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紫林,像俩小辫儿,跟着元昇在城里城外荡来荡去。
我是个路痴,一趟路就晕,来回跑更找不着北。紫林倒是不迷路,但有元昇在,她乖巧地一声不吭,只悄悄地留意哪里有好看的花瓶,好盛放她枯萎的百合水仙花。
“唉,再拖下去,误了时候,一年颗粒无收。都是那副帅给害的,杨师父那会儿多少给咱留口粮。”
“哪里是没粮没钱,‘天都观底,国库欢喜’,你百姓算什么,怎么会给你花,全运到北边京城了!”
“不是来找国宝吗,怎么人都回去了,不找了让我们开张吃饭啊,运河和码头停了一年多,好不容易逮着节气做买卖,这可好,全给搅黄了。”
“谁不是呢。你说国宝也不是咱弄丢的,自个找不到,所有人陪他遭殃,还不如城破时一死白了呢。”
“嘘,说什么话,小心有人检举,你真想拖家带口发配去北地,城里再差,国公府,衙门都还留有人盯着呢……”
“要死不活,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再这么下去,不等人抓我,我自个带头逃荒!”
“触怒上天,就会受到诅咒,别忘了陈师父的遗言,这是在遭报应呐!”
“冤有头债有主,谁做的孽,让她找谁去,连累咱老百姓算什么!”
……
本来元昇视察完运河古道,赵大人都准备划船带我们回去。元昇偏偏要沿河道走一程,走得好,不要一步,几乎就有一耳朵怨声疾呼。
之前闲逛听到风言毕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不一样,抱怨的主儿在前头,顿时变成了听埋怨比发牢骚更可怕。
果然,一路无话,刚回到住处,元昇立刻铁青着脸,召开江宁知府问责。他不信佛道不信命,只相信唯一的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允许谁擅自以他名义勒索强行?
“殿下在上,微臣实在冤枉!江宁城小,前阵刺客盗贼出没,严重威胁到千岁和城里的安危,微臣不得不停令整顿。这些日子,百姓们不好过,微臣我是看在眼,痛在心,幸亏殿下当机立断,国公府已大力支持微臣,微臣只恨自己力微人轻,愧对殿下厚爱和……”
“本王不想听你啰嗦,江宁城交给你主政,不是任你欺世盗名。回去好好反省,尽快推进春耕,形成城改方案是你最后的机会。”
“是是是,微臣即刻去办,保证不出差错。”
知府不住地点头,起身后差点踉跄跌倒,赵大人扶起他,才快步退出客厅。
但很快,他又跌撞地返回来,呈上一纸文书,“赵大人,公主府的复函下来了,您帮在下呈给殿下……”
“知府大人您慢走。”
赵大人接下信函,不喜不愠地跟他作别送行。王宫的卫队副使,论品级远不如州级知府高,但作为元昇的近臣,可能是很多官员一辈子谨慎不及的对象。
“殿下,公主府送了复函。”
公主府,镇国公主府,东宫侧妃的故居。江宁城唯一完好如初的地方,元昇为了玉玺不惜一切代价,迟迟没有动手的一块宝地。
目前,他也要锁定公主府了。
“殿下,这是近日走访绘就的组织图,附在旧城图之前,还请您过目。”
“暂时放这儿。”
元昇好像在想其他事情,沉默许久,才吩咐人笔墨文书伺候。
“给东宫和公主府致谢。”
元昇最后交待道,赵大人下传后立即请示何日造访公主府。
“不急,待看过旧城图,本王自会登门造访。”
“殿下,此行不需准备护卫规划日程?”
赵大人大吃一惊,以为元昇还在气头上,所谓的单独造访,应该是口中失误而已。
“没错,他们的意思是,公主府失修,不宜接待贵客。本王执意的话,也只能一主一仆观望。”
牵涉到储君,赵大人不敢多言,小心地请示道,“如何造访,还请殿下指示。”
再没人做回答,静寂的周围,唯有水漏自顾自的嘀嗒做响。
元昇肯定此刻又不顺心,习惯性地在暴风雨前沉默。我识相地从外头退到更外头,主动离这个危险的人物。
就该走远,对我来说离他越远越安全,我来到我跟紫林的房间,对着枯萎的花枝陷入沉思。
“让让我,得换花换水啦。青城,你怎么还没去用晚餐?”
是紫林,找我有事,我一抬头,却看到了窗外笑吟吟抱着花束的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