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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风雨欲来

话说欧阳来到崇尧家里歇马,说些近年事体,备言宝臣待他甚厚,不会再次叛唐的话。又说宝臣本不愿前来结怨唐廷将帅,叵耐畏于魏博镇的压力,经受不住承嗣撺掇,不得已派欧阳等前来应会。欧阳将成德镇这些苦衷向崇尧,昱人说了。崇尧亦是素知成德镇李宝臣在四镇中口碑仅次于相卫镇薛嵩。

相比之下幽州镇与魏博镇的百姓宛然生活在炼狱之中。魏博镇更是胡作非为,变本加厉的暴敛钱粮,害的百姓苦不堪言。百姓们都说:“长安天子,魏府牙兵。魏府的牙兵比皇帝还野蛮。”魏府的牙兵甚至到了其他藩镇都是招摇过市,随心所欲的强取豪夺,杀人越货,地方上都没人敢管。崇尧禁不住忧心忡忡,郁闷的说:“承嗣野心膨胀,将来必然会再叛。只恨当年仆固放他一马,贻害至今。”昱人思量当年若非得晗出现,制止了他们诛杀四镇魁首的计划,是不是当年就已经灭了四镇,或许是他们死于那一役。毕竟没有动手,难料结果,而今想来恍如昨梦一般,岂非是有些命运的安排在里头。

少时张雁教丫头来传唤赴宴,他三个都把思绪收回来,相携出屋。薛嵩也受了邀请前来,几个人坐下来面面相觑,想起当年相互厮杀,腥风血雨,死了那么多人。没成想今日会坐一起吃酒,均有一种活着就好的感觉。

那少春瞧着他们在客堂上吃的兴头光景,郁闷的回房卧倒,不住地短叹。裴依见他这副光景,以为他是因为人家没有请他吃酒而怄气,一笑道:“李郞,那个欧阳先生是庄主的兄弟,薛嵩呢。人家是封疆大吏,又是庄主跟娘娘的恩人,故旧。身份非比一般,你也就是个门房,怎能跟他们比。看开些就好。”少春气道:“哪用你管?将来我风光了,一定给他颜色看。”此言一出,唬的裴依脸色骤变道:“你说什么呢?”少春听她口气,倒吃一惊,心道:“这死妮子心里向着张雁呢。我可别要被她卖了。”慌得坐起来笑道:“娘子,我是说将来会给你好日子过。”

裴依霁颜笑道:“我们夫妻可别忘了大娘子跟庄主对我们的好。我也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好好尽职尽责给大娘子守好这个门就是了。”少春探她口气道:“这样终究是个寄人篱下不是,也要找个好出路,好为我们将来打算。”裴依笑道:“好打算,还去做裁缝么?你妹子都嫁人了,量你也没那个手艺。我呀,看你就是这个命。”揶揄他就是个给人家看门的命,还奢求什么大富贵。少春冷哼一声,竟不睬她,暗暗恨道:“我一定活出个样来给你看,还要你亲眼看到我怎么整死吕家上下。那时候看你还是这般模样?”裴依见他模样发狠,不知在想些什么,小心道:“李郞。妾身没有恶意的,为了我们的孩子,过些平淡日子不好么。大娘子待我很好,我舍不得离开大娘子呀。我们住在这衣食无忧,每个月还有工钱,积攒些钱,将来给孩子成家。你我安身立命,有所依靠,养老终身岂不好麽。”少春笑道:“好好好,娘子说得有理。”心下大不以为然。

晃眼间,十数日过去,眼看赛事日期临近。这日跑来几个成德镇的人向欧阳说道:“不好了。”欧阳慌问:“什么不好了?”来人道:“汝州节度使哥舒曜率兵截杀汴宋留后田神玉,声称田神玉勾结河北藩镇,图谋不轨。”唬的欧阳颤声道:“后来呢?”来人道:“双方激战死伤上百人。还是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出兵,这才制止械斗。当时神策节度使李晟,汾阳王帐下朔方兵马使李怀光,河阳三城使马燧三个领兵依次赶到,虎视眈眈,看来多是对我不利呀。”欧阳急得跺脚道:“完了完了。我就劝说李将军不要来趟这浑水,偏是不听。一旦中原群雄群起而围攻,我们哪里还能回到河北。”薛嵩也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凝眉思索,这场英雄大会,是不是陈少游摆的鸿门宴。

此时崇尧,昱人听说扬州发生械斗,赶来询问。欧阳将上项事说了,叹气道:“拥护朝廷的节度使将帅对我们极是不满,一旦兵戎相见,我们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崇尧道:“陈少游既然敢举办这个天下英雄会,就该对前来赴会的人的生命负责。械斗不是被他制止了吗?”欧阳道:“可是杀机四伏呀。”薛嵩道:“我得赶紧去扬州。”薛直道:“我们跟朱泚,田悦取得联系,前去质问陈少游,问问他是何居心?”薛嵩便说:“崇尧兄,兄弟告辞了。”与薛直相伴唤了薛家人众匆匆收拾行装,打马而去。欧阳不敢延误,也向崇尧辞别,抹泪道:“不知还有无相见之日了。”从人催促再三,欧阳只好随众出门。崇尧,昱人晓得他主命难违,不好留的,只有挥手送别。不题。

待送走了欧阳等人,崇尧,昱人回到家里。张雁正在梳妆台前卸妆,说道:“相公,你说。扬州城举办这个天下英雄会,不会出什么事罢?”崇尧道:“很难说。”张雁道:“妾身听说发生械斗,好是担心。悔不该让你去。”昱人道:“怕什么?我们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将官,难道还怕藩镇作乱吗?”张雁一头卸妆,一头说:“地方上可是有很多不臣的将帅,倘若跟藩镇达成一致,然后跟陈少游这个大流氓相互勾结呢?”崇尧愤然道:“他敢?毕竟拥护朝廷的将帅还是占多数的。”

张雁松了口气,卸妆罢。转身莞尔一笑道:“相公,他踢我呢。”手抚着隆起的小腹,教崇尧过去。昱人一笑道:“八哥,我可什么都没看见。我走了。”转身带上门,一溜烟走了。随即张莺推门进来,撞见崇尧跟张雁恩爱光景,涨红了脸道:“姐夫。”崇尧道:“莺儿。”张莺道:“我听丫头们说扬州是个是非之地,闹出乱子来,陈少游也管不了呢。”张雁笑道:“依你之见呢?”张莺兴冲冲说:“教姐夫别去了。”崇尧道:“胡闹。我这么大人怎能说不去就不去了,岂不教人耻笑。”

张莺变脸道:“姐夫也须为这一家子着想,怎能为了个人而意气用事。”张雁笑道:“好莺儿。你姐夫自有分寸,还有十二弟帮衬呢。料无大事。陈少游晓得其中利害,控制不了局面的话,他会惹火烧身。”张莺眨着眼道:“真的么?”张雁笑道:“姐姐还能骗你。陈少游喜欢的是钱,才不会教别人在他家里打起来的。”张莺嘟囔道:“可是发生械斗,死了上百人。还说没事?”张雁道:“好了好了。他们政见不合,发生械斗也在情理之中。陈少游不是制止了么?你姐夫与他们向来没有摩擦,不会招来是非的。回屋睡觉罢。”哄她回去了罢。闩上门,回身笑道:“莺儿着实担心你呢。”崇尧着实又好气又好笑道:“这孩子。”把眼一抬,看见床上坐着的女儿,说道:“者儿醒了。”张雁欢愉的过去抱起来,亲着她的小脸蛋,微笑道:“明心,娘的小可爱。什么时候醒了?饿了么?”者儿摇晃着脑袋,张臂抱着张雁脖项,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却说少春听说扬州械斗,寻思道:“吕崇尧你可别打退堂鼓啊。只要你去了,那里就是龙潭虎穴,想要全身而退,可就由不得你了。”幸灾乐祸的,巴不得崇尧死在擂台上才好。裴依见少春一晚得意神色,嗔怪道:“也不知道你整天无所事事的想些什么,高兴起来能笑一天,懊恼起来几天都没个笑脸。患得患失的愈来愈教人捉摸不透了。”这时听到裴老爹将大门落了锁,打着灯笼从门前经过去院子里巡视。少春见惯了的,也不去理他。裴老爹转了一圈回来,进屋掇条小板凳,坐在小桌子旁,嚼着茴香豆,自斟自饮吃起酒来,哼着小调,美滋滋的甚是惬意。又招呼对门四喜过来吃酒,四喜,香怡带着怜香端来饭菜过来,一道坐下吃酒,絮聒些田园里的事。裴老爹笑眯眯道:“咱家员外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呀。”四喜道:“可不是。仅是那片桃园收入就很多。”

话说杨舜,王方两个练了一顿拳脚,回屋喝水。杨舜道:“妹妹,干爹就要去扬州了。我们向干爹恳求带我们去,你看怎么样?”王方道:“杨哥哥,我们年纪还小,干爹是不会带我们去的。”杨舜眼睛眨动,说道:“妹妹,你说我们的仇人会不会也去扬州赴会?”王方摇头道:“不知道。我听说害死我娘的凶手就是如今割据中条山的朱佑成。是他当年告密,官府才找上舜王坪,我娘为了不连累干爹,保住舜王坪基业,这才自杀了。”杨舜嚼齿穿龈,切齿道:“可恨霍中流,温石柱两个恶贼,占据了我舅舅的家,逼得我舅舅走投无路被官府杀死。此仇不共戴天。”

说话间,留哥钻进房里,叫道:“好啊。你们两个商量的好事,我去告诉八伯父去。”慌得杨舜,王方拉住他,叫道:“别别。”留哥笑道:“你们求我,那就得答应我一件事。”二人诧异道:“甚麽事?”留哥道:“我爹说我年纪小,不带我去扬州。如果杨哥哥,王姐姐肯带我去,再好不过。”留哥主意,正中二人下怀,乐的他两眉飞色舞道声:“好。我们三个一起去,可是要保密,不要让别人知道了,不然就去不成了。”

未两日,崇尧,昱人打点停当,与马留,苏禧,窦博,以及崇尧的五个徒弟登程上路。少不得张雁,恪卿,张莺跟孩子们送别出了门楼。恪卿抹着眼泪,倒像是生离死别似的。崇尧百般安慰她,那眼泪扑簌簌的就是不住。恪卿道:“相公,早去早回。”又再三叮咛昱人一定要好好保护崇尧。昱人笑道:“到不关心你亲哥子,就向着你家相公。”马留道:“时候不早了,再这么婆婆妈妈的,错过了行程,就要露宿了。”崇尧又向张雁,四喜吩咐几句,翻身上马道:“走罢。”

不题崇尧等人取道前往扬州,却说入夜留哥密地来敲杨舜窗户,小声道:“杨哥哥,王姐姐。”杨舜,王方两个早已打点停当,熄了灯,推门走了出来。留哥见他两背着褡裢,东西塞得满满的,轻声道:“甚麽啊?”王方道:“随身换的衣裳,还有干粮。”留哥笑道:“王姐姐想的真是周全。”三个相携蹑手蹑脚来到前院,经过张雁门口时,听着张雁哄着明心睡觉。吓的三个大气不敢喘,一道烟来到前堂,留哥轻声道:“我去赚开大门。”径自来到门房裴老爹处,叫道:“老爹爹,我的东西落在门外了,快开了门。”裴老爹吃的醉意朦胧的,径自起身拿钥匙开门。留哥招呼杨舜,王方乘着大门开的那一瞬间,溜了出去。裴老爹老眼昏花,又兼吃了酒,黑魆魆的又看不甚清楚,所以没有觉察。留哥道:“老爹爹且回去吃酒,待我找回东西,再锁门未迟。”裴老爹道:“门且给你留着,快去找。”自回房吃酒去讫。

留哥闪身出门,伴着他两还没有走出门楼。便有一个声音道:“留哥胡闹,怎的深夜赚开门,带他们要去哪里?”唬的留哥叫道:“完了,走不成了。”低眉顺眼的走了回来。杨舜道:“我们出了这个门,就一定要去扬州。好歹认认仇人模样。择善弟弟要向大娘告发我们么?”王方道:“大娘会重重责罚我们的。”此时听到裴老爹关锁大门的声音。留哥心念一动,笑道:“择善,我的好妹夫。你若是不放心,就跟我们一起去。”杨舜,王方也是此话说:“择善,求求你了。”择善想他三个去意已决,又且担心爹,遂说:“也罢,我跟你们一起去。”四个说说笑笑结伴同行。不题。

捱到次日恪卿早起同吕正,吕芳吃饭。丫头慌慌张张来报:“不好了,不好了。”恪卿忙问:“什么不好了?”丫头道:“一早我们去给杨舜,王方送早饭。推开门一看床铺叠的好好地,不见他们人影,想是去找白少爷玩。又去找他,孰料就连白少爷也不在屋里。正好大公子的养娘来报,说大公子一晚未归。”恪卿闻言,慌得手足无措,急道:“快去告诉你大娘。这几个孩子怎么不见了呢?”一璧厢领了丫头火急火燎的来到前院向张雁禀报。张雁喝道:“人怎么丢了呢。”即刻率众来到前堂,传令教少春,裴老爹前来回话。裴老爹吓的双腿直打哆嗦,早听丫头们一传十,传到了耳朵里,晓得是昨晚放开门,教他们出去了。情知罪责难逃,也不敢隐瞒,挨到堂上,叫苦道:“大娘子,老奴该死。”

张雁横眉冷眼道:“这么说果真是你放开大门,送他们出去的了。”裴老爹道:“是那白少爷说要找东西,老奴给他留门,后来想是找回来了,就锁了门。哪里知道他们几个出去就没有回来。”恪卿急得跺脚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还是快些派人去找他们。他们若是有个山高水低的,可如何向相公交代?”张雁却是不急,说道:“就是那留哥不省心,赚骗杨舜,王方与他前去扬州。我家阿善想必是担心他爹,又不放心他们几个,只好一道去了。也罢,随他们去罢。”恪卿道:“毕竟他们年纪还小,没有出过远门。”张雁道;“杨舜,王方一向谨慎,他几个在一起料无大事。倒是不须操心,门房上失职,罪责难逃。”裴老爹抹泪道:“大娘子要怎么责罚老奴,老奴都认了。”裴依含泪跪下来求情,教网开一面,说愿意代父赎罪。

张雁只把眼瞥着少春,唬的少春跪下来,颤声说:“大,大娘子。我也有罪。”张雁怒道:“门房钥匙原本是你分内,说不得教别人为你顶缸。你说吧,要我怎么罚你?”少春战栗不敢言,半晌道:“任凭大娘子责罚罢了。”张雁道声:“好,就罚你在这前堂打扫厅堂,挑水劈柴一个月。你可心服麽?”少春暗骂:“张雁忒狠,教我做这下等人的苦力活,分明是羞辱我。”裴老爹赶紧说:“大娘子,这活还是老奴做罢。女婿他文弱,干不得这粗活啊。”张雁道:“再要啰嗦,把你这老儿赶出门去。”少春答道:“我认罚便是。”张莺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甚是解气,忍不住噗嗤一笑。少春愈是气恼,心道:“死妮子,走着瞧。”张雁发落罢,说道:“散了罢。”又唤来四喜,吩咐道:“你速速打点,赶赴扬州。务必要保护好孩子们安全回家。”四喜道:“这就去。”急急地去打点行装了。

却说崇尧,昱人一行人一路晓行夜宿,风餐渴饮。不消数日来到扬州,只见城外车水马龙,人流如潮,兵马喧嘶,好不热闹。一行人来到城门口,兵士拦下盘查。马留叫道:“休要啰唣。”唬的盘查的兵士把眼一个个看他几个,疑惑是哪家封疆大吏。崇尧道:“在下梁溪校尉吕崇尧,还望快快放行。”兵士道:“敢情是大行庄庄主到了。快进城罢!有几个故友吩咐过小人们来,说是大门主到了,就到小神居客栈落脚。他们在那里恭候大门主驾临呢。”崇尧道:“是那几个大人这么看得起我?”兵士道:“去了就知道了。”遂放行叫他们进城。昱人道:“会是谁呢?”

一行人刚刚进城,便被一队披坚执锐的人马截住去路。唬的左近走卒贩夫一哄而散了。崇尧勒马道:“来者何人?”马上一人挺戟指着他们叫道:“来者可是当年舜王坪吕崇尧跟太行山白昱人麽?”崇尧正要答话。昱人打马上前道:“在下白昱人便是,倒要请教阁下是哪个?”把眼打量着这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将军,实在想不起他是哪个。崇尧道:“我是吕崇尧,足下有话就说。”那个将军闻言,哈哈笑道:“不愧是当年的好汉。本将便是魏博镇田悦。”崇尧,昱人等闻言一怔,暗道:“冤家路窄啊。今日撞见,看来是要免不了一场厮杀了。”

田悦道:“我们都是来赴会的,本不该阻拦你们的去路。可是我家的两件东西我要向二位讨回来。”崇尧诧异道:“你家的东西?”田悦厉声道:“少装糊涂。便是两位手上的旷夫刀,怨女剑。识相的话就马上交出来,万事皆休。若道半个不字,咱们刀枪无眼,别怪我不客气了。”昱人厉声道:“放屁。这两样东西又岂是你田家的,我们是从安家手里得来的战利品。你们如今做了朝廷将官,却还厚颜无耻的索取叛贼家的东西,难道想抢麽?”田悦道:“天下宝物能者得之。”左右将兵便要群起而攻。田悦叫一声:“慢着。我们都是学武之人,怎能坏了规矩。何况是陈少游地盘,也得给人家面子,岂能胡来。”又补一句:“如果怕了的话,就带着刀剑原路滚回去。再也别让我看见你们,以后见了我就得向我磕头。”

崇尧晓得田悦是要以武论胜负了,人家都逼到了这个份上,岂能退缩。也顾不得这刀剑是白吕两家的订婚信物了。策马上前道:“旷夫刀在此,赢了我,就归你。”昱人倒有些懊悔,没来由到扬州来撞上这个煞星,真个把手上的怨女剑输掉,哪还有脸回去见家乡父老。田悦单手执戟,翻下马鞍,说道:“两个一起上罢,如果能赢了本将。本将便就此回去河北,再不踏足中原一步。”崇尧道一声:“田悦,看刀。”说话间,飞足而上旷夫刀在刹那间出鞘,凌空便是一刀砍了下去。田悦仗戟一架,铿的一声。激流涌荡,崇尧被震得倒飞开去,幸好轻身功夫精湛,改成了倒跃,不致太过狼狈。

看那田悦只是倒退了半步而已,依然面不改色,抬眼道:“吕崇尧有两下子。”崇尧好生惭愧,便是马留,苏禧,窦博以及他的徒弟们都不寒而栗,何曾见识过如此神勇的人。昱人扬眉道:“八哥,我们联手上。”怨女剑出鞘,飞身刺了过去。崇尧不敢怠慢,仗刀进身,寻思:“他的武艺再高,力气再大,只要容我近身。仗出山殛掌来挽回败局,就有可能。”昱人亦是这种想法,思量:“只要八哥用山殛掌打他,必能转危为安。”辅助崇尧伺机出手。两个配合默契,一刀一剑猛攻田悦。田悦掌中一杆大戟盘旋飞舞,如同蛟龙戏珠般神出鬼没,却是处处提防着不教他二人近身。三个人拆斗十数回合,田悦杀的性起,大吼一声,抡戟砸向二人。二人各以刀剑格架,俱被震得倒滑了数步,这一下都惊出一身冷汗,暗骇:“田悦真是神勇,比当年的燕山翁有过之而无不及。”田悦叫嚣道:“怎么样,这刀剑还不肯给我么?”昱人叫道:“还没有分出胜负来呢。”田悦道:“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心一沉,仗戟便要向二人痛下杀手。

蓦地一人叫道:“足下是堂堂魏博镇上将,奈何要跟两个出身低微的人较劲?”田悦一怔道:“是哪个?”左右张望间,一簇人马分开人群闯了过来。当先一个虎背熊腰的将军,身后一个老将不住地叫:“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敢以下犯上。快回来,回来。”崇尧,昱人暗松了口气,庆幸此人肯来解围,但不知是否田悦敌手,又是哪镇将官?二人把眼盯着此人打量。此人向田悦拱手道:“本将陕虢节度使帐下兵马使达奚抱晖,久慕田家小儿郞有几下子。今日遇上,实属荣幸。”田悦轻蔑地说:“你想打抱不平么?”这时陕虢节度使张劝分开人群钻了进来,骂道:“达奚呀达奚。你有能耐上擂台上决个高低,在这街头巷尾打架成何体统?”转身向田悦笑道:“田将军莫怪在下管教手下无方,达奚是个莽汉,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拖着达奚的手就要走。

达奚挣脱道:“张劝,你个鼠辈。俺达奚真恨跟了你这个软骨头,俺的事你少管。”一把推开张劝,从手下手里接过一口萱花大斧,叫道:“田悦,让你达奚爷爷称称你有多少分量。”田悦愤然道:“泼贼达奚,竟敢无礼。”恨极了达奚,仗戟便杀。唬的张劝惶恐的说:“完了完了。达奚得罪了雁门郡王,我这个节度使也当到头了。”两个真是棋逢对手,大斧大戟厮杀的天昏地暗,数十回合不分胜败。昱人道:“八哥,我们快走啊。”崇尧道:“人家帮我们,我们怎好一走了之?”马留,苏禧等人多说:“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叵耐崇尧就是不听。

此际一彪人马疾驰而来,呼喝道:“又是哪路人马在此滋事?快快住手!”分开人群,走了进来,却是汤平。田悦叫道:“汤平,来的正好。这个达奚抱晖公然向本将挑衅,我要在擂台上与他生死决战。”达奚怒道:“正要跟你决一雌雄,有种擂台上见。”张劝叫道:“不可以。”达奚道:“俺的事你少管。”向汤平说:“你可做的了主麽?”汤平道:“容末将向陈将军禀报,安排两位的决斗。列位暂且回驿馆歇息。”又向田悦说道:“田爷,大赛日期临近,不要让兄弟为难。这城里到处是朝廷兵将,闹出乱子来,别说兄弟不帮你。”田悦心领神会,笑道:“也罢。”其时达奚同张劝率部而去。

田悦向崇尧,昱人说一声:“算你们走运。”上马招呼部下起身道:“我们走!”率部而去。左右士庶多说:“田家人真是可恨,来到扬州还这么嚣张。”昱人暗道:“侥幸。”说道:“八哥,我们走吧。”

一行人一头询问小神居客栈,一头看那城中到处是前呼后拥的达官显贵,藩镇将帅,耀武扬威,好不威风。问到了小神居,老板把眼见他几个举步进店,忙说:“诸位客官,小店已经被人包了,不敢容纳外人了。”崇尧正要分辨,却听笑声传来,楼上一人道:“老板,他们是我请的贵客,放人进来。马匹牵去后槽喂养。”老板忙说:“是。”崇尧把眼看那楼上,却是河阳三城使马燧。马燧疾步下楼,笑道:“崇尧兄,昱人兄久违了。”昱人笑道:“他乡遇故知啊。”马燧一头热情地拉着崇尧,昱人上楼,一头笑道:“还有几个人要见你们呢。”昱人吩咐马留等人道:“兄弟们且去用饭。”早有人来招呼的去了。崇尧,昱人随着马燧来到一间幽静的厢房,只见坐着十来个达官贵胄。他们见了崇尧,昱人肃然起敬,起身道:“两位英雄总算是来了。”

崇尧,昱人好是羞惭,适才险些命丧田悦之手,哪里敢自称英雄。崇尧道;“适才撞上魏博镇田悦,此子天生神力,武艺高强。我兄弟两都不是他的对手,各位将军错爱,愧不敢当。”岂知诸将一笑道:“田悦一介匹夫,何足道哉?两位智勇双全,乃是真正的好汉。”马燧一一向二人引见在座的官将。在座的乃是汝州节度使哥舒曜、徐泗濠节度使张建封、陇右节度使杜希望、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江南两道曹王李皋、泾源节度使姚令言、河阳怀州节度使李艽、昭义节度使李抱真还有几个地方州牧。崇尧,昱人拱手道:“失敬了。”

这时一个人笑着走进门来道:“崇尧兄,可还认得我么?”崇尧转身,欢喜说道:“李大人,你也来了。”此人李勉。马燧笑道:“李勉大人如今升任永平节度使了。”崇尧道:“恭喜李大人了。”李勉道:“我这个职位还是汾阳郡王保荐的呢。哦,崇尧兄,还有一个人想见你。”崇尧道:“谁啊?”李勉道:“镇西夫人。”

门口出现了一个女将窈窕的身影,崇尧喜出望外的叫道:“三姐。”长孙蝶喜悦的泪水盈盈欲滴,激动地说道:“四弟,看你好好的,三姐好高兴。”摸着他的肩膀手臂说:“长得更健壮了。”崇尧道:“马大哥呢?他没有来么?”长孙蝶道:“他抱病在身,所以教我代他前来赴会。”昱人上前向长孙蝶见礼道:“马夫人,时隔多年,容貌出众依然不减当年风采。”长孙蝶笑道:“十二爷解甲归田,过的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身子骨倒是丰腴了许多。”昱人笑道:“哪里哪里。马夫人过誉了。”马燧道:“此番各镇前来赴会,乃是奉了皇命而为。皇上口谕教我等务必要挣得头彩,好向那些有不臣之心的将帅显耀朝廷的实力。列位可有什么主张麽?”

曹王李皋挺身而起道:“本王帐下有一将可敌田悦。只要胜了田家小儿,河北其余三镇便没有几个好手了,到时候他们只有夹着尾巴回河北,然后就乖乖的向朝廷缴纳赋税了。”众人拍手称快,哄堂大笑起来。崇尧蹙眉想道:“那田悦武艺着实惊人,几位大人何以如此轻敌呢?”李勉道:“大门主,十二爷快坐。几位大人很想听听你们当年的英勇事迹呢。”崇尧道:“往事如烟,提它作甚。”一璧厢与昱人,长孙蝶坐了下来。李抱真道:“下官才疏学浅,新上任昭义镇不久。身边没有几个得力的干将,如果二位肯来我昭义镇就职。下官必当重用。”李艽道:“还是来我河阳罢。我听说两位曾经在河阳跟随李大帅与叛军作战,建立了不少功勋呢。河阳军一定有两位的故友,怎么样?”

徐泗濠节度使张建封哈哈道:“还是来我徐州罢。谁不晓得我张建封一向不亏待好汉,高官厚禄,任凭选择。”梁崇义笑道:“叫两位英雄跟你去徐州打马球么?”这句话引来哄堂大笑。张建封被说得好不尴尬,半晌无言。崇尧亦是好笑,素闻张建封酷好打马球,使得辖境内一派打马球风气。长孙蝶想象着崇尧跟昱人追随着张建封纵马驰骋于马球场上的情景,禁不住为之噗嗤笑出声来。

崇尧心念一动,大声道:“诸位将军,我兄弟二人可不是来向诸位大人应聘将军的。”这话霎时间使得众将官哑口无言了。马燧道:“是啊。我们坐下来是要商议如何对付河北四镇,不是来选将的。”李皋道:“两位身怀绝学,就该报效国家,奈何埋没于田园呢?”崇尧道:“我兄弟二人征战多年,早已厌倦了沙场上你死我活的厮杀。如今都儿女成群了,还能怎样呢?”昱人道:“我们还是商量如何对付河北四镇罢。”众将帅见他两无意功名,惋惜之余,不再拉拢他们。继而各抒己见,备言如何如何在台上厮杀,手下有多少能征惯战的猛将。只是一味地相互吹捧。

马燧为此深感失望。崇尧,昱人,长孙蝶三个插不上话,又听不下去,借口说去叙旧,躲了开去。到了天晚,杜希望道:“李晟,李怀光两个将军约我在馆驿吃酒呢。”李抱真道:“我也有约,先行一步了。”

至此众将官纷纷起身辞别,马燧一一送别众将官回去馆驿。不在话下。马燧转回来,甚感身心疲惫。崇尧却已在等着他,抱拳道:“马将军,河北四镇武艺高强者很多,不能低估对手啊。”马燧挥挥手道:“我岂不知耶。可是我朝各镇将帅只想保存自己的实力,并不想结怨四镇啊。否则区区田悦何足道哉。”崇尧诧异道:“他们难道想坐收渔利么?”马燧道:“大厦将倾,各镇一盘散沙。我等空有一腔抱负,又能如何呢?”昱人叫道:“我有一计,可除四镇。”马燧叹息道:“昱人兄的计谋我岂不知。奈何皇上说我朝是礼仪之邦,教我们对四镇以礼相待,以德服人。为今之计只有听天由命了。”

却说马留与苏禧窦博吃了杯酒,思量着日间田悦的神勇,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想道:“我这条命若非白爷,当年早没了。今晚去刺杀了田悦,即便是搭上了性命,一来也报了白爷恩情,二来为国家除了祸害。”打定了主意,悄悄起身。看那苏禧,窦博两个睡得正酣,心道:“兄弟们,好好活着替我照顾好白爷一家。”擦了一把眼泪,摸了刀,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不题马留只身前去驿馆行刺田悦,却说苏禧一觉醒来不见了马留,推一推窦博。窦博迷糊的说:“推什么推?天还没亮呢。”苏禧道一声:“马留不见了,深更半夜去哪了?”窦博一骨碌坐起来,说道:“你说他会不会是去杀田悦了?”苏禧惊出一身冷汗,赶紧穿衣下床。窦博也慌慌张张的穿起衣裳,两个失魂落魄的敲打昱人的房门。昱人道:“谁啊?”苏禧焦急地说:“马留不见了。”昱人道:“去找啊。”苏禧道:“不是这话。我们疑心他去刺杀田悦了。”昱人惊道:“甚麽,你们怎么不拦着他?”窦博道:“昨晚吃酒的时候他说田悦盯上咱家的怨女剑了,还说白爷打不过人家的话,只好刺杀了他,方能消除隐患。”昱人这时穿戴好了衣裳,拉开房门道:“我们赶紧去接应他,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马留好糊涂,杀了人,我又怎能脱得了干系。真是要被他害死了。”

三个人顾不得去唤崇尧,急急忙忙翻墙窜出客栈,望着驿馆方向奔去。其时一轮新月斜挂苍穹,月影婆娑,繁星闪烁,宁静的扬州城犬吠之声此起彼伏。三个人心跳气喘的急赶,奔了一程。昱人猛地叫一声:“且慢。”苏禧道:“白爷,救人如救火啊。怎么不走了?”窦博道:“白爷怕了?不去救马留了?”昱人骂道:“胡说。你们别说话,仔细听听有什么声音。”二人立即住口,仔细倾听,似乎前方有马蹄声传来,那犬吠之声逐渐强烈起来。昱人跌足叫道:“马留毕竟做出来了,惊动了馆驿的兵马。”听得那马蹄声由远到近,兵马嘶鸣吼叫之声响彻了整个扬州城,惊动了熟睡中的人,扬州城灯火亮了起来。

苏禧道:“我们快去救马留罢,再迟就来不及了。”昱人道:“如果他逃不出来,我们去了也是白搭。”苏禧,窦博两个咒骂昱人没情义,便要前去搭救马留。昱人叫道:“回来。”这时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出现在街道的尽头。昱人欣喜若狂的叫道:“是他,是马留。”飞也似的奔了过去。苏禧窦博两个紧随其后跟了过去。那人正是马留,昱人道:“马留,你受伤了?”马留道:“白爷,我没用,没能杀了田悦那兔崽子。”说罢,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昱人赶紧把他背起,听着身后追赶来的兵马愈来愈近,说道:“苏禧窦博,你两分头引开追兵。”苏禧窦博二人会意,说道:“白爷一定要救活马留啊。”昱人背着马留望着一条僻静的胡同钻了进去,苏禧,窦博两个待到望见追兵人影,方才望着前面奔去。追兵叫道:“快追,他们在前面。”不住的喊叫:“追,抓住他陈将军重重有赏啊。”昱人待到追兵远去,辨别方向,背着马留悄悄回到小神居客栈。此时崇尧,马燧等人都来问长问短。昱人道:“伤的很重,马兄弟快请良医给他止血治伤啊。”

这时听的街面上人马沸腾,嚷叫着:“陈大人有令,全城戒严,挨门挨户搜查,挖地三尺也要追出在驿馆做不是的凶犯。”火把将整个扬州城照耀如同白昼,大街小巷布满了官兵岗哨。长孙蝶道:“快把他抬到我的房间,我得马上给他止血治伤。”昱人道:“你行不行,人命关天啊。”崇尧道:“三姐这么说,便是有几分把握的。十二弟,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昱人看着气若游丝的马留,禁不住泪水长流,说道:“有劳马夫人了。”一干人把马留抬到长孙蝶床上。长孙蝶向崇尧等人说:“你们也别愣着,快些把血迹擦干净了啊。”马燧慌忙命人将马留留下的血迹冲洗干净了。

这时客栈的门被敲得啪啪作响,老板忙说:“来了来了。”打开了门,一群官兵便蜂拥进来,为首的便是汤平。汤平一把抓住老板的胸膛,厉声道:“快把住店的人都喊出来,拿登记的名单给我看。我要一个一个的盘查。”马燧道:“我是河东节度使马燧。这个客栈是我包了,难道你怀疑我麽?”汤平笑道:“岂敢。请马将军恕末将无罪,末将也是奉命行事。今晚有人潜入驿馆行凶,被守卫的官兵发现,厮杀之中却叫他跑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弄得驿馆的贵人们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他们一定要陈大人找出凶犯,揪出幕后主使,给他们一个交代哩。”径自接过老板手中的住店记录单来,双眼一亮,叫道:“梁溪吕崇尧,苏州白昱人住在你这?”好是怀疑是不是他两人中的一个。老板称是。

汤平抬眼张望着楼上围观的人,说道:“人呢?”崇尧,昱人分开人群,凭栏而望。崇尧道:“汤平,久违了。”汤平见他两好眈眈的,全没有些受伤迹象,好生失望,心道:“那是另有其人了。这个凶犯吃了熊心豹胆,敢到驿馆做不是,必然跟他们脱不了干系。”看那与他们同来的人时,却没有了记载。喝叫道:“他们来了几个人,为什么没有记下来?”唬的老板道:“草民该死,草民该死。”汤平将手一招:“给我搜,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左右官兵舞刀弄剑肆意搜罗,多将屋里东西翻个七零八乱,有那值钱的东西便塞进了腰包。

汤平道:“马将军,对不住了。还望配合则个,别让卑职为难。”一璧厢将十数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又窜上楼梯,搜查楼上的客房。马燧,崇尧等人任由他们搜查,担心马留在长孙蝶卧房会暴露。那时也无法可想了,只好听之任之了。搜到了苏禧,窦博两个的房间,他两个倒像是刚刚从睡梦里被人吵醒,打着呵欠,拉开房门。待到搜到长孙蝶卧房时,几个长孙蝶贴身的侍女拔剑道:“放肆,这是我们镇西夫人的闺房,也由得你们撒野。”几个官兵一听是镇西北庭节度使马璘夫人的卧房,吓的哪敢动粗。急忙下楼回禀汤平。汤平怒道:“岂有此理。便是受过朝廷诰命的一品夫人,在我扬州也须遵守我这里的规矩。搜,谁敢拦阻,格杀勿论。”率兵上楼,便要强闯。

长孙蝶在房内说道:“汤将军奉命行事,情有可原。奈何妾身抱恙在身,不便下床开门。汤将军便请自行进来搜查罢。”汤平一怔,道声:“莫怪得罪了。”轻轻推开房门,只见长孙蝶睡在床上,不停地咳嗽。汤平命人将房间搜查一遍,不见任何可疑迹象。却见行囊里有药材,问道:“堂堂镇西夫人出门还带着药材作甚?”长孙蝶道:“妾身常年在军中,将士沙场拼命流血,故而钻研救死扶伤的药理,经常带在身边。”汤平好生怀疑锦帐内的床上藏有凶犯,又想:“他是受过皇上诰命的一品夫人,怎么会轻贱到藏人在床。”想想也不会。长孙蝶隔着锦帐,见他有些迟疑,似乎起了疑心。心念一动,欠了一下身子,露出晶莹如玉的肩膀,抬起粉臂道:“要不要搜一搜我的床上,是不是藏了人啊。”汤平慌忙收回眼神,道声:“不敢。”招手叫一干官兵退出房间,轻轻掩上房门了罢。此时众官兵已是将客栈搜查个遍,多来回禀没有可疑之处。汤平凝神寻思:“不是白吕两家,会是谁呢?”匆匆率兵出了客栈,叫道:“这两日不许任何人出入,守好了啊。”

不题汤平率兵退去,长孙蝶穿了衣裳,急急掀起被子给马留止血治伤。忙了半晌,命丫头给他熬药,煎服了。昱人道:“多谢马夫人,适才险些连累了你。”长孙蝶笑道:“没什么。我们同在一条船上,理当周全。马留事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幸好没被发现。”昱人道:“我这兄弟伤势怎么样?”长孙蝶道:“只要他能挺过今晚,就算是捡回来一条命了。”昱人晓得马留失血太多,挺不过今晚的话,就算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了。昱人一夜眼也不合,挨到次日清早,盯着气息奄奄的马留。啜泣道:“马留啊马留,我可怎么向你妻儿交代啊?”泪水早模糊了双眼。苏禧窦博赶来,也是难过得掉泪。马燧道:“马留兄弟是个好汉。”崇尧,长孙蝶好生难受。

昱人万念俱灰的起身,倏地马留喉咙一阵咕嘟,哇的吐出一口痰来。众人惊喜交加的围拢着马留。马留道声:“呛死我了,给我水喝。”苏禧,窦博欢悦的说:“我们这就给你倒水喝。”一璧厢端来水喂他喝了,马留昏沉中说:“疼,疼。”昱人喜极而泣道:“还知道疼。”着实的兴奋。众人欣喜不胜地说:“他活过来了。”

且说汤平全城搜捕三日,真是银瓶坠丼,泥牛入海全没些影响,好不沮丧。那各镇将帅整天寻找陈少游的烦恼,嚷叫着要他给个交代。少游愁苦的说:“这个杀手是谁,幕后主使又是谁?潜入驿馆要杀的人是谁?到现在我都不清楚,驿馆的人都变成了苦主。汤平,你叫我怎么向人家交代?”汤平吓的屈膝恳求道:“将军再给我两天时间,一定擒获凶犯。”少游厉声道:“这人来去无踪,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多给你几天时间,就能找到人么。实在不行,你就去顶缸。”汤平吓的汗流浃背,乞求道:“将军饶命啊。”少游道:“在我的驿馆发生这样的事,必须得有人认账。否则他们肆虐起来,你我都活不成。”汤平如梦初醒,说道:“卑职知道该怎么做了。”又想起一事,说道:“刘晏似乎对我们操办的天下英雄大会不感兴趣。卑职教人去请他来做仲裁,他却无动于衷。”少游道:“他清高,不肯与我们为伍。罢了,就教他造他的船罢。”

至晚,汤平把个死囚带到驿馆,声称便是潜入驿馆行窃的贼人。各镇将帅将那个人折磨的死去活来,那个囚犯到死都咬定了是去行窃。自此这件惊天大案,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各镇将帅虚惊一场,都松了口气。剑拔弩张的局势瞬息之间得到了缓和。汤平将戒严的兵马悉数撤回,市井传言一个小毛贼吓的天下英雄有三日不敢走出驿馆的门。

马燧得到这个消息,笑道:“这个陈少游鬼主意真多,用这么一个以假乱真的小把戏就蒙骗过了所有人。”长孙蝶道:“陈少游本就是个无赖,什么事干不出来。”昱人道:“情急之下,他也只能这么做了。各镇明知其中有诈,也只好装聋作哑,这样不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么。”崇尧忧虑道:“明天就是比武日期,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来。”马燧道:“当年幽州镇朱希彩联合朱泚,朱滔杀死李怀仙,朝廷任命朱希彩做了节度使。这番幽州镇派来的人便是朱泚,朱滔两个。”昱人冷笑道:“他们两个当年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不足为虑。”

马燧道:“成德镇欧阳哲看似代表成德镇前来赴会。据我的密报观察,他还受那个副将王武俊的驱使,之前他去你们大行庄,便是王武俊指使的。”崇尧一怔道:“却是这样?”马燧笑道:“武俊晓得他跟你们有兄弟情义,故而派他跟你们取得联系,是要教你们在这里手下留情。”昱人道:“擂台上刀枪无眼,又岂能让来让去的。”马燧道:“这四镇带来的兵马有数百人,只有相卫节度使薛嵩带来的只是三十余人而已,其余三镇都是有备而来。你们要格外当心。”昱人道:“马将军身边也没带多少人啊。”马燧笑道:“我自认帐下没有几个武艺出众的,登台较量不过是惹人笑柄。所以我是来看热闹的,并不想在台上争什么胜负。台上竞技就看你们的了。”

昱人道:“马将军不为虚名所动,真乃俊杰。台上确实分不出胜负来,战场上的厮杀较量才能看出谁才是真正的赢家。”崇尧道:“马将军熟读兵书战法,爱兵如子,深的用兵窍要,岂是匹夫所能敌?”马燧笑道:“少来吹捧我。带兵打仗,二位可算是我的师傅了。当年两位驰骋疆场,挽大厦之将倾的时候,我还只是个赵城县尉呢。”长孙蝶道:“马将军过谦了。”

是日无话,到了次日。昱人来看望养伤的马留,说道:“兄弟,我们要去教场了。”马留道:“白爷,别逞一时之勇,好好活着回来。”昱人抓着他的手道:“嗯,好好养伤,别担心我。”吩咐左右伺候好马留。一璧厢出来,崇尧,长孙蝶,马燧等人都打点停当。一行人率众前往教场。

少游煞费苦心将原有的教场扩建了数倍,用来做群雄的竞技场。教场中央搭建了一座高一丈,方圆五六丈的擂台。仲裁台坐北朝南,高高的矗立在教场北端。左右两边搭盖了一百个贵宾席,按着报名者的名单在贵宾席写着某某节度使,某某刺史,某某留后,某某校尉的名号。鱼贯进来的参赛者找着自家的席位入座。每家的席位恰好是十个座,进场人数便是整整一千人。汤平率兵围绕在较场四周,擂台四周又分列上百披坚执锐的甲士,以备不虞。汤平眼光锐利瞧见梁溪校尉吕崇尧这边的席位上连昱人在内仅有九个人,想道:“怎么少了一个人?”百思不得其解。

昱人把眼张望场子里的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然而还是有两个贵宾席,空无一人,也没有写谁家的,说道:“来了九十八家,怎么少了两家。”苏禧道:“听人说是昭义节度使李承昭,担心闹出乱子提前回镇。另一家泽潞节度使王思礼没有前来。”少游在仲裁台上大声道:“承蒙列为看得起我陈某人,在此多谢同僚前来捧场助兴。话不多言,我在此讲明比武规矩,今日的较量从争夺第一名开始。直到没有人上台争抢第一名,那么获胜者就是天下第一神勇的武状元。余此类推,诸位同僚请听好了,前三名者武状元赏钱三十万,第二名榜眼赏钱二十万,第三名探花赏钱十万,其余进入前十名者每人赐钱三万。”此言一出,群情振奋,多有人叫道:“好。”昱人道:“八哥有好戏看了。田悦不是自恃神勇无敌么,教他第一个上台去争这个第一名罢。那么多人眼红心热想要抢天下第一神勇的名号,我看他田悦能敌得过多少人。”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瞅向对面魏博镇节度使贵宾席。

诸镇把眼张望,都在看是哪家第一个派人登台。倏地陕虢镇跳出一员虎将,手舞萱花大斧飞也似的窜上擂台,大叫:“田家小儿,你达奚爷爷等你来大战三百回合呢。”慌得张劝掩面不迭,叫苦道:“完了完了,闯下大祸了。”魏博镇田悦恨的牙齿咯咯作响,叫道:“你家小爷来会会你。”田华做好做歉,劝不住他,只得任由他提了方天画戟奔上擂台去了。各镇将帅多说:“久闻魏博镇田悦少年骁勇,天生神力。不知是否属实。陕虢节度使帐下的达奚抱晖徒手搏虎,力敌野牛,乃是个虎将。毕竟不知谁优谁劣,有的瞧了。”

此刻擂台上达奚咒骂田悦:“娃娃,不知天高地厚,替你老子管教管教你。”田悦厉声道:“匹夫,叫你知道小爷的厉害。”挺戟便刺。达奚挥斧相迎,这一场好杀,只见戟来如神龙出海,斧去若泰山压顶,怒吼咆哮分明是仇人相见,窜来跳去俨然是虎豹挣食,哪肯相让。两个各逞手段,盘旋进退,愈杀愈是勇猛,数十回合不分胜败。这一战看得在座的各镇将帅无不啧啧称叹,多说:“两个可谓是当今的猛将了,比得上当年的仆固怀恩了。”

打到五十回合上,达奚气喘吁吁,俨然后劲不继,有力竭虚脱之象。那田悦年少气盛,竟然没有丝毫落败气色,杀的还是不慌不忙。又打十余回合,达奚被田悦一戟戳透护心甲,紧接着飞起一脚将他踹下擂台。达奚纵身而起,扯去甲胄,还要再跳上擂台。田悦叫道:“匹夫,还不服么?来来来,小爷送你上路。”张劝大声道:“达奚,还不快回来。本镇的脸都给你丢尽了。”达奚情知不敌,只得忍气吞声退回本镇。多有人投来轻蔑的眼神,抱怨道:“岂止如此。首战失利,朝廷的颜面也给他丢尽了。”田悦洋洋得意的叫道:“还有哪个敢来与我比试么?”汤平向少游禀报了,少游当即宣布道:“第一场魏博镇田悦胜出。还有谁上台较量的么?”其时各镇迟迟不派人上台较量。

崇尧道:“怎变得恁的?我朝就没有能与田悦匹敌的高手了么?”昱人道:“八哥不懂了罢。”崇尧道:“此话怎讲?”昱人道:“魏博镇是河北四镇实力最强的一个,公然为安禄山,安庆绪,史思明,史朝义四人建祠堂,称之四圣。朝廷又是恨,又是忌惮魏博镇兵多将广,还不断地给田承嗣加官进爵,甚至封他做了雁门郡王,同平章事。皇帝李豫更是把女儿永乐公主下嫁给了田承嗣的儿子田华。然而地方上多有不臣的藩镇,暗中跟他勾结,可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时哪个镇上台都是摆明了立场,那便是结怨于魏博镇。打不赢的话,还会受到朝廷的指责跟猜疑。”崇尧道:“这么说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了。”田悦期待良久不见有人上台,好笑道:“我当天下英雄大会有多少豪杰呢,原来都是一帮缩头乌龟。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呢。”

神策节度使李晟叫道:“欺人太甚。”淮西节度使李忠臣遂派帐下裨将李重倩上台挑战。田悦把眼看着这个貌不惊人的将领,说声:“又来个不怕死的。”重倩被他一激,愤然道:“泼贼无礼,吃我一刀。”挥刀便砍。田悦急架还迎,厮杀起来。打了数合,一戟戳入重倩左腿,叫道:“滚下去罢。”复一戟将他打下擂台,昏死过去。左右甲兵将他拖着送回淮西镇,不在话下。李晟怒道:“皇上有命,遇上河北四镇的人,谁也不许退缩。你们想抗命么?”此言一出,昭义镇、宣武镇、河阳镇、淄青镇、浙西镇、泾源镇、山南东道镇、江南两道曹王等十数镇纷纷派出帐下将官出战田悦,只是出战的将官多是经不住田悦几个回合的庸才罢了。

田悦多到十余合,少至三五合便将来将打下擂台。李晟气得咬牙切齿道:“这还得了?”见那各镇将帅被田悦的神勇吓得面如土色,他恨不能登台较量,奈何身为神策军节度使,不能以身犯险,只得隐忍了。田悦大叫道:“小爷我连胜十七镇,还有谁来?我看呀,都是一群脓包,回家去种田罢。”这时一个老将道:“娃娃别太嚣张跋扈了。”田悦张望道:“是哪个,滚出来。”诸镇将帅把眼看时,乃是陇右镇杜希望。

杜希望五旬开外,提着一口长刀踱向擂台。田悦道:“老不死的,小爷没心情跟你玩。看你年迈,快回去罢。”希望道:“老朽不才,却也懂得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家作恶多端,祸害苍生,多行不义为天下所不齿。老朽就算是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为国除奸。”田悦闻言,骂道:“老东西,再说一句我宰了你。”希望走上擂台,大声道:“他们怕你田家,老儿却不怕你田家。有种放马过来啊。”各镇多识得陇右节度使杜希望,乃是个忠臣,又且好人缘。此时多呼叫道:“老杜,别犯傻了。回来啊。”希望抱着必死的决心说道:“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为国赴死的,岂不悲哉。”舞刀便冲向田悦。

田悦见他这哪里是拼杀,分明是求死,吓的闪身躲开,叫道:“老儿,我跟你素无怨仇,不想杀你。快下台去。”希望道:“魏博镇的百姓跟你田家又有甚冤仇,你田家不知害死了多少。你田家恶贯满盈,纳命来。”抡刀又打。田悦见他不肯干休,索性狠下心肠:“不杀他,我怎么能服众?”此念一动,将长戟一送,早戳入希望胸膛。希望瞪大了眼睛,口中吐出鲜血来,嘟囔道:“小贼。”一语未了,扑倒在血泊中。诸镇将帅无不唏嘘感伤。台下甲兵上台将希望尸身送去陇右镇。陇右镇的人无不挥泪如雨,失声痛哭,咒骂魏博田家是杀人魔鬼。几个陇右镇的兵将操了刀枪,杀向擂台,叫道:“田家小儿纳命来。”

朔方镇,汝州镇,江南两道曹王等镇上百人潮水似的涌向田悦,声称要将他千刀万剐。唬的田悦大叫:“是他寻死,不干我事啊。”那时田华率领魏博镇的人,王武俊率领成德镇的人,朱滔,朱泚率领幽州镇的人,阻截住了唐廷上百将兵。唬的田华大叫:“我是驸马都尉,谁敢动我?”哥舒曜大骂:“驸马又怎么了?皇上认你,我们的刀剑可不认你。”多有人聒噪:“杀了他,杀了他。”吓的田华握剑的手不住颤抖,头上汗如雨下。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田华叫道:“别乱来,这里不是战场。”朱泚咆哮道:“陈少游,你个王八蛋,摆个鸿门宴要害死我们耶。”少游把眼望去,薛嵩,薛直率领的相卫镇却是按兵不动,心道:“这个薛嵩还真能沉得住气。”

哥舒曜乃是哥舒翰的儿子,其父当年死于叛军之手,故而恨极了河北降将。这时喊一声:“杀啊。”双方短兵相接,厮杀起来。少游见状,慌忙传令教汤平镇压。汤平率一千甲兵将他们包围,唬的唐廷将兵以为是要造反,将刀枪指向淮南兵。河北三镇也将矛头指向淮南兵。汤平叫道:“都退回去。否则的话,格杀勿论。”朱泚,田华等仿佛遇上救星,纷纷退了回去。哥舒曜道:“陈少游你不为死者报仇,意欲何为?”少游在仲裁台大声道:“这里是比武场,生死有命。你们把这里当成你们厮杀的战场,岂不是叫我违背了举办这次赛事的初衷。”怀光挽着哥舒曜的手臂道:“我们且罢手,赛事结束再与他计较。”各镇兵将迫于少游的压力,辱骂田悦一番,陆续退回。

田悦此刻雄心尽丧,无比失落的说:“还有谁来挑战么?”各镇对他嗤之以鼻,却是再也没有一个人上台比试了。少游当即宣布道:“魏博镇田悦连胜十八场,获得天下第一神勇武状元头衔。”赐钱三十万送去魏博镇贵宾席。田悦谢过少游,心灰意冷的走下擂台。那时也有庆幸田悦取胜的,也有鄙夷的,也有敬佩的,也有愤恨的,真是人心各别,所愿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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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一清是个从小就带些叛逆气息的女生,尤其是当她考上全市最好的高中--“有名高中”以后,她的这些叛逆有些肆意生长的趋势。高二分班,姜一清认识了易言和易七月,因为易言,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暗恋”。直到有一次因为理科的数学竞赛,姜一清一直引以为傲的第一名竟落入了一个纪然的男生之手,她开始注意到这个叫纪然的高冷男生,竟然优秀得像所有玛丽苏小说里的男主一样,让本就有些敏感的姜一清犹豫着,不敢靠近……后来的姜一清考上大学,因为易七月引发的一场意外,姜一清在医院再次重逢已经是实习医师的纪然,只是这一次,她跟纪然终于有了交集。姜一清一直坚信,青春里的美好遗憾都是有道理的,再回到那一刻,她也会对那个男生说,我喜欢你。
  • 人海潮

    人海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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