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从拦着我俩,例行进行检查进出别苑的人。这个举止怎么不让我想起在江宁晨间的一幕。我别过头,被人硬扭脸面的感觉非常不好。
“赫连大人,还没换班休息啊,有空来我那儿喝杯茶?”
“朱女史客气,赫连不过奉命行事,还请两位姑娘出示宫牌。”
“赫连大人,我早给你备好了,诺,我的名牌,还有魏夫人给青城的调令。”
“赫连叨扰,还望朱女史此番见谅。”
“恭喜你,曼姑娘。”
他仔细看完调令,略微一抬英眉,双手奉上地还给了我。
还是他帮了魏臻臻忙。元昇风流人尽皆知,但没沉迷到无力自拔的地步,魏臻臻今日能够被立,绝对跟她的容貌恩宠无关。他是元昇跟前的红人,那晚对话之后他肯定对元昇进言了什么,让元昇因为其他什么的考量给了魏臻臻一个名份。
“谢赫连大人。”
我低头对他深深行一福礼。
谢你最终还是帮魏臻臻进言,谢你看破不说破我的意图。
“为殿下做事,要谢也是谢殿下和夫人。”
赫连从敷衍地说着,有人远远地在喊他,他闻声便转身去了另一边。
别苑,我一开始呆过的地方,我现在一无所有离开的地方。
“他傍晚跟我说了一句半话,我有点开心又有一半不开心。”
帮我拾掇好休息之处,朱英托着双下巴,眯着弯月亮似的眼睛傻笑。
“你跟谁说话呢?”
我查看好心口上的疤痕,隐隐不安地问,这丫头该不会有梦游的毛病吧。
“当然跟你,这破地方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人?”
“有啊,你口中念念有词的‘他’。”
“哼,不说他我不来气,为什么赫连大人对我说一句半话,对你却说了两句半?曼青城,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他了,还是他对你有意思!”
“唉。”
我长叹一口气,不知有没有必要为她的胡思乱想做解释。
“朱英,你还记得我曾借你的《元稹诗集》吗。”
“当然记得,无情人写得一手有情诗,最好的那首不是什么悼亡诗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妻子去世,写得多缠绵悱恻,实际呢,渣男一个,写完没多久就去青楼找相好的去了。”
“其实那首诗,我觉得,最深长的不是前两联,而是最后的一句‘半缘修道半缘君’,没有一直修行的道,也没有始终不渝的人,它们不过生命中的半缘而已。”
“男人都一个样,没几个靠谱的,但是赫连大人不一样,你看他从内到外,你打灯笼找个三四年也不可能找到他这么好的人。不说笑,他看不上我我认,但他要是看上你怎么办呀?”
“朱英,如果是你,你会找不尴不尬的人过一辈子吗。余生很贵,折腾到现在,我已经绝缘了,实在别无他想,只想清静地活下去。”
“可惜了啊。”朱英遗憾地跳上了床,“还想着借你风光,看来是赚不到你的好吃的了。”
“其实,晋王殿下风流归风流,对女人倒不算铁石心肠,他要是真狠心,你早就成冤魂孤鬼了。你底子不错,熬段时日,也许殿下一时大赏,给你一个名分也说不准的。”
“我能有什么归宿啊,”想到那个刻骨铭心的男人,我低头无奈苦笑了一下,“我本该在道观度过一生,却身不由己地误入深宫内院,深宫不是我的归宿,道院也回不去了,如果有一天我能选择自己的命运,我更宁愿归隐山林一人浪迹天涯。”
我跟他,真是应了那句话,半缘修道半缘君,写得好开始却没什么结果。
而元昇,我们之间,不过彼此折磨羞辱而已,从来就没有一丝你情我愿。
“我不信,你可在偏殿超过半年,她们可恨得牙痒痒呢。我们打赌,赌谁未来的归宿好。”
“归宿,真和我赌?”
“当真,咱们抓阄,从这几个里面抓,抓到谁是谁家的命,准的很呐!好不好?”
“玩,陪你玩。”
“牌面不如对方就算输,三局两胜,输的给对方做好吃的,要求一年三餐不准重样!怎么样,敢不敢跟我玩赌?”
我以为什么神秘占卜术,就是假想的和意中人过家家的游戏呗,不就是找个理由侍候你的口味嘛,我才不在乎什么归宿命运的花名头。
“来,我们开始啦!”
她兴奋地拿出一把桃花心木牌,修长的各色流苏在我眼前不停地晃动。看到牌面铭刻的姓氏人物,我终于理解了朱英为何专记赫连从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