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小时候玩弄蚂蚁,当一只蚂蚁在他的胳膊上散步时,胳膊晃来晃去,那蚂蚁却不急不慢,丝毫感觉不到恐惧。儿时他就发现蚂蚁不仅仅看不见人,也听不见人说话,跟一眉道长一样“耳朵不好”。当年幼的艾瑞克在蚂蚁窝旁大吼大吵时,那窝边兢兢业业的一溜蚂蚁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完全不受声响的干扰。就算艾瑞克在地上使劲地踩几脚,天崩地裂般的动静,也碍不着它们。
关于为什么蚂蚁看不见人类,网上的解释有很多种。有一种说法是,蚂蚁的眼睛看不到人类身上的波段,即人类体内的电磁波波段不在蚂蚁视力可见的“可见光”波段范畴内,所以对它们来说,世界上根本没有人这种生物存在。也有一种解释说蚂蚁是二维感官的动物,艾瑞克不知真伪,也无从验证。如果真有二维视觉的动物,应该不止蚂蚁一种。这水族馆里的数百种、上万条的鱼中,一定有二维视觉的品种或个体存在。
深海生物的眼睛功能较之陆地动物要弱很多,难怪深海的近半鱼类都有“鱼灯虾火”这样身体发光的补偿能力。如果说一眉道长不是二维视觉,那它看不见人一定是因为眼睛太小了,正面只看得到人的腹部,仰视看得到头又看不见腹,俯视只看得到大腿又看不见肚子,离远一些视力太差,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既然看不见人,那它们如何理解人?也许它们把人当成有颜色的风这样的存在物,所以它们看见人时不怎么害怕。
其实,无法淡定、无法接受的是人类。可见波段内的可见,可见波段外的不可见,可见的表示存在,存在的就是正常的;而不可见的就不存在,不存在的就是妖魔鬼怪——看待自然万物,人类就是这么霸道。听那西北风此刻正呼呼地,它不是在嚎叫,而是尬笑。
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
人眼看不到微生物,是因为它小到不可想象;对于大到不可想象的事物,人眼亦看不见,比如大山、地球、宇宙。新闻里曾说过美国有一棵三千多年的巨型红杉树,因为太大,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到它的全貌。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郛,大之殷也。不知道这个道理是否可以解释一些人类遇到的诡异之事,就像蚂蚁和一眉道人的诡异遭遇一样。比如说,百慕大三角的种种奇异事件。
百慕大三角,一处让神也恐惧的地方,那是冥王哈迪斯的宫殿。他不喜欢人类那些自我掩饰的高科技,货轮、帆艇、军舰、潜艇哪怕从空中飞过的飞机,只要他看见了便能让这些东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几分钟之内不留蛛丝马迹。如果有一种死亡可以让人神共惧,那便是葬身百慕大。
至于如何解释这种神秘的消失,人类绞尽脑汁给出了很多方案——神秘的大漩涡、磁场引力失衡、时空弯曲、空间穿越、位于火山地震带、复杂纵深的大洋流、多变诡异的气候与海底复杂的地形形成的重灾区……人们擅长用自己能理解的机理去解释自己不理解的现象,实在没有说服力就用“超自然”三个字来分类盖章。其实,很多所谓的超自然现象在人类还没有能力解释的时候,根本不需要解释,而是需要接纳。
生物体会发光吗?答案是肯定的。数以万计的深海鱼之所以发出强弱不一的光亮,是因为鱼体内具有发光的生化反应,那人类有这种功能吗?或者说人会发光吗?如果人会发光那人能看得到自己发出的光吗?
人看到的世界的底色是白色,听说一些鸟类看到的世界底色是紫红色,如果人发出的微光是极其弱的白色光,那么不排除人会发光但是人眼看不见的这一可能存在,毕竟一个高瓦数的灯泡在白天也常常被人忽略。很多打呼噜的人咬死了不承认办公室里的呼噜声是他们的,真的不是他们在撒谎,而是他们熟睡的时候的确听不到自己吼吼的“二重奏”,如果真能听到他们还能睡得着吗?不少有口臭、腋臭的人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也是一样。
由此可见,人体有没有发光是一回事,能不能看到发出的光是另一回事。
自古以来,就流传说一些异能人士能看得到人体发出的光,民间叫灵光,称“生物体光”更中正一些。生物体光是一种生物能量场发出的光晕,发光的机理和海底发光鱼发光的机理一样。以发光的蛤蟆鱼为例,健康强壮的蛤蟆鱼生物体光要比残缺体弱的亮一些;年迈的蛤蟆鱼生物体光要比年轻的弱一些;躯体十分活跃时生物体光最亮,而睡觉时基本无光。听说这些异能人士看到的人的生物体光也有这种特点,年轻的亮一些,年迈的大都消失了;男人出现的多一些,女人很多一生都没有;不是每个人都有生物体光,有物体光的也是时弱时强。
一个人就是一个生物场,其存在仰赖能量的吸收、转化与辐射,能量转换的过程在某些特殊时候不排除会产生光或者发出声,比如说兴奋、暴怒、极限运动、高度专注、燥热、服用特殊药物或其他受到刺激的情况下,就像光头鱼发光只在捕食时一样,就像狐臭在气血淤积或神经紊乱时出现一样。也许人类的身体本来就有发光能力,只不过是缺少看得到的眼睛而已。人可以看得到鱼的光气,但鱼儿自己不一定能看得到自己如鱼篮观音一般被天神加持的光亮。
艾瑞克从水族馆里出来时,只见一个穿着大红色羽绒服的两三岁小男孩,趴在嵌入墙体内的玻璃鱼缸边,双眼黑乎乎直勾勾地盯着游鱼,呆呆的许久竟不眨眼,全然不觉自己鼻孔里吹出来个蚕豆大的鼻泡!艾瑞克不由得轻笑一声,那鼻泡少年缓缓地摆过头来,略带两分嗔怪地瞅了艾瑞克一眼,又缓缓地摆过脑袋去仰头观鱼,双手贴在鱼缸上似猫儿一般,可爱极了。
一笑解郁,艾瑞克心胸顿时开阔了些,他加快了脚步,走过两家宠物店,门口的铁笼子太小,险些囚不住这些活脱脱的五彩鸟、伶俐鼠、叫卖犬。
又过了两家水族馆,接着是一家微型的假山池水店。店中间是一个半米深占地四平米左右的圆形池子,池周是腰粗的大石,水底是五色的石子,一座两米高的假山如佛一般端坐池中,假山坑洼处栽种的铁线蕨是佛手里的杨柳枝,假山脚下的七八条红色小金鱼,都是些修炼的天地精怪……
艾瑞克七八步就走到了小街尽头,就这样他在这花海里走完一番。
这花世界显得外头的车水马龙真无趣,好比这城市的繁华喧嚷衬得山野农田没意思。可真来这里走一走,沉浸其中,坐享繁华,又能怎样?最后不过是饱饱地吸收了一口虚化之气,况且这气越浓越呛人,越多越留不住,最后只得放肆地喷出去。城市是一个打了激素后荷尔蒙超级旺盛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被拔高了、浓缩了、精装了,一切都不真实,跟这花世界一样,不真实。偏偏,人们对高楼大厦、街道公园、商场闹市着了瘾,如同在吸毒。
十年前,这座锦绣之城用满足感骗走了他的初心;十年后,这座浮华之城用挫败感驱走了他的意志。
十年前,他深爱着这座城市,并渴望这座城市也深爱着他;十年后,他憎恨这座城市,就像这座城市憎恨他一样。
多年来,艾瑞克一直在较劲、协商,他试图达成一种平衡,可这种平衡如果有悖城市之流,又有何意义?
多少人会哀悼一个光荣战败的英雄?多少人会谴责一个内心妖魔的大富翁?多少人会由衷地敬佩一位穷困潦倒的艺术家?
这个世界打击他的时候,他本能地回击这个世界。
城市的大地,支离破碎;城市的人们,攀权附利,他早就看够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回到故乡。
可是他回得去吗?
他回不去。
心情好似浮云,一会浓一会淡,一会轻一会重。艾瑞克从这条街道返回时,他又见到了那鼻泡少年,此时他坐在婴儿车里嚎啕大哭,整个花卉世界的万千生灵都被他搅了清净。
哎,关于孩子,这是个不可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