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祈奕虽为罪臣之子,但朕甚欣赏,现在你能有为父母赎罪之念,朕心甚慰,准奏!”
皇上这一应允,南祈奕如释重负,但想到此后再想见沈凤翎便难于上青天,又心下十分失落。沈凤翎见南祈奕远行青州之事已成定局,不免也伤心不舍,可是她沈凤翎并不是那种善作小女儿之态的人,况且她心里想:
南祈奕你不管去到天边,你还是我沈凤翎的夫君!
圣上有命:青州县令出缺已久,令南祈奕不可拖延,择日出京去青州上任。向祈奕求得皇上应允,临行之前可以去天牢探视下自己的双亲。
南祈奕虽求得旨意可以去天牢探视,但是心情却格外沉重,那日父亲被拖出大殿时,对他的辱骂言犹在耳,不知这番去天牢探视父母会怎样激愤。但是自己这一走不知何日可以回京,这样想着天牢已在眼前了。天牢守卫早已接到圣旨没有多加为难,便放南祈奕进去。
圣上恩谕天牢将南襄候夫妇关在一处,南祈奕走到关着父母的那间牢房,立刻跪倒在地:
“父亲,母亲不孝子祈奕来看你们了……”未曾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再看南襄候及夫人哪还有当初锦衣华服的尊贵气质?短短几日便像老了十几岁,二人身上的粗布囚服看在南祈奕眼里分外刺眼。他已做好了父母不肯再认他这个儿子的打算,却不料南襄候夫人见了他,已先哭出声来:
“祈奕,快起来,是为娘对不起你,为娘贪念太过,终是害人害己……最终还害了你妹妹……”
南襄候也老泪纵横:
“祈奕,老父这些时日静心回想这一生,所做下之罪孽太多太多,至到被关进这里才翻然悔悟,只可惜觉醒的太迟太迟,现如今只能面对这牢墙四壁日日为兰珞诵经,愿她洗去罪孽,早登极乐。”
南襄候夫人乍一听到小女儿的名字,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南祈奕没想到父亲母亲经此重创,经迷途知返,虽然这忏悔来的太迟,但毕竟还是来了!
南祈奕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现在只愿父母能相互依持,熬过这十年牢中岁月洗去浑身罪孽,待南祈奕接他们出来承欢膝下。他待父母平静下来,辗转说道:
“不孝儿不日将离京去青州出任县令,儿已托京中好友为父母打点好以后牢中生活所需,二老不需担心,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待儿归京之日。”
南襄候夫妇刚强忍住的眼泪,在听到儿子竟一人远去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为官,心下大恸,南襄候急急问道:
“圣上不是说我夫妇之事不带罪于你吗?为何又让你去那苦寒之地?”
南祈奕便将自己主动请旨之事说与南襄候,南襄候听完沉吟许久,想到南襄候府既已倾覆,南祈奕虽没受波及,但与其在京中作罪人之子,不如远走青州作一方县令,落的清静,想完便释然许多反过来安慰南襄候夫人:
“祈奕自小在你我庇护之下长大,现如今你我这种境地,他还有谁可依靠?离京为官方可历练历练不算坏事,夫人切莫伤怀。”
南襄候说完,却又想起一事,只是不知如何张口发问,斟酌半天方问道:
“祈奕,你这一去和凤翎当如何?只怪父母作孽,现如今竟将你的姻缘误了……”
南祈奕听父亲突然问及他和沈凤翎之事,心下也是晦涩,只好强笑道:
“父亲无须再自责了,事已至此,如果儿子和凤翎缘份尚未断,自有重聚之日。”嘴上这样说着,南祈奕自己心中却对他和沈凤翎的将来也没有多少把握,只是不忍在让老父老母为他担心。
在天牢中拜别了父母双亲,南祈奕雇好马车,连仆从也未带,简单收拾了行李便轻装上路。临行前,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想是否去沈府找沈凤翎辞行,但终是没有勇气。
第二日起身,南祈奕忍着诸多不舍直接出城,往青州方向而去。刚出城不久,京城出入来往之人甚多。南祈奕忍不住掀开马车的布帘向外张望,心中感慨良多,这京城的繁华不知何日才可重见,但留下来,若没有凤翎相伴这繁华又与我何关呢?
南祈奕正沉思着,却见远远的山头上,一人一马站着望向这边,身着红衣的不是沈凤翎又是哪个?南祈奕不敢相信沈凤翎来为他送行的,只是贪恋的看着那抹红影,直到马车越走越远,才将布帘重新放下,缩至马车角落暗暗回忆和沈凤翎之间的点点滴滴。
第162章 放不下的人
南祈奕在路上行了数日,到达青州。青州县丞闻说圣上亲派的县令已到,早就带了县衙中的小吏们候着了。南祈奕一路行来,见青州虽是苦寒之地,但景色尚算怡人,到县衙见众人已等候多时,便收拾心情,欲在青州有一番作为。
褚辽二十六年,皇上亲赐义薄郡主府终于竣工,沈凤翎带着母亲择日搬入。至解甲后沈凤翎也无须上朝,每日除了在郡主府陪母亲闲话家常,便是乔装至京城闹市闲逛,干一些抱打不平的事。以至于当今圣上案头经常放着,状告义薄郡主的奏折:
郡主在京城有名的酒楼不醒楼,将京都府尹的儿子打的连他爹差点没认出来。起因是京都府尹的儿子仗着父亲的权势,竟在不醒楼当众调戏卖唱的女子,还打伤了女子的父亲。恰被在不醒楼饮酒的沈凤翎撞见,当时拖过来打个半死!
有一日郡主在离京不足二十里的官道上,将御史李诚的侄子扔进了河里,正是深秋天气,差点将人冻死。原来这李诚的侄子李方宁一向是走马斗狗,正事不干。秋游去至京外的静安寺,静安寺作为尼姑庵一直不让男香客进入。这李方宁却便要进去,在寺外破口大骂,沈凤翎正陪沈母在静安寺上香,闻讯出来将李方宁拉到寺旁边的野溪边,痛揍一顿,丢入溪水里并说让他清醒一下。
细数下来,京中这些高官富户家的纨绔之弟几乎被义薄郡主收拾了一个遍!众人纷纷上书皇上告状,却绝口不提自己子侄的错处。
不料皇上自削了沈凤翎军权之后,心满意足觉得沈凤翎这样正合他意,至少远离结党之嫌。这样想着,皇上不但未责罚义薄郡主,竟还鼓励道:
“你们个个状告义薄郡主飞扬跋扈,而朕却听民间多说凤翎是为民除害!还是百姓的眼光是雪亮的!”说完宣义薄郡主觐见,赏她一方金牌,令众人见金牌如皇上亲临,不可违拗义薄郡主。
从此沈凤翎行侠仗义起来,更加无拘无束。京中也再无人上书皇上。
而南祈奕至从出任青州县令以来,发现青州百姓多贫苦,日子过的入不敷出,才多有泼皮偷盗之事恣生。他分析若想改变青州现在的状况,唯有为青州百姓开源才可。南祈奕经过多方走访,惊喜的发现青州虽苦寒,粮食只得冬麦一种,其他副产品却很丰厚,比如雪耳这等在京城中奉为珍品的东西,在青州却多如牛毛。青州本地人不爱食此物,也不觉得有多么珍贵。
南祈奕便从青州抽调十户人家,令他们只管培育雪耳,大量收获后趁连日天晴晾干,派县衙的驿官去京中递每月县令的述职折子时,带上京去。因青州地寒,雪耳颜色鲜亮熬出的汤色粘稠喜人,至京中便销售一空。青州这十户人家因种雪耳,竟然比之前五年种冬麦收入还多,于是无不欢欣鼓舞,其他京中百姓见雪耳销路如此之好,便纺纺效仿,也无须南祈奕再帮着售卖,百姓凑够数目自派人进京售卖。不久青州雪耳的名声在京中便开了,不时还有京中采办亲至青州采买。
南祈奕又多鼓励百姓放开思路,根据青州地势天气,多多种植人参、菌菇等物。百姓挣足了银子 ,生活富足自不再多生事。南祈奕至青州不足两年,青州便从之前的穷山恶水换上了欣欣向荣之态!
南祈奕白日为青州百姓殚精竭虑,到了夜晚却辗转难免。来青州已两年了,他未有一日不想沈凤翎,多次提笔想写封信将心中所思所念写于沈凤翎,却想到那日大殿上沈凤翎的神色,又迟疑了下来。
又是一年春时,南祈奕处理完公堂之事,在后院徘徊。微风过处,满院梨花纷纷落下,一时间香气扑鼻,他不禁想起沈凤翎曾戏言夸他如梨花般清新脱俗,立下绝心回至书房,提笔给沈凤翎写信,仿佛晚一会便怕这决心烟消云散。
可待提起笔来,千言万语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思索良久,便将摸鱼儿雁丘词一首抄于信纸上,他相信沈凤翎见了定知道他的意思。当即取出信封,郑重写上:吾妻沈凤翎亲启。便命驿官快马加鞭送至义薄郡主府。
可是信送出半月有余,竟不见沈凤翎有回信至。南祈奕心下疑惑是否是信未曾到沈凤翎手中,细问驿官说不曾见到沈凤翎本人,只是交给了郡主府的门房。南祈奕立即重写一封,信中细述这两年在青州光景,所见所思,一片深情溢于纸上。写罢,又派驿官快马送出,可是这封信也如石沉大海,再无回响。
南祈奕不禁自嘲,有谁会胆敢扣义薄郡主的私信?只是沈凤翎并不想回信罢了,看来她并未释怀,放下的只有我南祈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