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城上城下不断传来的呐喊声,在后督战的何授不由又惊又喜。想不到赵宽那杀才竟这般给自己长脸,居然弄了个登城首功出来,实在是意外之喜啊!
这小子确实还是挺有本事的。哈哈!本部有了这个登城首功,军功簿上必然会添上浓重的一笔,对自己日后的升迁必然助力非浅。如今想来,当日皇甫公确实目光如炬,亲自招降了这个小子,必是认定他有什么过人之处,果不其然,这么短的时间便立了个大功出来。
最妙的是,这次登城首功是在万军之中呐喊承认的,任谁也不能否认了去,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妙,实在是妙。
皇甫嵩虽远在中军帐前观战,但这般声震四野的呐喊自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参军乔恩知趣,向前一步对皇甫嵩告喜道:“恭贺明公,丁营何授部已得登城首功,这阳翟城必破无疑!乔恩在这里先给明公道喜了。”
皇甫嵩笑道:“破城本就是意料之内的事,但能不能将黄巾贼一网打尽,目前还难说的紧,先不忙着庆贺。那率先登城的赵宽,是不是就是那日被何授围困在土山上的黄巾军降卒?”
当日乔恩也恰好跟在皇甫嵩身边,他记忆力极佳,有过目不忘之能,见皇甫嵩问起,便笑着答道:“正是此人。何授麾下也就这一个赵宽。说起来,还是明公能慧眼识人,给我军添了一员虎士。”
皇甫嵩抚须哈哈一笑,道:“老夫当日便觉那少年举止不凡,把他放到何授身边,也是本着磨练他一番的心思。倒没想到,这么快便脱颍而出了。”
“锥处囊中,总是会冒头的。”乔恩笑道。
阳翟城上,官军已控制了大半个城墙,并不断向城下推进,黄巾军军心士气涣散,西城门大开,已有几部黄巾军自城西出城溃逃。城内早已乱成一片,烧杀抢掠四起,黄巾军是流寇本性,见事不可为,便想着临逃之前再抢上一把,带些金银细软防身也好。
赵宽等人意气风发越战越勇,在清除完城墙上的黄巾军之后,又当先向下城的甬道杀去。城南与城西相近,黄巾军自城西出逃的消息已蔓延至城南一带,在城南守卫的黄巾军更加没有战心,在略作抵抗之后,便一哄而散,自顾逃命了。故而,赵宽等人毫不费力地便杀通了下城甬道,清除了城门口仅剩不多的余匪,将南城门打了开来。
自赵宽率人登城站稳脚跟之后,官军丁营、戊营两营主力便已集结在南城门下,此时城门一开,两营官军趁势蜂拥而入,沿着大道兵分两路,往城东和城北方向清剿过去。目的有二,一是协助友军攻破城东、城北两座城门,迎大军而入;二是驱赶黄巾军自城西出逃,那里有曹操五千骑卒层层封锁,仓皇逃窜十余里之后精疲力尽的黄巾军哪里还有抵抗的余地?
何授骑着马入了城门,在城门口指挥麾下步卒有序通过。看见半个身子都被染红的赵宽领着同乡们笑嘻嘻地涌过来,不由关切问道:“怎的浑身是血?可有受伤?”
“多谢司马关爱。小的不曾受伤,都是别人的血。”赵宽行礼之后回答道。
何授放下心事,赞道:“没有受伤便好。今日你等立下大功,日后自有你们的好处。可还能再战?”
赵宽等人一齐高声回道:“能战!”
何授笑道:“如此甚好。速速入队,我们一同再去多谋些军功回来。”
赵宽等人依令入队,沿大道随着何授部向城北方向杀去。一路行去,只见城内处处烽烟,到处都是尸首,有黄巾军的,更多的却是普通百姓的,老幼妇孺皆不放过。烧毁的房舍、残破的街巷、抢天哭地的妇人、在断壁残垣中踽踽独行神情悲怆的老人……犹如人间鬼蜮,惨不忍睹。
铁五看得不忍,悄声在赵宽耳边道:“宽哥儿,怎的太平道如今变得这般坏了?什么恶事都敢做?当初我们刚入黄巾军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赵宽嘿嘿冷笑:“自古兵匪都是一般,打了胜仗什么都好说,打了败仗,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能力和心思去约束部下,最终苦的都是百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就是这个道理。”
铁五哦地一声,摇了摇头叹道:“幸好当日你带着大家伙降了官军,要不然……”
丁营各部依军令从城南一直往北杀去,刚刚越过城中府衙一带,迎面便撞上了一批三四千人集结起来的黄巾军。双方在大道上互相攻杀,箭矢横飞喊杀震天。这批黄巾军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自知极难逃脱,又不肯伏地弃械投降,攻杀起来竟十分悍勇,个个不畏生死,只是凶猛地往西城方向推进。
丁营校尉魏勋麾下除直领一部千人士卒外,另有何授部一千人,共计两千步卒。以两千人对上狗急跳墙的三千多黄巾军,打起来竟占不了丝毫便宜,反而被黄巾军一路逼得往后退了千余步,士卒死伤也近百余名。
魏勋怒极,传令何授务必死死卡住黄巾军攻往城西道路,不让贼军脱困。他自己却亲自带着直属的五曲人马,绕后从左右两个侧翼攻击这股黄巾军。
何授心知魏勋军令有些不妥。城西方向自有骑都尉曹操收拾首尾,依皇甫嵩的军令,城内各军只需将黄巾军往城西方向驱赶,便算是完成了任务。而魏勋一意要攻灭这股黄巾军,只怕是贪图这些军功。只是丁营以魏勋校尉为正,何授军司马为副,魏勋的军令既下,便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能依令行事。
当下何授分派人手,准备先以两曲兵力边战边退,另三曲人马直接退到往城西而去的一个路口上集结,设置障碍,欲借地形之利以守代攻,靠方阵队列硬抗黄巾军。
赵宽此时恰好在何授附近,听到何授的命令,忍不住开口道:“司马,你这个法子士卒损伤必重,不如……”
正在听令的一个曲军侯怒喝一声道:“司马在分派军令,哪里有你一个大头兵多嘴的余地?不知道军纪军法么?”
何授却摆摆手,和颜问赵宽道:“你有什么好法子,且说无妨。”
赵宽瞟了一眼那曲军侯,侃侃而言道:“当以四曲人且战且退拖延时间,另一曲人在通往城西的要道上,将道路两旁的木料等易燃之物收集起来,堵住道路,大火一点,他们还能从火上飞过去不成?然后负责阻截的四曲人马退散分兵堵住各小巷路口,小巷之内混战,人多也施展不开,黄巾军人数上的优势便不复存在了。这样,无须多少兵力更不用多少损伤便可彻底封死黄巾军。”
何授大笑,拍着赵宽的肩膀道:“此计大妙。就这么办……”当下,重新分派任务,依照赵宽的方法行事。
等五个曲军侯领了军令散去,何授方转过头来对赵宽道:“你有勇有谋,堪可造就。等此战一了,我们寻个地方好好喝上几杯聊一聊。”
赵宽嘻嘻笑道:“多谢司马赏识。只是军中禁酒,想要喝酒只怕有些难。”
何授在他头盔上一拍,笑骂道:“此战一了,颖川黄巾便将灰飞烟灭,到时皇甫将军必有赏赐下来。你们没酒喝,我还没有么?必给你留几坛下来。”
赵宽笑着行礼道:“如此,我便先谢谢司马的好意了。司马,我先去了……”
何授点了点头,目送赵宽疾行而去,心内感慨万千,这少年勇谋兼备,又果敢刚毅肯搏命,正是吃这碗饭的好苗子,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啊!
何授依照赵宽的法子果然轻松卡住了这股黄巾军西去的道路。只是他是彻底封住了黄巾军,却苦了魏勋。这股黄巾军见往城西突围的道路被彻底封死,回身便与魏勋恶斗,绝望之下更加疯狂,杀得魏勋部节节败退,麾下士卒死伤极其惨重,幸运的是北城门终于被官军攻破,大股官军从黄巾军的后方杀到,各军合力之下,终于全歼了这股悍匪。事后清点,魏勋直属的五曲人马共减员四百余人,剩下士卒也是个个带伤,连魏勋本人也不慎被人抽冷子射了一箭,命中左肩,要不是运气好,只怕会成为皇甫嵩军中第一个战损的校尉级军官。
阳翟城内一战,直打到当日午后方才大局抵定。匪首波才在阳翟三面城门被攻破之后,当即自刎于望楼。城内被歼灭的黄巾军高达一万三千余人,从城西方向溃逃的近四万黄巾军,被曹操带着五千骑卒来往追杀数十里,尸体塞满道路,足足有两万七八千人死在了西逃的路途上,最后清点活下来投降的黄巾军竟仅余万余人。
经此一役,颖川黄巾军全军覆没,匪首波才授首,威胁京师洛阳的最大一股太平道军事力量就此灰飞烟灭,不复存在。捷报飞传至京师,皇帝刘宏龙颜大悦,封皇甫嵩为都乡侯。
战后皇甫嵩赏功罚过,阳翟一战,各军俱有封赏,唯丁营校尉魏勋贪功冒进,不遵号令,致使士卒损伤惨重,降为军司马。而何授却沾了赵宽的光,以登城首功,暂代丁营校尉之职,待兵部行文复议之后再行扶正。
至于赵宽,却被皇甫嵩破格录用,一道调令调到中军亲卫营但任了一名曲军侯。铁五、童树和雷碳等同乡均被拨到赵宽麾下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