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云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头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头顶的青色帷幔。
这是哪?
“你醒了?”楚清远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在床边站住,守礼的不再上前:“昨日恰巧于悬崖边路过,见下面是一片花海,便下去看了看,谁知见到姑娘满身是伤的躺在里面。”
“你救了我?”姜暮云刚一开口,却发觉嗓子哑的厉害,此刻不过说了几个字,已是刀割一般的疼痛。
“是。”楚清远将药碗放在了小桌子上:“方才请了大夫来看,只说姑娘身子虚寒,开了几副补药,在下惭愧,并不精通医术,这小地方也找不出什么名医来。”
虚寒?姜暮云自嘲一笑,一身内力被尽数散了去,如今的她,不过是个手不能抗的废人,如何不虚寒,不过,这人倒是好心。
“多谢。”
姜暮云轻轻道了谢,却不喝那药,非是不信任,而是,这药与她,半分用处没有。
楚清远也不催促她,寻了个远处的椅子坐下:“不知姑娘为何孤身一人出现在崖下?又为何伤的如此重?可是遇到了仇人追杀!”
“行走江湖,难免结仇,公子今日搭救之恩,我必铭记于心,来日必当报答!”
“姑娘客气了。本是举手之劳。”楚清远看她不愿意多言自己的来历,也不多逼问,站起身来:“我见姑娘衣裳不好再穿了,便托家姐出去购置衣物,姑娘且安心休息,稍等由家姐为姑娘换衣。”
姜暮云见他转身欲走,不好白欠人家的,低下头,解下自己的荷包,摸了摸里面的散碎银两,约莫还有个十几两。
“公子稍等一下。”
楚清远回头看着她:“姑娘还有事?”
“这个,公子权且拿去,只当我世俗了些,不愿欠人钱物吧。”
楚清远愣了一下,走过去将那荷包收下,笑道:“姑娘好生休息吧。”
说罢,扭头出了门,也不再多言,这般态度,倒是让姜暮云安心了几分,瞧他的样子似乎是个做官的,若是也学的那一身迂腐气,又是推辞又是拽文,才是叫人吃不消。
不过,姜暮云慢慢坐了起来,靠在床上。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信号已发,便是再慢,他们也该到了,怎么会一点回应都没有呢?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种可能,姜暮云心中更是不安,胃里顿时翻搅成了一团,心里一阵阵的发闷,几番不适之下,张着嘴趴在床边吐了一地。只是一天一夜没吃什么东西,又是重伤在身,此刻哪怕是吐,不过是血水掺杂着清水洒了满地。
被生理逼出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在了地上那一堆东西里。姜暮云头一阵阵发晕,苦笑。从不知自己竟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爹,娘,你们可千万要好好的。
而雨林山庄,确实是出事了。
在姜暮云还未出事之前,老庄主便接到了消息,说是女儿出事了。爱女心切的老庄主顾不上追查送信的人,带着人便出了山庄。留下焦急无比的夫人,在山庄里等候。
可夫妻谁也不知道,这一别,便再无相见的机会。
老庄主前脚刚离开山庄,后脚雨林山庄,便起了火。滔天的大火几欲吞没整个山庄,姜夫人忙命人前去救火,可顺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竟传出了异香,雨林山庄内三百零二人,皆被这异香所迷,随即,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的进了山庄,下手狠毒,将全庄上下屠戮殆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这座百年山庄,也随着一场莫名的大火化成了灰烬。
而另一头,连日赶路的老庄主也遇到了埋伏,在被绊马索袭击时,老庄主还以为是山贼作祟,可当与黑衣人交上手,看着对方完全不流于中原门派的武功,老庄主心中便有些觉得不对劲了,雨林山庄从不与人结仇,整个江湖几乎没有仇家,怎么何时招惹了这些他邦人士。
还容不得老庄主思虑太多,那红衣女子与宴宥鸣出来了。老庄主见了他,既惊又怒。
“枉我儿对你一番真心!你竟敢另携手她人!”
“呵呵!”那红衣女子笑了笑:“老庄主,我与他本就是未婚夫妇,名正言顺的。只是他一贯低调,不愿与人多说罢了。”
“你!”老庄主愤怒的指着宴宥鸣:“你既然早有了婚约在身,为何来欺骗我儿!”
“欺骗谈不上,不过是令千金太过傻气罢了。”红衣女子吹了吹指甲:“我这人呢,心胸狭窄,容不下别人来觊觎我的男人。是以,还请老庄主别见怪,在来之前,我已先送了令千金上路了。哦,对了,还有你雨林山庄上下三百余口,一道为令千金的不懂事付出了代价。”
“你!你!你!”
老庄主一连说了三个字,目呲欲裂,眼睛更是红的厉害。想他一生顺当,谁知到了这把年纪,竟要接连接受丧失妻女之痛!
“毒妇!你个毒妇!你还我儿性命来!”
老庄主提剑上前,手中却是已乱了章程,劈手砍了几个拦路了,正欲再出手时,一道剑光闪过,胸前赫然多了一把带血的剑。
宴宥鸣收回剑,道:“不许伤她!”
“好一个道貌岸然之徒!哈哈哈哈哈!”老庄主仰头长笑,慢慢仰倒了身子,直直倒在了地上,眼睛却还是睁的老大,不肯瞑目!
江湖赫赫有名的雨林山庄庄主,就此,狼狈,草率的结束了他的一生。
随之而去的,还有雨林山庄。消息,慢慢的传开了。雨林山庄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老庄主,庄主夫人身死,唯一的女儿下落不明。这个消息,足够震惊整个武林了。
峨眉派大弟子头一个辞别师傅前往雨林山庄,却只见到一地残骸,那个曾经辉煌,不可动摇的庄子,此刻一切皆成灰,在看不出半分原本的模样来。
“怎么会,这样呢?”周扬灵不可置信的后退几步,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凭雨林山庄的实力,怎么会遭此劫难?
“阿弥陀佛!”远处传来一声佛号,原来是少林方丈带着两名弟子走了过来。
“大师?怎么会这样呢?”周扬灵似乎急需一个答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姜施主本是行善积德之人,不该有此一难,可叹这世事无常,人间百鬼作祟啊!”
少林派方丈朝周扬灵念了句佛号:“老衲此次前来乃是为超度众生。为老庄主与夫人念经诵祷,若是周施主无事,便先请离开吧。”
“多谢大师。”周扬灵含泪深深行了一礼:“我还要去寻找暮云的下落,在此还有一事想拜托大师。”
老方丈不等她开口,道“若是有姜施主的消息,老衲必当告知。”
“多谢。”
楚蔚买了衣服回来,跟弟弟打了声招呼,推门走了进去,刚一进屋,就看到满地的狼藉和昏死在床边的姜暮云。
楚蔚吓了一跳,将衣服扔在了桌子上,也顾不上那地上的东西,走过去连忙扶着她躺了回去。
“姑娘!姑娘!醒醒!”
看着桌子上已经没了热气的补药,楚蔚也顾不上许多,一只手掐着她的嘴巴,抬手将那药灌了进去,就算是凉了失了药效,苦味却是够的。
楚蔚的方法简单粗暴。却很有用,姜暮云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楚蔚松了口气:“可算醒了。醒了就好,先歇一会,我把这屋子打扫一下。”
姜暮云躺在枕头上,身上半分力气都没有。只看着面前的女子利索的将碗收拾了,然后拿了抹布等东西,一点也不嫌弃的将地上的脏东西擦了个干干净净。
“抱歉。”
姜暮云低声说道,心中却觉得十分过意不去。看她的模样年岁,应该就是那位公子的姐姐,怎么好意思劳动人家给自己收拾这些秽物。
楚蔚将脏了的抹布扔进盆里,擦了擦手,道:“不必觉得过意不去,你如今正是身子不适的时候,难免有些难过。待身子好起来就好了。”
楚蔚说罢,拿出了包袱里的衣物,道:“不过,你这衣服该换下来了,一身血气,也不利于你养身子。”
“有劳了。”姜暮云微微颔首。
瞧着,教养极好。只是不知为何孤身沦落至此。楚蔚没再多想,关紧了门窗,拿了衣服去帮她换了。
姜暮云身上无力,乏得很,靠自己更是使不上气,全程都是楚蔚一人出力,一身衣服换下来,倒是将她累得够呛。
楚蔚摸了一把额角的汗,将一块玉佩放在了她的枕边:“倒是极好的东西,待会我让丫头给你重新打个络子,好方便你戴在身上。”
枕边的玉佩如当初一样,不曾改变分毫,可,短短几日,宥鸣已经变得让自己彻底认不出了。
“好了,我先出去了,你好好睡一觉,母亲刚刚吩咐人给你炖了鸡汤,等你睡醒了给你送过来。”
楚蔚无微不至的关怀在这个时候起了很大的作用,姜暮云借着枕头浸去了泪珠:“多谢,在下姜暮云,不知?”
总算知道个名字了,楚蔚笑了笑:“楚蔚。”
“让楚姑娘费心了。”姜暮云费力的说道:“有件事还想问一下姑娘,这几日,可有什么人来找过人,或是,救我那日,可曾遇上谁?”
楚蔚略一思索,道:“未曾听清远说过,这几日,镇子上也是安静的很。”
“此处是何地?”
“清溪镇。怎么?”
姜暮云忙继续问道:“不知楚姑娘要去往何处?”
“京城。”
楚蔚答完,却见姜暮云难得露出一丝笑来。
清溪镇去往京城,刚好经过雨林山庄,自己这次,也着实算的上幸运了。姜暮云刚打算开口,却听门外传来敲门声,接着是楚清远的声音响起。
“长姐,姜姑娘。方便进来吗?”
楚蔚看了她一眼,道:“应当是鸡汤好了。姜姑娘若是介意,不叫他进屋就是了。”
“楚姑娘多虑了。”救命之恩尚无以为报,何来的介意二字。
得了她的允许,楚蔚便开门将弟弟放了进来。楚清远手中果然端着一碗鸡汤,进了屋,好生的将鸡汤递给了姐姐,然后坐在了离床最远的椅子上。
楚蔚掀开那盖子,扑鼻的香味顿时盈满了整间屋子,拿着勺子翻搅了几下,楚蔚搬了凳子坐到她跟前,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递到她嘴边,道:“吩咐了小丫头,特地撇了鸡油出去,又搁了去腥的药材,你喝着应当不错。先试试。”
姜暮云张嘴将那鸡汤喝尽,果然入口清爽,没感觉到半分油腻。楚蔚又喂了她几口,等了会,见她没有不适,才接着喂。倒不是怕她将这鸡汤吐出来,只是姜暮云身子本就虚弱,楚蔚生怕她虚不受补,到时再伤了才是不好。
一碗鸡汤喝尽,楚蔚将碗放在小桌子上,摸了摸她的手,笑道:“总算有几分热乎气了。”
方才给她更衣时,浑身冷的冰一样,楚蔚摸了都觉得心惊肉跳的。
“让姑娘费心了。”姜暮云深知此刻多说无益,只盼着早日回到山庄,好生报答他们才是。
“你也不必太客气。”楚蔚生怕她思虑过重:“若是不嫌弃,只当我们是亲戚也成,好好养身子,不必想太多。”
“恩。”姜暮云点点头:“有件事,不知二位可否在帮一个忙。”
“你说。”楚清远道。
楚蔚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你们既然要进京,路上必会经过雨林山庄,不知可否耽搁一会,将我送至那里。”
楚蔚不知那是何处,不过听着顺路,又想着应当是她的亲戚在那,便一口答应了下来:“这有何难,横竖我们又不着急。”
倒是楚清远,定定的看了她一会,道:“不知姑娘与雨林山庄是何关系?”
“哪有你这般问的。”楚蔚不满道,又冲着姜暮云笑道:“你不必搭理他。”
姜暮云听出了几分不对劲来,急着撑着身子起来,道:“怎么了?那可是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