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琪
王小名把老慢的摩托车放倒在地上时,老慢十分担心地守在一旁,一会儿绕到这边,一会儿绕到那边。
“爸,挡住光了。”王小名不耐烦地抬起头来说。
“哦,哦。”老慢连忙换个方向站着,继续望着他的摩托车发呆。
“爸……不会把车弄坏的,放心啦。”
老慢不知所措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家里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蒙蒙的,像暗黄色的灰尘。
大概搞了半个多小时,王小名才吃力地站了起来,两只手撑在酸痛的膝盖上,一抹,顿时留下两片黑亮的污迹。
妈妈收拾好碗碟出来,看着她的裤子直心疼:“那油弄上去不好洗的。”
“我洗,我洗!”王小名连忙举手,手上黑乎乎的。妈妈看得大皱眉头,拉着她的手腕进厨房洗手去了,剩下老慢和他的摩托车在门廊上发愣。
“这玩意儿怎么使啊?”
“你按一下小钢板,伞自己就开了!”王小名在厨房里喊。
“哦。”老慢扶起摩托车,按了一下小钢板。
“唰——”
雨伞的伞柄升起,伞面也十分利索地打开了,刚好遮住驾驶员和后座。
“嘿,真不错。”老慢把雨伞收起来,又按了一下。
“唰——”
王小名两手湿漉漉地出来,不满道:“爸,别玩了,这么开开收收的会弄坏……”
“嘣——”
老慢僵了半晌,慢慢走到墙角去捡起那根弹簧,十分惭愧地交给王小名。后者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劈手夺过崩掉的零件。
第二天凌晨四点钟,老慢就开着摩托车去莘庄入口处了。这个高速公路入口的车流量很大,莘庄干这行的人多聚集在这里。但他们通常早上七八点“上班”,老慢四点就去,在寒冷漆黑的凌晨哆哆嗦嗦候在路边,是为了多拉几个客人——因为人一多,他就抢不过别人了。
王老慢是个带路人,他媳妇儿也是。自打三年前两人在上海死活找不到工作之后,就干脆置办了一辆摩托车,两口子干起了带路的生意。这活做的人挺多,拉客不容易,但好歹每个月还能挣到几千块钱,把小名勉勉强强地拉扯大。现在小名上初一了,剪着短短的男孩子头,瘦胳膊瘦腿,大大的黑眼睛,像只机灵的小松鼠。老慢可疼这丫头了,他自己做事慢透了,生出个女儿来却是个急性子,老慢说一句话的工夫够她说二十句的,还顺带着把作业给做完了。
小名不是不知道家里不宽裕。好在她是个挺知足的孩子,对物质要求不高,平时除了上学,也不爱逛街,回家吃了饭,看看书,干干家务,再捣鼓捣鼓小发明,差不多就该上床睡觉了,就像一只作息正常的小松鼠。她搞小发明还像模像样的,做出不少挺实用的小玩意儿来,妈妈平时做饭、擦地什么的少不了它们。这回她又心血来潮给爸爸的摩托车上装了个自动雨伞。老慢平时嫉妒小名给妈妈的福利比较多,这回可高兴坏了,就盼着下个大雨好让他跟同行献献宝。
到莘庄入口处的时候,差不多四点二十了。老慢把摩托车熄了火,自己坐在后座上,点了根烟,聚精会神地盯着不远处的收费站。
一辆又一辆汽车从收费站缓缓驶出,然后加速开走了。车灯一次次地呼啸而过,每回看到汽车加速,老慢都有些沮丧。他不喜欢有太多认识路的司机,都认识路了,还要他们做什么?老慢最看得惯外地司机了,他们的车子一出收费站,就会缓缓减速,像一只迷茫的甲虫放慢步子爬着,样子招人喜欢。这时候,老慢就赶紧跑过去,拦住车子,问:“朋友,到哪里啊?”
很多时候,司机舍不得掏带路钱,一踩油门开走了。不过今天老慢挺幸运,那辆黑色小车的驾驶员把玻璃窗摇了下来,一个粗眉毛小伙子把着方向盘,伸出头问:“大哥,去樱园咋走?”
“三十块,保证把你带到地方,怎么样?”老慢精神一振。
“三十块啊……林姐,你看呢?”小伙子有点犹豫。后座传来一个女人疲倦的声音:“三十就三十吧,都几点了。”
小伙子连忙答应着,老慢便喜滋滋地去开摩托车。不一会儿,摩托车就“呜呜”地带着小黑车向市区驶去。
在市区里开了一会儿,已经快六点半了,天边晨光乍泄,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却益发黑沉沉了起来。市区里的车不算多,疲惫地从一条街滑到另一条街。老慢开车开得无聊,又去玩车头的伞。
“唰——”
伞开了。一辆摩托车从老慢身边超过,车手锲而不舍地扭头观看。也难怪,没下雨呢,打什么伞!老慢悻悻地把伞收起来。
这时候,小黑车从后面追了上来,驶在老慢的左边。小伙子的声音从轿车里响亮地传出来:“大哥,还有多少路啊?”
老慢猛地一惊,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知道在哪个路口提前拐弯了,领错了道。他含糊地咳了一下,说:“呃,不远了,再过两条街。”
然后他迂回了一大圈,回到了正确的路上。到樱园门口时,车里的女人说:“小孙,给五十吧。大清早的跑这么远的路,怪不容易的。”
拿到五十元的老慢很紧张。他把纸币折了几下,放到衬衫口袋里,喃喃地说了声谢谢。他觉得自己这回干得像那些喜欢绕远路、多拿钱的同行一样,不厚道。
老慢正打算骑车离开,一个穿着初中生制服的女孩儿从樱园门口跑出来,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扑在车窗外,高兴地喊了声:“妈妈!”
“哟,暖暖,这么早?”小伙子倒先跟女孩儿打了声招呼。
“嗯,今天开学嘛!”
“真乖,等林姐回家休息了,我马上送你去学校啊……”
老慢回头看了看,那女孩儿穿着和自己女儿同校的制服。他想到今天是开学日,犹豫了一下,在公路上慢慢骑着。他不时注意着对面开过去的公交车。过一个公交车站的时候,他看到女儿常坐的那辆816路进站了,他咬咬牙,突然踩下油门横穿马路赶上它。小名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到爸爸骑着摩托车过来,惊讶得一下子贴上了窗户。
“小名,下来。”
老慢望着小名,一只手做着手势。小名有些慌张地抓起书包跳下车。公交车走了,她不知所措地跑到爸爸的车边。
老慢讷讷地挠挠头,然后拍拍后座,说:“上车,送你去学校……今天开学。”
王小名实实在在地被她爸爸吓了一跳。爸爸可从来不会想到送她上学的呀,上学时间刚好和带路生意的高峰期冲突呢!
“今早赚了五十元,高兴。”老慢简单地解释道。
“哎哟,真好!我也高兴!”小名兴奋地爬上车后座。老慢一拧车把,呼啸着上了路,很快超过了816路。
上班时间到了,车辆渐渐多了起来。快到学校的时候更拥挤了,到处充斥着喇叭声,每一辆小轿车、出租车里都坐着一两个焦急的家长和上学的孩子。后面突然有刺耳的喇叭声追了上来,蛮不讲理的样子,老慢急忙向左偏,险险避开。
“爸,你压线了。”
老慢侧头一看,他正行驶在路中央的两条粗黄线之间。
“哦,没事。”老慢感到背后的沉默,晓得女儿想要知道更多,“这条路上没有绿化带隔开,两条黄线就等于一道墙,这边的车向这边开,那边的车向那边开。万一出了交通事故,如果你在黄线里头被撞到,就算对方的责任。”
王小名不由得想象他们在一堵高墙上飞速驾驶的样子……有点吓人。
九月天气虽然已经凉下来,学校门口却还是热气腾腾。小名吃力地往铁门里挤,后面的书包不时被人卡住。最后一次,她伸着脖子用力往前一拽,连人带书包扑进了门内。
“哎哟猴哥,您可悠着点。”看门的小北京叔叔把她从地上捞起来,免得被踩着。小名谢过他,一回头,看到另一个女生委屈地瞅着自己。
“怎……怎么了?”王小名不安地扯着书包带问她。
“我的校牌被刮下来了。”
王小名连忙伸手去摸,果然,校牌的别针钩在了她的书包上。
“初一(3)班,庞暖暖……咦,我们是一个班的呢!”
“真的?”暖暖怯怯地笑了一下,伸手接过校牌,在自己衣服上别好。
“对不起啊,没扯坏衣服吧?”预备铃的音乐在校园各处同时响起,王小名蹦了两下,抓住暖暖的胳膊就跑,“啊,快上课了,我带你去教室!”
这天下午五点,老慢照常“下班”回家。小名带回来一包丝线,是那些女生用来编手链的。刚刚成为朋友的暖暖送给她一包表示友谊。作为回报,小名掏出一把微型螺丝刀送给她,不过,暖暖好像对它不太感兴趣。
“爸,待会儿帮我往那上面缠线,这比毛线好。”小名一面收拾碗筷一面说。
“哦,好。”老慢放下电视遥控器,进屋去把那个未完工的东西端出来,放在收拾干净的饭桌上。这东西怪里怪气的,他一直没猜到是什么。
“先做好这个再做作业,明天大扫除要用。”小名边说边把丝线包装拆开,“对了爸,明天还要交二十块钱,下个月我们秋游,去郊区看枫叶呢!正好可以捡点宽叶子回来。上次我在书上看到怎么做树叶书签,可好看了,等我多做点,还能卖钱呢……”
“没到你挣钱的时候。”老慢拍拍她的脑袋。
他可还没老呢!
小名通常每天十点上床睡觉,这个时候妈妈一般还在外头没回来。可今天她还没睡着,就听见门响了。
“这是怎么弄的?”老慢慌乱地问。伴随着撞到桌子的声音,小名听到妈妈轻一脚重一脚地走进了屋子。
“没大事,让车刮到了。”妈妈倒吸着冷气回答。小名一下子滚下床跑出来,一眼就看到妈妈膝盖上有一大片血痕。她喉咙一下子哽住了,手指僵硬地去拿红药水。
涂药的时候,妈妈疼得直咬牙,涂完之后却一下子笑了起来,把老慢和小名吓得够呛。
“那个开车的蛮好心,赔了我两百块钱!”妈妈从兜里掏出两张粉红色的纸币,表情痛苦地笑着。小名瞅着那两张颤动的纸币,眉头皱得紧紧的。
为了忽略疼痛,妈妈又不歇气地说起了别的事情,无非就是今天那伙带路人又如何抢生意了。别的带路人个个彪悍,小名的爸爸妈妈却都不好意思抢客。别人带一次可以狮子大开口要五十元,妈妈只要二十五元。别人为了拦车都窜到公路上去了,恨不得躺在车轮底下揽生意,妈妈站在路边,只是瞅个机会上去逮空儿。就是这样小心,居然还被车刮到了。
小名默默地听妈妈不停地说话。她趴在妈妈腿上,左手紧紧搂着妈妈包了厚纱布的膝盖。
当城市的颜色转为秋天的时候,小名和暖暖坐上了巴士,坐在透过大玻璃窗的阳光之中,清晨的空气清爽而温热。
学生们都上了车,几辆巴士鱼贯开出校门。小名十分开心地眯着眼睛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浅灰色风景。她不知道自己干吗这么开心。也许不是因为风景,不是因为秋游,而是因为庞暖暖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左手,剥开橘子跟她一起吃。
到高速公路入口的时候,小名在和暖暖玩“拍蚊子”的游戏。游戏过程是这样的:
小名拍几下手,问暖暖:“几只?”“有几只?”“一共几只蚊子?”其实蚊子数目和小名拍手的次数没关系,而是她问暖暖的那句话,几个字就是几只。无论拍几次手,问“几只”就是两只,“有几只”就是三只,“一共几只蚊子”就是六只。暖暖猜不透其中玄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到底“拍死”了几只蚊子。
小名正乐着呢,眼见巴士停了下来,在收费站前排队。她下意识地往公路对面看去,隔着道路中央的树墙,几名带路人或是斜靠在高速公路护栏边,或在路沿游荡,看到有外地牌照的车从收费站出来,他们就一拥而上,边摇晃着纸牌,边隔着车窗大声吆喝。
小名的目光快速搜寻着,很快看到了老慢。他蹲在自己的摩托车旁,百无聊赖地抽着烟。她高兴地捅了捅暖暖:“哎,你看我爸……”
暖暖趴向窗户。小名刚想指给她看,就见老慢精神一振,站起来小跑着凑近一辆车,殷切地说着什么。
“他们在干吗?”暖暖没听过带路人这个行当。
小名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带路,很多司机不认识路的。”她说。
“哦!”暖暖点点头,“我记起来了,我们家不是刚从北京搬过来吗,妈妈一直在外面出差,是爸爸找的房子。开学那天,我妈妈头一次回来,司机小孙哥哥不太认识路,就是让带路人带回来的。后来小孙哥哥路熟了,才发现那带路人绕了远路。哼,妈妈还叫他给了五十块钱呢!”
“哦,哦。”小名不自在地应着,抱紧了自己的书包。暖暖头发上闪闪发光的丝带掠过她的脸,痒痒的,有点不舒服。她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
“……没。”
“哦,对了,明天星期天,妈妈要带我去打高尔夫球,你想不想去玩?”
小名对高尔夫球这个名词陌生得很,听了暖暖对它的描述也似懂非懂,一点儿兴趣也提不起来。禁不住暖暖百般撒娇,她便答应了。回家后,小名在饭桌上告诉爸妈这件事儿,妈妈没什么意见,只是嘟囔了一句:“小孩子打什么高尔夫球?人还没球杆高……”
没等小名说话,妈妈又接着说起了前几天听到的故事。她朋友给一个外地司机带路,在城里那司机开错路了,朋友没吭声,任他绕了远路,多赚了二十块。
“啧……真是不厚道。”妈妈频频摇着头。老慢在旁边听着有些尴尬,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吃饭,吃饭。”
小名听得心里闷闷的,无精打采地扒着白米饭。
星期天陡然降温,大清早的空气挟着寒气往人嘴里钻。王小名打着哆嗦爬上后座。长袖T恤还是去年买的,穿得布料都发透了,贴在身上凉丝丝的。
老慢本想将她送到高速公路路口,让她在那里等同学一家开车过来,但小名下意识地拒绝了。她让老慢把自己送到公交站:“你去路口吧,我自己等就可以了。”
十几分钟后,暖暖家的车过来了。上车后小名吓了一跳——车里坐得满满当当,除了暖暖和她的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年轻人,应该是暖暖说过的小孙哥哥。小名一一打了招呼,车内清新剂的味道让她有点眩晕。
小车慢慢上路了,开往小名来的那个方向。到高速路口的时候,小孙迟疑半晌,有点为难:“林姐,莘庄那边的路我还不咋熟……”
“唉,你说你……”
“没事,前面不是有带路的吗?”暖暖的爸爸连忙打圆场,对小孙宽容地笑了笑。小名闻言往车外看去,又到了熟悉的地方。
她心中一紧。
小车减速了。眼尖的带路人立刻从远处围了上来。
“去哪儿,兄弟?”
“您说地儿,保管给您带到!”
小孙记住上次吃的亏,望定一个模样看上去可靠些的阿伯,问:“莘庄的路您熟不?”
“熟哇,我就是莘庄的,哪哪都熟!”
虽然雇主已经挑了人,但其他带路的还是不死心,围在车旁探头探脑。老慢站在最外围,扶着他的摩托车,微带期待地打量着车子。车窗上贴了膜,小名知道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但她还是僵着脖子,不敢碰到老慢无意扫过来的目光。
但小孙突然注意到了老慢,一时冲动地叫住了他:“哎,你不是那个吗,上回带错路的!”
老慢也认出小孙来了,尴尬地笑了起来,喃喃地一边道歉一边退得远远的:“那次我走神了,没注意,真对不起……”
“小孙!”林姐皱起了眉头,“走吧。”
年轻的司机满腹牢骚地发动了车子。
小名在车里无地自容。
暖暖的爸爸从后视镜里看到几乎缩成一团的小丫头,伸手开了车里的暖气。
这一天对于小名来说,糟透了。
刚到球场,突如其来的骤雨就打乱了他们的行程。暖暖一家改变主意,去室内运动场打保龄球。小名的上衣被雨打湿了一些,凉凉地贴在身上,令她沮丧的心情更加失落到无以复加。她站在馆内恍恍惚惚,差点儿被旁边滚来的保龄球撞进球道。
下午茶后,雨停了。暖暖兴致勃勃地提议去别的地方玩,比如钓鱼什么的。小名的世界现在已然一片灰暗,她找了个理由回家了。她失魂落魄地上了公交车,在车上发了一个多小时的呆,又匆匆下车到对街坐车,返回三站。
进了家门,妈妈刚开始做饭。小名闷头钻进房间,直到吃饭的时候才出来。老慢饭前一直没见到女儿的人影,觉得奇怪。要是在平时,她应该在客厅里上蹿下跳地做手工呀。
一家三口在桌边坐定,吃饭。
夹菜。
盛汤。
老慢感到很不安。今天的饭桌显然太安静了些。
显然妈妈也有同感,她冲老慢使眼色,示意他女儿情绪不正常。
老慢硬着头皮开口了,努力找着话题:“……去打高尔夫球,好玩吗?”
“下雨了。”小名盯着菜说,回答言简意赅。
老慢噎了一下,女儿说话的风格变得跟自己一个样儿,真不习惯。
“下雨了……那你回来的时候可以打电话让我来接呀,没淋雨吧?”
“没。雨停了。”
“哦……下次如果雨不停的话,可以让我来接吧?下次你和庞暖暖去玩的时候。”
小名想到摩托车头的自动雨伞,精神振奋了一点儿,但还是面无表情:“哪用得着你接,暖暖家不是有小车吗?”
“……”
直到女儿吃完,老慢也没再想到什么能哄她高兴的话,眼睁睁看她进了屋。老慢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儿,他想女儿肯定是对爸妈不满意了,要是外人让她受委屈了,她一准儿会在他们面前说个不停的,哪能这么沉默呢?
辗转反侧了一个夜晚,老慢决定牺牲第二天早上的黄金赚钱时间,送女儿去学校。他知道这会让小名高兴起来的。
出乎意料,当小名在早餐时间在厨房看到爸爸,并得知爸爸的计划时,并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她无精打采地扒完稀饭,说:“不用了爸爸,我自己坐车去。”
老慢大慌!这丫头明摆着是对自己有意见了啊!无论是什么意见,不解决可不行!
不由分说地,老慢在小名出门时把她捞到后座上。小名挣扎无效,只好坐在车上生闷气,不管老慢怎么问都拒绝开口。
老慢一路开到学校,路上的努力全部无效,心里也有些泄气。小名跳下车来,嘟囔一句“我进去了”,扭头就走。老慢无奈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突然看到另一个小姑娘从一辆轿车上下来,亲热地追上去挽住了女儿的胳膊,拽拽她的辫子。
“暖暖你别闹……”
老慢张大嘴巴,慢慢转头看方才把小姑娘送来的车。车窗里,一张眼熟的年轻脸庞一闪而过。
小名回家吃晚饭时仍然有些郁郁寡欢。爸爸早就在饭桌旁等着她了,等她放好书包出来时,老慢塞给她五十元钱。
小名诧异地看着爸爸。
“明天带给你那个好朋友……她是叫暖暖吧?”老慢有些窘迫地开口。女儿疑惑的眼神让他知道必须解释清楚,于是他费劲地组织着词语,从头开始慢慢叙述这件事情。讲着讲着,他自己笑了起来:把这钱还了,心里很早以前的那个结不就散了吗?他并不知道,他无意中还解了女儿的心结。
温热的灯下,小名由一开始的惊诧莫名到后来的释然,也不由得笑了。她太久没有换表情,面部肌肉有些僵痛,但笑开了之后,感到畅快极了。
就像雨后阳光晒干了大地,在微风中一口气跑出好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