得自己能是这些鲸肉,进入芋英山子的体内,像他之前杀人一样,把疾病杀个片甲不留。
这个男人终于有所缓和,镇静下来。刚才的激动失智在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孤单寂寞,过火的表达现在看起来又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卫士长,夫人该吃药休息了,请您先出去吧”一个胆子大的侍女端着药进来。
“好,拜托你们了”立原部缓慢的走出木槿苑,其实他不想走的,他就像这样一直看着她,看着她有没有因为自己的努力而醒过来,哪怕不是因为他的努力也好。
但等他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五天捕鱼生活让他接近于癫狂,周围静得令人害怕,除了一望无际的海之外,还是一望无际的海。淡水早已喝光,食物也所剩无几,太阳照射得他全身红肿不堪,就在他要放弃回来的时候,他看到了海面不远处一片巨大的暗黑色尾巴一闪而过。
他差点连命都丢了,就只换来这一块巴掌大的肉。
现在,他是平静的,平静得如往常一样,拥有了立原部的思维,立原部的身体,以及立原部的准则。
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梳洗完毕后,换上衣衫跨上佩刀,照例出去巡逻了,他得替她看好这个家。
樱子听说立原部回来了,连忙去看他,恰巧在寻他的路上碰见了正在巡逻的立原部。
“立原大叔”樱子看到他就开心的喊道。
“樱子,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来看看你啊,立原大叔,你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怎么不休息好再工作呢”
“没关系的,我可以,你这个丫头就不要管我了”立原部摸摸樱子的头
“立原大叔,你知道吗?咱们吉原新来了一个王夫人,现在她在管事,你回来没有去拜见她吗?”
“王夫人,怎么回事儿?”立原部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王夫人,竟然也没人告诉他。
待樱子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给立原部后,他二话不说,直奔木槿苑。
“你就是卫士长立原部?”王夫人打量着台下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我是卫士长,吉原的安保工作由我来负责,我希望你可以……”
没等立原部说完,王夫人就打断了他。
“好,既然你是卫士长,现在正好有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你出面去处理,芋英山子的儿子沅湫和恋人一起跳河殉情了,你去现场询问一下,查看一下到底是怎么情况”
“什么?沅湫跳河殉情了?”立原部难以相信他听到的事情是真的,他震惊极了。
“我也是刚刚收到河监的通知,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你去看看吧”王夫人好像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即使是竞争对手的儿子,一个善良的人也无法表现出如此冷血,起码芋英山子不会。而这一切都被立原部看在眼里,不过他又能怎么样呢?现在整个吉原都是王夫人的天下,而自己的位置还不保。不过他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去看沅湫,要不然等她醒过来该怎么向她交代啊。
立原部来到子母河河边,初冬的河水已经有了冰碴,有的地方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河边的歪脖子树上挂满了白色的布条,随寒风摇曳,好似在为他们悲壮的爱情而舞蹈;风声在耳边咆哮,好似在为他们凄惨的爱情而哭嚎个不停。
沅湫被从河水里救了上来,一个人瑟瑟发抖的坐在岸边,旁边躺着的是她的爱人惠子,已经去往那个将会属于他们的理想世界。
沅湫看见了远处赶来的立原部,嚎啕大哭:“立原叔,我该怎么办啊,惠子死了,惠子不要我了,惠子,惠子啊,我的惠子啊”
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眼泪的涌出,看着旁边那个身体渐渐浮肿的惠子,他的一切希望都坍塌了。
立原部把沅湫的头搂在怀里,他抚摸着沅湫的头发,满是心疼。
“立原叔,没了,一切都没了,惠子也没了,母亲也还没醒过来,立原叔,我好害怕啊,再也没有人爱我了,再也没有人了。”
立原部除了抚慰着沅湫之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把沅湫抱得紧紧的,给他在这寒风中多丝毫的温暖。
傍晚,立原部将沅湫带回了木槿苑。
“沅湫,你要小心,我感觉这个王夫人要对你不利”
“立原叔,真得会这样吗?”
“江户自古便有规定,若殉情者一方死亡一方幸存,则死亡一方不准埋葬,任尸体自行腐烂;而幸存一方则处死。”
立原部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现在正值你母亲生病的特殊时期,这个王夫人希望可以接过她手里的一切权利,自然也不会放过你。所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能拖一时是一时,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木槿苑的正厅内,王夫人坐在正位上,看着孤零零站在下面的沅湫。
“沅湫,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女人用力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想要给沅湫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占了我母亲的位置,现在又要对付我吗?”沅湫似乎并不吃这一套,大声地吼着堂上的女人。
看到沅湫的态度,女人反倒柔软了下来。
“沅湫,我知道你心怀怨气。对于你母亲的意外,我也感到很遗憾,但毕竟事故就发生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将这件事对吉原院的危害降到最低。对不对?”
看沅湫没有理她,王夫人继续说道:
“那么我接下来说说你的事情,我知道你和完颜惠子感情深厚,情定终身。现在惨剧已经发生,说真的,沅湫,我真的很心痛。哎!真的是天不遂人愿。但是,沅湫,江户自古便有规定,我相信立原部已经和你说了。所以,吉原作为你的本家,就有处理你的权利。”
“直接说吧!别绕弯子了,你到底想如何惩处我?”沅湫厌恶死这个女人的假意惺惺了。
“既然你有勇气一起和完颜惠子去殉死,那我相信你肯定愿意和她一直在一起,哪怕是在天堂”
沅湫直勾勾地盯着王夫人,深深地咽下一口唾沫。
“所以,沅湫,我处死你,你应该没有什么怨言吧”王夫人看着沅湫高傲地说道。
“你……你……”
“我什么?我可是按照江户的法律在办事,倘若人人都去殉情,还会有社会秩序和规矩可言吗?你就是咎由自取。既然这么渴望追随完颜惠子,那就去吧。”女人的嘴角竟然露出了一抹奸笑。
“来人啊,把他带去,立即处死。”王夫人严声喝道。
“慢着”
“立原部?你怎么来了?这里有你什么事?赶紧下去。”看到立原部昂首挺胸地走过来,王夫人竟然有些心虚了。
“王夫人,沅湫的事情可能要放一放了,因为……”
“因为什么?他可是触犯了江户的律条,你难道要保他,你休想”王夫人从高位上边说边走下来,用手指着立原部的脸,怒骂着。
“因为芋英夫人醒了。”立原部将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