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附近的宫女好事的也来观瞻,方可可听到其中有一人惋叹道:“尚工……”
那声音透着无奈,甚至还拖着哭腔,方可可暗道这娴女官虽然性子不济,人缘倒还不错,还真有将死之时来哭几声的。不过方可可心头也是冷硬得紧,诸位慢慢看,只要我不死,这叩出去的头,我可是一个一个都要你们还回来的。
这一日早上,皇后娘娘斋戒出宫,与离家十三年的三皇子白湛回宫,似乎都不及尚工局娴女官死前的三拜九叩夺人眼目。
宫令女官瞧着周遭甚是热闹了些,喝道:“都退下。”那些看热闹的才讪讪地退后数步。
宫令女官冷瞥了一眼方可可:“就算你再多叩几个,还是该死的命。没多远了,前面就是安泰殿了。”
方可可咬咬唇,时间已近,那人呢?只要在安泰殿门前再叩几个头,她就没有理由再耽搁了。
终于一路磕到了安泰殿前。
方可可气喘,身软,精疲力竭地抬起头来,正见安泰殿大门洞开,翩翩仙子一般,沿白玉台阶款款走下一个人来。
藕色如意纹罗裙拖曳出端庄娴雅的风韵,流云髻上金步摇飘荡出脉脉柔情,明眸顾盼生辉,朱唇抿出温存,真如仙子下凡尘,连方可可心跳都加速一拍,暗叹自己真真是好笔法,画出来的美人唐梦真端的是绝代倾城。
只是,那眸中目光直直飘向远方,没容下脚下方可可半点影子。
宫令女官已经躬身叩拜,唐梦真却与其擦肩而过,直直奔向一人而去,“湛哥哥,你回来了。”
方可可这才将目光从唐梦真身上收回,凝向了身后。
三皇子白湛,携满袖清风,翩翩立在殿前,于是公子如玉美人如仙,真是璧人一双,看得周遭的宫女眼中个个柔情似水,看得方可可暗恨世道不公。
这场景正是方可可所绘,而且原本就应该没有这个挨板子的娴女官。
方可可轻咳了一声,慢慢站起了身。
宫令女官转身向唐梦真道:“唐姑娘,娴女官行将就戮,特来向姑娘辞行。”
唐梦真眼里只有白湛,大约早忘了就戮是什么意思。她甩甩袖子,连眼神都没瞥一下,“带她走。”
唐梦真几乎要抓住了白湛的袖子,却矜持地将手收回,笑道:“湛哥哥,你是来见皇后姑姑的吧,姑姑在里面等着你呢。”
白湛微微一笑,正要向里而行。
被宫令女官将要带走的方可可,便这时冒冒失失地向前走了一步,一跤摔在了白湛身前,白湛不觉退后一步,唐梦真却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扯裙裾。
“大胆,娴女官!”吓着了白湛,唐梦真对方可可的喝斥声里立时显出了相当的不满。
方可可轻轻抬头,眸光一闪,正看到了向下望过来的白湛。
果然,就是自己笔下的男主,被皇帝遗弃宫外十数载的三皇子。
方可可抽了一口冷气,看到白湛,纵是死神当前,也挡不住方可可自己心头的猛跳,白湛这张脸,是照自己心中敬仰的男神编辑米乐所绘。一样的神情一样的风采,方可可见了忍不住又激动了一小下。
还好,唐梦真的斥责,让她猛然醒了过来,知道这不是偷瞄男神的时候,如果他能救自己的命,那才真是男神呢。
方可可拍拍膝盖,就像冒失地摔倒一下,又冒失地起来,似乎不经意地叨念一句,“不报母仇,何为人子?”
这一句飘进白湛的耳里,白湛眸光中的似水柔情立时就结了冰。
方可可又添油加醋地哼了一声。
离得最近的唐梦真宛似听见了,只是不明内情,有些愣怔。
宫令女官不耐烦道:“娴女官,别磨蹭,头也磕了,揖也作了,这回该上路了。”
宫令女官一声令下,几个宫女过来,便将方可可架了起来。
方可可心头暗数,一、二、三……
方被架出五六步,果然,白湛叫了一声:“慢着。”
方可可悬着的心突然落进了肚里。
“这女子犯了何罪?”白湛徐徐问道。
唐梦真终究耐不住,拉住了白湛的袖子,“湛哥哥,姑母等着呢,我们进去吧。”
白湛的手下意识一拂,抽离了唐梦真的手,唐梦真笑容一僵。
白湛目光落在娴女官身上片刻,突然向唐梦真道:“白湛回来得似乎不是时候,原来妹妹有要事要办。”
“不是不是,”唐梦真摇着手,“只是一个犯了宫规的小女官,算不得什么要事。”
白湛微微皱了皱眉,“我一回来,宫中便有血光之事,看来,白湛着实是不祥之人。”
唐梦真眉毛几乎要立起来了,“宫令女官,把她先带下去,今天湛哥哥回来,杀人不吉。明天再行刑。”
如果不是需要保持仪态,宫令女官真想掏掏耳朵,一向言出必行,杀伐决断的唐姑娘,居然会因为三皇子一句话而改了成命?
方可可由衷地露出了微笑,一切尽在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