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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巴方舞者现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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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嘡嘡~~~~~

开场锣终于敲响了,全场的人立刻猛烈吆喝起来,满山遍野火炬挥舞,喊叫连天。中心场地上,有一名王府的都官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挥舞着马鞭圆圈飞跑,一面大叫大嚷,拉开了场子。

首先表演的是“龙灯舞”、“上刀山”、“下火海”等传统节目,这些节目现在一些少数民族地区还有上演。龙灯舞是用茅草扎了几丈长的游龙,由十二个壮汉用木棒高举着摇摆旋转,前面有一人举着龙珠导引。上刀山就是用锋利的长刀搭成很数丈高的云梯,表演者赤脚踏着刀刃爬了上去;下火海是地上铺了烧红的炭火,表演者要赤脚从火炭上跑过去。上刀山和下火海都须要特殊的技能,表演起来惊险吓人,让围观者嘘嘘不已。

之后,一阵密锣紧鼓,古老独特的板凳龙上场了。

板凳龙是由古老巴族的的一支、名叫板楯蛮的先民流传下来的舞蹈,这是一种由两人手持一条木板凳,钻来饶去,翻滚跳跃的把戏。三十六条板凳七十二人一齐上场,随着鼓点满地狼奔虎跃,引起一阵阵喝彩。舞了六六三十六阵,突然一声锣响,三十六条板凳就摆成了方阵,七十二条汉子齐唰唰地站立在板凳上。一名壮汉走上前来朝看台和四周抱拳打了一躬。观众拍手叫好,台上一声吆喝有赏,便扔下了一只烤羊。

接着便是竞赛最激烈的狮子抢绣球。

场子中央用八张方桌重叠架起一座高塔,塔顶上放着一个大绣球,由两人一组的四只狮子先围绕桌塔舞弄几圈之后,便跃上去层层攀援,竟相跳跃。当他们快要接近塔顶时,锣鼓点子顿时加快,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阵吆喝,连王爷和头人们也在看台上跺脚吼叫起来。眼看一只狮子猛的跃上塔顶,含起绣球就飞身而下,全场顿时悄然无声。

飘忽片刻,那狮子居然轻巧落地,又翻滚跳跃到看台前,把绣球抛上看台。

那绣球刚抛到空中,王头领想露一手,便纵身一跃抱住了它,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才落下地来,稳稳站立,于是全场哗然。

王爷和头人们狂笑了一阵,叫人扔下一头烤仔猪。

那狮子张口含住烤猪,摇头摆尾地跑开了。

139

舞狮人接了野猪正要退场,却听见北面山坡上吼声如雷,全场山崩地裂般的喧哗起来。

人们抬头望去,但见北面火炬飞舞,锣鼓喧天,一群穿着翻毛皮袄,画着大花脸的山花子、踩着高跷、摆着方阵、铺天盖地而来,领头的便是化了妆的田虎。

原来田虎等不见牛娃子回来,也料想不到联络信号会被巫师破坏,但他估计伯父带领的队伍肯定是会到位的,便毅然决定按原计划行动。他率领山花子们走到坝头摆好阵势,刚好接着前面的节目出场了。

山民们过去也看过踩高跷的,但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阵势,都感到很惊讶,纷纷给他们让出通道。全场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们,朝他们欢呼跳跃呐喊喝彩。看台上王爷和头人也瞪起铜铃大的眼睛张望,议论纷纷。

说时迟那时快,那高跷大阵席卷而来,凭着高跷腿长,飞快地穿越人群,刹时就布列在中心场地上狂舞起来。而他们的锣鼓钹钲,则敲打着一种格外震动人心的调子:

“咚、哐且哐,咚、哐哐咦且哐且,哐且哐且哐......”

在这样铿锵的锣鼓声中,三十六名高跷手变换着各种队形跑步跳跃,时而摆着马步、时而拉开弓步,还把一只腿用手提起来,凭一只腿站稳,名曰“拔剑”;又从背后弯上来用手拉着、只用一只腿跳跃,名曰“背弓”;又大跨一步两腿摊平,然后拔地一跃而起,名曰“摊一字”;又围作一圈,后面的人把一支腿伸向前,由前面的人提着,大家都用一只腿跳跃前进,名曰“拉纤”;又排成两列纵队,后面的两个人都把中间的那只腿伸向前,由前面的人提着,跳跃进退,名曰“抬轿”。每一套动作都精彩至极,引起人们一阵阵惊叫,喝彩叫好之声轰动全场。

田虎和他带来的山花子兄弟走在前列,他们的动作格外剽悍,显出一种拔山盖世的英雄气概。

刘黑子、二狗和山寨青年跟在后面,一个个也格外卖力。二狗一边表演,一边拿眼睛在观众中寻找青青。果然,他在人群中发现了那双美丽的眼睛,青青欣喜而深情望着他,跳跃着向他挥手。二狗心里又甜蜜又自豪,动作也就更加起劲了。

完成这些表演之后,他们就饶着场子圆转走动,走一步就举起双臂吆喝一声,然后一齐高声打起了对口白:

“说打白,就打白,

打一个白,想不得。

要娶新娘入洞房,

先给王爷作堂客!

还说王法大如天,

老天心就这么黑?

河边斑鸠成双对,

池里鸳鸯共头白;

孤雁单飞不投林,

叫唤伴侣到天黑。

鲤鱼上滩去交尾,

粉身碎骨也舍得!

人间男女成婚配,

王爷从中来阻隔?

伤天害理最缺德!

新郎哥啊新娘姐,

你说想得想不得?

......”

人们先是被他们的气势惊呆了,接着又被他们滑稽的扮相和动作逗乐了,连王爷也看得一会儿鼓眼睛一会儿咂嘴,笑得象球一样滚来滚去。这一段对口白打出来,第一遍人们没听清楚,只一个劲儿跟着鼓点吼。第二遍人们听出味道来了,就开始吆喝。第三遍,人们就接下去一阵一阵地喊叫起来:

“想不得,想不得——”

这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迅速向四面八方传开,成千上万的人都一齐啸叫起来,发泄着他们积压在胸中的愤懑,表达着他们平日不敢表达的意愿。看台周围的家丁开始紧张起来,王头领跑上台,拔出腰刀指着下面大叫:

“停下来,快滚!”

台下的家丁也跟着吆喝起来。

但是,他们的吆喝被人们的呐喊淹没了,踩高跷的山花子们不但不退场,反而排成方阵逼近看台。

在场的所有锣鼓家叶都一齐敲打起来,为他们擂鼓助威。

140

站在中心场地边上的向世雄一直在等待田虎的消息,直到开场了还没有联络上,他万分焦急。田虎不到,他也不好贸然集结队伍,直到瞧见田虎届时出场了,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和唐凯相视一笑。没想到田虎的高跷阵势如此了得、效果如此强烈,看看时机已到,便一脚将一根獾油灯柱踢倒。

这是事先约定的进击信号,田虎看得分明,心想伯父果然到位,便把手一挥,带着高跷手像一阵烈马一样冲向看台。分布在周围的山花子也终于看到进击的信号,赶紧向中心场地集结。

王头领一看阵势不对,正仓惶间,只见那巫师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跑到王头领身边,举着那个牛角酒壶气喘喘地说:

“不好了,是田虎带着一大帮山花子要闹事,你看,巴方舞者也来了!”

王头领夺过酒壶一看,也认出这是巴方舞者的物件,急忙把巫师带到王爷跟前,报告说:

“巴方舞者来了!”

王爷一听大惊失色,旁边的都爷、总爷、舍巴和头人们也交头接耳,感觉这么多人逼近看台,阵势不妙,暗想如何脱身。

众兵丁一听说巴方舞者来了,一个个都吓黄了脸。王头领大吼:“不要惊慌!”,随即指挥一部分家丁守卫看台周围、保护王爷,然后飞身跳到台下,亲率一群“徒堂”和大队家丁扑上去拦截。

这时,田虎已经率领高跷手奔到看台前面,齐刷刷地摆成一个方队站立在那里。田虎出列高声叫道:

“王爷听着,你要放还我的妻子!”

随即那三十六名山花子一齐吼叫:

“废除王法,放还丹妹!

废除王法,放还丹妹!”

他们一遍一遍吼叫着,全场的山民也跟着吼叫起来。台上的王爷从来还没有见过山民搞这种把戏,简直莫名其妙,以为他们疯了,头人们居然狂笑起来。

田虎便带领高跷手们一边呐喊,一边前进。后面的山民们也一浪一浪地跟随他们前进。那王头领急了,立刻指挥兵丁们扑上去砍杀。众人一齐发喊:“不准行凶杀人!”

家丁们哪里肯听,一齐抢到高跷阵前,挥刀乱砍。

田虎眼看打斗不可避免,不得不出手反击。

好在家丁们的腰刀只能砍在高跷木腿上,那木腿一般都是用花梨木做的,随便砍不断,一时伤不了身体。田虎和前面的山花子便和家丁们一边踢打,一边向看台逼近。

后面的高跷手大都是山寨青年,见到家丁砍杀就怯阵了,连二狗也不敢跟进,只有雷子报仇心切,照准家丁猛踢狠打,刘黑子也紧跟田虎往前冲去。那巫师在旁边看得明白,便用手指着田虎朝王头领大叫:

“那个领头的就是田虎!”

田虎一看是巫师在招人打杀自己,这才彻底识破了他本来面目,一时愤怒至极,心想今天也饶不了你。刹那间,那王头领已应声扑到面前。

田虎终于和王头领遭遇了,王头领认出田虎,田虎也一眼就发现了这个一只耳朵的家伙。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恨不得立刻报那杀父之仇。

王头领那把刀杀人如斩麻,砍这铁栗木头就没有那么快当,但是他武艺了得,一蹦丈把高,腾空就朝田虎劈来。田虎一闪身,顺势照他背心擂了一拳,打得他蹿了一个踉跄。

白天他们家丁人多,让他占了便宜,现在放单,田虎就有了经验,趁王头领还没起势,他立即解下高跷,将两根木棍拿在手中,飞舞着迎战那把钢刀。

两人刀劈棍打,恶杀了一阵,那把刀砍卷了口,木棍也只剩半截了。两人就都把家伙丢在地上,摆开架势,准备施展拳脚徒手肉搏。

田虎报仇心切,刚要出招,却听见咿呀一声,有四个山花子钻出来将王头领围住了。

田虎知道这是伯父在指挥战斗,要巴方舞者阻止家丁打杀,护送他接近王爷。他便瞅个空挡闪身跳出圈外,直奔台前。他心里说,待制服了王爷再找你算账。

刘黑子看田虎直奔王府看台,估计他是急于去寻找丹妹。他多么希望田虎能快点把丹妹救出来,他多么希望田虎能带走丹妹,两人比翼双飞。他知道只要能拖住这凶恶的王头领,田虎就少些阻拦,丹妹就能尽快得救,于是不知哪来的勇气,他紧接上去攻击王头领。那王头领把刘黑子当做了田虎,便专对他下狠手。刘黑子也红了眼、忘了命,拼死搏杀。

可惜他武功毕竟不如田虎,不是王头领的对手,数招过后,脖子上就挨了一刀,顿时天旋地转、浑身无力。

刘黑子倒在地上,眼前渐渐一片漆黑,他知道自己不行了,藏在心底的念头再也控制不住,便喃喃道:

“丹妹、丹妹,你,你们可要,活下去......”

可怜他的嘴唇已经无力张合,不能发出他心底的声音。

王头领以为杀死了田虎,便冷笑道:“小子,见阎王去吧!”又当胸踏了一脚。

刘黑子双手死死抱住王头领的腿脚,喷尽了一腔热血,这大山里的汉子就这样把自己无言的爱,默默地献给了他心仪的姑娘丹妹。

雷子本来和山花子们正和家丁厮打,一路寻找那一只耳朵的仇人。这汉子一路打一路嗷嗷叫,果然声如雷吼、力大无穷,打死一个家丁就喊一声:

“妈,我给你报仇了!”

正打得痛快,看到虎哥冲向看台,他也抽身跟了上去。

后面四个山花子就象猛犬围猎一般,围着王头领拼打。有些山花子被挤撞打翻了,则解下高跷作武器,同其他家丁格斗起来。原来散布在看台周围的山花子看到信号后,也在唐凯的指挥下一齐出手,缠住守卫的家丁打斗,阻止他们上台增援。

一场恶战开始了。

场地上的鼓乐变得格外激越,向世雄接过一面牛皮大鼓,擂起了祖先巴人征战的鼓点,所有的山花子都摔掉兽皮衣褂,赤膊拼杀起来。而四面八方的人群却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依然吼声如雷、呐喊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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