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阁
“落兄，真没想到，你文采如此之好，竟然得到了墨竹姑娘的青睐。”
“不知道那位是落星辰落公子，请与奴婢一同去见我家姑娘。”侍女的声音从外传来。
“落星辰在这里。”李轶涵拉着楚皓辰走出摘星阁：“这位便是落星辰，落公子。”
侍女走来：“落公子，墨竹姑娘有请，请随奴婢来。”
“落兄，恭喜了。”李轶涵在楚皓辰耳边轻声道：“放心，我是不会告诉三公主的。”
“你来秦淮的事情，我也不会告诉丞相大人的。”楚皓辰也轻声道，丞相李伯晟，太师李牧之子，李轶涵的父亲。
“哈哈哈，落兄，你我果然是好兄弟，我在这等你回来啊。”李轶涵拍了拍楚皓辰的肩膀，转身去找其他人喝酒。
楚皓辰跟着侍女来到楼上，只见一阁门上写着邀月，门左右刻着：“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姑娘在内等候公子，公子请进，奴婢这就退下了。”
侍女走后，楚皓辰推开门走入邀月阁中，阁门刚开，一股清香铺面而来，心中暗道：“这是女子的闺房。”下意识便要退出去。
阁中传出女子的声音“公子既然已经进来了，又何必退去。”
“此处乃姑娘闺房，在下无意冒犯，自当退去。”
“公子不必挂怀，还请进来，小女子已经备好酒菜，愿与公子对月酌酒。”
楚皓辰只得走入阁中，各种一面带轻纱的女子坐在桌案旁，楚皓辰行礼过后，坐在对面。
“落公子，您可不像寻花问柳之人，为何会来此清风阁。”墨竹姑娘打量了一眼楚皓辰道。
“哦，姑娘怎知我不是那些寻花问柳之人。”楚皓辰一笑。
“往昔那些人来了谁会知道此处乃是小女子的闺房，而守礼退出，能做到公子这般守礼的却是没有一个。”
“姑娘又怎知，我不是故意装作如此。”
“也许一个人的行为能骗人，但是公子的眼睛却不会骗人，公子目光清澈目光炯炯有神，根本不是久经风月之人。”
“姑娘如此不凡也不该是这秦淮河畔身陷红尘之人，在下乃是应朋友之邀前来。”楚皓辰打量眼前的女子。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小女子孤身一人，只得在此卖艺苟活。”墨竹淡淡道。
一头黑发落在腰间，身穿白色罗裙，仿若月宫仙子，超凡脱俗，令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其身上带着中天生的贵气，这种贵气楚皓辰只在三公主段千雪的身上见过。
“落公子之前写的诗词小女子甚是喜欢，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想必公子也是心有所属。”墨竹道。
“姑娘错了，在下并无心上之人。”楚皓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打量周围，然后只一眼就愣住，他看到了一盏花灯，正是他亲手放出的青莲琉璃。
墨竹也注意到了楚皓辰得到目光凝聚在了青莲琉璃上，于是起身将它拿了过来：“公子识得这花灯？”
“不瞒姑娘，这花灯正是之前我放的，不知道怎么会在姑娘这里。”
“哦，之前此灯漂流到莲花池前，我见它长得精致特别，便拾起来了，既然是公子的那便物归原主。”
“既然被姑娘拾到了我岂有收回之理，之前卖灯之人也说，谁拾起此灯便是与我有缘，现在一看果然所言不虚。”
“的确如此。”墨竹将青莲琉璃放在桌案上：“落公子，君从何处来，欲向何处去？”
楚皓辰看着自己对面的墨竹明眸中闪亮的光芒，笑着道“从来处来，向去处去。”
“公子当真不是凡人。”
“姑娘也不是凡人。”
“当敬公子一杯。”墨竹伸出从葱尖般的纤细的玉指举起桌前的的酒杯，对楚皓辰浅浅笑道：“这杯酒，小女子先干为尽！”说完，微微昂头一饮而尽。
二人都不说话只顾饮酒，一连又饮了几杯酒，楚皓辰起身辞别。
“感谢姑娘款待，然天色已晚在下就此告辞。”
“小女子送公子一同出去。”墨竹起身随楚皓辰一同下楼走了出去。
二人走到楼下，前阁内的宾客仍未减少，李轶涵坐在其中与众人喝酒调笑。
“诶，落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李轶涵诧异道。
“兴起而来，兴尽而返。”楚皓辰淡淡说道：“墨竹姑娘，不知明日姑娘是否有时间，在下明日想金陵城一游，姑娘可愿同去。”
“既然落公子相邀，那小女子明日辰时在此等候公子。”
楚皓辰拉着一脸诧异的李轶涵走出清风阁，李轶涵拉住楚皓辰。
“楚兄，你与那墨竹姑娘是旧识？”
“初次相逢，从未见过。”
“那墨竹姑娘从来不与人出游，不知道楚兄你是如何做到？”
“她拾了我的灯。”
“花灯？什么灯？”
“青莲琉璃。”楚皓辰淡淡道，仿佛那只是平常的花灯一般。
“不就是青莲琉璃嘛，有什么大不了，嗯？青莲琉璃，你说的是一年只有一个的青莲琉璃？”
“对啊，若人拾起，定与我有缘。”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青莲琉璃呢。”李轶涵失神的向前边走边道。
“李兄，喂李兄。”
“别叫我，我想静，啊。”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噗通一声，李轶涵竟然掉入了清风阁前的荷花池水中。
“咳咳，你怎么不叫住我啊？”
“我刚想叫你，你就掉下去了。”楚皓辰站在荷花池边看着水中的李轶涵。
“楚兄，你拉我一把，等会别人看见我可就丢脸丢大了。”
楚皓辰诡异一笑，竟不理李轶涵，转身对着清风阁喊道：“快来人啊，黎初公子落水了。”
“楚皓辰，我和你没完。”在水中的李轶涵吼道。
“等李兄你上来，我随时等你。”楚皓辰笑着说。
墨竹在楼上窗户前，看着落入水中的李轶涵和在一旁嘲笑的楚皓辰，淡淡的道：“查清楚，这二人的身份。”
那屋里不知何处，传来一个侍女谨慎而利落的声音。她应着墨竹：“是。”
清风阁中众人听见楚皓辰说“黎初落水”，连忙一下子都从阁楼中出到门口。楚皓辰站在一旁，含笑看着那一群人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李轶涵。
这荷花池中的水可不干净，看看前人那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就知道此时李轶涵身上的衣裳成了什么样了。楚皓辰此时已经上了船家小舟，仍旧是云淡风轻，只是脸上的笑意可不好藏啊。
李轶涵被救上来了，看热闹的人也就回去了大半。清风阁的仆人忙请他们的“黎初公子”上楼更衣。而楚皓辰，自然也是先敛了取笑李轶涵的心思，叫船家先将小船停在这等李轶涵出来。
“墨竹……”楚皓辰随意地坐在小舟之中，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清风阁上，嘴里却是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他耳边回响起那姑娘起弦风雅的曼妙琴声，如那般风姿绰约不染凡尘的姑娘在此卖艺，当真是委屈了。
紧接着，楚皓辰又想到那青莲琉璃灯……莫非，她就是自己的有缘人么？
不多时，李轶涵已经换好了衣服出来，坐上楚皓辰在的那一叶小舟。
“你可真是我好兄弟。”李轶涵分明是气不过楚皓辰没有想办法救自己，还往清风阁里头叫人。
船家划水，风中淡淡清香仿佛在与月色相互照应。
“那当然。”楚皓辰却很坦诚地应了三个字，然后再低声嘱咐了李轶涵一句，“这可是丞相大人都说过的。”
“算你狠。”李轶涵一时吃瘪，他当然知道自己寻花问柳还落水的事儿被父亲知道是什么后果，可是，他不甘心啊，遂也压低了声音：“三公主不会放过你的！”
楚皓辰挑了挑眉，嘴角一勾，像是有了绝妙的主意。而李轶涵却在看见楚皓辰这一脸狐狸般狡黠样儿时，不禁打了个寒颤：“你……想干嘛？”
“你去和她说，我们猜猜她怎么赏你？”楚皓辰说到这，微微一顿，该是有意让李轶涵自己想想，不多时接着又继续道，“届时就是我想帮你瞒着丞相大人，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李轶涵此时恨不得把自己刚才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吞回去，自己好端端的怎么想不开要带上楚皓辰到清风阁来？还好死不死地想在丢脸后从他楚皓辰这讨脸面，反被他将了一军，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不多时，船靠了岸。两人一路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李轶涵悠哉悠哉地在街上又随意逛了逛，楚皓辰原是和他一道的，只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一家店，两人就此分道扬镳了。
李轶涵也没有要去找楚皓辰的心思，那么大个男人也不怕丢。更何况就算是楚皓辰丢了，倒霉的那个也绝对不会是楚皓辰本人的。
夜色以深，楚皓辰与李轶涵安然入睡。
而清风阁上的那位“倾城倾国”的佳人墨竹，就没有这两人如此恬静的心思了。
“姑娘。”侍女走到墨竹身边，轻声开口唤道。
墨竹坐在阁楼上的窗边，月色荷塘，时不时从花中传来几声虫鸣，这般恬静的景色倒让她也有些沉醉了。
听见侍女的声音，墨竹只是淡淡地问：“查到了吗？”
“黎初公子去了云华阁，那是丞相府的产业，想来是李丞相家的公子。”侍女回话得仍旧那样谨小慎微，声音轻得似乎风过就会吹散。
墨竹点点头，平静得像她早就知道了一样。她在等着侍女接下去的话，可来回话的侍女却是半晌无话。
“落星辰呢？”墨竹略微挑眉，转头看向沉默的侍女。
其实墨竹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就已经走了三分底，但她还是问了。
“我们，跟丢了。”侍女将头低了下去，像是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跟丢了？”墨竹分明心中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但在侍女说出来的时候，她的目光里还是闪过了一丝惊诧。
什么样的人，才能摆脱她的眼线？墨竹不由得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
“请姑娘责罚。”那侍女深深地鞠了一躬，头低得恨不得埋进衣衫里去。
墨竹轻轻抬手往那侍女肩上一拍，似是宽慰，又似是在警告什么：“罢了，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是。”那侍女又应了一声，便自觉地退下了。
墨竹看着月色下显得格外动人的荷花，夜风拂过，一并连荷叶也有丝丝缕缕的清香。
“落星辰。”墨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向来都是她出题考别人，所有人都在猜她的心思，这算是头一回，她觉得自己被别人考住了。
他到底，是谁呢？
墨竹想了很多种可能，但都被她一一否定了。
次日辰时，清风阁前。
楚皓辰当然记得自己对墨竹姑娘的邀请，如约而至。
墨竹也准时从清风阁上下来，见楚皓辰已到，上前深深行了一礼：“落公子久等了。”
“墨竹姑娘说笑了。能与姑娘同游，是落某之幸。”楚皓辰虽不是风月场中人，但这些哄人漂亮话却是会说的，又或者说，他心中真就是这么想的。
墨竹微微一笑，便莲步轻移，坐上楚皓辰雇好的船。
“江上清风，山间明月，皆是不可辜负的美景。故而只雇一叶小舟，于这湖中细游，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小舟穿行于荷花之中，香远益清，亭亭净植，风动涟漪，当真是不可辜负的景色。
墨竹听了楚皓辰这句话，心知楚皓辰是怕自己嫌他没有租下画舫，觉得扫了自己脸面，无端生出嫌隙。不由得嫣然一笑：“落公子说笑了，此间正要如此才有游玩之乐。墨竹虽然不通，大略也还明白这个道理。”
“我听黎初说，姑娘从不与人出游，不愿这头一次出来就委屈了姑娘。”楚皓辰说着，从自己身后取出一个精致的食盒来。
那盒子里装着的，是楚皓辰昨晚回去时特地饶了路，去淮安居定的点心。它家的点心在这一代极有名，别说是花钱买，少不得提前个几日去定。可他楚皓辰是什么人，要的东西哪有店家说不给的？不过昨晚楚皓辰去定点心时，也只是加足了价钱，没有用身份压人。
楚皓辰哪里知道，正是这么随意地一绕路，自己还避开了墨竹的眼线。
“落公子费心了。”墨竹自然是认得淮安居的食盒的，不由得心下对这个落星辰的身份更好奇了。
“姑娘说这话就太客气了。”楚皓辰只是打开了食盒，将那一道道点心亲自拿出来摆好，再似笑非笑地看着墨竹，“好东西，当然要有值得共享之人，才不算暴殄天物。”
两人在这江上听风看景，吟诗论文。也就是没有李轶涵来，否则哪能有这么清净？
这样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天色渐晚，楚皓辰也吩咐船家调转船头，准备送墨竹姑娘回清风阁。
“墨竹姑娘，今日可还尽兴？”
“能与落公子同游，是墨竹之幸。”
“愿下次再游金陵时，还能再邀墨竹姑娘同游。”
“落公子这话，是何意？”
“今日虽是邀姑娘同游，亦是向姑娘辞行。天高路远，还望姑娘，勿忘今日。”
“好男儿志在四方，落公子多保重。他日相逢，墨竹定不会忘了公子。”
不多时，船已行至清风阁前。
“墨竹姑娘，告辞。”
“落公子，前途漫漫，多加珍重。”
两人相互道了别，船家船头一调，楚皓辰便离开了。
墨竹回到清风阁上，临窗而立，看着楚皓辰的船渐行渐远。
“这次要仔细了。他今日拿了淮安居的点心。”
“是。”
小舟在岸边停下，下了小舟，楚皓辰在街上恍惚着逛了好几圈，不知该去何处。
“落公子，前途漫漫，多加珍重。”
墨竹最后的那句叮嘱，一直在楚皓辰耳边，挥之不去。
清风阁上，墨竹仍在窗边，看着风动清莲。那水中似有若无的涟漪被荷叶盖住，若不是仔细从中间的间隙去看，是发现不了的。
“落星辰……”这个名字，墨竹念了一遍又一遍。
不多时，侍女回来了。
“如何？”
“姑娘恕罪，还是跟丢了。”
墨竹并不意外，这样的人，恐怕他们是轻易跟不上的。
“淮安居那边呢？”
“那掌柜说，昨日落公子加足了价钱，加急定了一盒点心。今儿一早去取的。”
墨竹点点头，抬手示意侍女退下。
“落星辰，你到底是什么人？”墨竹心中找不到答案，却是愈发想去了解这个人。
“姑娘，家里传来消息，让我们早日回去。”另一侍女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家里这么着急叫我们回去？”
“传消息的人说，边疆叶帅败了。”
听到此，墨竹俏脸微寒：“收拾行李，即日启程回家。”
墨竹将梳妆台上的青莲琉璃仔细收好，看着眼前的盒子道“落星辰，有缘，江湖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