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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男儿眼泪

半个邯郸被大锅一样的风区倒扣起来,三十分钟后,韩起沿着边缘飞到了邯郸的北口,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他发现整个风区并不是原地不动的,飓风在以恒定的速度向西移动,在它经过的地方,大地像是被磨盘研磨了一番,大风没有把尘土吹上空中,所有的气流居然是统一向下压去,使紧贴地面的一层气流最为狂暴,仔细看去,地面被研磨掉了棱角,再把视线投向风区的中心区,晴空中出现几道黑黑的柱子,那是龙卷风,龙卷风使气流快速向上,与晴空中向下的气流形成一个循环,飓风生生不息。

飓风是这大地上的屠宰机器,他不敢确定低空中的风有多大的威力,加上低温与几个龙卷支柱,所过之处是真的寸草不生,韩起十分庆幸刚才没有横穿而入。

邯郸城的北部同样尽是废墟,韩起重新降低飞行高度,不再理会身后的飓风,下方同样还是毫无生机,直升机悬浮在千米的高空,四周的气温开始回升,大雾照样弥漫。

死寂重新回归大地,空广的天空中悬浮着一架孤独的直升机,韩起逐渐飞出邯郸城,沿着一路的废墟建筑,试图在地面上找到活人留下的痕迹。

单独的普通人在灾难中是无法生存的,不仅仅是因为集体会带来物质上的帮助,精神上的依托更是不可忽视,而且集体的出现就必定需要一位或几位敢于在灾难中站立起来的人,他们要有过人的毅力去带领幸存的众人找到希望。

距离灾难过后已经二十多天,前三天,埋在建筑废墟中的人,因为没有救援永远的葬在了那里,第四天,重伤生病的人们在痛苦中死去,一个星期后,没有找到足够食物的弱势群体会死于饥饿,十五天过后,一些深情孤独幸存者的心理防线会最终崩塌。

二十天后,灾难中活下去的只有六类人,聚集起来的团体,拥有强大身体和超强意志的个人,没有心理底线的恶人,幸运儿,还有像韩起一样的异类。

胡万山靠在废弃汽车背面,脏手扯下头盔,漆黑的脸上勉强可以看到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嘴唇褶皱开裂,他瘫坐在地上,抱着枪与何四对视在一起。

两双眼睛就这样看着,何四剩下的半个脖子还在流血,已经染红了整个身体,胡万山脑中全是嗡嗡声响,仿佛一切都变得缓慢,他听到自己的呼吸,试图说两句话来脱离这种感觉,但他努力了好大力气也没有感到嘴巴的存在。

周望拿着枪跑过来,蹲下身子翻了翻胡万山的眼皮,胡万山迟钝的看向周望,听到他模糊的说到,“老虎,你怎么样?老虎。”

胡万山轻微眨动了一下双眼,周望从腰间拿出水壶灌入他嘴中,仅剩的一点水使胡万山回复了一些神智,他抬起手指了指对面已经死去的何四,周望扭头看了看何四,他紧闭上眼睛又睁开与老虎对视了一眼,“老四死了。”

胡万山呆呆的看着老四,不知在想什么,周望转过身去,轻轻帮老四闭上了眼睛。

他扶起胡万山,打断了他看向老四的视线,胡万山看向他,沙哑的说:“其他人呢?”

周望把他扶到车的另一面,这里没有别人的尸体,重新放下老虎,看着他,周望并没有说话,胡万山又说道:“还有谁活着。”

“袁过,杨友对,小花,张融雪。”

胡万山坐在地上默不作声,三十一个人只剩下了六个,将近一个班的兄弟只活了四个,其他手无寸铁的人,只活下来了一个孩子和一个女人,“他们受伤了吗?”周望摇摇头,“没有。”子弹不会打伤人,只会打死人。

胡万山伸手示意让周望把他拉起来,他站起身来向四周看了看,旁边传来袁过断断续续低沉的歌声,“……作风优良,不畏强敌,敢较量……”

胡万山松开周望的搀扶,踉跄着走过去,袁过坐靠在墙后面,瘦黑的圆脸向老虎露出一排白牙,他咧咧嘴,打算重新唱,可刚开口就发出一声撕裂,声音完全沙哑了下来,念完第一句嗓子就没有了声音。

还不到二十岁的杨友对抱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从他脸上一道道线条可以看出,他其实刚哭过。

周望看向他,小伙子下意识的看了看怀中的小女孩,“昏睡过去了。”

周望点点头,走到后面,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着脑袋缩在地上,她不停的发出抽泣,眼泪已经流干,胳膊蹭在地上,划出一片伤痕。

周望放下手中沉重的狙击枪,蹲下身子,“融雪,已经没事了。”

张融雪没有什么反应,周望轻轻的把手放到她脏乱的头发上,明亮的双眼不自主的透露出柔情,通过手上厚厚的茧,他可以感到女孩的柔弱,“没事了,没事了。”

他们的经过要从最开始说起。

七月二日,黑暗来临,胡万山一个排的人接到命令前去市区维持秩序,三日陨石撞击,灾难持续了两天一夜,最后只剩他和老四活着回到了军区,军区毁坏的更加彻底,武器库被引爆,五千人只救活了十四个人,他们凑齐了物资,准备了装备,决定前去邯郸市区救助群众并试图联系总部,但到了邯郸才发现邯郸城已经消失在了飓风里,队伍不小心进入了飓风的边缘,三名兄弟倒在了那里。

之后他们一路走向沙河,沙河被瘟疫包裹,亲眼看着一个个生命死去后,几人离开了那里,继续向北走去。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一群借助运粮车而存活下来的人,他们的食物也将消耗完毕,二十多人结伴而行,打算到邢台寻找幸存者基地,一路上又救助了几个幸存者,有孩子有女人有老人有伤员,队伍人虽不多,但内部越来越分化复杂。

他们在刚进城时遇到了四个男人,原本打算明天跟着他们去这里的聚集地,谁也没有想到,在众人休息时有三个内部的人偷走了他们的部分武器,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七个人对队伍进行了屠杀……

胡万山从枪声中醒过来,到拿起枪,到找到敌人,到结束,一切只有五分钟,太快了,所有人都在问,“为什么?”

不知道……

那七个人死了,胡万山恨,他们的命不够自己兄弟的命,而且背叛他们的那三个人是自己亲手救的,他们为什么下的去手?孩子,老人,女人,救命恩人。就为了一点粮食吗?还是贪婪自己手中的武器?

空中的尘埃还是那样浓郁,老四死了,兄弟死了,可他胡万山连埋他们的能力都没有,四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孩子,就安静的坐在死寂的世界中,铁血男儿的斗志不会因灾难退缩,摧毁他们希望的,是人心。

小花醒了,她又开始哭泣,六岁的孩子那里经过这样的悲剧,这样的绝望,爸爸埋在了废墟中,刚才的枪战在她眼前夺走了妈妈的生命,花雪樱,如此美好的名字却活在如此悲惨的世界中。

“孩子怎么办?”其实杨友对也才刚刚成年,陕西农村出来的娃,抱着比自己小的孩子愣撑着坚强。

“老四壶里还有水。”胡万山看着孩子,知道自己不能随便放弃,他的家人同样还在等着他回家。

杨友对走了几步,定在了那里,呆呆的看着浑身是血的老四,胡万山把他拽了一把,“我去拿。”

染满血的水壶很黏手,胡万山摘下老四的胸牌,“兄弟,我会找到你父亲的,我保证。”

泪水不自禁的滑下,他把头贴在何四的头盔上,颤抖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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