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腿深的杂草沙沙作响,任由夹杂着鱼腥味儿的河风在其中肆虐,徐徐流动的河面上时而寸芒乍现,疑是鱼儿轻跃,又像是萤火初露。
四下打量了几眼,老汉侄子便将身后背篓给放了下来,然后一手提起咯咯乱叫的老母鸡,一手又抽出了它身下压着的手电。
那时候电池不算便宜,老汉侄子也不会节约这点小钱,毕竟马上就要过桥了,没点光亮照着,还是挺危险的。
小村落间隔着的不会是什么大桥,通常都是些铁索桥,搭建一座铁索桥,不仅简单方便,而且价格十分低廉。
只需用四五根极粗的铁链,稳稳地将两端给固定住,下面再铺好一层厚实的实木板,只要足够牢固,那便算成了。
平时走在上面,就算看起来晃晃荡荡地,也只是看挺危险,但只需得小心一点,就算骑个摩托照样能过。
这座铁索桥两人走过也不下几十回了,但终归是小心点好,拿出手电自然是必须的,这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年纪稍微大些的,大抵都该知道,铁皮手电都是黄光,虽然光照距离的还算远,但是亮度不算太高,所以看起来也只是朦朦胧胧地!
朦胧地灯光偶尔扫过河面,立马就被凌凌波光切割成无数碎片,竹溪河的地形跟藏龙坎子很相似,夫妻俩踏上铁索桥地这一头,基本上都是成片的杂草坡,和河流中间隔着一道十几米宽的鹅卵石岸,算是浅滩。
而遥遥相望的对岸,则通常是大片大片的峭壁,基本上全是黑褐色岩石,上面寸草不生,就算是鸟雀也不愿在其上筑巢产卵
离开河岸踏上高台,在跌宕起伏地铁索桥上稍稍走上几米,只用手电轻轻往前一晃,便足以隔着大半条河照到对面的崖壁了。
河岸看上去倒是很近,像是几步便到的模样,但夫妻俩依旧这样一前一后,缓缓地往前走着,慢是慢了点,但胜在步伐稳,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秋儿,瞧见没,那个是啥子东西!”
走到快三分之二的时候,老汉侄子突然停下了脚步,并拿着手电对前面轻轻晃了晃。
“啥子啥子东西?”
这个被唤做秋儿的女人一愣,然后便挪了挪身子,用手攀着自家男人的肩膀,把脑袋凑上前去,想瞧瞧出了啥事。
“那儿!”老汉侄子又把手电微微一动,这道光所指的位置却大概没变,“灰麻麻的,像是个大头雁!”
他婆娘又努力张望了一会儿,但却没有任何发现,有些不满地皱着眉头道:“啥雁?我咋没瞧见?”
“跟你说了两句,我也找不到了,刚才还在那儿的,兴许是看错了,咱还是快走吧,这桥上河风刮着怪冷的!”说着老汉侄子将外套衣角塞进了裤带里,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咯、咯、咯、咯、咯!’
这时候,他背篓里的老母鸡突然一阵惊叫,双翅猛的扑腾着,要不是这个叫秋儿的女人眼疾手快,一下捂住了口子,这老母鸡十有八九就得飞河里去了。
“回去就将你炖了!”许是被吓了一跳,老汉侄子恶狠狠的回头说道。
也不知道这老鸡婆是不是听懂他说话了,立马就安分了下来,蜷缩在背篓里一动也不动。
“柱哥,那……那……是啥子东西!”就在即将走完整个铁索桥之际,秋儿突然哆哆嗦嗦的说道,双腿竟也再不肯往前挪上半步。
老汉侄子对着秋儿手指去的方向一望,立马吓的整个人一激灵,好悬没从桥上给掉下去。
他们这时候离那些成片的峭壁很近了,就算不用手电,也能看见那漆黑的崖壁上,居然明明白白的趴着个灰蒙蒙的人影,而且四肢分明的搁上面紧紧贴着,一动也不动。
“坏了!”
老汉侄子顿时紧张起来,知道自己夫妻俩这是遇上邪乎事了,毕竟在农村里,这种事可并不少见。
而且现在又是在桥上,连跑都没地跑,再加上自己媳妇儿还在边上,老汉侄子当机立断。
按着以前听老人们讲过,遇上这种事后的一个土法子,他一下将自己的裤子褪到膝间,哆哆嗦嗦硬是挤出几滴尿后,立马用手接住一搓,连着往自己脑门上蹭蹭蹭的往上抹了三下。
这种法儿其实哪里都晓得些,男人阳气重,尿液更是火气多,如此抹自己的额头,就能把上面的火头给撩旺点。
这样不但见不着鬼,就算是真有,它见着自己也得绕道走,是那些爱做夜活、走夜路的人常用的办法。
不过这法儿看来没传闻中来得好,任着老汉侄子又抹了几下,那人影却依旧紧贴在崖壁上纹丝不动。
也是算是老汉侄子点儿背,要搁平时他用这招,说不得还就真让他给蒙混过去了,但这回却是使错了对象。
就当老汉侄子进退两难的时候,那影子突兀一抖,居然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刹那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这显然没完,因为接踵而来的就是一阵嘿嘿嘿嘿的怪笑,而且声调还十分诡异,说是在笑,其实更像是个老婆子在压着嗓子不小声的哭。
这一下可把两人给吓的不轻,秋儿本就是个柔弱性子,当时便直接哭了,眼泪哗哗的流了一脸,身子更是哆嗦着动也不敢动。
柱子同样吓的不轻,不过男人始终是男人,这倒不是他多有勇气,只是看到自己媳妇一脸恐惧的模样,柱子打心底里便窜起一阵火来。
毕竟他也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打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自己媳妇给吓成这模样,怎么可能不生气。
火气一起,胆气也跟着来了,知道再在桥上多耽搁,自己夫妻两个,恐怕今天就都得一起交待在这儿了。
一念至此,柱子便一把拉起秋儿的手,想一鼓作气先冲到岸上再说,但这时候他媳妇几乎完全被吓呆了,柱子这用力一扯,好悬两人没给掉下去。
柱子倒也没气馁,干脆直接绕到他媳妇身后,掌心紧紧贴着她的肩胛骨,硬是一步步的将她给推过了铁索桥。
而一路上,那道诡异的影子都没出现过,其它的动静也似乎全都消散的无影无踪。
但就在即将迈上大路的时候,柱子急促的脚步却突然一滞,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分明感觉到有一股子劲扯住了自己的背篓。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让柱子顿时又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才稍稍放下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刚才一直紧憋着的一泡尿也立马顺着裤腿渗进了胶鞋里。
“娘诶,快跑!”
柱子浑身一哆嗦,用尽了剩下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肩膀上两个背带,拉着自己的媳妇边连连惨叫,边飞一般往家里跑去。
这一路上可不近,但夫妻俩显然是被吓破胆子了,就连气也没歇上一口,生生的便靠着一双腿,硬是给跑了回去。
所幸过后第二天,夫妻俩除了吓得不轻外,竟然啥毛病都没有,但由于头天夜里阵仗实在太大,所以这事附近的人基本上也全知道了。
这时候便有几位老人断定说,他俩多半就是遇到毛狗子精了,因为这玩意打小他们就听说过,自家这地界上有,不过倒是很少有人见过,而且也从没听过它曾经害过人。
所以这次柱子夫妇俩虽然碰上了,大概也不是想害他们,要不然他俩想要活下来恐怕也没这么简单。
之所以出档子事,多半是这毛狗子精馋老汉送夫妻俩那老母鸡了。
为此后来柱子还真纠结了几个同村的汉子,专门挑了个艳阳高照的大白天,大老远的去了一趟桥头。
结果还真就在桥头竹林里找到了那个背篓,背篓里鸡肯定是不见了,不过其中倒是残存着不少已经凝固的鸡血,上面还粘着许多乱七八糟的鸡毛,那只老母鸡的下场当然也可想而知了。
毛狗子精的事一时之间也便传开了,不过说是这样说,许多人还是有些嗤之以鼻,毕竟精怪一说太过荒诞,人们更愿意相信只是夫妻俩酒喝多了,脑袋糊涂了而已。
或者再了不起也顶多是水鬼罢了,那座铁索桥附近水深的很,曾经淹死的人也不是一两个了。
这说法倒是有许多人认同,不过不管如何,最后老汉知道后,还是愧疚了好一番日子。
故事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而这事显然也不是父爷编来吓唬小孩的,兄弟俩年纪虽小,但也都听的出来。
所以那晚上吕德虎和刘玉玺都被吓的不轻,以至于尿尿都是组团出去尿的。
而现在刘玉玺又旧事重提,吕德虎眯着眼稍稍一琢磨,心里顿时有了计较,自己哥俩昨晚碰到那玩意,确实是像极了传闻中的毛狗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