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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山魈断腕

法场之上,已至午时。

我不甘!陆陵心中无比激愤,奈何刽子手的大刀转瞬即至。

天旋地转间,陆陵看见那具双手背缚,脖颈血浆迸出的,正是他的身体。

头断,人可活?

陆陵猛地坐起,前一刻的视觉还停留在头颅飞起的瞬间。

是梦?还是重活了?陆陵微喘着气,悄悄打量起此刻身处的环境。

此时他身着短衫,躺在一张木板床上。眼前是一座有些旧的木屋,屋里倒也宽敞,家具一应俱全,打扫得十分干净,虽看不出大家大户的精细,但住起来也舒坦。

……这,这不是我。

待陆陵看见自己的双手时,不禁头皮一麻。

一双似是只有十来岁的稚嫩小手映入眼帘,上面还布满擦伤、划口、淤青。

哗的一声,正当陆陵沉思之际,门口的布帘撩了起来,一个身着蓑衣有些魁梧的中年汉子大步跨进。

“陵儿!可是万幸!你终于醒了。”大汉看见陆陵醒来,惊喜万分,大嗓门嚷嚷起来,震得陆陵脑袋嗡嗡直叫。

紧随大汉而入的,是一位消瘦的灰袍老者,老者看到陆陵已然坐起,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丹大师,您给看看,陵儿这算好了吗?”大汉向老者俯身问道。

“唔……”老者面色蜡黄,一双眼睛倒是格外灵动,只是眼眶四周经络分明,好似一条条蠕虫。陆陵只是一看,便觉双目犹如刀割,他心中骇然,不敢对视。

陵儿,大汉见状不由出声。

无妨……老者摆摆手,“他不敢与重明眼对视,可见那东西的影响还在。”

“那东西?他们在说什么?还有,这大汉是我什么人,怎么瞧着眼熟,难道是这具身体的记忆?”

“陵儿,你被山魈所伤,昏迷了一整日,总算醒了。”

山魈?陆陵暗暗把困惑压下,此刻他只觉自己好似借尸还魂一般,再活一世。

前世,陆陵是大越国捕神弟子,刀法了得,嫉恶如仇,不阿权贵,可惜遇人不淑,含冤枉死。

想到这里,陆陵心中冷意横生,连同木屋内也生生阴冷了几分。

咦,一股恶臭不知从何而至,那老者还未上前,便已惊呼出声。

“它还在!”黑影闪过,老者眼中血光飞溅,突然受袭的他不由痛叫起来。

大汉“哼”地一声,一拳砸向陆陵身后。

“怎么回事!”陆陵扑棱起来往前一靠,便听见身后犹如老猫呼号的一声,那声音奇诡,直令人汗毛倒立。

陆陵迅速回头,这头只回到一半,便觉有股大力死死掐住脖颈。

啊……那竟是一双长满绿毛与藤蔓的黑皮怪手。

陆陵只觉脖颈麻痒难忍,脑子充血。

这怪手力量奇大,陆陵这具身体只有十来岁,双手使不上劲,挣脱不开,只得两腿乱蹬。

喝!只见大汉一声爆喝,臂膀猛地粗壮了几分,拳头处隐隐发出雾状血气。这重拳砸在那只怪手上,也震得陆陵眼冒金星。

可怪手仍在,经此一击反而掐得更紧了。

陆陵痛苦万分,只觉自己倒不如一刀死了干净,何必重活一次受此劫难。

“别乱来!”老者喊道。“你不是它对手!”

此时,这老者放下捂在面前的手,一只眼珠却已不翼而飞,血流满面。

“这畜生竟敢毁我一目!”老者仅剩的一只眼珠红光大作,眼眶蠕动的经络隐隐组成一枚奇异符文。

只待老者目里的红光探去,那只怪手却如受雷击,颤动着松了开来。

陆陵心中狂跳,抓住这机会就地一滚,再抬头看去。刚刚掐住自己的,却真的只是一只手。

“这……怎么可能!”陆陵不敢相信,他前世虽是跟随捕神师傅,经历了许多装神弄鬼的大案子,但到头来鬼物妖魔,不过是贼人装扮。前世所谓的妖魔传说,只是人云亦云,众口相传罢了,他刀下可是斩了不少的鱼肉百姓为虎作伥的“恶鬼”。

可眼前的这一幕,让陆陵浑身颤栗。

那稻草堆上,凭空漂浮着的手,到底是鬼怪还是妖魔?

那老者眼中激发的红光,到底是神术还是仙法?

陆陵想起之前那叫丹大师的老者提到的“山魈”,心里不由蒙上一层阴影。

似乎是受丹大师的手段克制,怪手开始溃不成型,不仅散发出一股黑气,还带着恶臭扑鼻而来。

刷……怪手尝试着往陆陵扑来,但好似被红光所限,左右挪移,竟是无法脱离而出。随着一声接一声凄厉的猫叫声,怪手忽地自腕处断裂开来,上肢部分化成一团黑色雾气,迅速往角落扑去,转眼间不见踪迹。

没人注意到,那只断裂的手腕落到了陆陵脚边,也突兀消失。

唉,老者叹息一声,身子晃了晃,似要跌坐下来,大汉赶忙扶住他。

“他这是……被惦记上了啊。”老者这么一说,大汉脸上血色尽去,他忽的往地上一跪,使劲朝老者磕头。“丹大师,你一定要救救陵儿啊!”

陆陵眼见这一幕,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痛楚,他暗暗攥紧了拳头,眼前忽然闪过陌生又熟悉的一个个画面,那是这具身体的记忆。

原来,这具身体也叫陆陵,是那跪在地上的陆璋的独子。这里并没有他熟知的大越国,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叫大夏的世界。大夏世界横跨千万里,辐射四极,倒有前世大越国的数十倍,这大夏,武者众多,强者能飞檐走壁,摘叶伤人,开碑裂石。

只是人力终有尽时,再强的武艺,也只能侥幸在妖魔手下逃过一死。

能对抗妖魔者,唯有传说中的修士。

然而修士在寻常人眼里,一辈子也见不上一次,妖魔倒是时常出没人间。更有大妖肆意猖獗,连大夏朝廷都只能集结重兵,加上几位大修士的力量,勉强维持着平衡。

陆陵父子,正是生活在大夏世界一个叫石鼓村的小山村里。

这山村武风浓郁,七八岁的孩童便要习练武艺,无武不成家。

习武倒也是无奈之举,小山村正靠着一座叫二坳山的怪山。

乡里人口口相传,山中有两大怪,一为山魈,二为赤鹞。

山魈每隔数年便会出世,小山村遭此大难,总有几户家破人亡,待得山魈酣畅饱腹方才离去,倒也不是不肯举村迁徙,只是这世道妖魔横生,其他地方说不得有更凶恶的存在。

幸得七八年前村外来了个丹大师,村民们才渐渐感受到安全。而赤鹞,倒更像一个传说,不提也罢。

陆陵母亲便是早年因妖魔出了事。

陆陵回过神来,看向那跪在地上的陆璋,眼中已带着些许柔光。

“不是不救,没法救了,”老者一手指向陆陵的脖颈处,那里已是枯黑一片。“惹了山魈,好活不过三天,好死不过七天,这才第三天。”

“他身上留下了山魈的诅咒,我就算日夜盯着,也难保遭其毒手。”

“何况……”丹大师一把抓住陆璋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何况我现在还毁了只眼,怕是无能为力了。”

“他活不过七天的。”丹大师说着,见陆璋眼中仍有哀求,便只是摇摇头走出帘去。

一听此言,陆璋呆立着,嘴边微微颤动。

又被判了死刑……陆陵似乎也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处境,他心中苦笑不已。

陵儿,陆璋喊了一句,却又陷入沉默。

“我会救你的。”陆璋忽然开口,只见他有些艰难地迈步,十分缓慢地走向外边,

我再想想办法……

一定会救你的。

陆陵只来得及苦苦笑着,眼前忽地一黑,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真灵似是在虚空游荡,不知不觉来到一处神秘所在。

咦,陆陵不由地“睁开眼”,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却能“看见”自己正端坐在一棵树下。

举头望去,那树巍峨无比,仿佛亘古以来便扎根于此,无数岁月才长成如此高度。

一枝如一山,一冠似一城。

树冠上星星点点,结着许多奇异果子,大部分黯淡失色,仅有一颗星辰般豪光大作。

在树下,却是一具渺小的骨骸。

万丈虚空中竟有这一处存在!

此刻,陆陵正坐在那骨骸对面。

门开了……陆陵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又好似什么也没听见。

在他没注意的脚边,那只“山魈”的断腕正若隐若现闪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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