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云中城迎来入秋以来第一场雨,云中城的天气向来奇诡,三、四月份几乎每天都在刮着大黄风,风里裹挟的沙石能把人年轻姑娘的脸都打破,那几个月里周围人的家中碗碟都是倒扣的,因为风沙能顺着纸窗户缝里钻进来,大风一挺,家里往往荡起一层灰土。
人们都说兔子山这周围几座山寨里的山贼太多,做的坏事被天上的玉帝老爷知道,龙王爷一到夏天要么就是不舍得下雨,要么就是暴雨成灾,好几年前大旱三年,一路逃荒的人将路旁的草根都吃了个遍,死了也不知道多少人。
入秋之后,雨水渐渐的多了起来,雨势不打但是相对绵长,少则半天多则连着好几夜,所以每当这几天,出不了家门的佃农就皱着眉头抽着旱烟,顶着窗外那毛毛小雨唉声叹气,雨水不停就无法下地,雨如果下的再长几天,就会影响收成,一些麦子谷子本就已经成熟,倒在地里泡上几天容易发霉。
秋收的时间本就仓促,家里能干活的人也少的可怜,收割完庄稼还得碾谷子捆秆子,然后在花上好几天的时间把秆子拉回来,给牲畜用来过冬,牲口吃完的突秃秆子在拾掇拾掇,用来过冬烧炕做饭。
崔明正夜起小解,打开屋子门就是一片空阔的地方,不过夜深什么都看不见,京师名门出生的他游历江湖多年,早就养成了一些乡下人的习惯,推开屋门站在门口小解起来,他住的屋子距离郡主和白公子较远,不过依他三品武夫的六感来说,只要稍有不对,他都能瞬间察觉,更何况白熙暗处还有三位影子高手在保护着他。
听着屋外的雨声,屋檐上的雨水凝聚成线不断滴落,屋檐下住着的一窝燕子仿佛受寒在叫,他关好房门躺回被窝里却毫无睡意,听着屋外的雨声,想起了一些事情,本来着急赶路的白熙竟然破天荒要多留在山上几天,崔明正想了半天才明白,可能他留在山上的原因跟那位欠了自己一个人情的秋大当家有关,否则以身份尊贵如他,为何要留在一群土匪窝子里?
想到秋子君,崔明正就有些郁闷,自己在黑虎山事情之后说明自己几个人想要在兔子山上待几天,那位大当家也很痛快的答应了,不过硬是说自己欠的那个人情就两清了,想起他一副奸商的丑恶嘴脸,崔明正就更睡不着了。
忽然,一丝及其小的开门声引起了崔明正的注意,他能听到应该是相隔好几座屋子的声音,这人起床应该也是和自己一样,只是起来小解一下。
脚步沉重,应该是穿了下雨专用的靴子,他又听到那微笑的脚步声,崔明正轻轻推开窗门,看到一个黑影身披蓑衣手中提溜着灯笼走过,那人正从屋檐下的石板路走过,看到一扇窗户推开,顿时吓了一跳。
“这位兄弟,大晚上的这是要去哪里?”崔明正开口问道。
脸上有个大痦子的山贼显然还惊慌未定,他看清了崔明正的脸,这才回答道,“原来是崔大爷,丑时已到,马上就轮到小人去寨门守值,我这不是赖了会儿床吗,正准备赶过去。”
“这天气地面湿滑,小兄弟走夜路一定要注意脚下。”
“多谢崔大爷关心,谁说不是呢,这鬼天气每年到这个季节就换着法子作弄人,这几天兄弟们收割庄稼正在兴头上,这一直下雨地里面湿漉漉的,最少得两三天之内地皮干不了,干不了活儿。”痦子叹了口气。
“崔大爷早些睡吧,这天气阴冷阴冷一定要关好窗户,着凉可就有的受了,小的得去值夜了,就不跟崔大爷聊天了。”痦子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
“那快去吧。”崔明正笑着点头,目送他走进茫茫的雨幕中。
地面果然如崔明正所说那般湿滑无比,低洼的地方聚集了一坑雨水,不小心踩中烂泥就要摔个狗吃屎,痦子小心谨慎的借着灯笼中昏暗的光,躲避着一路上的水坑和土坡。
好不容易走到秋风寨的大门,痦子大喊了几声,之间墙头上的瞭望木楼里,赵老六裹着一身破烂的冬衣,靠着火盆睡得正香,听到有人唤他,他睁开惺忪睡眼,顿时一股凉风吹来,不由的打了个哆嗦,“谁呀?”
“我,痦子。”
“痦子?你小子大雨天不睡觉来这里干嘛?”赵老六疑惑的问道。
“二当家体谅你年纪大了,还说你的腰在这种天气就疼得厉害,这不是让我来替你值夜吗,你快下来睡觉去吧,小心受寒。”痦子爬上了木楼上,他一身蓑衣不断滴落雨水,伸出手烤着或碰。
“可是……我没听说过呀。”赵老六迟疑着。
“别可是了,快走吧。”痦子不耐烦的说道。
赵老六看到痦子生气,顿时缩了缩脖子,他的性子天生怯懦,就是被陌生人骂上几句也不敢反驳,急忙披上自己身上的破衣服,乖乖下楼去了。
痦子烤了一会儿火盆,他环顾四周看不到夜幕中有任何人触摸,将一只崭新的火把点燃,火把上缠绕的麻绳用猛火油浸泡过,根本不怕这点雨水,他费力的一人启动大门开关,然后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山道上。
山路要比寨子里的路难走好几倍,痦子走了三炷香才来到半山腰上的娘娘庙,庙里漆黑无比,充斥着一种怪异的氛围,痦子看见在最中间的一件大殿有微微光亮,好像有人在里面,他轻轻扣门,三长两短,颇有节奏。
“你是谁?”屋子里一个好听的男声忽然开口问道。
“在下丙字房碟子张玉,于两年前来到兔子山,奉命监视太子殿下的一举一动,今日来此,特来领命。”
房门打开,只见一个白衣白袍的年轻男子背对痦子,他缓缓转身,身材修长的他脸上戴着一张面具,只露出的两只眼睛,竟然让痦子有种熟悉无比的感觉。
“你可知让你来这里的原因?”
“知道,太子殿下三年之前与太师的赌约将至,近日不断有人传来消息,只是小的没有想到这次竟然是您亲自来,请问小人该怎么称呼您?”
“我?你就叫我公子吧,将山上有那些势力都一一说出来。”那人缓缓说道。
“是公子!”张玉恭敬的抱拳。
面具之下的嘴角轻轻勾起,秋子君,赌约将至,你的大限也快到了,以老头子那种极端的性子,当他知道你没有破镜成功,就算你是太子殿下,也难逃一死,既然如此,那我就在你背后轻轻推上一把,让你早日去见你的父皇母后,早些与他们团聚,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