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空气中她看见了风流动的轨迹,人依旧走动着,仿佛身处于不同的一个异空间。
是个大家伙。
她微微一笑,整了整盖在头上的破草帽儿,上面沾着不知哪儿来的的黄泥粪浆蹭到了背后的树干。萧霁蹭了蹭背后的痒处,一点儿也不介意面前的来人。
这个味道,倒是少见。
从破帽儿的缝隙中,她看见了一个藏蓝色的衣角,纹样淡雅中有着一丝华丽,仔细一看,冬衣……萧霁挠了挠蓬乱的头发,若无其事的找了个舒适的方位继续躺尸。
不知是过了多久,久到她就要这么睡去了。
“你倒是大胆……”
唔,说话了。萧霁迷迷瞪瞪的掀开草帽,仿若无骨的撑着树坐了起来。大概从到了这个世界开始,她就在慢慢的变成一个赌徒了。这种感觉真的是……会上瘾啊。
看着梳妆打扮,一丝不苟,上好的貂毛油光水滑,围着一圈儿领子和袖口。长得……一丝不苟的好看……这五官,真是认认真真的按着好看的模子长得端正。食指,一颗不符合规格的扳指,使用过的痕迹有些淡,几乎被指肉打磨光滑了。腰间,一个略微些许旧的荷包……
“管好你的眼睛。”声音清淡缥缈,怪好听的。
“不知仙子大驾……有失远迎呐。”萧霁不怕死的笑了笑,她感觉到了窒息。是个易怒的‘暴脾气’呢。
他不想和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扯皮,鞭子和糖果是最好的选择。这也是上位者们一贯喜好的把戏。不错,萧霁品尝到了死亡,多美鲜美而充满朝气的味道,真是清新脱俗,让人沉醉不知归路。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知道,他会给出什么甜头来。
萧霁的眼底隐藏着一抹光难以到达的地方。
“如你所想,这个世界在出了些问题,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听话,结果定会如你所愿。”
什么嘛,给了一张空头支票。
若是普通的家伙,怕是在这非人的能力之下,已让吓得六神无主了,不过,萧霁那被锻炼的粗大的神经,足以承受这‘神迹’。
“你需要我听话吗……如我所愿,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在你的掌控下运转……你就是神!”蛊惑性的话语跳跃着,其中带着些许撩拨神经的力量。
我若是信了,我就是神……经病。
“哦?我是神……”
“对,你不想将这所承受的一切原数奉还吗?”
毒打,虐待,算计,背叛,陷害……多么的多姿多彩啊。
对面的男人大概是将她在这个世界的一切做了最粗略的判断,给出了对她而言最有‘诱惑力’的金苹果。
不枉她这么努力的演着蹩脚戏了。
转生,就是个笑话,谁家阎王爷没事儿会在你脑子里明明白白的写着,啊,你转生了。那些日子里的梦在真实也不过是脑子底部调出来的记忆碎片拼接的劣质品,父母会为我的死而哭泣,会念着亲昵的小名儿,我的葬礼……那只不过是大脑深处对于情感最直接的渴望罢了。脑子啊,有时候是会骗人的。
看着眼前上钩的鱼儿,她笑了笑,看着那个发旧的荷包,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他一定是个箭术高手,亦或者说,是个暗杀的好手。”
眼前的人似乎停止了呼吸,空气中出现了一丝燥热的风,瞬间,又不见了。
“你要我听话是为了他吗……这个世界在奔溃不是吗,我会成为神?”萧霁伸张着肢体,揭开的面具下是又一个面具。
他有些看不透这个人了。他辛辛苦苦的布置得一切就要到此为止了吗,这一切只是个笑话吗。
“你不觉得是个笑话吗,他,不爱你啊。”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他不淡定了,脑子里的混乱让他害怕。之前的一切难不成都是做戏吗?这位聪慧的神明心底发寒,从来都只是高高在上的俯瞰着人类,从来还没有这么地直白的被剖露出来,赤裸裸的……
他不能接受。
“他应该是个体量偏小的男子。”萧霁的目光掠过他食指,那本该是在那人拇指上的扳指,“他爱的那女子大概是很温柔的一个人吧,他很爱那个女子……不然他也不会为那女子而死,至死都还带着那个荷……嗬额……”空气中肆虐着一股暴虐的压力,源于眼前这个被揭开伤疤的人,短短一天,萧霁直面了两次死亡,目前来看,照着这作死的态度,应该不止……
嘛,真是难受啊。
空气重新回到她的肺中,她擦了擦唇角的血液,发现面部有些濡湿,空白到快要死机的大脑昏沉的嗡鸣着。七窍流血呢,真是个小气而又喜好迁怒的神明啊,她沉闷的笑了起来,嗓子喑哑,颇有不接下气的意思。
对他而言颇有利的一手‘好牌’被撕开的华丽的外衣。任谁怒气过境勉强被平息了下来。
“你现在只有我这张牌了——”
是的。
萧霁看着面前被气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神明,抹了抹眼角的泪花,面上是从未现人前的狐样。谁都不会愿意承认自己是螳螂的,当然,也不会是黄雀。弓箭会是它们最好的谢幕。
“你……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重重呼吸着,身上的神华似乎都颤抖了起来,端了不知多久的仪态似乎就这么简单的被撕扯下来丢在地上了,“你从一开始就在和我做戏么?从穆王庄到青阁,你全在与我做戏么……”
神明的表情慢慢平静了下来,那几近癫狂扭曲的面皮被强制抚平,一双眼睛冷若寒潭,双唇颤抖着,牙关却是紧紧闭合。咬牙切齿在这里用上也不感觉奇怪了。
“怎么……是戏不好看了么?你的要求也太多了吧。”话中是有水分的,一开始于穆王庄确实是差点被牵着鼻子走,不过她还没有打磨光滑被人好生差使的雅致——都是你们逼我的啊。
“说正事吧……”萧霁不知存了多少坏水,嘴角轻松勾起,就算是破衣烂裳也不折丝毫该有的气场。
“如你所想的那样,这个世界的运转上,因为那个女人……出现了问题,我需要你来帮忙周转修复,将那些背负规则的‘天选之子’送入正途,而你,你也将在这期中分得些甜头……成为这个世界的神明。”原本高高在上的他仿佛一下子被拉下神坛,扯下了华美的遮羞布,每个动机都被明白的剖析。他的每个字吐露得十分的艰难,仿佛多说一个字就要少活一秒钟一样。真不讨人喜欢。
“啧,然后你就可以用你筹备许久的办法复活你的心肝儿,双宿双飞,顺便把烂摊子给我,是嘛。”萧霁眯起眸子,“我可没有打白工的喜好。”
他正视着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女人,她同那些凡人一般脆弱,大概唯一不同的就是眼底那如同一抹死水一般的宁静了吧。他当初到底是哪个神经抽了,选了这么个家伙……难怪能在蓝穆的手下活蹦乱跳。当一切的巧合被揭开的时候,才是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时候,他想。
养虎为患啊。偏生还动不得……
当然,萧霁没想这么多,她只是单纯地想活下来,那些巧合什么的,她不否认有些故意的成分在,那又怎样呢。人性中最丑恶的,可不就是自私的么。谁tm没事来到这世间为别人而活来着……嘛,总之,这个威胁终于展露,解决起来也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麻烦了。
萧霁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讨价还价什么的最好玩了。
被她话语噎了个半死的‘神明’脸色发黑,这狐狸还笑得一脸纯良,他大概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天然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