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荷叫玉絮传话之后,也不操心别的,心情颇好的看母亲去了。
言氏早早就叫人预备了女儿喜欢的点心,要不是嬷嬷丫头拦着,言氏都要到门口等着了,不过到底顾忌着孩子,言氏就坐在榻上等。
顾风荷一进去,看母亲等着自己,笑道:“娘亲,这几天怎么样?”
言氏看着女儿,招手叫女儿过去,摩挲着她的头发,笑道:“都好,每天还出去走走呢,芙儿呢?丫鬟可还听话?”
顾风荷笑道:“跟祖母一起住,谁敢怠慢,娘放心。”
言氏点点头,她知道女儿是个立得起来的,并不担忧,只是忍不住想多问问。
顾风荷小心的摸了摸言氏的肚子,言氏已经八个多月了,肚子都很大了,顾风荷看着都担心,尤其想起前世言氏的难产,很怕这一世会重蹈覆辙。
言氏虽然不清楚女儿的真实想法,但毕竟母女连心,知道女儿很担心自己。
她每日都注意控制饮食,定时运动,日日都要请大夫诊脉,后来顾昌和干脆在书房的隔壁收拾出一间屋子来,让大夫住下,还有请来的那几个产婆也留在家里住,等到言氏生产完做完月子再走。
大夫每日诊脉,产婆也天天摸胎,都说这一胎养的好,必然顺利,身边还有娘家母亲送来的嬷嬷,是母亲的心腹,都十分有经验,所以言氏很有信心,并不担忧,只是女儿毕竟还是孩子,当然不比自己。
言氏便安慰着女儿道:“芙儿放心,大夫和产婆都说很好,别担心。”
顾风荷点点头,母亲生产,她一个小姑娘,再担心也没有用,不如看着点,只要大夫产婆干净,不发生意外,自然就会没事。
不过,这个时候张诒和还是世子,华氏还没进王府,大姑母还没那么丧心病狂,用不着害母亲,针对的主要还是大伯娘徐氏,所以顾风荷并不是很担心这一点。
顾风荷跟母亲一起用饭说话,出去散步,晚上才回去,言氏想跟女儿一起用晚饭,还是顾风荷提了老太太,言氏才罢了。
老太太有多疼女儿,言氏是知道的,几乎天天赏东西,吃穿用度,跟老太太平齐,言氏知道婆婆的好意,心里当然高兴,只是也难免心酸。
言氏天天都去请安,这样也能多见见女儿。老太太也知道言氏的心思,每天早晚都让孙女在身前,好让母女两个多见见。
只是现在言氏月份大了,老太太生怕出事,就让言氏安心养胎,没事也常让顾风荷回去看看,言氏十分感念。
顾风荷也知道祖母的好,所以这次知道玉桃不妥,让玉絮给碧桃传讯息,祖母年纪大了,平时万事不管,这次有了警惕,不管是各房都有什么打算,不管大姑母想做什么,都得不了好去。
顾风荷不再烦恼这些,自顾自的回去,跟老太太用晚饭去了。
只是顾风荷没想到,老太太这么沉得住气。
眼看到了冬天,梅花盛开的时候,言氏发动了。
当年言氏生产的时候,顾昌和就在外头,听过妻子的惨叫。
这一回,顾昌和在外头守着,谁劝都不理,在院子里一圈圈的转,鞋底子都磨薄了两层,寒天雪地的,愣是出了一身汗。
老太太是知道顾风荷有多紧张她娘言氏的这一胎的,就叫了徐氏过去,叫先别告诉她。
顾风荷虽然慧黠,但毕竟年纪还小,除了少有的两次,一直都表现得像个普通的小姑娘。除了自己家和身边的人,别的地方从来不理会,在五房聚集的顾家大宅自然没有人手。
所以等到顾风荷知道的时候,言氏都已经生完了。
顾风荷愣在那里。
报喜的人喜笑颜开地道:“二太太这一胎生的可顺了,晌午发动的,没到半夜就生下来了,连参汤都没用上,小少爷生下来就是九斤二两!那叫一个健壮,哭声隔两个院子都能听见。”
顾风荷一直点头,又叫赏。披了斗篷,快步过去了。
等她喘着气赶到的时候,各房都回去了,只有老太太和大太太徐氏与顾昌和还留在这里。
顾风荷行了礼,忙问:“娘亲呢?”
见她一副要去看的样子,徐氏忙道:“芙姐儿怎的来了,你娘在产房里,小姑娘家可不敢进去。”
得了个这么肥壮的孙子,老太太也是难得的高兴,保养得宜的脸都笑成一朵菊花了,笑道:“芙姐儿别急,你娘好着呢,产房不吉利,小姑娘家不能进去。隔着窗户跟你娘说两句话罢了。”
顾昌和忙道:“爹爹陪你去。”
父女两个忙忙到窗户下,刚走到窗下就听到言氏的声音:“芙儿呢?她还是小姑娘,听到这个别吓着。”
顾风荷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喉咙被堵住了似的,哽咽道:“娘……”
言氏在里头吓了一跳,忙道:“芙儿?你怎么来了?天这么冷,可别冻着了,穿的厚不厚?可带了手炉?”
顾风荷哽咽不能言,玉絮忙道:“太太放心,姑娘穿的暖和呢。”
言氏这才松了口气,声音里带了笑意:“芙蕖儿有弟弟了,看过弟弟不曾?”
顾风荷把哽咽压下去,道:“还没见,娘好吗?”
言氏笑道:“娘好着呢,芙儿放心,产房血气重,看了弟弟就回去吧,天气冷,别冻着了。”
顾昌和道:“如兰放心,芙儿懂事,再说还有我呢。”
一家三口隔着窗户说了一会话,顾昌和带着女儿看了刚出生的臭小子。
小家伙皮肤红红的皱皱的,眉毛几乎淡的看不见,跟个小猴子似的,一点都不好看,而且握着小拳头睡得昏天黑地,顾风荷却看着弟弟怎么都看不够,眼圈红红的,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来。
弟弟,两辈子盼来的亲弟弟,终于盼到了。顾风荷终于相信,自己这辈子的人生,是可以改写的!
父女两个看了好久好久,直到老太太叫他们过去,怕孩子受凉,父女俩才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老太太半宿没睡,却还是精神焕发。
她三个儿子,大儿子顾昌荣早早娶妻生子,膝下有两个儿子顾华阳,顾泰阳,两个女儿顾红绵,顾梦竹,且都是嫡妻徐氏所出。三儿子顾昌清虽然只有一个儿子顾江阳,但也是嫡妻所生。
只有二儿子顾昌和,成婚数载,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老太太看上去淡然,心里却还是着急的,如今得了这么个九斤二两的孙子,高兴的眉花眼笑。
叫粉桃送了许多东西过来,还叫人打了一把金锁,亲自给孙子戴上。
因为孩子还小,就先给孙子取了个恒哥儿的小名叫着。
一家子欢天喜地,陆氏只担心老太太往后会偏心,把私房都留给二房,毕竟老太太这几天的架势,恨不得把东西都给小孙子的模样儿,由不得陆氏不这么想。
只是陆氏到底还是心正的人,抱怨两句也就罢了。
顾风荷自从得了弟弟,天天都要去看,常见言氏喂弟弟,言氏娘家母亲送来的两个嬷嬷都很会养孩子,说孩子生下来最好是吃亲娘的奶水,这样才能长得好。
自家的嬷嬷,言氏是听信的,老太太听到几回,也说有理,言氏就忍着疼让嬷嬷给自己按揉,又吃下奶的汤水,亲自喂儿子。小家伙果然一天比一天壮实。
老太太见孙子长得这样健壮,彻底放了心,满月酒办的风风光光,老太太看顾风荷这样爱弟弟,还让她搬回去住一段时间。
顾风荷倒是比言氏这个亲娘还上心,特意在床后头隔出来一个小暖阁,时时看着,起居坐卧都跟着弟弟看齐了。
平日也不管弟弟懂不懂,扒着小摇篮跟弟弟说话儿,又拿了玩具给他看,恒哥儿流着口水,伸着小短手啊啊的叫,逗得顾风荷趴在旁边乐不可支。
小孩子总是长得很快的,一年光阴转瞬即逝,恒哥儿一岁了。
小家伙长得可爱,粉妆玉琢的,倒比许多女孩儿生的更好看,不过这小子调皮捣蛋不说,也是个贪心的。
在抓周礼上一手抓了书和笔,一手抓了小马,还要去抱别的东西,最后抱了一大堆在旁边,谁都不许碰,霸道的不得了,顾昌和哭笑不得。
宾客纷纷恭贺小少爷文武双全等等。
顾昌和也定下了儿子的大名,顾骄阳,记在了族谱上。
在顾家排位第六,是顾家六少爷。
顾风荷在恒哥儿周岁后就搬回了老太太的院子,姑母顾氏在恒哥儿满月和周岁时都命人送了贺礼过来,颇为贵重。
顾风荷淡定的叫人收起来,这一年来她已经从当初的噩梦缓了过来,再也不会草木皆兵的敌视所有人,她的母亲改写了命运,活了下来,还有了弟弟,上一世的悲剧再也不会重演了。
顾风荷放下了心结,人也越发平和,哪怕看到玉桃越来越张扬,祖母还没有动她,她也非常淡定。
不过玉桃的张狂显然是个很好的催化剂,老太太挑了一个各房都来请安,人人都在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道:“今天趁着你们都在,是想跟你们说说,我的私房怎么分的事。”
一句话石破天惊。
老太太的私房产业少说有三四十万,没人不想要,但是大房已经得了顾家的大半家产,想也知道不会得更多。
二房虽然不嫌银子多,但是言氏的那份嫁妆都快赶上分得的家产多了,加上言氏善经营,这几年下来财产越发丰厚,财大气粗,虽然不比大房,但也并不很在意这个。
四房是庶出,且孤儿寡母的,并不敢争。五房也是庶出,哪怕心里有点计较,机会也不大。
所以一番算下来,陆氏觉得还是自己这一房机会更大些。此时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心里的雀跃都快溢于言表了,只是还没有确定,倒也老老实实的听老太太继续说。
五婶娘罗氏忍不住抬头看周围,却不见玉桃。
老太太看了一圈各房的神情,继续道:“我的私房里头,田地铺子,古董书画,珠宝首饰,摆设器皿,我都计算好了,留给几个哥儿姐儿当聘礼嫁妆。其余那些金银器皿,铜锡大家伙,还有钱庄的金银都换了上好的土地,整合在一起,换了齐整的田庄,我都列了单子,五房平分。”
“母亲……”陆氏几次想说话都没敢开口,等老太太说五房均分之后,终于忍不住道:“五房均分是不是有些……”
四房五房眼睛亮起来,尤其是四房的吕氏,根本没想到也有他们一份,往日低垂的头抬了起来,眼睛都有了光彩。
老太太看了陆氏一眼,道:“老四老五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打小养在我身边,我都是疼的。往日你们各人的算计我一清二楚,只是不想理会。可也不能眼看着你们内斗,不如直接分出来,等我撒了手,按着单子分就是,也不必再打官司。”
“母亲!”几房都听不住,全都跪下来了。
老太太道:“都起来,我还没说完。”
大家互相看看,只好起来了,五房心怀愧疚,几乎不敢抬头。
老太太道:“这些东西我早就想好怎么分了,单子和账册钥匙都在碧桃和粉桃那,等我走了,你们只管问她们两个要。”
老太太身边的碧桃被挤下去,家里都是知道的,也是玉桃实在太张扬。如今一听,这才知道原来老太太还是信重碧桃,五房脸色却有些变了。
不管徐氏怎么劝说,陆氏怎么恳求,老太太都没理会,就这样定了下来。
老太太摒退侍女,连茶都不许人换,跟各房主子说的什么话没人知道。
不过却发现,平时不可一世,骄纵跋扈的玉桃不见了,连玉桃的家人都没了踪迹。
跟黄家的亲戚打听,这才知道,老太太把黄家几口人都发卖了,而掌握老太太房中事物的大丫鬟,却是当初被玉桃死力打压,早就退出众人视线的碧桃。
众人噤若寒蝉。
老太太两手下来,各房都安静了,五房更是跟鹌鹑一般。
大房有千万家财,并不是很在乎这些,不过也总不会嫌弃银子多就是了,而且徐氏是掌家宗妇,也没那个闲心多想。
言氏本就是金山银山养出来的,二房也分得了丰厚的家产,压根不在乎钱财之事。四房五房都只有高兴的,陆氏心里虽不太舒坦,但那是老太太自己的私房,怎么分都由着老太太自己的意,谁也没什么好说的,也只好放下不提了。
顾家重归宁静,几房的大人都各有心思计较,女孩子们却与从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