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君羽抓的,也是君羽不让放的,管他什么事?跑路不是应该让君羽去跑吗?主子你不能因为君羽是那位的人就对他格外优待,什么锅都盖在他的头上啊!
玄鹰心中狂吼。
他才吃了一嘴的尘土,糊了一脸的灰骑了五个时辰的马赶到上癸来,一点儿都不想再来一次的。
闲王大概是半晌没有听见他的回音,从鼻孔里发出了颇带威胁的“嗯?”的一声,斜眼道:“你有意见?”
玄鹰吞了一口闷气道:“属下哪儿敢。”
“那你还待在这儿做什么?赶紧走走走!”闲王挥手赶人。
君羽上前一步,温声道:“若只是放人的话,其实也不需要玄鹰再跑一趟的,王爷忘记了,各州县之间,有专门的翎鸽可以互通书信的。只需休书一封,玉梁那边的收到自然就会放人,何况比起骑马奔波一趟,翎鸽还要快些。”
闲王恍然地拍了拍巴掌,“对!本王倒把这个给忘记了,是可以传信的。”
谢景垂下眼眸,暗暗露了个嘲讽的表情,暗想自己先前就不应该怀疑这不是一个草包!这种倒打一耙胡搅蛮缠连可以翎鸽送信这样的事情都想不到的人,当真是是草包中的草包了。
再没有人比闲王萧翎更加草包的了!
他为什么要怀疑一个草包其实是颗假装的明珠?明珠就算是蒙尘了,那也是颗珠子,不会变成杂草!
谢景愤愤想了一通,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再看闲王,转面向秦九黎道:“一路辛苦,我带你去休息吧?”
秦九黎点头。
两人正要走,又被那聒噪的闲王给拦了路。
萧翎嚷道:“本王刚才已经叫人安排好了阿昭的住处,景兄就不必麻烦了吧?”
谢景终于嗤笑出声:“我刚才要是没有听错的话,王爷的确是吩咐了你的侍卫要把阿昭安排在你旁边的房间,不过可惜,王爷的侍卫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去安排。”
萧翎砸了咂嘴,“那有什么关系,现在去安排不就好了。”
谢景道:“我昨日来的时候,就已经给阿昭安排好了住处,所以,不必再麻烦王爷了。王爷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们就走了。”
萧翎撇着嘴哼了哼,极不情愿地让开了路。
谢景领着秦九黎去了距离自己房间不远的一个房间,距离刚刚好,不会太近令人抵触生厌,也不会太远,有什么事走两步就到了。
对于昨日的事,谢景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想要问,可他也明白,即便是自己问了,秦昭也不会说,或者即便是她说了,他其实也不会相信。如此内心挣扎了半晌,他到底还是没问什么,只浅浅吸了口气道:“我吩咐了人准备热水,阿昭是想洗漱完了再休息,还是休息好了起来再洗漱?”
一个位高权重的英俊男子如此这般细致温柔,换成任何一个女子,哪怕是铁石心肠,也都要感动一番的,可惜,谢景面对的是一个死而复生的鬼。
还是个专门来找他报仇的鬼。
秦九黎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不显,淡淡道:“先洗漱吧。”
谢景既然愿意这般殷勤,她也不会委屈了自己。
谢景应了一声,离开。
不多时,几个婢女提着水桶鱼贯而入,室内屏风后的角落放置着一只宽大的浴桶,汩汩地放水声响了一阵儿,婢女们又相继退下,最后留下一人躬身同她道:“秦姑娘,水已经准备好了,可要奴婢伺候沐浴?”
秦九黎自然挥手,“不必,你出去吧。”
那婢女点头道“是”,退出之时又加了一句:“奴婢就在外头,姑娘有什么吩咐可以随时叫奴婢。”
她这般说,秦九黎便知道了,恐怕她在上癸的这一段时间,这位婢女会一直跟着她,谢景向来喜欢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翡翠。”
名字没有花怜好。
秦九黎打量了下面前的人,长得端正,瓜子脸,细长的眉,倒有几分姿色,眼神精明,看得出是个有心思的人。只不过,太浮于表面,叫人一看便看得出来。不像花怜,无论你怎么看那丫头,都是一副清纯天真孱弱到了极点的模样,让人完全生不出介心来。
那才是天生善于工心计的人。
若不是谢景不允许带花怜,她早就把那丫头给带出来了,说不定还是一份助力。
……
洗漱之后,神清气爽,秦九黎睡了一觉,直到晚饭时分,那位叫翡翠的婢女敲了门,说该用饭了。
秦九黎舟车劳顿了一番,如今睡得正好,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也没有太大的食欲,便干脆说不吃了。
没过一会儿,翡翠再次敲响了她的门,将几样小菜端了进来,笑道:“谢公子说,姑娘车马劳顿了一整天,体力耗费的过剩,不吃东西对身体不好,姑娘还是用些吧!”
饭菜都端到屋里来了,秦九黎便动了动,从床上下来。
翡翠面上闪过一阵喜意,殷勤的伺候着,然后时不时地提几句“谢公子”。
秦九黎不用想都知道,定是谢景许了她什么好处。
饭后,翡翠倒是十分识趣的没有留在房中,秦九黎睡了好几个时辰,这会儿也清醒了些,便从旁边几案上拿了本书看。
不得不说,这间屋子布置得十分精致,也十分巧妙。譬如,有书,但是没有纸笔。
秦九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解开了腰间的香囊。
早知谢景会有这些心思,她一早便做好了准备。
她的香囊里边放着一颗熏香用的球体,可里头却没有放香,放置的是一支可以伸缩的碳笔,笔芯以碳做成,不必沾墨便能写出黑色的字来,还有一份裁成小长条的纸,薄如蝉翼,纸性却十分坚韧,不容易破。
这两份工艺精湛的东西,是她从萧湛那里拿来的。
秦九黎快速写了一排小字,将东西原样放回香囊里。
萧湛给她的还有一只机关鸟,可以仿效翎鸽千里送信,极小,就挂在她的脖子上,平日里装成个吊坠,完全不会惹人怀疑。
秦九黎将纸条绑在了机关鸟的腿上,放了出去,然后又回到几案旁,拿起了书。
刚看了两行字,房门又被敲响了。
“阿昭,休息了吗?”
如她所料,谢景果然会不放心的来查视一番。
秦九黎没有开门,扬声问:“什么事?”
谢景道:“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下人说你身子有些不舒服,有些吃不下饭,不要紧吧?”
秦九黎冷声道:“没事。”
门外无声了片刻,谢景才又道:“明日我和陈大人他们要外出一趟,你去吗?”
秦九黎去开了门。
谢景看了眼她手中握着的书,笑着又问了一遍:“你明日要同我们一起去吗?”
“去什么地方?”
“上癸驿,见两税使冯崇。”
秦九黎心中“咯噔”一声,不动声色道:“他病了?”
谢景怔了一下,回道:“那倒没有。”
秦九黎道:“那我跟你们去做什么?”
谢景眸色沉了沉,“阿昭不想去看一下吗?”
秦九黎嘲讽似的看他一眼,“我若说想去,你就带我去?”
“当然。”谢景道。
秦九黎的眉头皱了起来,狐疑地盯住谢景的眼睛。
谢景苦笑道:“就算我不带你去,也会有人为了跟我作对,千方百计的带你去。”
秦九黎的眼眸敛了一下,“你说谁?”
“阿昭以为说的是谁?”
“我怎知你说的是谁!”秦九黎抿的下嘴,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明日我就不去了,即便是闲王来叫,也是不去的,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她默认谢景口中的那个人是闲王。
谢景眸色动了下,轻笑道:“是我说错话了,阿昭明日还是一起去吧。留你一个人在这县府里,实在让人担心。”
秦九黎“呵”了一声,嘲讽道:“你确实应该担心,没有在你的眼皮底下,说不定我就会做出什么让你不可控的事情来。”
谢景笑道:“阿昭想做什么让我不可控的事情?”
秦九黎懒得同他说。
谢景道:“阿昭向来聪慧胆大,你若是真想做什么,我或许真的预料不及。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阿昭在做任何一件事情之前,都要想想……安陵。”
秦九黎眉头一蹙,面色“刷”的一冷。
“你威胁我?”
谢景神情悲痛,“其实我一点都不想逼你,只是阿昭,我对你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可是你总是让我这么担心。
“我担心哪怕少看了你一眼,你就真的做出了什么事来,我甚至开始担心当初你答应跟我一起来栎阳,并不是为了那个长平军余孽,你或许还怀着别有目的。我还开始担心,那个长平军余孽,或许真的不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或许你是知道他的身份的?还有你弟弟,你把他交给了谁。”
他叹了口气道:“阿昭,你真是让人看不透。”
秦九黎嗤笑了一声,“原来世子还记得我如今会跟在你身边,完全是非我所愿。我也十分不解,世子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境,才会把我这样一个被你遗弃的亡妻的师妹带在身边?”
本来谢景情绪不定下说出那一番话之后就已经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颇有些打草惊蛇,可秦昭的一句被他遗弃的亡妻,又瞬间侵蚀了他的情绪,如同被惊雷狠狠地激了一下,全身僵硬,垂在身侧的手都不自觉的握成了拳。
秦九黎看着他的反应,嘲讽地牵扯了下嘴角。
“话不投机半句多,天色不早了,世子请回吧。当然,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将我抓起来,或者直接杀了我,这样也就不用耗费你的心力猜测我到底在做什么了。反正,你连我师姐都害死了,多我一个也不多。”
谢景有那么一刹目露凶光,眼中闪过实实在在的杀意。秦九黎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脖子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勒住了,皮肉绷紧,全身的寒毛都在那一刹竖了起来。
她心口狂跳,然而面上却没有露出半点害怕的神情,甚至连眼中的讽刺都没有消去半分,就那么直直的同谢景对视。
好半晌,谢景先提了口气道:“算了,你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我让人来叫你。”
他说罢转身离开,秦九黎只觉全身一松,腿晃了一下,扶住旁边儿的博古架才站稳。随后便是一阵深深的疑惑。
谢景明明知道她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她明天一起去?是查出了什么故意为之,还是别的原因?
她脑子里一团浆糊,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得着,直到窗子里突然飞进来一只小小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机关鸟。
机关年腿上绑着的纸条已经被摘下,说明对方收到了她的消息。
秦九黎略略松了口气。明日,萧湛派遣在上癸的人就会来找她。
听说,是个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