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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祸不单行

那少春尾随着崇尧到了梁溪,得了密报说青鸾送了昱人一箱价值不菲的赃物,如今又教崇尧带回了大行庄。得了这个消息,少春喜气扬眉说:“我终于可报大仇了。”急匆匆回去扬州,向汤平回禀其事。汤平喜悦道:“这回我要将白吕两家一网打尽。”径自向少游说了。少游道:“吕崇尧,白昱人都是当世豪杰,不可轻动。且先知会浙西观察使,苏州刺史李道昌,教他暗中防备,一有机会便动手抄杀白家。”一头密嘱汤平派人隐藏踪迹,密切注视吕家,待到时机成熟便挥兵杀入吕家,人赃并获。汤平领命讫。

却说崇尧回到家中未两日,便要去找柳大郎,送还青鸾这项财物。南英报说:“近日庄子外边有可疑的人。”崇尧愕然道:“难道是为了这项财宝来的,这可如何是好?”张雁道:“有人盯上我家了。你这个时候去送还人家,岂不是自投罗网,教逮个正着。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崇尧道:“那就暂且缓缓。”张雁道:“你须是速速给阿善与留娘完婚则个,免得夜长梦多。”崇尧道:“我这就写封书信去,看十二弟是甚意思。”张雁道:“正是。”崇尧写了书信,教两个精细徒弟前去苏州下书。

不日徒弟捎回昱人书信,说:“即日送留娘捧旷夫刀到梁溪完婚。”崇尧,张雁得了此信,欢喜的说:“难得十二弟肯如此周全。”隔一日来信说:“五月初一准到梁溪。”那时张雁便张罗起来,一头教择善打点在前路迎娶新娘。合家上下没一个不高兴的,当作天大的喜事。

却说希烈闻听的吕家择善迎娶白家留娘一事,兴奋的不得了。仙奇问:“将军何以如此高兴耶?”希烈道:“白家那小兔崽子教我在擂台上失尽了颜面。”不好说的留哥跟素云一段事体,也是怕教仙奇嘲笑。只说:“听说那留娘生的貌若天人,艳丽无双。见过的人都说能令众生神魂颠倒。她离开白家要来吕家完婚,可不正是我的买卖,作成我做新郎么。”仙奇道:“将军要把人劫回来麽?”希烈道:“正是。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须怪不得我。”时有心腹吴少诚在侧。即命少诚领三百甲士扮成劫匪模样前去将留娘劫回来。少诚领命讫。

那昱人教乔在川等守着家,自个领着马留率领十数个家人前去送亲。盈盈说:“相公,路上务必要小心在意。这年月匪寇横行,不可不防啊。”昱人道:“娘子莫愁。有我在,何惧之有?”是日,霍演叫人来说他晚两日去吕家。昱人别过了白母,盈盈,径自登程上路。

却说那道昌使人打听得昱人送留娘去吕家,一来贪恋白家万贯家私,一来也晓得些风声说有强贼曾到白家送贺礼,与少游说话不谋而合。又当昱人不在家,正好下手。也是财迷心窍,不做多想,当晚便调拨人手,指使人前来出首白家通匪事体。次日升堂,那受指使之人便来出首,喊道:“本人李泰,系苏州人氏。前来告发本地乡绅白昱人勾结匪寇,现在他家有赃物为证。草民所言句句属实。”道昌便把惊堂木一敲,大喝道:“白家可是有声望的好人家。如果你诬陷平人,罪加一等。”李泰一口咬定了昱人通匪情由,道昌便教录了口供,随即教李泰做眼,率领人马前去抄没赃物。衙门中多有昱人相识,本要上前为昱人喊冤辩白,叵耐道昌声言:“如有为之求情者,便是从犯,一概治罪。如有拒捕者,格杀勿论。”一头教李泰率兵去白家抄没,一头派人去查封白家各处店铺产业。不在话下。

早有在衙门口的花子听得风声,叫一声:“啊呀,盟主家大祸临头了也。”撒腿前去禀报。这日盈盈去看望白母,白母捂着胸口只叫疼,说道:“我一早起来心口就一个劲的跳,莫不是要出什么事?”盈盈道:“我家一向不招惹是非,本分做生意。娘别担心了。”白母说:“前不久几个乡绅还怂恿我儿,上告道昌贪赃枉法,额外的征收重税,弄得百业凋敝。我儿听我的劝,方才没有去上告道昌渎职昏庸。”盈盈道:“相公行事谨慎,料无大事。”命人去请郎中来。不题。

那留哥在房里与毓婷说笑,听得脚步声传来,甚是急促。正疑惑间,只见苏禧慌慌张张跑进门来说:“不好了也,李道昌听了歹人诬告,马上就要来抄没我家了。”留哥大吃一惊,问:“从哪得了消息?”苏禧道:“是衙门口帮里的花子说的。”留哥愤然叫道:“李道昌敢来,我就跟他拼了。”便抄起刀呼喊护院要与官兵厮杀。毓婷慌拉住他,叫道:“相公,官兵势大,我们如何敌得过他。赶紧逃命罢。”留哥掉泪道:“我们能逃,可是我娘跟祖母呢?”毓婷眼泪纷纷,望着他挣脱,大步出去。其时,盈盈,白母早得了这个惊天消息,吓的动弹不得。那时门上敲得毕毕剥剥,如擂鼓似的。

周昀,苏禧,窦博,马伯三四个仗刀动剑率着一干护院惊魂不定的望着那道门。留哥跳了出来,叫道:“开门。我倒要问问是谁要诬陷我家。”一个下人前去开了门,李泰领着一干如狼似虎的官兵蜂拥冲进门来。留哥叫道:“我白家素来清清白白做生意,今日为甚来我家厮闹?”李泰道:“你爹勾结匪寇,图谋不轨。前日有人送来赃物,现在你家藏匿。这是刺史大人搜查的朱票。”把出票来。留哥道:“这是含血喷人,岂容你们无法无天。如果搜不出来,又当如何?”道昌分拨开人,走进来说:“李泰便是首告之人,你们见了本府尚舞刀弄剑,是甚居心?”

留哥叫冤道:“大人明鉴。此人李泰曾在我家做仆役,为人贪婪奸诈,又偷窃我家财物,被我爹逐出商铺。是他挟怨恶意报复,故而谎报我家通匪。大人莫听他一派胡言啊。”道昌道:“冤还是不冤,搜过才知。来人呀,给本官搜,抗拒者格杀勿论。”留哥晓得是道昌恶意指使李泰所为,分明就是前来寻衅,大叫一声道:“我看你们谁敢?”道昌怒道:“你要造反么?”留哥叫道:“反就反,是你逼我的。”便要发作。盈盈扶掖着白母踱了出来,叫道:“阿留,退后。”丫鬟仆人数十口人多出来看,个个吓的战战兢兢,不敢动的一下。盈盈焦急地注视着这一切,抱着福哥,一个劲的说:“福哥别怕。”

留哥叫道:“娘,他们诬陷我家藏了赃物。”盈盈道:“教他们搜便是了。”吩咐一干护院散开。道昌一声令下,那官兵分头去搜查,挨个房间翻箱倒柜,弄得狼藉不堪。毓婷吓的跑了出来,说道:“东西都砸坏了。”留哥强忍着一口无明业火,怒火中烧盯着道昌跟李泰。

须臾官兵抬着三四口箱笼奔来,叫道:“有了。”道昌命打开箱子,只见里边都是一贯一贯的钱,欢喜的道昌说:“这几口箱子少说也有几万贯钱,白家哪来这么多钱?分明就是赃物。”留哥骂道:“狗官。这是我爹攒的积蓄,如何就成了赃物?”道昌喝一声:“赃物有了,将白家一应男女拿下收监。”唬的合家男女数十口目瞪口呆,作声不得。多晓得道昌狠毒,草菅人命的事时有发生,进的监狱便是死路一条。留哥叫一声:“我杀了你这狗官。”说罢,挥刀杀翻一个官兵。唬的道昌连声说:“反了反了。”众官兵呐一声喊,便动起手来。

苏禧等人喊一声:“跟他们拼了。”众护院叫道:“杀啊。”道昌吓的大呼小叫:“反了反了。”瞬间杀得血肉横飞,白母眼前看着厮杀,惊得仰面摔倒,一命呜呼。盈盈,毓婷等簇拥着叫她不应,嚎哭起来。合家老少见了这等厮杀,无不下的魂飞魄散。留哥回头看到祖母被惊吓而死,含泪道:“杀光你们这帮狗官。”厮杀间,道昌早溜得无影无踪,官兵却如潮水似的涌进来,将留哥等数十个护院围困的水泄不通。一簇官兵杀奔向盈盈,毓婷等人。盈盈攫夺过一把刀,一头护着福哥,一头厮杀。那丫鬟仆人等早教官兵挨个砍杀,多作鸟兽散了,仓皇逃命。福哥偎在盈盈怀里只是哭。盈盈杀了一阵,叫道:“阿留快跑啊。”毓婷随着几个丫鬟跑去后院,教几个官兵赶上,杀翻丫鬟。却认得毓婷是留哥妻子,把来捉住,带到前院来。毓婷哭喊道:“相公救我。”盈盈杀条血路,奔过去叫道:“毓婷别怕。”那两个官兵待要下手,一个手慢,教盈盈抢上去挥刀杀翻,救了毓婷,匆忙又去救福哥。

苏禧杀不动了,大叫道:“留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跑啊。”与窦博拉着留哥便走。留哥挣开,复杀入重围,盯着李泰,叫道:“杀了你这个狗贼。”杀条血路,赶上李泰,一刀剁翻,眼看活不成了。那时官兵分头抄杀白家上下,劫掠财物。留哥在人头攒动之中,瞧见单芊,马伯三为了掩盈盈撤退,而被官兵杀死。心知寡不敌众,奋勇杀出重围,拽了毓婷的手就走。苏禧窦博两个紧随在后阻截官兵,杀得浑身是血。跑到墙下,留哥将毓婷扶上墙头,回头之间瞧见周昀教众兵戳翻,血泊中兀自说:“留爷快走。”苏禧,窦博抹着眼泪随着留哥跳过墙头。

盈盈匆忙来到墙下,惊慌的扶福哥上墙。几个官兵赶上长枪戳入她的后背,盈盈使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福哥扶上去了。福哥趴在墙头哭喊道:“娘,娘。”盈盈泪水长流,凄惨的说:“福哥,快走。”回过身来,又教戳了两枪,登时香消玉殒了。那时乔在川赶到,已是不及,见到盈盈被戳死。唤一声:“嫂子。”挥泪杀了几个官兵,跳上墙头,抱着福哥便走。其时街面上人流如织,留哥拉着毓婷,苏禧窦博紧紧跟着没命价的跑,俨然是丧家之犬般狼狈。官兵在后呼喊着:“别教他跑了,快追。”见他们失魂落魄的样子,身上血迹斑斑。多有人投来诧异的眼神,问左右说:“出了什么事?”

那乔在川抱着福哥,眼见官兵横冲直撞,慌得躲到一个巷子里。福哥兀自哭哭啼啼,在川道声:“别哭。”东躲西藏,闪避官兵。幸得一个在长洲军干过的兄弟将他两藏在家中,方才躲过官兵追捕。在川道:“十二爷一家罹难,没有一个人肯施援手。兄弟大恩,在川没齿难忘。”那人说:“十二爷是好汉。我相信十二爷是清白的,都是那狗官心肠歹毒,乘着十二爷不在家,想要侵夺白家财产。所以才给十二爷栽了这个脏。”在川掉下泪来:“白家上下死的好惨啊。”那人唏嘘一回,说道:“风声过后,我会想办法送你们出城。”在川道:“有劳兄弟了。日后十二爷翻了案,扳倒了狗官,必当厚薄。”那人道:“我担了性命干系,搭救你们,无非是当年十二爷待我情重,岂望报答?”

留哥奔到城门口时,只见官兵早将城门把守,挨个盘查。毓婷哭道:“我们怎么出城啊?”这时见甘戎的率领着一簇花子吆吆喝喝轰然涌向把守城门的官兵。留哥道:“我们快走。”四个撒腿跑过去,官兵瞧见了,便要动手,却教花子绊住手脚,施展不得,眼睁睁的看着留哥等四人遛出城门,扬长而去。

且说留哥一行人奔到霍演家里。那时霍演听得传言,兀自不知真假。正在惊疑之间,却见他们几个狼狈逃出来,好不惊骇。毓婷一跤跌倒,嚎啕大哭道:“爹娘,狗官杀了娘。”霍演恨的咬牙切齿,掉泪道:“李道昌这个狗官,我跟你没完。”留哥道:“李道昌的追兵,很快就会追到这里来的。爹快想办法啊。”宫秀说:“事已至此,还是怎的好?”霍演道:“我们快去梁溪找着八哥再处。”一头吩咐宫秀赶紧收拾细软。那时合家听说这个飞来横祸,好不慌张害怕,唯恐惹祸上身。霍演道:“你们都走罢。”丫鬟人等巴不得赶紧跑路,到此时都一哄而散了。一璧厢霍演携了宫秀与留哥等四个,乘了马从小路望北而去。

比及道昌想起霍演与昱人是亲家一事,派兵来捕时,人已是去的远了。官兵回去复命,道昌道:“他们必然是去了大行庄。决不能放虎归山。”随机派兵三百星夜追赶,教务必要斩草除根。一头将白家抢来的财物认作赃物,将昱人通匪,收纳赃物情由编织的有枝有叶,并李泰的出首供词,白家拒捕杀伤官兵俱一本奏报上去。一头画影图形,下海捕文书晓谕四方州县,张榜捕捉昱人,留哥等逃犯。不在话下。

且说昱人送留娘去梁溪完婚,至晚歇宿客栈。昱人夜梦盈盈浑身是血前来,说:“相公,你我夫妻患难相依十数载,而今诀别了。望你好自看觑我们的孩子。”昱人怪异,正要动问。蓦然惊觉,已是出了一身冷汗,不觉悲咽的垂下泪来。把眼注着窗外风雨飘摇,呼呼作响。思量梦中盈盈惨死之状,忙穿衣起身,取下挂在墙上的长剑,奔出门来。唤一声:“马留快些起来。”马留怪异起床,开门问:“十二爷,怎么了?”昱人抹把眼泪说:“家里怕是有甚事体,我须是回家去看一下则个。留娘便托付你了。”马留道:“十二爷只管放心。此去梁溪只有一日的路程了,料无大事。”

昱人星夜冒着风雨快马急赶,心情悲痛,泪水夹杂着雨水不住地淌了下来。待到次日,风雨愈大。昱人只顾打马疾驰,望见对面一簇官兵奔驰过来。打个照面,驻了马足。那便是道昌派的追兵,在大路上没追上留哥,却遇上了昱人,霎时僵住了。一个将官扬剑叫道:“白昱人自投罗网,兄弟们将他抓住便是大功。”昱人听他说话蹊跷,晓得是家里果真出事了,只叫声苦也,道:“我且问你们,我娘子呢?”一干官兵道:“被正法了。”昱人便哭一声,叫道:“天杀的狗官。”纵马挥剑便扑了过来。那官兵多晓得他是身经百战的豪杰,虽是畏惧,也不容的退缩,只得接战。

昱人挟恨,一把长剑疾刺疾劈,迅捷如风,杀得众官兵惨叫连声,纷纷坠落马下。众官兵见他杀得疯了,慌得调转马头就走。昱人赶杀一程,又杀死十数个,大声叫道:“李道昌,我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说罢,一头栽下马背,放声大哭起来。

其时霍演,留哥等在小路上听得有人哭,寻声赶了过来。霍演见到昱人杀死官兵尸身倒在血泊中,雨水都被染红了。已知他晓得了家中祸事,悲痛的说:“十二哥,我没用。”留哥却是愤恨他没有保护好娘,教娘惨死。又晓得素云情非得已,改适仙奇,怎能不将这笔账算在昱人头上?故见了昱人,宛若见了仇人,注着他,只是一言不发。毓婷道:“相公,去见爹则个。”留哥道:“不许去,我没有这个爹。”拉了毓婷翻上马背就走。慌得苏禧窦博叫道:“留爷,上哪去啊?”一头上马跟着去了。昱人住了哭,想起前边还有留娘,急忙上马。霍演夫妻两个相跟着,逶迤望前而行。

且说马留疑惑昱人何以冒雨星夜回家,揣测是不是有甚变故。一晚没合眼,待到次日一早催促上路。马留向留娘说了前事。留娘也不在意,怀里捧着旷夫刀坐进车轿,外边人一头抱怨冒雨赶路,一头诧异昱人怎的不见了。走到晌午,那雨停了,路上泥泞不堪,车马蹒跚难行。马留叫道:“到了前边客栈,我请兄弟们吃酒。打起精神来。”这时树林中窜出无数的山贼来,唬的马留大叫:“保护小姐。”正要问他是哪里草寇时,那草寇径自动起手来。须臾杀得白家随从措手不及,多做了刀下之鬼。马留一个人哪里抵挡得住数百洪水猛兽似的贼人,厮杀间,看着贼人驾了车轿,望西而去。那伙贼人劫走了人,便退去了。

马留看着幸存的几个人,说道:“丢了留娘,我没脸见十二爷。我去尾随他,查他根脚。你们且待十二爷回来。”叮咛罢,上马顺着车轿去的方向跟去。那留娘在车轿内,晓得是被劫持了,叵耐是女儿身,挣扎无意,折辩多余,只是悲泣罢了。这帮贼人便是希烈的手下,一路哪管道路高低,只是驾了车奔跑。那车轿颠簸的着实厉害,留娘在车轿内也被颠的东倒西歪,心头发毛。将近黄昏,道路平坦了些。留娘听得他们投宿客栈,着实怕他们前来凌辱。

此时一个汉子过来掀起轿帘子,说一声:“下来住店了。”留娘只好抱着旷夫刀怯怯的下了轿子,那个汉子见了留娘双眸剪水,芳容艳丽,千娇百媚模样,配上一身凤冠霞帔,愈是倾国倾城,不觉间看的一双眼睛都直了。时有同伙取笑说:“吴大哥,人家可是李将军的人。”那汉子便是吴少诚,乃是希烈心腹部下。希烈命他率部三百人前来干这勾当,也是奉命行事。当时少诚笑说:“人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乃是形容前朝美人。我看这位白娘子也不逊色那几个了,谁娶了去,可是艳福不浅啊。”留娘听得劫匪这么夸她,也禁不住露出羞答神色。少诚颇是懂得怜香惜玉,和颜悦色说:“慢些下轿,担心路滑。”留娘抱着旷夫刀下了轿子,随着他们进了客栈。那少诚等送她进了房间,送了夜饭罢,差个兵守在门外讫。

至次早用过早饭,便登程。留娘寻思道:“看这伙人不像是草寇,倒像是军爷。”打点着见了他们的头,说出是梁溪吕家的儿媳,或许会好生送回。其时一座山岗上青鸾跟亦天望着山脚下路过的兵马,诧异说:“李希烈又劫持的哪家家眷?”亦天说:“要不要把人救下来?”青鸾说:“我们生来就是跟这些狗官作对的,还用问么?”亦天翻上马背,疾驰下山,将手一招,山头上涌出数百布衣打扮的乡民,呐喊着冲下山,杀奔过去。少诚乍见这帮真草寇,唬的大叫道:“快快御敌。”一霎时双方短兵相接,杀得血肉横飞。留娘把眼看这帮贼人,直吓得浑身打颤,眼泪都急的流了出来。

亦天奋勇当先杀散车轿周围官兵,跳上马车,驾了车轿就走。那强贼且杀且走,转过山坳去了。少诚忙住了追兵,说道:“他们是土人,熟悉地形,莫要中了他埋伏。”左右说:“那李将军质问起来,我们可不好交代呀。”少诚道:“拼着挨一顿板子,强如兄弟们丢了性命。”亦天夺回留娘,欢喜的来看轿子里的女眷。掀起轿帘一看,霎时看的傻眼了。青鸾策马而来,说道:“且问问是哪里人?”亦天方始晃过神来,问一声,留娘早吓懵了,见了这伙真强盗,不敢说是白家的,只是摇头。亦天说:“怕是被吓傻了,且带回山寨再处。”一头吩咐上路回山寨。

且说那少诚率了部下回去复命,仙奇斥责道:“一伙强贼就将你们打得落花流水,还把人劫走了?你也有脸回来?”少诚道:“我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又是当地土人,深谙地形,所以不敢追击。这才把人失了。”仙奇道:“留娘是李将军索要的人,指望着入洞房呢。我也帮不了你,你自去跟李将军交代罢了。”少诚教手下绑缚径去希烈府衙。希烈正自做着春秋大梦,却见少诚来负荆请罪模样,便知事体不谐。一张脸变了颜色,说道:“人呢?”少诚叩头道:“教强贼劫走了。末将甘受军法,虽死无怨。”希烈道一声:“也罢,松绑。”左右给少诚松绑。少诚兀自惴惴不安的注着希烈。仙奇也是不解,希烈今日何以这样宽容大度。

原来希烈本意是报复白家,听得说留娘教强贼劫去,到欢喜起来。见他两兀自疑惑,说道:“那留娘生的如何?”少诚答:“美艳非常。”希烈再问:“你们想她被强贼夺上山去,会是什么下场?”少诚说:“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进了土匪窝,哪还能好?”希烈笑道:“我所患的就是这强贼,耗费了我多少钱粮,多少精力,却是屡屡不能平定匪患。白吕两家与贼反目,我无忧矣。”仙奇猛省,说道:“他两家便是想要通匪,也要为此跟贼人结下难以化解的仇恨。”自以为得计。少诚欢喜的是希烈没有治罪,暗自庆幸,哪里管留娘死活,只是随着希烈高兴罢了。

那白家幸存的人去地方上报了案,地方官听得说是强贼所为,一头据报申报州府。一头差人埋葬了白家被杀死的人。比及昱人,霍演夫妻赶到,多已料理停当。昱人听得他们哭诉留娘被劫持而去,惊得一头栽倒,昏死过去。霍演夫妻与白家人慌忙给他灌生姜汤,忙活一阵子方才醒转,掉泪道:“短短几日之间,就教我家破人亡。连留娘也被强人掳劫而去,教我怎生是好?”霍演道:“官府必然会追回留娘,十二哥保重身体要紧。”昱人惨然摇头说:“我而今已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如何能使官府助我找回女儿?”宫秀抹泪说:“我们去八哥家,或许还有翻案的机会。”白家几个仆从也劝说昱人振作起来。昱人含着悲恸,起身上马。

一行人逶迤行到梁溪地面,早望见了择善的迎亲队伍。择善守了两日,秋水都几要望穿了,这时望见白家人众,喜不自胜的率众迎接。只是不见新娘车轿,未免有些诧异,尚想还在后边,也不在意。到了跟前,择善跳下马背,就便跪拜昱人,称呼一声:“岳父在上,请受儿一拜。”昱人凄然掉下两颗泪来,说声:“择善,我儿。”一言未了,早双眼昏黑,栽下马背人事不省。唬的择善等人赶紧救治,却是怎么也救不过来。霍演声泪俱下的将白家惨变一五一十说了。择善听得这个惊天噩耗,挥泪道:“快把我岳父抬回家里再处。”

那崇尧跟张雁惊疑择善为甚直到今日还没有接回新娘子来,亲朋故旧多已待席,眼巴巴的看着门外。多有絮聒着这件奇事,私下议论。又有人怀疑是白家悔婚,到有人反诘说:“怎么会?他两家可是从幼许聘,关系亲密,胜似一家。如果要悔婚,也不至等到今日。”张雁听着堂下恁麽多的流言蜚语,愈是心慌意乱,自语说:“莫不是出了差池。理该昨日就到的,为甚延误到了今日?”崇尧也嗔怪昱人做事如此不着调。

且说择善与白家人众走到门楼外,猛省起来,教两个徒弟引着白家人等去东边徒弟们院落歇脚。霍演诧道:“为甚?”择善说:“如今岳父家遭人陷害,乃是在逃的人犯。堂前吃喜酒的人很多是衙门中人,这样进去岂不是自惹祸殃。且容我进去禀报爹娘,打发走了客人,然后接岳父到内里养病。”霍演,宫秀闻言,甚是欢喜择善颇有见地。一头随着吕家徒弟,抬着昱人绕过大门去了。择善从容走进门去,左右问道:“你的娘子哩?”择善只是不言,一直到堂上跟崇尧,张雁说了。崇尧耸然变色。

张雁忍着悲伤,起身向一干亲朋还了一礼,说道:“各位都是我家相公的相知朋友,能来捧场参加我儿的婚礼。我很是感激,在此向各位道个谢。大家要吃好,喝好啊。”多有人叫了起来:“吕大娘子这是何意?你家择善的娘子呢?怎的不见接了回来,这是何说?”张雁道:“大家一定要知道个中情由的话,我只能说声对不起了。很是抱歉,我儿的婚礼今日取消了。”此言一出,堂下数百个亲朋好友啧啧称奇,聒噪起来。多有人辱骂白家不是人,竟然在婚礼当日爽约。甚是抱不平。

崇尧说的一声:“大家吃饭。”说罢,头昏眼花便向一旁倒去。亏得张雁眼疾手快将他搀扶住了,急忙教丫头扶回后边去了。堂下那一帮人聒噪一阵,见到家主也气的昏倒了,哪里还能咽得下酒饭。一头嚷骂白家不是人,一头散了。望着客人散去,张雁泪如雨下,双腿一软,看看就要跌倒。择善慌忙扶住,唤道:“娘啊。”张雁哽咽地说:“关门,撤了婚堂换灵堂。”合家上下登时将席面收拾,将前堂后院都扯下红色的灯笼跟喜字,须臾换上了缟素。恪卿晓得娘遇害,嫂子也惨死的噩耗,失声痛哭着提笔写了娘跟嫂子的灵牌,命人供在正堂。吕正吕芳等都换上了一身素服,穿白挂孝,凄凄惨惨的嚎哭起来。

那时昱人醒转,霍演夫妻扶着他来到正堂,恪卿哭一声:“哥啊。”昱人道:“哥没有保护好娘。”甚是痛惜难过。张雁呜咽道:“十二弟节哀啊。”昱人把眼望着堂上供奉着娘跟爱妻火盈盈灵牌,泪眼模糊的说:“谢谢大娘子。”择善穿着孝服,前来拜见昱人。昱人痛哭道:“阿善,我的儿啊。我对不起你啊。”择善道:“岳父大人。”那时合家见昱人,恪卿等哭的伤痛,也都哭了起来。直哭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连南英跟徒弟们也不知赔了多少眼泪。由是举家悲恸。张雁,崇尧等都来跪拜灵位,焚烧楮钱,祭奠英灵。崇尧哭道:“娘,盈盈,你们在天有灵看着,我会给你们报仇的。”哭的死而复苏。

不题一家整晚举家哭丧,彻夜难眠。那海捕文书投到了常州府,唬的刺史萧复叫道:“难怪昨日吕家婚事取消了,却是为了这个上起。”一头张榜悬赏缉拿昱人。一头又想:“吕家跟白家可是姻亲,乃是通家之好。吕家难免被卷入其中,我该如何为吕庄主辩白,好生周全他啊。”这时一个门子来报说有个扬州官差前来首告。萧复惊道:“扬州这么快就来人了?”教人带那人进来。那人禀道:“我乃是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帐下军卒,前来首告要犯白昱人就藏匿在吕家,请爷爷速速发兵包围吕家,擒获正犯。一并缉拿从犯吕崇尧一家归案。”

萧复沉吟半晌,说道:“吕家可是当地的大户,没有确凿证据,怎可轻易定案,上门拿人?”那人叫道:“是我亲眼所见,爷爷快发兵啊。”只顾催促发兵。萧复没奈何,只好调拨官差前去搜捕。不题萧复调拨人马要到大行庄捉拿昱人,且说张雁悲伤一晚,猛省起来,叫道:“不好,我家大祸临头了。”恪卿慌问其故。张雁道:“之前我家左右便有了官府眼线,十二弟虽然遮遮掩掩的进来,难免没有露出行迹来。须是溜撒些,权且躲过方好。”恪卿道:“姐姐见得是。”

两个急忙来找昱人,说了其事。昱人愁苦道:“我躲过了,八哥便是个私纵人犯的罪过,也是老大的利害。八哥把我交给官府,然后伺机为我翻案昭雪的是。”张雁道:“十二弟糊涂啊。你在我家被捉到,我家如何能脱得干系?他们正恨不得将我家也一并连根拔起啊。你须是躲过才好,我这边自有说词对付他。”昱人道:“不成。还是把我交给官府,八哥不但无事,还有大义灭亲的美名。”张雁道:“十二弟别犯傻了。你落在他们手里,哪里还能活命。权且躲过,打发走了官差,然后叫你八哥进京师找人帮忙,方能报仇。”崇尧道:“娘子说的极是。十二弟,你不能再有甚麽闪失了。”

恪卿眼泪扑簌簌的哽咽说:“哥哥,就听姐姐的安排罢。”霍演夫妻两也是此说。昱人万分感激,垂泪道:“多谢八哥,大娘子。”张雁道:“此去西边西神山上大可躲避,我差两个徒弟带你们去。”一头便教人引开庄子左近的官府眼线,一头教昱人等人带了那一口箱子前去西神山。昱人等前脚刚走,萧复后脚就到了。一股火急势头,将大行庄围个水泄不通。崇尧,张雁倒吸一口凉气,暗叫侥幸。

那时南英领着萧复来到正堂上。萧复把眼瞅着堂上供奉的白母以及火盈盈灵牌,说道:“真是一家亲呐。”盯着一旁重孝在身的恪卿,暗叫:“可怜。”张雁说道:“俗话说人死为大,我家妹妹娘亲跟嫂子横死,怎能不尽儿女人事。”萧复道:“下官据报白昱人藏匿在吕家府上,故而前来搜查。尚望大娘子成全则个。”张雁厉声道:“竟有这等人诬赖我家藏人?大人可知昨日我家跟白家毕姻事体。白家居然悔婚,使我家丢尽了颜面,我正恨不得逮着白昱人痛打一顿呢。”堂下汤平的眼线,叫了起来道:“我昨日瞧得真切,人就在你家。你家的二娘子是白家人,也是重犯,不能放过。”张雁嗔怒道:“放你娘狗屁。我家妹妹嫁到吕家,便是吕家的人,跟他白家又有甚瓜葛?何况白家悔婚,便是我吕家的仇人。说我藏人,简直是信口雌黄,栽赃嫁祸。”

萧复进退两难,心里尚偏袒吕家,道:“大娘子说的也是。”那官差中多有昨日在场的,为崇尧折辩说:“昨日很多人都看到了,吕庄主为了儿子的婚礼没有结成,都气的昏倒了。”那人叫道:“搜出人来,你家便是从犯。大人速速搜捕人犯才是,莫教他跑了。”少游又是萧复的顶头上司,哪里敢拿身家性命跟前程担保崇尧。禁不住少游的人一个劲的撺掇搜查,遂下令搜查。那人又怕萧复作弊,召来几个伴当相跟着官差搜找各个房间。折腾了半日,将个大行庄搜遍了,哪里见个人影。几个私语说:“奇怪了,怎的不见了?”萧复到松了口气,道:“吕家跟白家为婚姻事反目,怎么可能私藏重犯在家。二娘子早年嫁入吕家,即是吕家的人,也不能当做白家人犯问罪。人犯白昱人去向,尚需查明之后再行缉捕为是。”一头向崇尧辞别,率人去了。

送走了萧复,恪卿跪谢张雁搭救之恩。张雁掉泪扶起她,说道:“一家人理应周全,妹妹何须见外。”崇尧道:“陈少游不会善罢,我们须是及早为十二弟鸣冤昭雪的是。”张雁道:“地方上李道昌,陈少游之流官官相护,我们唯有去京师求得权臣的庇佑,方能扳倒李道昌。相公,你要速速去。”崇尧道:“干系重大,娘子好生看觑家里。待我回来。”恪卿涕泣道:“白家能否翻身,便指望相公了。妾身替死去的娘跟嫂子谢相公了。”又要下拜。崇尧含泪搀扶住说:“娘子,快不要这样。你的娘即是我的娘,娘的深恩厚意,我无以为报,为她报仇是我分内。你要善自珍重。”

话说杨舜,王方两个离开吕家,行走四方,除暴安良,江湖上多有人颂扬他两个的,称呼他两是风尘双侠,也有称呼他是风尘侠侣的。一日偶尔来到扬州,其时刘晏尚在船厂造船。入夜一干刺客行刺刘晏。杨舜,王方适逢其时,杀退刺客,救下刘晏一命。刘晏见他两武艺高强,便将他两留在身边,做个随身侍卫。二人也敬重刘晏为军国殚精竭智的这份忠心,遂欣然留在他身边辅佐。如此一晃数年,刘晏被调进京担任尚书。二人随行,寻思图个出身,好为死去的亲人报仇。岂知来到京师,刘晏被政敌杨炎排挤,抑郁不得志。也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事。

这晚,刘晏回到府上,不住地长吁短叹。杨舜道:“刘大人所为何事如此懊恼?”刘晏道:“皇上宠任杨炎,甚是器重他,言听计从。我当年帮助皇上除去元载,而他又是元载余党,我担心皇上听他蛊惑,会治罪于我。你们两个须及早去罢。”王方道:“杨炎这个奸邪小人,我们今晚就去杀了他。”刘晏道:“杨炎府邸戒备森严,杀他谈何容易。一旦失守,你们脱不了身便是死路一条。即便得手,擅杀大臣的罪名,从此你们便永无出头之日了。”杨舜道:“不管怎样,我们也要一试。强如坐以待毙的好。”当晚,瞒着刘晏飞身窜入杨炎府邸,试图行刺。叵耐杨家防备的固若金汤,还没有摸着杨炎卧房,早被护院发觉。那一帮如狼似虎的护院将二人团团围困,厮杀的甚是激烈。

杨舜武艺得自崇尧真传,一口刀使的风驰电掣,杀得众护院鬼哭狼嚎。又刀中夹掌,仗将出山殛掌法,威力更是惊人。杨家护院竟自奈何不得他。王方使剑,学的一身张雁的手段,又擅长飞刀,轻身绝技尤为精湛,飞来掠去像是一只穿花的蝴蝶,打的杨家护院魂飞魄散。须臾杀了数十人,那杨炎叫道:“敢问二位可是江湖上闻名遐迩的风尘侠侣麽?”杨舜道:“足下到识得你小爷。”杨炎道:“普天之下,还没有几个人有这等好身手的。我见两位年岁不大,故而想到是二位侠士光顾寒舍了。”杨舜道:“你祸国殃民,我们是来杀你的。”王方叫道:“哥哥少跟他啰嗦,杀了他。”杨炎笑道:“我看二位也是义士,奈何受他人挑唆,前来行刺本官。”杨舜道:“我们从不受人驱使,乃是为民除害。”说罢飞也似的戳向杨炎。

说时迟那时快,一杆长枪泼喇喇杀退杨舜。杨舜惊魂甫定,把眼看着此人,只见一脸铁青,杀气迫人眉睫。杨炎道:“要杀我须是过的了他这一关。”杨舜脱口道:“快枪丁骐。”丁骐道:“识得我很好,我送你们去见阎王。”一抖长枪,宛若天马行空似的如飞杀至。杨舜沉着应变,挥刀相迎。两个一刀一枪,纵身厮杀,打的难分难解。那丁骐着实了得,一杆枪使得如游龙戏珠,上防下护,滴水不漏。王方叫一声:“哥哥担心。”其时抵挡住杨府数十个护院的格杀,打的甚是艰难。杨舜跟丁骐杀了数十个回合,晓得久战下去极为不利,猛然使出一个同归于尽的招数,和身扑了过去。丁骐骇异,回枪防身,一枪戳入杨舜肩膀。杨舜不失时机的仗将出山殛掌,重重的打在他的胸口。丁骐口喷血雨望后掼去,杨舜如影随形抢上前去,一刀长出戳入丁骐胸膛,结果了性命。

那时杨家护院吆吆喝喝,又窜出十数人来张弓搭箭,箭如飞蝗射向他两。王方飞身去救杨舜,却教一箭刺入胸膛。杨舜抱住他,一头挥刀格架箭雨。王方疼痛难忍,叫道:“哥哥快走,别管我了。”杨舜道:“我带你走。”顾不得箭雨纷飞,抱起她飞跃上房坡。众护院便要追击,杨炎道声:“放他们走罢。”杨舜抱着王方来到僻静处。王方道:“哥哥,帮我把箭拔出来。”杨舜心疼的掉泪,顾不得授受不亲,扯开她上身衣裳,拔出箭来,赶紧敷上金疮药,包扎了。又给自己敷药止血,包扎了。喘息良久,方才挣扎着回到刘家,唬的刘晏叫道:“怎得如此?”杨舜道:“我们去刺杀杨炎,失手了。”刘晏道:“你们好糊涂啊。杨炎遇刺,必然会想到是我所为,愈益嫉恨于我。”二人闻言,好是懊悔自责。

未两日,杨炎苦毒,屡进谗言,皇帝下诏赐死刘晏。将妻女配入掖庭,财产籍没,刘家遂败。杨舜,王方躲过此劫,路遇昔日王仙客,要他们帮忙解救刘无双。原来王仙客跟刘无双两个中表兄妹,从幼许配的夫妻,为因刘晏嫌弃王家家贫,一口回绝这段姻事。直到此时仙客尚不忘初心,前来完成这段婚姻。这些事杨舜,王方多是知道的,此时也同情仙客一腔至诚,怜悯他跟无双的遭遇。两个自觉愧对刘晏,承诺帮他解救无双。

自此盘桓京师数月,忽一日闻听说掖庭打发宫女出来打扫皇陵。三个去看,果有无双在内。欣喜之下,三个前去皇陵。杨舜深夜潜入皇陵,带出无双。仙客跟无双互诉衷曲,别过了杨舜,王方,欢欢喜喜同去了。杨舜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了。”王方道:“看着他们能远避俗世纷争,双宿双飞。我好羡慕。”杨舜道:“我们报了大仇,便找个没人认得我们的地方,男耕女织,喂些鸡养个羊妹妹喜欢么。”王方心花怒放,充满了甜蜜,说:“可知好哩。就怕你不肯。”杨舜道:“有你在我身边,夫复何求。”两个情意缠绵的眼神相对,忍不住紧紧拥抱在一起,甚是难以割舍。

听得一声咳嗽,两个赶忙放开。原来来人便是卢杞。卢杞说杨炎不会善罢,劝他两快些离开是非之地。杨舜叫道:“不给刘大人报了仇,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王方亦是如此。卢杞遂说扳倒杨炎不难,教他二人鼎力相助。二人欣然应允,随即相助卢杞,暗中搜查杨炎贪赃枉法的罪证,又联络藩镇节度使为刘晏喊冤,质问皇帝诛杀刘晏的理由。皇帝李适迫于诸藩镇的压力,又有卢杞揭发杨炎的罪证,于是赐死杨炎。卢杞贿赂权臣,谋取相位。未数日被李适任用为宰相。卢杞得杨舜,王方之助,欲要提拔他二人,以为自己所用。转了一念,思量他二人志向远大,岂甘心屈居人下,又怕他们危害自己,陡生歹意:“何不杀之,以绝后患。”

一晚,邀他两个吃酒,暗中埋伏一百刀斧手,准备席间杀他二人。未料方才酒过三巡,陆贽差人来接他二人过府一叙。卢杞只得放人去了。杨舜路上说:“陆大人请我们有何事?”使者说:“这个小人不知。”一路来到陆家,到了客堂上。只见在座一人,正是干爹崇尧。二人喜出望外,倒身下拜道:“干爹在上,请受我们一拜。”崇尧道:“快起来。你们何以在此?快说来我听。”原来崇尧来请陆贽帮忙,陆贽只说差人去请两个说得着话的人来,必然能够给白家翻案。崇尧却不知是他两个,恍然疑是在梦中,真是又惊又喜。

二人当下将如何追随刘晏到此,刘家又是如何遇害,以及帮助卢杞除掉杨炎的话说了。崇尧道:“原来如此。”陆贽长叹一声说:“两位侠士被卢杞骗了。你们哪里知道他奸邪之甚胜于杨炎多矣。他善于迎合上意,忠良不知被他害死了多少。今日晓得你们是门主的干儿子,干闺女,这才实对你们说这番话。”杨舜,王方将信将疑的说道:“怎么会这样?”陆贽道:“你们全没发觉,正是他诡诈之处。将来做出便见。”杨舜便问崇尧怎么会来到这里。崇尧感伤的说了白家的遭遇,说道:“我来求助,谁想无门。想到了陆先生,托他帮忙。陆先生却说你们能帮得上忙。”

杨舜跟王方掉泪道:“狗官害杀白家那么多条人命,这笔账一定向他讨回来。”陆贽说:“两位既然跟门主有此交情,量来是肯尽力促成了。”杨舜道:“我们这就去找卢大人,教他恳请皇上颁布一道诏书,洗雪白家冤屈。”崇尧道:“勿要小心在意。”二人别过崇尧,乘了快马赶回卢府。卢杞正自疑惑:“陆贽召去他二人,此事蹊跷啊。”听人报说他们回来了。急忙召见,二人说了其事,将崇尧上告道昌草菅人命的状纸交给卢杞。卢杞道:“本相这就进宫面圣。”打轿进宫去了。

二人只在府上坐等消息,直到深夜,卢杞方始回府。欢喜的说:“圣上看了状纸,龙颜大怒。还说白昱人乃是当年的平叛功臣,不仅要给白爷平冤昭雪,还要给白爷,吕爷封赏官爵。要他们北上帮助皇帝剪除藩镇哩。”杨舜,王方听罢,喜动颜色,可是一想到皇帝要教他们协助剪除割据河北的藩镇,分明是要他们报恩的意思。卢杞见他两个面有难色,问道:“这是好事,为甚这般苦恼?”杨舜说:“相爷有所不知。我干爹他早解甲归田,安于田园生活,不想再卷入刀兵之中。为这个为难,还望周旋体谅则个。”

卢杞怒道:“皇上急于扫除那帮危害国家统一的藩镇,还天下太平盛世。我等身为臣子的难道不能为皇上分忧麽?如果吕崇尧,白昱人不奉命任职,我也爱莫能助了。”唬的杨舜,王方两个说:“我们去跟干爹说一声则个,看他是甚意思。”卢杞道:“我这里还等回话,速去速回。”二人急忙赶回陆家,将这事体说了。崇尧叹息道:“皇上欲要收复河北,本是好事。可是眼下各镇都抱成团的对抗朝廷,如何能凭着一时意气,仓猝用兵,反而会适得其反。”杨舜道:“可是皇上掌握着生杀大权。干爹不答应的话,白家冤仇便报不了了。”王方道:“干爹且答应下来的是。”崇尧道:“也罢。你们速去请下诏书来,其他的事日后再说。”二人便去卢府这样说了。卢杞欢喜道:“有当年的好汉助阵,何患河北三镇耳。”

天明进宫,早朝时候奏报其事。朝上文武有的赞成罢黜道昌,有的说再行调查,然后定案。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卢杞叫道:“皇上早有主张,哪用的你们多嘴耶?”李适遂说:“浙西观察使,苏州刺史李道昌贪赃枉法,渎职昏聩在前,草菅人命,祸乱地方在后。罢黜其职,着回京听候发落。另命晋州刺史韩滉,调任浙西观察使兼苏州刺史,为白家平冤昭雪,抚恤其家。”说罢,散朝。卢杞领了圣旨,差人前去晋州宣旨。不在话下。

杨舜,王方将这个喜讯说与崇尧,崇尧以手加额道声:“谢天谢地。”陆贽说:“两位侠士还是尽早离开卢杞罢。”杨舜说:“大人所见极是。卢杞心胸狭隘,狐假虎威,欺压群臣,久后必然遭到报应。”又问:“两位可有去处麽?”杨舜问:“大人有甚好门路,还望指点迷津。”陆贽道:“河东马燧,胸怀宽阔,可往投奔。”二人甚喜,笑道:“我们有此意思久矣。”遂向崇尧辞别了。崇尧望着他两远去的身影,那么的洒脱,深感欣慰。

隔一日,一个家人慌张来报说,朔方兵马使李怀光谋夺朔方兵权,矫诏杀死温儒雅,史抗等宿将五人。皇帝不加惩处,反而教他代子仪坐镇邠州,又将朔方兵权分别交给怀光,浑瑊,常谦光掌管。陆贽说:“皇上昏庸啊。这样做岂不是姑息养奸,纵容他们的野心麽?”着实痛心疾首。崇尧道:“汾阳王都一把年纪了,皇上还是不信任他。可怜他一生操劳国事,所为何来啊?”

且说崇尧且顾不得这些,便自与陆贽拜别。快马往回急赶,路上兀自一会担心昱人暴露了行迹,一会又担心少游也像道昌一样抄杀大行庄,弄得家破人亡了。正是心急如焚,归心似箭。几日夜不曾合眼,在马背上啃着吃干粮,实在困了就露宿郊野,打个盹继续上路。

似此数日之间,跑回家中。张雁,恪卿等忙问事体如何。崇尧水也不曾喝的一口,便将上项事说了一遍。欢喜的恪卿流泪说:“感谢苍天神明保佑。白家要重见天日了。”张雁道:“虽然翻了案,报了仇,可是死者不能复生了。”恪卿心头霎时凉了,说道:“不管怎么,白家不用背负着逃犯的骂名苟活了。”又说:“这都是相公的功劳。”崇尧道:“我哪里有那通天的本事,还多亏了两个人说话,方才扭转乾坤。”张雁,恪卿等人忙问是哪个高官。崇尧笑笑说:“你们猜不到的。”吕正吕芳一个劲的说:“爹,快说是哪个?”崇尧道:“是杨舜,王方两个。”合家闻言震惊不已,诧异他们如何能有如此本事。吕正吕芳说道:“他们做官了?”

崇尧摇头,将杨舜,王方这几年在外头闯荡的经历说了一遍。吕正叫了起来,说道:“原来市井传言说有一对风尘双侠的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干了不少大事。说的就是他两呀。”张雁道:“这番他们帮了我家,也是我家养育他们一场。”恪卿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跟相公一起回来?”崇尧道:“他们去了河东,投奔马燧。那里有他们用武之地。”崇尧把眼望着门外独坐的择善,唤道:“阿善。”择善回屋,崇尧问:“为甚不开心?”张雁推了崇尧一把,原来张雁料着择善听得说白家翻案有望,苦恼留娘为强贼劫去一事,放怀不下。恪卿心性灵敏,好言说:“阿善别担心。待到你岳父家报了冤仇,便去找寻留娘,找回来给你完婚。”

择善晓得他们是一时哄他的说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住了,说道:“我想去找留娘,一刻也等不及的。她落在贼人手上,只怕是度日如年哩。我却干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于心何忍。”崇尧很是难过,说:“我儿担心自己的妻子遭罪。想要去找她,爹不拦着你。”张雁道:“你想甚时候去?”择善道:“马上走。”张雁道:“那好把那口怨女剑,你拿去。这是你们的信物,遇上时好教她晓得你是她的相公。”择善道:“谢谢娘。”

张雁便从床下箱笼里取出怨女剑来交给他。择善接过剑,就像是见着留娘一样,甚是珍惜,宛如珍宝。崇尧道:“我教两个徒弟跟你去,好帮衬你。”遂教两个徒弟跟他前去寻妻。那两徒弟一个名唤张至,一个名唤陆耘,都是崇尧得意的弟子。两个背了钱,带了随身衣裳便上路了。

不题择善前去寻妻。且说那晋州刺史韩滉接了诏书,率了几个心腹,昼夜兼程南下。未几日到了扬州,便去拜会少游。少游问了来意。韩滉说了其事。少游惊讶道:“皇上要罢黜李道昌?”好是暗自庆幸没有向吕家下手。急忙暗中吩咐,将派去的兵马调回。一璧厢款待了两日,任由韩滉南去。汤平说道:“卑职得了密报说白昱人就藏在西神山上,正想前去擒获,不想朝廷的诏书就下来了。他们的命怎么那么好呢?”少游道:“幸好是你没有拿获白昱人,还没有对吕家动手。否则的话,罢黜的不光是李道昌了,连我也要受到牵连。”汤平不禁有些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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