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崇尧,昱人等随着李勉来到汴州,一头出榜安民,一头招募勇士,激励士卒守卫汴州。还要征收粮草物资,远近村坊的物资都源源不断的运入城中,忙的不可开交。徐清,吕正自告奋勇担起守城的重任,日夜在城头巡视,操练兵士器械。这日望见城东尘头大起,数百铁骑摇旗呐喊杀奔而来。唬的官吏人等大呼小叫道:“淄青兵杀来了,淄青兵杀来了。”叫赶紧关闭城门。徐清叫道:“不能关门,放他们进来。”两下意见相左,聒噪起来。那时城下逃难的人流熙熙攘攘,挨挤不开。听的说要关门,更是像争先恐后要往里钻,一拥而进,竟然将人践踏的脚下,以至有身亡的。
徐清叫道:“敌骑只有数百,把他们放进来,来个关门打狗。”吕正也说:“正好给他迎头痛击。”昱人纵马率兵赶来,把眼望见城外敌骑近在咫尺,叫一声:“赶快关门。”勒令兵将用刀枪乱戳乱刺,将人挤在门外,方才关住了门。门内门外哭爹叫娘,呼儿唤女的声音凄惨哀切,着实教人心痛。徐清在城头欲要教放箭射杀敌骑,叵耐敌骑跟难民搅在一处,不便动手,叫:“十二叔怎么能这样?他们会被杀死的。”昱人厉声道:“你懂得什么?再不关门,敌骑就乘势杀进来了,打仗就是要死人的。不这样做,死的就是你。”徐清,吕正眼睁睁看着敌骑冲到城下,将城外的难民乱砍乱杀,洗劫财物,就像是野兽一样残忍的捕杀着猎物,简直教人怵目惊心。
吕正看着不忍,蹲下来抱着头只是哭。那股骑兵将人杀死大半,径将妇女财物掳掠去了。昱人早来到城头,手指着前方道:“你看见没有,这只是先头游兵,后边还有大队人马呢。”徐清也看到远处隐隐有兵马行动,却是胆气甚大,叫道:“那又怎样?我们只是这样龟缩在城中,如何能够打败敌人?”昱人道:“眼下我们兵力有限,如何能够与他厮杀。守城重要,死几个人算得什么?”徐清道:“刚才我们明明就能放他们进城,使他们免于一死的。”昱人道:“万一他们还没有进城,敌骑就杀到呢?随后便是大队的敌人跟着杀进来,城中数万百姓的性命就会葬送在我们手里。”呵斥一番,径去了。
未两日,听说李正己与张建封交战,建封兵败,丢了徐州。正己就截断漕运,委任其兄李洧做了伪徐州刺史。来往商船多被他洗劫一空,掳掠人口勒令当兵,远近惊骇。崇尧大惊道:“似此如何是好?”昱人道:“李正己这一手真是厉害。占据了徐州便能南控埇桥、涡口,北扼汴路。江淮流域的钱粮赋税就送达不到长安。”又听得淄青兵乘着洪舸巨舰,乘风破浪,于路抄掠附近州县。李勉不禁忧虑。
其时战报一封接着一封,如雪片似的飞到汴州。一会来报:“魏博镇田悦出兵包围邢州,临洺县。”又得报河东节度使马燧,昭义节度使李抱真,神策军将李晟率各路兵前去解围。一会又报:“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在襄阳起兵响应三镇,阻断了由汉水北上襄阳,赋税钱粮运往关中的上津路。”一会又接到宣武军节度使刘洽来催粮饷的文书。李勉一面支持钱粮,一面还要练兵募勇,又要安抚民心,招抚流民协助守城,忙的焦头烂额,寝食不安。
崇尧亦是感到事态的严重,说道:“当年安禄山造反不过局限于河南河北,河东一隅之地,江淮财赋还能由襄汉转运关中。如今山南东道梁崇义也反了,朝廷便得不到供给来维持庞大的军需。这仗还怎么打?”昱人道:“梁崇义兵力寡弱,朝廷只要尽快解决梁崇义,就会得到充足的赋税供应,支应军需,打垮田悦等叛将。”崇尧道:“但愿朝廷尽快平定梁崇义之乱。”昱人道:“幽州卢龙节度使朱滔奉命进讨李惟岳。叛军如今是两面受敌,只要在中路击垮实力最强的田悦,叛乱指日可定。”
崇尧道:“十二弟是想去帮助马将军麽?”昱人道:“正是。八哥留下来守汴州城,我去邢州则个。”当晚就别过李勉,单骑去了。却说次日,徐清在城头巡视,乍见上万叛军拥着攻城器械,摇旗鼓噪,大有排山倒海之势杀奔而来。徐清叫道:“快快迎敌。”守城军士尚在做早饭,望见尘头大作,惊得手足无措。吕正忙命兵士将炮石滚木,箭弩搬运过来,叫道:“一旦城破,玉石俱焚。我们要与城共存亡。”众军士也晓得城破难免一死,誓死与汴州共存亡。那时崇尧,李勉得到战报,急如星火来到城头防守。
叛军打着淄青李字旗号,趋到城下,马上一个小将扬剑叫道:“攻城。”须臾众叛军杀声震天,奔到城下,架起云梯,兵士蚁聚似的涌到城下,攀上云梯。又有数千弓弩手望城头上射箭。攻城车撞得城门咚咚直响。崇尧一头命兵士还射敌军,一头教放火焚烧云梯,又将石灰粉乱掼,砸的攻城的士兵头破血流,眼睛睁不开。死伤累累,大受挫折。
那马上小将便是正己之子李纳,把眼注着城头上守军有条不紊的还击,问左右:“李勉不谙战事,何以如此临危不乱耳?”左右说:“我军密报说当年的舜王坪吕崇尧在城内。”李纳骇然道:“他不是在梁溪麽,如何得到此地?”左右说:“这个不知。”李纳道:“速去调兵来,连夜攻城,务必要拿下。”左右领命去讫。
徐清,吕正见城下叛军悍不畏死,前赴后继的往城上攀来,唬的心惊肉跳。他们何曾见过这等杀人阵仗,看着那性命犹如草芥,感伤的几欲掉泪。射到后来,手都颤动了起来,连弓箭都拿不住了。崇尧见他两个不忍杀害叛军,喝道:“徐清,正儿,这就是沙场。沙场上没有对错,只有敌人。”教他两起来杀敌。二人晓得利害,起身端起弓箭,望着攻城的叛军只顾射去。杀到午时,叛军援兵到了,轮番休整,攻城不歇。李勉兵力只有四五千人,如何经受得住这场消耗。打了半日早已损伤过半,还能战守的也是疲惫之师。幸得百姓人等也来助战,方才熬过叛军一轮又一轮的猛烈攻击。
其时城下妇女百姓都挑着担子,抬着水上城来犒劳军士。多有被叛军乱箭射死的,后来者接替着将粮食跟水送到没一个兵士手上。兵士们手上把着沾满血迹的干粮,感动的热泪盈眶,夹着泪水啃着干粮。崇尧感慨万分,仿佛重现当年大战情景,叫道:“将士们,为了我们身后的那么多兄弟姐妹,我们一定要保住此城。等待朝廷援军。”众军士叫道:“誓死捍卫汴州城。”军心备受鼓舞,由是充满了必胜的信念。李纳在城下听得城头上唐军将士异口同声的誓言,感到非常震撼。双方激烈的攻守厮杀,相持到天黑。
李纳禁不住众将领的求肯,只得鸣金罢兵,退十里扎营。崇尧便请组织敢死队,由他率领夜袭李纳大营。徐清道:“成败在此一举,请大人速速组织敢死队。”李勉道:“那好罢。”遂在城上召集所有将士,说了其事。当下有一百多人情愿舍命夜袭敌营。崇尧径自与徐清,吕正三个率领悄悄从城上用绳索吊下城去。潜踪隐迹,摸到李纳大营。崇尧吩咐道:“正儿跟我率领一半人正面袭击,徐清你率领一半人去烧掉叛军粮草,不可恋战。”徐清领了一半人径悄悄去了。崇尧教吕正射杀了两个守卫,掰开鹿角,开了营门。
崇尧喊一声:“杀。”率众蜂拥而入。那时李纳正在做着美梦呢。原来那李纳兵多将广,打了一日,晓得城中伤亡颇大,哪还有胆量来袭击,故托大了。崇尧率众杀进去,叛军正不知有多少唐兵杀进来,多唬的惊慌失措,四处乱窜。有的将官呼喊:“不要乱不要乱。”哪里能禁止得住。崇尧一头杀敌,一头教人放火,霎时间将李纳军营烧成一片汪洋火海。李纳提枪上马,叫道:“跟我杀出去。”迎面撞见崇尧,挺抢便刺。崇尧纵马舞刀跟李纳厮杀起来,那时叛军众将官也看到唐兵不过数十人而已,纷纷抡着刀枪来砍杀。李纳敌不过崇尧,虚晃一枪闪入乱军之中逃脱性命。崇尧欲要追杀了李纳,吕正纵马杀至,叫道:“爹,快撤罢。”崇尧见已是身陷重围,只好率众杀条血路而走。
那时徐清早已得手,将淄青军粮草烧的火焰熊熊,率众突破重围。来与崇尧合兵一处,赶赴汴州城。叛军数百骑兵紧追不舍,乱箭射杀。崇尧带领出来的一百多敢死之士还没有到汴州城下,仅有十余骑了。又教追兵截住去路,崇尧只得回身接战追兵。须臾徐清倒栽下马背,昏死过去。唬的崇尧跳下马去看,只见他的后背被射中两箭,鲜血直流,已是气若游丝。吕正跟另几个阻截住追兵厮杀。可是哪里抵挡得住数百洪水猛兽的冲击,杀得只剩下吕正一人,被围在核心,冲突不出。崇尧呼唤不醒徐清,又见吕正被困,含泪撇下徐清,上马前去杀敌。叛军叫道:“吕崇尧,快快下马投降罢。”崇尧道:“宁死也不降你们这帮乱臣贼子。正儿,我们并肩作战。”吕正掉泪道:“爹,我们杀敌。”
两个舞动刀枪跟数百叛军厮杀,杀得良久,早已精疲力竭。崇尧道:“罢了。”吕正将手中的枪抛在地上,说声:“爹,儿先走了。”拔出腰间佩剑来,却有许多不舍,哭道:“爹,我想我娘。”崇尧堕泪道:“爹陪你一起死,路上也不寂寞。”也拔出了佩刀自刎。众叛军叫道:“吕崇尧,英雄一世也有今日。快些自杀了罢,省的我们多费手脚。”也有的好笑吕正,说道:“死就死了,还哭起娘来了。”看着他父子两要自杀,甚是得意。其时叛军忽地阵脚乱了起来,叫道:“有伏兵,有伏兵。”只见那叛军一个个倒下马背来,惊慌的不知左近有多少伏兵,乱喊乱叫,乱成一团。崇尧道:“正儿,我们有救了。”吕正喜出望外道:“有人帮我们?”急忙仗剑厮杀。蓦地有三条身影窜了出来,身手矫健的杀翻叛军,跳上马背与其杀得着实激烈。
厮杀间,崇尧,吕正见着来救他们脱难的不是别人,正是择善,张至,陆耘三个,真是惊喜之极。那时父子相逢,哪里顾得上问好。择善将旷夫刀交给崇尧,崇尧得了旷夫刀,运刃如飞,愈是如虎添翼。五个人舍命杀了一阵,幸得李勉率兵赶来增援,杀退叛军追兵。刚刚接了他们进了城去,李纳又率大队人马赶来攻城。吕正,择善,张至,陆耘不敢去包裹伤口,下马之后赶紧守城御敌。
其时一个女子来给守城的将士送饭,须臾一支流箭射至,眼看就要射到她的脸庞上。时有吕正在侧,眼疾手快的将那支箭捏在手中,借着火光见是一个女子,叫道:“姑娘,这太危险了,你快下城去罢。”那个女子惊魂未定,抬起头来注着吕正。只见他身上伤痕累累,却也掩不住他英俊的相貌,飒爽的英姿,到有几分喜欢上他了。含笑道:“将军不是汴州人。”吕正慌急的说:“问这作甚?快走快走。”撇了她扯弓搭箭,望那贼兵射去。谁料那女子径将干粮交给身边的丫鬟,也抄起地上的弓箭来,站到吕正身旁。扯开弓,搭上箭,飕的一声,箭到处,早将对面一个贼兵射死,坠下城去。吕正回头望她,大是诧异。那女子莞尔一笑道:“谁说只有你们男子才上的城,打的仗。我们女子打起来,不比你们差。”吕正见她似乎在赌气,也不管她,只是射敌。那女子也不再则声,只是射。那个丫鬟笑笑径自驮了干粮去了。
崇尧抬着徐清只是往刺史府衙门跑,一头大喊:“救人救人。”军中郎中救治。那时李勉早将刺史府当做了伤病军士的军医院。须臾郎中给徐清拔掉了背上的箭,给消毒清洗伤口。崇尧坐在屋外的台阶上,眼泪不住的流着,哽咽道:“徐清,你不能死啊。莺儿还等着你回去呢。”好是自责,懊悔答应李勉,留下来帮助守城。当晚,李纳攻城甚急,李勉教全城百姓能拿得动武器的都要上城抵御叛军。只见城头城下火光闪耀犹如天下的繁星,飞箭如雨射人射马,滚石炮灰迎头乱打,翻上墙头来的就教乱刀戳翻,跳进来的到被杀死,掼下城去,摔成肉泥,腥风血雨,残肢断臂,怵目惊心,打的着实惨烈。
李纳在城下督战,只叫:“快上,杀上去。”又叫人将尸身填满护城河,将攻城车推过去,撞击城门。择善率领张至,陆耘两个率人大开城门,冲杀一阵,将那攻城车焚毁。比及叛军追到,早又退入城内,掩上城门。李勉看着这等惊心动魄的厮杀,浑身冷汗如雨,颤抖不已,着实的惊慌。打了一夜,李纳部众死伤惨重,鸣金后退,重整旗鼓。
乘着淄青军罢战,择善,吕正,张至,陆耘方才急忙跑回府衙,看望徐清伤势。崇尧说了郎中已是无能为力的话。一干人悲恸的哭了起来。崇尧问:“阿善,你们怎的会来到这里?”择善见问,将家中变故说了。崇尧惊骇道:“你娘到了鸡公山?”吕正道:“可恨汤平,誓不与他干休。”
须臾李勉教人来请崇尧过去议事。崇尧来到堂上与李勉以及几个将领相见了。李勉道:“李纳来势汹汹,势在必得我汴州。列位有甚破敌良策么?”一个将领道:“李纳分兵抄袭左近州县,各地都在御敌抗战。我们想要去搬取救兵,却是没有。”说罢,连声叹息。
李勉道:“邢州,临洺是我朝处在河北腹地的最后两块基地,万一丢了,后果不堪设想。马燧将军跟李晟将军前去解救邢州,临洺,乃是决定胜败的关键。故李纳重兵打我汴州,意图很明显,是要打下我汴州,截断马燧将军他们的粮草后路,使他们陷于绝境。”众将领道:“大人所见极是。”李勉道:“我们汴州城军民一心,同仇敌忾,必能守住。希望列位将军要好好激励部下,安抚百姓,晓以利害,方能达到预想的效果。”众将道:“定当竭尽全力守城,绝不做逃跑将军。”李勉教众将速去准备上城迎敌。当下散了。
崇尧欲待起身。李勉道:“吕门主留步。”崇尧止步,问道:“大人何事吩咐?”李勉说:“徐清伤的如何,有没有性命之危?”崇尧感伤道:“郎中说失血过多,生还的希望渺茫,只看他能不能熬过来了。”李勉堕泪说:“多好的孩子啊。”一头教崇尧去了,一头率领一干将士来到城头,准备与李纳厮杀,却见李纳引兵后撤。众人正在疑惑之际,望见南边尘头大起,约有两万兵马摇旗呐喊杀奔而至。李勉见打的是宣武军刘洽旗号,欣喜若狂的说:“谢天谢地,我朝洪福,万民幸甚啊。”众将士也脸上泛着笑容,万民欢呼道:“万岁,万岁。”
且说崇尧来看徐清,推门进去,只见郎中正在给他喂药,说道:“喝了药慢慢会好起来的。”崇尧喜极而泣道:“徐清活过来了?”郎中说:“熬过来了,算是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吕正,择善高兴的要给郎中叩拜,慌得郎中扯住他,连声说:“我只是尽我本分,哪敢承受如此大礼?况这位小将军毅力惊人,出乎人的想象,活过来是他自己的强烈求生欲望,救了自己的。”吕正说:“我们还是要感谢您救了徐哥哥。”郎中嘱咐说:“他虽然是活过来了,可是除了每日的外敷内服的用药外,还须静养。三个月之内是下不的地的。有一箭射中了他的脊椎骨,即便痊愈,一旦大动,也是会很疼的,这将会伴随他终身。”崇尧大惊。择善,吕正等听了会留下残疾,好是难过。
郎中说:“切记切记。”留下药方等外敷的一些药物,又叮咛了几句。见吕正身上伤了多处,道:“小兄弟伤的不轻,快跟我来,给你止血敷药。”吕正随着郎中去了。
崇尧慢慢坐在徐清身边,听他口里唧哝着“小姨娘”三个字。崇尧难过的说:“徐清,你要尽快好起来。”又闻的河阳节度使李艽的河阳军收复新乡,共城,继而包围卫州。崇尧也不禁欣喜:“叛乱指日可平矣。”那刘洽进城安民罢,拨给三千精兵协助李勉守城。择善,张至,陆耘请命前去助战。崇尧允许了。李勉又将择善等人引荐给刘洽,刘洽大喜,便将他三个收为己用。一道领大军去追击李纳。不在话下。吕正吃过药,卧在床上看书。听得门外脚步声,到了门口,径来敲门。吕正道:“门没闩,请进。”
门“吱呀”一声,便闪出一个俏丽的容颜,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眨着望内张望。吕正道:“姑娘找人麽?”那个女子笑笑,径自闪了进来,掩上了门。吕正诧异,坐了起来,问道:“你找谁?”那女子笑道:“吕公子不认识我了?”吕正疑惑地盯着她,她转了一个身,裙襟飘摆,笑问:“公子真是健旺。”吕正记起来了,笑道:“是你?”把眼细看她一身衣裙悬珠挂玉,清亮秀丽,梳妆打扮极是大方得体,又不失娇艳,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那女子故意招风揽火,卖弄风姿。吕正须臾之间竟为之倾倒,色授魂与,遐思旖旎起来。女子乍见他神魂飘荡,仿佛魂灵儿已不在身上一般,只顾直勾勾地看。禁不住噗嗤一笑,来到他身边,笑道:“吕公子,吕公子。”连叫两声。
吕正恍然梦醒,自觉失态,好不尴尬,说道:“你来做甚?”女子笑道:“我来看你呀,不喜欢见到我么?”吕正道:“还没有请教姑娘尊姓芳名。”女子嗔他道:“这会才问?我可是晓得你是舜王坪吕八爷的儿子哩。”说罢,甜甜一笑说:“我名叫玉蓉,姓窦。户曹参军窦良,乃是家父。”吕正道:“失敬失敬。”玉蓉道:“我是来谢谢吕大哥救命之恩的。”吕正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怎敢劳动玉蓉姑娘贵足亲自登门来谢,有失礼数,怠慢娇客,惭愧惭愧。”甚是喜欢她妩媚。
玉蓉一笑道:“这里人多眼杂,大哥若是不嫌弃小妹门户寒微,就来舍下走走,也是大哥一番好情。”说罢,飘身去了。只撇的吕正失魂落魄的,怅然若有所失,郁郁起来。过了几日,吕正伤势好转,径备了礼品,到窦家拜访。窦良早听得女儿玉蓉,钟情于吕正。晓得是舜王坪吕崇尧的二公子,岂有不欢喜的,说道:“我也见过这个孩子,文武双全,模样又俊,正是我儿的良配。”那日吕正登门造访,窦良教玉蓉出来见客,招待礼仪犹如子侄。窦良整备了丰盛的饭馔,款待吕正。席间备言玉蓉从文习武,敬慕豪杰,教吕正常来走动。吕正也喜欢玉蓉有一身豪情。至此两下走动,一来二去。两情相悦,互诉倾慕之意,私定终身,自不必说。这日相拉着手径来到府衙。
崇尧望见了,甚觉不妥,心道:“不说家里还有沈绮望眼欲穿,待他回去。便是眼下战事频频,兵戈扰攘,却谈情说爱,教人说三道四,也会道我吕家门风不好。”一日,崇尧便来找吕正,说了莫与玉蓉走得太近,教他别负了沈绮。吕正唯唯领命。一时竟绝了与玉蓉的来往。玉蓉来过几回,见他意思冷淡,好是骇异:“难道他吕家薄情的竟然如此渗濑。”羞愤难当,回家大哭一场,再也不来走动了。
那窦良多时不见吕正来家,又见女儿落落寡欢,茶饭不思,诧异的问起玉蓉来。玉蓉哭诉了吕正如何绝情,不与她来往的话。窦良道:“想那吕门主也是忠义光明之人,量他不会教他的儿子如此薄情寡义,其中必有原因。待我去问问他。”当日来找崇尧,说了来意,说道:“莫不是嫌弃我家玉蓉配不上你家阿正麽?”崇尧道:“非是我不允他们交往,只为叛乱未平,阵前谈婚论嫁不合时宜。况家中尚有沈绮惦念吕正,是我教他收敛一些,免得玷污令爱声誉。岂知为好成歉,深感惶恐。”窦良笑道:“家里那位沈绮姑娘可曾与正儿定亲?”崇尧道:“没有。”窦良道:“这不成了?那么他们彼此欣赏对方,来往又有甚不妥处,直害得我家玉蓉整日病恹恹的,生了病似的。老兄,眼下战事紧迫,权且叫他们来往,日后战事平定了,然后给他们操办婚事。我家玉蓉也是宰相肚量,不会拈酸吃醋,到家就教正儿纳沈绮为妾室。意下如何呢?”崇尧道:“倒也未尝不可。”
窦良得了这言语大喜,回去跟玉蓉说了。玉蓉欢忭无极。次日打扮的齐齐楚楚来见吕正,笑道:“正哥哥原来是为我的声誉着想哩。是我错怪你的好意了。”吕正诧道:“说什么呢?”玉蓉含笑将崇尧的话说了,说道:“你爹应允了打完仗就给你我完婚。我们这下可以名正言顺的来往了,也不怕甚麽流言蜚语了。”吕正愁闷道:“我犯着愁呢。回去怎么跟沈绮说?”玉蓉道:“怎么说我也是参军的女儿,到了你家我是正室。你把她纳为妾室好了。”吕正愉悦极了,说道:“好蓉儿。”注着她娇媚的容颜,忍不住抱住亲咂起来。
唬的玉蓉,以手相拒,叵耐叫他搂着,撇脱不开,见他喉急光景,只好由他放倒床榻上,宽衣解带。那时节情欲燃烧起来,况又是心爱的人,哪还不情愿?吕正方解脱了她的衣裙,露出一截晶莹如玉的粉肩,猛地想起恪卿的话,教他做一个正正气气的人。蓦地住手,羞愧的退缩了。玉蓉惊异道:“正哥哥,你?”吕正道:“我怎么能这样待你?我对不起蓉儿。”玉蓉柔情似水的说:“早晚是你的人,怕什么?”吕正道:“待打完了仗,我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你进我家大门。我不能够这样亵渎你。”一道烟跑出门去。玉蓉起身,整好衣裳,微笑道:“傻瓜。”愈是敬佩他是个正人君子,爱的愈深。
须臾吕正进门来,尚自有些尴尬。玉蓉拉着他手,嗔薄说:“我还不怕羞,你害甚麽臊?”吕正笑道:“我娘教我做人要正正气气的,是我失礼了。妹妹莫怪。”玉蓉娇笑一声,揶揄他道:“你呀,真像个孩子。沙场上那股什么都不怕的气魄哪去了?这会到退缩怯战了。”吕正道:“哪能混为一谈?我们去看看徐哥哥。”牵着她的手跑来钻进徐清卧房。徐清把眼看着他两,笑道:“阿正,你们来了?”吕正道:“徐哥哥,我给你换药。”徐清吃力地翻转身子,吕正给他脱下衣裳,换了背上的药,重新包扎了,又给穿好衣裳,扶他卧倒。
徐清道:“谢谢你阿正。”吕正道:“徐哥哥要尽快好起来,我们好回去找小姨娘。”徐清眼中堕泪道:“我是不是会留下残疾?你如实对我说。”吕正笑道:“那是郎中危言耸听的话,哪里能信了?我相信徐哥哥一定还会像以前一样生龙活虎的呢。”玉蓉笑道:“徐哥哥要开心些,这样对伤势好转,极有好处呢。”徐清久卧床榻,吃饭换药都不能自理。吕正都一肩承担,不怕脏不怕累,体贴入微的伺候,着实使徐清感动。玉蓉也时常来熬药帮衬。自不必说。
且说马燧,李抱真,李晟三路大军合击田悦,小胜一阵。解了邢州,临洺之围。田悦退守洹水县。两军正隔着洹水相持。这日马燧正商议如何破敌,接到禀报说:“有个自称是将军故人白昱人的在辕门外求见。”
马燧笑道:“十二爷来了,我们快去迎接。”李晟,抱真随着马燧步出辕门来。昱人拱手道:“马将军久违了。”马燧笑道:“哪阵风把十二爷吹到我这军营里来了?”昱人道:“多事之秋,我哪能在家安枕?”昱人与李晟,抱真都相见了。李晟道:“正好再听听十二爷的教诲。”昱人笑道:“少来挖苦我了。李将军已是朝廷中独当一面的大将,我哪敢指手画脚?到要跟李将军多学学兵书战法了。”李晟道:“十二爷客气,快里边请。”
帐中坐定,李艽道:“我军只带十天口粮,又深入敌境,不知是甚道理?”马燧说:“我军利于速战。如今淄青军,魏博军,成德军三家兵马相连,拒不出战,目的是要折挫我军元气。我军如果攻击他的两翼,田悦必定去救援。那时我军便会腹背受敌,十分不利。如果我们攻击居中的田悦,两翼的成德军与淄青军必定出战,我们就会有胜算了。”昱人道:“马将军言之有理,列位将军不须质疑了。怎么打,马将军就下令罢。”李晟亦说:“神策军听从马将军调遣。”马燧道:“那好,在魏博军营前的洹水上搭设三座浮桥,限一日完工。”李晟道:“谨遵将军指令。”抱真,李艽尚不知是何用意,且奉命前去部署。当下散了。马燧留下昱人,说道:“十二爷可晓得其中机关麽?”昱人道:“将军深谋远虑,诚乃将才耳。”
那时马燧身后闪出两个背刀负剑的人来,正是杨舜,王方两个。昱人眼前一亮,欢喜道:“怎么会是你两个?”杨舜,王方与昱人相见了,将如何追随马燧来到此地的备细说了,说道:“十二叔,我们可以并肩作战了。”马燧道:“他两武艺胆识都是当今出类拔萃的。田悦两次派人来行刺于我,都仰仗他两才救了我。我已保奏他两功勋,朝廷任命他两做了正五品上骑都尉。”昱人道:“好哩,你们可出息了。八哥知道了,还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杨舜道:“田悦勇冠三军,我两怕是敌不过他。十二叔来了,我们三个联手,便有了胜算呢。”昱人道:“好,来日与他打上一阵,折挫了他的威风。”马燧大喜,设宴款待他三个,以为祝他三个马到成功。
不题唐兵搭设浮桥,田悦晓得唐兵搭设浮桥,笑道:“只要你敢过桥来,就叫你都掉进洹水溺死。”时有武俊说道:“何不在他搭设浮桥时候,冲杀他。使他浮桥不成,又能奈我何?”淄青将卫俊道:“王将军言之有理,将其据于洹水之外,岂不是省便。直教他逼迫到我们营垒之下,然后出击,可不晚了?”田悦道:“你们不闻背水一战故事。我就要叫他过桥来,以我三路精兵猛将围攻他一路,犹如泰山压卵之势。一战可破唐兵。”武俊道:“将军执意如此,我等遵命便是。来日待他浮桥造成,挥兵过桥,便与他决战。”卫俊道:“那时将他驱入洹水,淹死他。”
三镇遂不作理会,任由唐兵搭设浮桥完工。待到马燧派将过桥挑战时,田悦引兵出战。强弩射住阵脚,两军对圆。唐阵马燧遣子马汇出战,田悦挺戟纵马出战。两个刀来戟往厮杀多时,马汇不敌田悦,败下阵来。须臾跳出杨舜,王方两个骑马迎战田悦。田悦晓得就是风尘双侠,骂道:“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几次三番坏我好事。今日就宰了你们。”杨舜叫道:“好啊,那就试试看。”三匹马走马灯似的盘旋厮杀,两军呐喊助威,好不惊心动魄。只见那杨舜,王方两个在马上跳来跃去,刀剑交错,配合默契之极,忽进忽退。田悦一杆方天画戟径自杀不倒他两,心下骇异:“年纪不大,倒有些手段。”二人却也近不得田悦,勉强能支撑打个平手。
昱人见他两不能取胜,挺枪出马,相帮力战田悦。田悦叫道:“白昱人,是你?”昱人笑道:“我们之间还有一笔账没算,今日算一下如何?”田悦怒道:“只恨当年没有杀了你。”昱人道:“你恶贯满盈,人神共愤。我们乃是替天行道,杀你这个乱臣贼子。”田悦被他三个围拢住杀得焦躁,大吼一声,打的愈是猛恶。昱人倒有些招架不住,心道:“时隔多年,田悦还是这般骁勇。”王方心念电转,拨转马头,跳出圈子,掌中连发飞刀。田悦乍见飞刀射至,低头躲闪,杨舜将刀猛戳而至。田悦舞戟格架,荡开杨舜的刀,就要下杀手。冷不防又是两把飞刀如飞似射打到,唬的舞戟格开。昱人趁其不备,一枪戳入他的手臂。田悦疼的大叫一声,拨转马头就跑,叫道:“白昱人,给我等着。”昱人便要杀将过去,那时左右两侧成德兵,淄青兵呐喊着杀奔过来。马燧急叫鸣金收兵。比及三镇合兵,马燧已是收兵过桥去了。
至晚,马燧召集众将道:“成败在此一举,望诸位与我直驱魏州,引诱田悦出战。”众将惊骇道:“奔袭魏州?”马燧道:“勿要疑惑。今晚二更吃饭,三更出发。”抱真道:“如果田悦率三镇兵追击过来,我们岂不是很被动麽?”马燧道:“你想临阵怯战么?”抱真闻言好不惶恐,由是嫉恨马燧。
当夜各军二更吃饭,三更拔营启程,直扑魏州。那时田悦正恨昱人,欲报一枪之仇,猛听得探子来报:“马燧率唐兵直扑魏州去了,留下几个空营。只留得一百来人在营中击鼓吹角,以为可以瞒得过我们。”田悦惊骇道:“魏州是我的全部家当,一旦有失,岂是小可。”急忙传令教淄青,成德两军全力追击。武俊,卫俊得令,晓得是一场决战,集齐了所有兵马,加上魏博军计有四万兵马渡过浮桥,奔袭唐兵。田悦道:“他们去不多远,乘风放火,烧也烧死他。”由是全军顺风放火,摇旗呐喊,鼓噪而进。
马燧率军奔走十余里,急叫驻军,列阵以待。抱真,李艽,李晟三个惊慌的望着三镇叛兵人头攒动,刀枪如林,四万之众排山倒海之势,鼓噪而来。多想:“这是马燧一个的主意,干么叫我们跟他陪葬?一旦失利就撤退。”三个将兵望后稍稍移动,欲要走脱。昱人向马燧献计说:“可将百步之内的野草丛莽铲除掉,作为战场,也可避免火势侵袭。”马燧道:“我正有此意。”当即派一百多兵火速铲除身前百步之内的草莽,又选拔五千敢战的精兵为前锋,准备冲击。那时三镇叛军赶到马燧阵前的时候,火已经熄灭了。马燧举剑叫道:“将士们,杀啊。”杨舜,王方两个奋勇当先,齐头并进,纵马突入敌阵,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那时三镇叛军四万之众一路追击,又累又饿,望见唐兵结阵以待,早士气衰竭了。又且没有来得及调整部署,列阵作迎战准备。霎时间被那五千精锐之师冲击的七零八落,作鱼溃鸟散了。但见战阵上兵刃相接凭的是剽悍勇武,肉薄骨并最怕那畏缩不前。须臾箭如飞蝗射的人仰马翻,健步如飞杀得血肉翻滚,狼嚎怪叫,血肉横飞。矢石之间头破血流,狂风呼啸卷起一片腥风。
田悦乍见部众被砍杀得亡魂丧胆,急叫:“不要乱,给我杀过去。”昱人在混战间杀到田悦身前,叫道:“田家小儿,我来也。”田悦猛然看到昱人,说一句:“手下败将,我送你上路。”迎战昱人。田悦手臂疼痛,又有杨舜,王方两个围攻。部众又呈现溃败之势,哪里还能心无旁骛的与他们厮杀,到被昱人神出鬼没的枪法杀得节节败退。
马燧教河东兵全体加入,掩杀过去。武俊,师古见唐兵虎掷龙挈,势不可挡,慌忙调转马头就走。李晟,抱真,李艽三个见河东军胜券在握,喜出望外之下,急忙回身率兵痛击三镇叛军。田悦见大势已去,急忙撇了昱人,率领亲兵撤走。众叛军乍见主将都已逃走,哪里还敢恋战,喊一声撒腿就跑,真是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马燧挥军掩杀,一路追击,喊道:“全歼他们,杀啊。”唐兵乘胜追击,就像疾风扫落叶似的沿着洹水杀了过去。田悦等人狼狈的逃到浮桥跟前时,只叫的声苦也。原来三座浮桥早教马燧密地派的那一百多鼓角手焚毁,哪里还能渡过洹水去?把眼看着后边紧追不舍的唐兵,只得背水一战。那时唐兵将叛军赶到浮桥跟前,叛军收不住脚步,混乱之间,难以与唐兵厮杀。到教唐兵驱赶杀入水中溺死。田悦,卫俊,武俊只率残兵败将数千余人逃脱,犹如惊弓之鸟各归本镇。这一仗三镇叛兵被杀死两万,俘虏三千,被赶入水中溺死的不计其数,尸体横躺竖卧,沿着洹水绵延三十余里。唐兵大获全胜。
马燧大摆庆功宴,教众将禀报部下功劳。众将纷纷上报,马燧一头教人记录,以申报朝廷,论功嘉奖。时有李艽部下进帐来,禀说:“河阳军兵马使朱佑成斩级三百。”杨舜,王方闻言,失声道:“你说什么?”那个将道:“末将朱佑成斩首三百级。”杨舜厉声问:“足下当年可是在中条山落草?”佑成惶恐道:“那是过去的事了。”马燧等好是惊异杨舜,王方之举。王方拔剑就跳了出去,要杀朱佑成。唬的朱佑成望后就倒,叫道:“这是怎的起?怎的起?马将军救我。”昱人也认出了佑成,想起当年方琴心拔剑自刎的事来,亦是怀疑当年是佑成泄密所致,慌出来拉住王方,说道:“王都尉技痒难搔,还想比武助兴么。”
佑成兀自心有余悸的盯着王方,说道:“都尉大人是跟我戏耍么?”众将见王方跳出来要比武,都叫好起来。王方也寻思此地杀他,不合时宜,一笑道:“我是想跟朱将军比剑呢。”佑成道:“下官哪敢跟都尉将军比剑?饶了下官罢。”马燧道:“好了。朱佑成退下罢。”佑成也不敢跟昱人相认,说起当年兄弟旧情,只是疑神疑鬼的退了出去。
当日酒散,昱人来找杨舜,王方。杨舜就问昱人当年事体。昱人说了佑成乃是当年老六李得晗的兄弟,说道:“时隔多年,两位还是怀疑琴心的死与他有关么?”王方哽咽说:“若不是此贼告密,我娘就不会迫于无奈自杀。她在幽冥地府,也盼着我给她报仇哩。仇人就在我面前,我却不能为她报仇,我好没用。”说罢,失声痛哭起来。杨舜也说:“妹妹莫要愁苦,来日找个借口杀他便了。”昱人道:“胡闹。他如今已是朝廷将官,你们难道要自毁前程麽?”王方哭道:“一日不杀此贼为娘报仇,我一日不得快活。要那前程何用?”
其时马燧也情知蹊跷,尾随而至,进帐见他们如此模样,说道:“那个朱佑成可是与你有仇?”杨舜,王方两个见道着海底眼,双双跪下。王方禀告说:“是此贼当年泄密,致使我娘冤死。请马将军做主,讨回公道。”马燧叹息道:“当年舜王坪的事,我也是略有所知。他固然有过,可是多年过去,也该罢手了。难不成搭上身家性命,毁了锦绣前程麽?”扯他两起来,把好言语解劝,费了好些唇舌方才哄住他两。送走了马燧,昱人。杨舜向王方,道:“妹妹莫急,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贼如是个良善之人,或许是一时糊涂,也悔恨多年,够他受了。我们也不必旧事重提,耿耿于怀,落的不快。如他是个奸邪小人,一时得逞,日后还会旧态复萌,做出不是来。那个时候我们杀他有名,为你娘报仇,可好?”王方抹泪道:“嗯,且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话说梁崇义阻断了汉水运路,朝野上下一片恐慌。皇帝李适道:“漕运被李纳所断,汉水又教梁崇义阻断。钱粮物资运不过来,我朝将何支撑前方军需?列位谁肯领兵前去平定山南东道的梁崇义?”时有淮西节度使李希烈的奏章呈上,说是愿率兵征讨梁崇义,为朝廷分忧。李适大喜,便要下旨教他前去平叛。朝臣多有异议,旁有刚从淮西回来的黜陟使李承禀奏道:“微臣刚从淮西回来,有事起奏吾皇。”李适道:“爱卿请讲。”李承道:“淮西李希烈不堪委任此职。”李适道:“难得他一片忠心,为甚不能委任他去平叛?”李承道:“希烈素来觊觎山南东道,早有取而代之之心。如果命他去,只怕会滋长他的野心。不利于驾驭。”
李适笑道:“此言差矣。希烈为朕所器重,哪里会有反心,多虑了。”多有朝臣质疑希烈忠心的,上奏教另外物色良将。李适心意已决,当即敕封希烈为南平郡王,兼汉南北兵马招讨处置使,委以全权指挥平定山南东道的重任。诏书一下,举朝震惊,然而尚盼希烈没有反志。
希烈接到朝廷圣旨,欢喜地手舞足蹈,说道:“区区梁崇义不在话下,打下襄阳,我就奏请皇上将其地送给我,教我兼任山南东道节度使。”仙奇道:“这样一来蔡州,襄阳连成一片,又且有汉水之便,钱粮赋税多得够我们养兵十多万了。”希烈道:“传令三军,修缮器械,城池,囤积粮草,要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讨伐梁崇义。”传檄四方率兵前来会合征进,又借故排除异己,将几个平日对他不满的州县官员罢黜,籍没家财,合家打入大牢。唬的远近刺史官吏捧书俯首,甘愿效力。多带兵来助他征讨。
不题希烈即将起兵征讨梁崇义,这消息传到太白山留哥那里。留哥跳起来叫道:“来得好。”唬得苏禧问:“他去征讨梁崇义,留爷要做什么?”留哥道:“李希烈少不得要从汉水下游北上进攻襄阳。我们就在鸡公山截断他的去路,要他出买路钱。”问那喽啰愿不愿去。那些喽啰多是花子出身,哪里晓得利害,见说去要买路钱,哪个说个不字?当下倒有几百个吆喝着要去向希烈要买路钱。
苏禧,窦博两个连声,叫苦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落草为寇已经是获罪于朝廷了,哪能阻截官军?李希烈不是善茬,别去招揽这是非了,好不好?”马留进了聚义堂,听得此话,一头喝骂众喽啰瞎起哄,一头说道:“皇帝敕封他为南平郡王,招讨处置使,都统诸军。兵多将广,还有养子一千人,个个骁勇善战,我们这些人马杀几个贪官,劫个土财主还可以。阻截李希烈,这是捅破天的买卖。如何做的?”留哥气呼呼,叫道:“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们爱去不去。”
苏禧,窦博,马留三个怎么劝他也是没用。苏禧慌忙来找毓婷。毓婷正在房里跟宫秀,福哥耍笑,乍见苏禧进门来。问道:“苏禧,甚事?”苏禧便掉着眼泪扑通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少奶奶,你快劝劝我家爷罢。”毓婷忙问:“出了什么事?”宫秀赶紧把他扯起来,说道:“好好说,到底是为甚事?”苏禧道:“留爷他要带着这帮兄弟去拦截李希烈的官军。”毓婷吓的面如土色,说道:“这怎得了?我说的话他也不听啊。”宫秀道:“李希烈奉命平叛,留哥犯着甚麽浑这是?毓婷,你可要管管他了。”苏禧道:“真要是去了,可就回不来了。”
毓婷着急的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就跑来聚义堂。留哥见她一股火急势头跑来,就晓得是苏禧去禀报了。沉下脸来说:“你来干什么?”毓婷道:“相公,你要去打李希烈?可有此事?”留哥道:“是有这么回事,怎的了?”毓婷道:“相公,我们好不容易有个安稳的家,幸好叛军作乱,官府才没管我们占山为王。你倒好要倒持太阿,送上门去,任人宰割。你还要不要我们这个家了?”留哥笑道:“娘子言重了。我只是去要几个钱,哪有那么要命,值得大惊小怪?”毓婷垂泪道:“去向李希烈要钱,那是与虎谋皮。相公快些打消此念罢,就算是妾身求你了。”留哥把眼望着堂上几百兄弟,听她说的不耐烦,勃然怒道:“我的事你少管。”毓婷见他震怒,羞愤难当,挥泪跑了。留哥便下令火速通知远近各州府小行帮众到鸡公山下取齐。众喽啰分头去传信。不在话下。
留哥正要呵斥苏禧多事,忽人报:“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使者到。”留哥欣喜的说道:“我就说他该派人来了,这会才来。”叫把人带上来,须臾将使者带了进来。前头一个使者,后边六个人抬着三口箱笼,看似十分沉重。马留骇异:“这箱笼里莫不是梁崇义送来的钱物?”苏禧,窦博也是不禁诧异,心道:“这该有多少钱哩?”留哥不待那个使节开口,便说:“你们梁将军是不是要我不要插手山南的事?”那个使者大是吃惊,伸出舌头收不回去。留哥道:“我才懒得管山南那些破事。告诉梁崇义,我要阻截李希烈大军,教他好好摆好酒宴罢。”
那个使者更是震惊,喜出望外说:“是我家梁将军慢待留爷了。这些薄礼不成敬意。我回去会如实禀报,教再送来厚礼酬谢。”教手下打开箱笼。只见那三口箱笼一口装的是金银珍宝,钻石玛瑙,五彩光芒耀眼之极。另外两口箱笼装的是钱,足有数万贯。留哥道:“我这山上什么都不缺,不需要他再送什么礼物了。送客。”那个使者诧异道:“留爷,这就叫我们下山?”留哥道:“忘了告诉你。告诉梁崇义,我去阻截李希烈,不是为了他。我是为我自己,谢谢他的厚礼了。”众喽啰径将使者驱赶出去,送下太白山。
马留道:“留爷阻截李希烈,到底是何意?”留哥教马留到跟前来,怅然说道:“我是为了向李希烈讨要素云。”马留骇然道:“却是为了她,留爷你疯了?”想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大动干戈,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留哥叫道:“我没疯,我知道我在干什么,也只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我要用这些钱招兵买马,不信李希烈不还我人来?”未数日,梁崇义晓得留哥要跟希烈开战,径自教人送来战衣战甲三千副,刀枪器械一万件,还有弓矢多的不可胜数。留哥大喜道:“梁崇义还真舍得下血本。”更是胆子大了起来。
是日,教马留留守山寨,自个与苏禧,窦博两个率领一百来人驾了数十辆马车载了器械跟那两箱钱赶往鸡公山。毓婷问马留,道:“你家留爷到底是为了什么啊?”马留不好说的是为了素云,只是含糊说:“山上憋闷,找事干啊。”毓婷愁苦的掉泪,道:“如果娘还活着,决计不会叫他这样蛮干。”宫秀似乎想起什么来,不住点头道:“是了是了。”心下倒还嘉许他是个情种。只是那个福哥见说留哥去打仗,高兴的叫:“哥哥去杀人了。”一头叫,一头骑着木马玩。毓婷气急,叫道:“不许胡说。”一巴掌打去,将福哥脸上打了几个手指印。看着他又红又肿的脸蛋,唬的毓婷缩了一截,福哥倒像没事人似的,嘿嘿一笑说:“嫂娘,不疼,不疼。”憨态可掬极了。毓婷自知情急,愧疚的抱住福哥,说:“嫂娘不好,嫂娘不好。”
且说留哥领着一百来人拉着这十来车东西来到鸡公山,柳大郎接到禀报。欢喜道:“我兄弟发财了,给我送战衣战甲,器械来了。那敢情好啊。”率领兄弟们下山迎接。念君,吕芳两个也一道来迎接。柳大郎道:“兄弟发财了?”留哥笑道:“嗯。”大郎欣喜的把他们接到山寨,聚义堂上坐了,茶罢。留哥道:“柳大哥看到这些器械了罢?”柳大郎笑道:“我也用不了那么多啊。”南英已是带人查点过了,来报说:“战甲三千副,器械一万件,又有弓弩三千套箭矢五千支。”
留哥道:“这么多东西大哥可知是干什么用的?”大郎笑道:“这我还不知道,当然是打仗用的了。”说罢,脸上笑容变得僵硬起来。念君,吕芳两个问:“哥哥,这是要跟谁打仗?谁送的这么多东西?倒是说个明白。”苏禧,窦博两个好不作难,只是低了头,不则一声。大郎道:“是啊。”留哥道:“东西是梁崇义送的。”唬的念君跟吕芳跳了起来,失声道:“梁崇义送的?”大郎惶恐道:“梁崇义扯旗造反,是要被诛九族的。兄弟怎的连他送的东西也敢要?”急的没出豁处。只想得赶紧送这东西回去,叫道:“兄弟你吃错药了罢?你要跟着他造反啊。”
留哥道:“谁说了要造反?”大郎道:“那这东西是怎么回事?”留哥道:“梁崇义教我不要帮助官军打他,故送来与我。”吕芳急了,问道:“那你拉到这里来做甚?”留哥道:“我要跟李希烈做笔买卖。”大郎道:“快把话说清楚了,倒是做什么买卖?”留哥道:“我要柳大哥跟山寨的兄弟帮衬我,在这鸡公山下阻截李希烈,杀他一阵,好向他要回素云来。”大郎道:“兄弟你没病罢,李希烈的大军你也敢拦截?”吕芳问:“素云是谁?”留哥便将如何与素云相识,又如何昱人不同意这门婚事,送她回去,致使她改适仙奇的话说了。大郎等人方才的明白事情原委。
念君道:“我们就这些人马,如何能跟李希烈抗衡?”吕芳嗔薄道:“哥哥好不着调。为了素云,竟然不惜唱这一出株连九族的勾当。人家改适了淮西镇的大将,倒也强似你这个山大王,说不定早变了心了,还一厢情愿,要动刀兵。”其时张雁,恪卿,张莺三个走了出来。吕芳道:“娘,你看我哥哥要干什么?快管管他罢。”苏禧窦博赶紧上前,诉说其事,教张雁做主。张雁听罢一笑道:“哦,阿留长能耐了,要对抗官军。”留哥叫道:“大娘也要反对么?”
张雁笑道:“你今日的举动,到教我想起想起当年相公率领舜王坪兵马攻打相州的事情来,简直如出一辙。当时我被薛嵩蒙骗,栖身相州,未料相公晓得我在相州,率兵攻打,死了很多人。是他不忍看着将士们伤亡下去,这才罢战。”留哥听得入迷,问道:“后来呢?”张雁笑道:“后来我与薛嵩拜堂之日,相公跟你爹闯了进来。我什么都明白了,毅然跟着相公跑出了薛家。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留哥难过道:“大娘也要我放弃么?”张雁道:“你想李希烈会把人交出来么?”留哥摇头。恪卿道:“阿留,你没有把握,就不该冒险。况且我们是打不过李希烈的。”
留哥眼里噙着泪水,恓惶的想要哭泣。念君,吕芳,大郎,张莺等人无不为之心酸,好些不忍。张雁道:“阿留,你如果执意如此,大娘也没什么好说的。念君,吕芳,你两帮衬阿留,也是你们兄妹情分。”留哥闻言,转悲为喜道:“大娘答应了?”张雁道:“阿留可要见好就收,别当真激怒了李希烈,弄得不好收场。”恪卿,张莺兀自埋怨张雁怎的就答应了。留哥欢喜的跳了起来,说道:“大娘,我知道怎么做的。”柳大郎笑道:“大家都要干这笔勾当了,我这个当大哥的也不能推诿不是。那好就陪着兄弟疯上一回,或许还不至于就此玩完呢。”留哥道:“谢谢大哥。”
大郎又说:“不过呢,兹事体大,我要送信给天门山的方大当家的,叫她也来助阵,方有几分胜算。”留哥道:“那就劳烦大哥了。”当下柳大郎修书一封,教手下送去天门山寨。
不题留哥将人马驻扎鸡公山,那送信人到了天门山,将书信呈上。青鸾看罢,大惊失色道:“阿留要拦截李希烈官军?”亦天道:“留哥好大的胆子,连李希烈的主意也敢打。”青鸾道:“我听人说阿留当日擂台上打了李希烈,抢走了新娘子谈素云。后来素云不知怎的到了淮西大将陈仙奇手上。想必是为这个起?”亦天道:“我们去是不去?”青鸾道:“白家父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况我还有了十二爷的骨肉。”
亦天晓得她尚图与昱人结成伉俪,遂说:“我这就打点人马,下山助阵。”青鸾道:“传我命令凡是绿林豪杰都要来,到要跟这个李希烈挣个雌雄。”亦天道:“李希烈每年征剿我们各路兄弟,杀害了不少,都是憋着一肚子怨气呢,也该教他尝尝苦头了。”