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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顾渊回来了

1.

司念忐忑地坐在报社大楼的接待室,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拜访,前两次都无功而返,连陆少知的面都没有见到。

司念双手放在膝盖上,左顾右看,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乔治最近三天两头就往司念的办公室跑,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公司居然有他们俩的绯闻,而一切的源头就是那次在电梯里乔治的无聊把戏。种种事情加起来,司念根本没法把乔治当成严肃的领导。公司创立期刊的事,乔治直言需要司念协助,辛迪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张姐时不时会拿话酸她,每次问到她是不是有后台的时候,司念除了无辜地笑笑,实在无话可说。

这次和陆少知的会面就是乔治给她下达的任务之一,务必是以公开的形式,不走私人关系。

对司念来说,正和她意。

“总编正在开会,可能还要一会。”秘书放下电话,拿起文件起身要走。

司念连忙跟着站起来,“不要紧,我再等等。”

秘书礼貌性地颔首,沉默着直接进了总编办公室。

“陆总,麻烦签字。”

陆少知浏览了一遍,抬头问:“人还没走?”

“没走。”

陆少知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侧目看了眼报纸,也不知道乔治用了什么手段,才让投诉的用户出面澄清。无论如何,这事总算告一段落。

他想了想说:“再过半小时,人如果没走就让她进来。”

“好的。”秘书边走边忍不住嘀咕:“这姑娘也是奇怪,出门办事还带着保温杯。”

“你说什么?”陆少知叫住她。

“那个……就立德思的代表啊,每次来都拎着一个保温杯。”秘书支吾着说完,刚看到他们陆总脸上疑似惊喜的神情,还没确定他就像一阵风从她眼前晃过。

自从上次他觉得自己唐突之后,陆少知已经有十几天没有联系司念了。对他而言,这更像是一种惩罚。他看不清自己的内心,究竟为什么会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如果说是爱情,似乎少了那么点冲动。可如果不是,为什么在伯克郡发现她时,他就移不开眼了,为什么卫老说介绍的人是她时,他会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

陆少知推开门,只见司念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睛好奇地张望着窗外打发时间。听见声响,她下意识地站起来,随后看到来人浅浅地笑道:“陆先生。”

那张干净明媚的笑脸让陆少知有瞬间的失神,原来是这样,是因为舒服。和她在一起,不论是谈话还是静默,都让他觉得十分舒服,没有外界的压力。

她每次都唤他“陆先生”,淡淡的疏离,陆少知却从这不恭维的疏离中体会到了与世无争的岁月静好。

“来了怎么不打我电话?”陆少知脱口而出,极其自然,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这话里的宠溺成分完全盖过了责备的意思。

只有身侧的秘书听了汗颜,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讳莫如深的陆总编吗?

司念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简单地解释:“是公事。”

陆少知的眼眸深不见底,下一秒他抬起手拿起沙发上的保温杯,“这应该算是公私参半。”

司念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抱歉,过这么久才把保温杯还你。”

“粥好喝吗?”

“嗯。”司念点点头,“我一口都没浪费,谢谢你,陆先生。”

秘书再一次瞠目结舌,他们沉默寡言的陆总编居然给女的煲粥了?

“快到饭点了,边吃边谈吧!”陆少知转身把保温杯交到秘书手里。

“可是陆总……”秘书艰难地开口,“您晚上约了经济部的吴部长。”

陆少知“嗯”了声,不慌不忙道:“和他说改成明天。”

秘书的心口凉飕飕的,目光温和的背后是杀伐决断的语气。恐怕只有陆少知能把刚柔并济做到浑然天成。

他们高高在上的陆总编这是要铁树开花了?

乔治说,陆少知的头衔远不止报社总编这一项,他在商圈也是有一席之位的。不过他为人低调,一般只投资不挂名。

司念拘谨地看着陆少知慢条斯理地切好牛排,然后把盘子推到她面前,微微一笑:“可以吃了。”

她插起一块放进嘴里,感叹道:“陆先生,你这样事无巨细会把别人宠坏的。”

陆少知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没有别人,只有你。”

司念一愣,跟着剧烈咳嗽起来,她随手端起饮料喝了几口,安抚好心神便偷偷打探起对面的男人。

他这是怎么了?

说的话和他的身份显然太不相符了。

她自认理解能力不差,可是这暧昧不明的话安在她身上简直和天方夜谭没两样。随即,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别人不过慷慨客套一下,她还真对号入座?一定是她和田小恬在一起久了,都有了自恋的毛病。

似乎是被司念盯地受不了了,陆少知无奈地放下刀叉,干脆和她互相对视。

他的五官像是被岁月雕琢过,立体分明,浓密的眉毛时常拉扯着他的情绪,那双和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眸里此刻正包裹着她的身影。

下一秒,这张俊美的脸忽然和顾渊重叠了,司念的脸一红,迅速转移了视线。

陆少知轻笑出声,“谈谈你的公事。”

“哦。”希望陆少知没看出来她的异样,她低头从包里拿出一张邀请函,递给他,“趁着立德思的热度还在,公司打算同时发布臻美系列和新生系列。这是庆功酒会的邀请函,我们希望你能来,那真是蓬荜生辉。不过,我听乔总说你很少出席这样的场合,如果你实在不喜欢,也是可以拒绝的。”虽然乔治给她下的是死命令,一定要让陆少知出面,但她还是自作主张了。

毕竟,他们是朋友,更何况,陆少知在论文的事情上帮过她。

乔治啊乔治,陆少知把这个名字默念了三遍,就算计划安排得再周详,也难免会出现变数。恐怕乔治怎样都不会预料到司念会劝他不要去。他反复掂量着邀请函,不得不说乔治老谋深算,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来请他,他会有多到数不清的理由拒绝,可眼前这个人偏偏是司念,那么所有的理由都不会成立,因为,他不会拒绝她。

“酒会的话,那么,我需要一个女伴。”陆少知停顿了一会,有模有样地在思考,又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邀请司小姐当我的女伴呢?”

2.

酒会当天,所有人都会盛装出席,司念也不例外。这完全是沾了某人的光,否则她这个级别的员工应该穿着便利的牛仔裤奔波在后勤组。

“小恬,好了没有?我的脖子快要断了。”司念举着脑袋,看田小恬娴熟地在她脸上比划来比划去。

是不是大多数女人都擅长把自己打扮成娇艳欲滴的花朵,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命运摘下?

往往爱情来临的时候,都是不敲门的。

修完最后一笔,田小恬叉起腰,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不禁想要夸赞一下自己的巧手。她把镜子拿到司念面前,“大功告成,看看怎么样?”

司念扭扭脖子,这简直比坐在案前写论文都累。

镜子里的女人有着一双灵动的眼睛,被点缀后多了一番迷人的韵味。深褐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透着水润,看起来有些无措。整个妆容清丽脱俗,让人我见犹怜。

这张脸还是她吗?

司念忍不住抬手想要捏一捏,被田小恬一掌拍了下去,“你可别虐待我的劳动成果。”

“我只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自己。”果然,女人都有爱美的天性,司念扭头说:“谢谢小恬,还要谢谢你的礼服。额……除了胸围大一点,其他地方都很满意。”

田小恬侧身比了比自己的上半部分,自信满满地说:“这才叫天生丽质。”

正聊着,司念收到了陆少知的短信。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披上一件外套,说:“陆先生到楼下了,我出发咯。”

出门前,她对着田小恬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第一次参加酒会,对她而言也是一场持久仗。

司念蹬着十厘米的高跟,走起路来像一只笨笨的鸵鸟。她原本想要降低一下要求,五厘米,这个高度她尚且能做到健步如飞。可是田小恬不依,非说五厘米的高跟鞋那就是糟践了这件小礼服。

因此在田小恬威慑的眼神下,她硬着头皮选了这双鞋。

“陆先生。”司念希望自己不要笑得太难看。

陆少知想到她努力配合的模样,心中柔软,他伸手想摸摸她的头,见她发型精致,索性收回手。他把车里的温度调高,温柔道:“先把鞋脱了吧,待会还要坚持很久呢。”

司念懊恼地鼓鼓嘴,她可千万不能给陆少知丢脸。

“我还是先适应适应,和它培养一下感情。”免得稍后出洋相。

“有我在,不用担心。”陆少知轻言轻语。

司念心中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在陆少知坚持的眼神下,释放了双脚。

陆少知微微扬起嘴角,缓缓说:“你今天……很美。”就像初开的忍冬,纯洁无暇。

“谢谢。”司念抿着唇,低头来掩饰她泛红的脸颊。

等到车扬长而去,田小恬才从窗户旁边移步,若无其事地从桌上拿了水杯喝了几口。

怪透心凉的。

3.

华丽的灯光,沁人心脾的香槟。厅内集聚了南区有名的企业家,还有精心打扮的名媛,这是陆少知的殿堂,却不是她的。

司念的每一步就好像踩在了棉花里,她的所有重心都倚靠在陆少知的右臂上,她的紧张与不安隐藏在那张大方得体的笑脸下。

陆少知体贴入微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放松一点,有我在。”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对她说:“有我在。”而这句话仿佛充满了魔力,源源不断的力量透过陆少知的手掌传遍到她全身,她动了动僵硬的肩膀,简单做了个深呼吸,侧过脸对陆少知点点头。

说到底,司念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她对陆少知足够信任。

“陆先生,为什么大家都在看你?”司念小声问。

陆少知眉毛一抬,难得打趣她:“这是托你的福啊!”

司念缩缩脖子,他的话一语双关,让她都接不下去,只能装傻充愣地笑笑。

乔治迎面走来,脚下生风,一脸春风得意。在这样的场合“拈花惹草”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他刚和德尚的千金打完招呼,就看见司念挽着陆少知,一副小鸟依人的做派。他真想不明白,司念是一个内敛的姑娘,可每次对着他就会竖起一道屏障,好像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怎么都得防着。虽然......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陆总!”乔治特意停顿了片刻,眼神却一刻也没从司念脸上移开。

她打扮起来很有大家闺秀的感觉,这种气质应该是从小耳濡目染才会有的。

“乔总,你这样一直盯着我的女伴看,是我的女伴有什么问题吗?”

乔治翘起嘴皮,囫囵一圈,想不到,谦谦君子也会话里带刺?

呵!我的?

这种宣示主权的话,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乔治难得和善地摇摇头。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也不急于争一时的口舌之快。

司念狐疑地打量他,这么快偃旗息鼓,指不定还憋着什么坏呢!她不放心,趁着酒会还没开始,她想去看看刘熙她们。

“陆先生,我先失陪一下。”

陆少知轻轻颔首。

司念从乔治身边走过,就听到他弯着脑袋送来一句:“你身上的惊喜真多。”

惊喜么?还真是讽刺,明亮的灯光从司念头顶一闪而过,唤醒了她记忆深处那些肮脏不堪的谩骂,她背负着越不过去的曾经,除非某一天真相大白,否则她所有的快乐都是灰色的。司念垂下眼眸,如今她已经能在人群中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再抬头依旧挂起了招牌笑容。

刘熙她们正在核对宾客的入场情况,司念等张姐和卢晓薇撤了才晃悠悠地走到刘熙身边。她找椅子坐下来,揉了揉酸胀的脚踝。

“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司念的歉疚只会对着愿意接受的人说。倘若张姐她们在,多半又会冷嘲热讽,她总不会笨到主动给自己找不痛快。

刘熙只对辛迪的话唯命是从,有时候司念就想,她是不是被辛迪压榨得没脾气了,对任何事都没有特别喜欢,也没有特别讨厌,总是平平淡淡的。

刘熙手里忙活着,低头瞥了眼司念的鞋,一本正经道:“你也不是轻松的活。”

“就知道你会心疼我。”司念笑得稍稍有些没心没肺。

“马上乔总就要致辞了,你还坐在场外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这里才是我的位置。”话虽这么说,但司念已经重新穿上鞋。

“也是。今天的主角之一是陆少知,不是你司念。”

“等等——这话什么意思?”司念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陆少知今天的身份只是立德思请来的贵客,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吗?

刘熙被她严肃的表情吸引,把酒会的流程从众多废纸里翻出来。

乔治他......

司念顾不得脚痛,两步并作一步,她要尽快找到陆少知。

突然,会场的灯光全熄。

看不见了,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

陆少知,你在哪?

她茫然地四处张望,耳边传来窃窃私语的说话声。

“谁?”她险些尖叫出声。

那是一双男人的手,修长有力。他从旁牵住她的手,那感觉就像在激流中抓住了一块浮板。司念熟悉这个味道,浑厚中透露着原木的清香,锐意不羁。

“我在这。”

伴随着陆少知平稳的气息,光明随之而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司念忘记了挣脱,她看到了台上站着的乔治。

那双充满质问却仍然清澈的眼神让乔治有刹那的心虚,他握紧话筒,将目光看向别处。

“陆先生,我——”她该怎么解释呢?

陆少知以为是自己的举动越界,让她不舒服了,于是轻轻松开手,礼貌地说:“抱歉。”

“不是的,其实,那个我……我们出去再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见她脸色不好,陆少知担心地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这时,乔治的声音从台上传来,“在酒会开始前,我在这里要宣布两件事。第一件呢,就是万众期待的立德思新项目已经启动,这次以晚安精灵为主题,我们特别邀请了英国的研发工程师来帮助我们研制配方,今天他们也来到了现场,欢迎你们加入立德思。第二件事,就是立德思成立了自己的内部期刊,我们特邀了报社总编陆少知当我们的企业顾问。”

司念的脚生了根,一步都迈不开。这就是乔治让她务必请到陆少知的目的,先斩后奏。陆少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的场合,以这种方式邀请,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因为涵养和礼数限制了他,而乔治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但凡认识陆少知的统统向他们看过来,这下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或许这一秒,陆少知就把她从好友名单给剔除了。人家真诚待你,你却利用这份真诚。换成是她,也没有办法容忍,即使她全然不知情,可结果还是一样的。

“对不起。”

司念整张脸皱在一起,她早该了解乔治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满脑子的利益算计。

要把这事琢磨透对陆少知来说一点都不难。他的眼神极少会露出寒意,可是此刻,他神情冷漠地看着朝他大摇大摆走来的乔治。

司念见状,一把将陆少知护在身后,不卑不亢地说:“道歉!”

“司丫头,顶撞上司可是个坏习惯哟!”乔治收起笑容。

“道歉!”从小到大,很多人都以为司念是文文弱弱的,其实她脾气倔得很。有一次雨天路滑,她从台阶上摔下来,膝盖划了好深的一道口子。去医院缝线的时候,司澄哭着问她疼不疼,为了让弟弟放心,她硬是一声没吭。

这会也是如此,旁人不明事由,可他们两个心知肚明。

乔治一言不发,两人就这样对峙着,互不相让。

“司念,去帮我拿一杯酒。”陆少知淡淡开口。

“可是他——”

“听话。”陆少知的语气极尽温柔,他不希望司念耿耿于怀。

乔治冷眼旁观,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就没见过胳膊肘这么往外拐的员工!他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陆少知的话就算是放屁也是香的,这简直是差别对待。

“立德思市场部的乔总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司念走后,陆少知面无表情道。

“过奖。”

“我只有一个问题,她在立德思是不是因为你?”

乔治想了片刻,说:“你应该问,是她找的立德思还是我找的她?”

“所以?”

“她投的简历,而我不过是凑巧硬招了她。这事,她并不知道。”

“我可以挂名立德思的顾问。”

“条件?”

“最后一次,利用她。”

乔治伸出手,“成交。”

陆少知和司念,他赌对了,可他忽然一点都不痛快。因为陆少知看司念的眼神变了,而这一切,也许是他在推波助澜。

司念远远就看见他们两人交谈甚欢的样子,她担心陆少知吃亏,也不顾脚下踩的是什么,姿态别扭地在人群的缝隙里穿梭。

“司念?”

她紧急刹住车,杯中的淡黄色液体发生了剧烈的晃动。她像是刚刚跑完了八百米,只要闭起眼就能够清晰地听见心脏有力的擂鼓声,充满生命的节奏一遍又一遍提醒她:你没有出现幻听,也没有出现幻觉。

她的正前方——那个她每天都会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写满一整页的名字。

顾渊。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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